赵 霁 张 娟
张娟(以下简称张):“新神榜”系列的第二部院线动画电影,为什么选择“杨戬”这个人物作为主人公,创意来自哪里?
赵霁(以下简称赵):《新神榜:杨戬》是追光动画的第七部作品,也是“新神榜”系列的第二部作品。杨戬是一个极为特别的中国神话人物,也是《封神演义》中最帅气的角色,不但有着顶级的战斗力,还有三只眼、哮天犬这些鲜明的特点,具有非常广泛的认知度。但之前的影视作品中杨戬往往以配角的形象出现,观众的脑海中并没有一个关于他的明确形象,很少有专门讲述他的故事,这也就给予我们充分的想象延展和创作空间。
在做人物调研的时候,我们发现杨戬和沉香都是民间传说中“劈山救母”的主人公。杨戬这个人物本身十分在意亲情,同时作为三界第一战神又拥有守护天下苍生的大义。如果把这两件事放在一块儿的话会觉得很矛盾,因为在《宝莲灯》里,杨戬变成了阻止外甥沉香劈山的反派。按理说杨戬自己也曾劈山救母,明明经历过整个来龙去脉,他应该更同情沉香,那为什么还会阻止外甥去劈山救母,这就是故事。杨戬是很理解沉香的,同时也对外甥成长中缺失亲情感到愧疚。因此,我们决定将杨戬、沉香这两个人的两个故事创新融合,从杨戬的视角重新解读经典传说,全新地探寻两代人“劈山救母”背后的真相,就是故事的创意起源。
张:此次杨戬的角色设计和他既往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是完全不同的,导演在塑造这个人物形象时是如何考量的?
赵:不拘泥于传统故事和传统国漫形象,用更现代的方式呈现传统文化是建立“封神宇宙”人物的关键。杨戬的塑造不同于以往影视作品中高高在上的战神的形象,而是一个既有神性又充满人性的全新杨戬。我们希望能把他塑造成一个略带忧郁又有点无厘头和小幽默的形象,所以他的兵器三尖二刃刀和弹弓银弹都没有出现,而是随身带着口琴,就因为一开始就给这个角色定了调。当然,杨戬的头冠被我们特意做成了三尖二刃刀的形状,象征着他曾经的战神身份。从外形上来看杨戬依然具有“神颜”属性,但他因为十二年前强行封住莲花峰,导致天眼失明,战斗力下滑,从此变成了一个落魄神仙的形象,也就更生活化、更接地气了。杨戬看起来对外面的世界漫不经心,实际上他也有痛有爱,用头巾把自己的天眼蒙起来就像用保护壳把内心包裹起来,到结局部分再次睁开天眼时,内心就豁然打开,明白了千年来的真相。杨戬跟“新哪吒”李云祥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个有魅力的成熟男人,而李云祥是个有点中二热血的年轻人。此外,杨戬本身是孤独的,是思念亲人的,也需要母亲的陪伴。因此当他以过来人身份第二次面对沉香想重复这个过程的时候,他一定是有领悟和变化的,便选择陪伴在沉香身边。
图1.电影《新神榜:杨戬》剧照
张:既然是重新解读,就会涉及新的世界观构建问题,这个构建的过程在故事层面是如何体现的?
赵:《新神榜:杨戬》作为“新神榜”的系列作品之一,我们用了封神榜这样一个大概念来做新的架构,杨戬就像是其中一块非常重要的拼图。我们在中国古代背景下构建了一个神仙世界的世界观,神界是由很多仙岛组成的。蓬莱相当于神界的商业中心,方壶山是一个娱乐中心,而瀛洲则是有着异域风情的旅游城市。这部电影中的神仙不能在天上飞,而是坐船走的,所以电影里有很多机械飞船。世界观里还设定了“混元气”这个能源概念,在开场部分特意用一场偷混元气的戏份来交代没有混元气,神仙们就无法驾船飞行,包括后面偷灯油也是在偷混元气,借这些情节把世界观铺出来。片中很多东西的造型设计都基于如何去使用这种气体能源。此外,电影里的太极图不是一个实际的场景,而是一个虚幻的空间,会把所有进入其中的人的心魔勾起来,把人打入幻境空间。
《新神榜:杨戬》讲述了在封神大战一千五百年后天庭衰落,以赏银捕手为业谋生的杨戬接受了神秘访客的赏银去追捕一位少年时,意外发现少年竟是自己的外甥沉香。影片中的杨戬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虽然落魄却也逍遥自在。当沉香决绝地要寻回宝莲灯劈山救母时,他又被拖回到关乎天下苍生的事件之中,不得不去面对尘封且不愿提起的过往。我们希望通过对“劈山救母”的重新解读,让观众感到无论是杨戬还是沉香,母亲的离开并不是真正离开,只是化身成满天星火继续陪伴着他们,并用一种大爱守护众生。因而,这部影片的主题就是亲情和“守护”的意义。
张:追光动画从第一部作品《小门神》开始到如今的《新神榜:杨戬》,一直致力于传统文化题材的再创造,打造有文化底蕴的奇幻世界。那团队在创作中是如何平衡或解决“传统题材与现代表达”这个问题的?
赵:我们仰望千百年来中国文化中广为尊崇的闪光人物和经典作品,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用具有高度艺术表现力的动画电影形式,向当下年轻观众,家庭观众,讲述这些故事,传承和展示中国文化在当代的力量。传统题材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传承,而现代表达是在这个基础上探究和解读出符合现代人思维的一种创新,是我们的创作与当下观众进行沟通的方式。对于我们来说,这种创新必不可少,但也一定要有合理性。
图2.电影《新神榜:杨戬》剧照
《白蛇2:青蛇劫起》的故事是全新的,但白蛇、青蛇的姐妹情却是延续传统的,更是故事的核心所在。其中的难点就是能不能找到合理的角度,既颠覆想象,又在情理之中。对于创作中平衡或解决“传统题材与现代表达”,我们既脱胎于中国传统文化,又要有创新和突破。现代表达可能会涉及情感、观点、形式等很多方面,在《新神榜:杨戬》中我们虽然采用的是传统神话故事的素材,但会找到一个新的切入角度,一方面对人物进行全新设定,塑造和观众产生共鸣的角色,另一方面又将极富现代感的表达元素、动作电影的特质与古风奇幻视听奇观融合,为观众讲述一个全新的故事。在影片中,除了杨戬,魔家四将、申公豹、玉鼎真人等《封神演义》小说中的重要角色都出现在《新神榜:杨戬》中,且都给观众带来了全新感受,尤其是牺牲自己护住沉香的申公豹也与之前形象大相径庭。
张:追光动画能保持每年一部院线电影的生产节奏,得益于公司建立的相对成熟的工业化体系,请展开谈一下追光动画制作的工业化流程。
赵:《新神榜:杨戬》也不例外,为期3-4年的动画电影制作我们能做到用1/3的人员,1/10的成本完成好莱坞品质的动画电影制作。低成本,零延误确实得益于追光过去几年在技术、流程、制片管理等方面建立的比较成熟的工业化流程。没有工业化的“加持”就没有《新神榜:杨戬》的高质量完成。团队非常注重标准化、制度化、规模化的专业化合作,才有对动画技术、制作流程、整体质量和成本周期的精准把控。一部动画电影需要500人左右投入三年的时间,花一两年时间做出来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硬性要求。追光动画建立了比较完善的制作模式,就是会有三部作品同时在制作中,但处于不同的制作阶段,后期部分还在忙着完成上一部电影的时候,前期部分已经投入下一部电影当中了,这样就会让整个团队的每个部门都能有序运作,提高效率,拥有强劲产能,从而保证每年完成并上映一部动画电影。
《新神榜:杨戬》是在2019年开始进行这个故事的讨论开发,当时《新神榜:哪吒重生》正在特别繁忙的中期制作中。2020年年中完成《新神榜:杨戬》的故事剧本,随后进行前期采风、美术风格确立、二维故事板创作;2021年的2月份,整个中期制作就全面启动了,然后再到2022年6月份差不多制作完成。整个创作过程仍然在高效率的工业化创作体系的根基上完成,都靠技术的支持和流程的辅助管理来保质保量产出。当然,动画电影的工业化不仅仅是团队内部,更需要整个行业的互相协作。
此外,早在追光第一部作品《小门神》制作之初,团队就有意识地建立自己内部的资产库、模型库,有一些类似于毛发、植被、器具等是可以借鉴和采用的,但这不是资产复用,只是来源于这些资产且会进行全新的设计,让每棵植物、每栋建筑、每个形象,每个姿态、每种样式都有自己的辨识度和不重复的特点。比如,《白蛇:缘起》中最后的大蛇和《新神榜:哪吒重生》中的巨龙的绑定系统和骨骼系统在技术层面就是可以延续使用的。经过不同作品的创作经验的积累,遇到复杂的生物、奇妙的景观,团队就能比较高效地达到呈现效果。随着《新神榜:哪吒重生》对动画技术的不断拓展,追光也逐渐开放和外包团队的合作,大家协力完成部分制作量。在这种工业化的模式之下,追光动画实现了稳定的创作速度和品质保障。
张:追光动画的电影制作水准能够稳步提升的“秘诀”是什么?
赵:我们的每部新作品在动画制作技术上较以往都有极大的提升,秘诀应该在于团队对于技术的研发和创作成员的精益求精。《新神榜:杨戬》无论是资产的制作量,还是视觉特效都达到了新的高度,制作技术相比《白蛇:缘起》和《新神榜:哪吒》高了一两个层级。片中如敦煌飞天和水墨太极图这样高技术难度的戏,整体视觉效果在上映后普遍受到观众的喜欢和赞誉。
婉罗在仙乐坊里跳舞那场戏,我们请了北京舞蹈学院敦煌舞专业的编舞老师来做动作捕捉。在空中在地上跳舞的重力感是不同的,物理规律也是不一样的,我们用动捕技术呈现在立体的空间中,并增加了360度的空间变化和摄像机运动,之后再调整动作,反复尝试和修改。在创作时考虑舞者的飘带怎么飘逸地摆动且不会缠绕在一起,另外飘带还是一种半透明材质,渲染的时候需要一层一层去计算,光影折射很复杂,制作量非常巨大。飞舞的飘带和头发的处理是全片最具挑战的一部分,一个镜头中的一个角色就需要花费至少一个月,是普通镜头20至30倍的工作量。
片中太极图的设计和概念阶段非常难,古籍对太极图并没有详细记载。我们把太极图内部做成了非常国风的水墨质感,如何用三维CG的手段去还原水墨效果,且要做出宣纸一样的质感,是有非常大的挑战。我们的做法是在环境层加一层宣纸的感觉,这样在不同的角度下都能感受到传统水墨画的质感。仅这个部分的设计到最后制作,设计团队就用了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太极图那场戏,如何从三维场景过渡到二维水墨风,平面的纸和立体的桥无法衔接,我们把三维的桥做了大幅度的卷曲动作,卷到一定程度时变成一张二维的画,卷的时候还要兼顾跟后面三维实体场景的衔接,这也是新突破。
张:除了飞天舞和太极图,《新神榜:杨戬》还为观众展示了蓬莱、方壶、瀛洲三大仙岛以及玉泉山等美轮美奂的场景,在美术方面有什么可以分享的?
赵:“新神榜”系列是架空背景,一方面会有很大的创新空间,另一方面也有现实参考。《新神榜:杨戬》在美术上有对《新神榜:哪吒重生》的延续,但时间线靠前,所以也可以看到不同的特点,三大仙岛的美术风格是以秦汉为轴,并融合了部分南北朝的特点。这个美术风格跟《小门神》里面的现代化、甚至未来感的仙界很不一样,另一个就是规模和精细程度上也有很大的提升。视觉层面的突破很多,比如蓬莱这种大型立体城市的架构,我们把蓬莱设定为仙界的经济中心,就像是一个立体化的城市。这个场景的细节特别多,工程量很大,耗时是普通场景的数倍,制作精度达到了新的高度。除了这些场景,影片中的机械、船只、武器等器具的设定都根据真实史料再结合影片中的世界观和当时的科技水平来设计。
张:《新神榜:杨戬》中有很多精良的制作都是以文物典籍为参照而非靠想象完成。当观众沉浸在精彩画面的同时,又徜徉于历史长河中品味传统文化,这些细节在制作中都是如何体现的?
赵:为了更加真实完美地呈现影片中的各种细节,制作团队在创作初期就前往敦煌、陕西等地采风。采风过程中,在一个很小众的博物馆有着各个朝代的窗户,这些窗户以及衔接处的结构变化,为我们的创作带来很多灵感。大量古籍记载也成为《新神榜:杨戬》的创作来源和重要细节的参考。片中无论是建筑、服装、美术等也都尽可能多地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将各个朝代各种样式中国古建筑的元素都融入其中。
图3.电影《白蛇:缘起》剧照
影片故事发生在魏晋时期,当时正值文化都在敦煌大融合,在制作时我们就主要考察魏晋时期的视觉风格。影片中很多镜头的内容和场景都来自敦煌,如瀛洲参考敦煌月牙泉,婉罗的舞蹈参考敦煌飞天壁画,包括敦煌几种非常典型的色卡运用。家具、建筑风格参考了秦汉时期五代十国的元素,通过复原、升华与再创造尽可能地去表达我们想要的那种中式古风奇幻的感觉。角色的服饰参考魏晋时期的服饰,杨戬穿的鞋是中国最古老的足衣木屐的一种,其麻绳编织方法参照古籍里的编花,杨戬的铠甲参考了魏晋时期的铠甲再加上对神界元素的想象,杨戬的外袍和头巾采用的魏晋时期比较流行的扎染元素,杨戬外袍的云纹也是魏晋时期一个典型的图案,杨戬乘坐的木船上放置了魏晋时期名士们喜欢倚靠的胡床。婉罗穿的裙子是魏晋时期典型的服装造型,发饰参考了魏晋时期的“金步摇”。此外,片中申公豹的性格参考了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中的“酒仙”刘伶。
张:配音在影视作品里对于整体艺术呈现、人物性格凸显、观众喜好程度等方面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新神榜:杨戬》搭建了由多位知名配音演员组成的超强班底,请谈一下在创作中对配音演员的选择和配音环节的实施。
赵:追光动画一直以来都倾向于由专业配音演员来完成配音工作。《新神榜:杨戬》中,人物角色的年龄跨度比较大,这次我们首先确定了配音指导的人选——杨天翔老师,他从《白蛇:缘起》到《新神榜:哪吒重生》都为主角配音,所以我们之间的合作很默契。配音演员的人选很多都是我们一起根据每个角色的特点来确定的,最重要的标准就是适合角色。
这次的杨戬不同于以前的无敌天神,我们的定位是潇洒、帅气、坚强,有点颓废,但又细腻敏感。王凯老师的性格中就有杨戬的影子,他在表演的过程中和角色本身互相影响,使杨戬所具有的两面性都得以完美呈现,令最终的演绎效果更加丰富有趣。婉罗很美很“仙”,但有不同的层面需要去表达,我们在创作婉罗这个形象时就想到了季冠霖老师的声音,她有丰富的影视作品配音经历,对角色的表达有着独到的处理,很适合这个神秘感很强的角色。沉香虽然还是个少年,但是配音的时候肯定不能太活泼,需要沉稳一些,这种沉稳又不能显得老气,这就需要给沉香的配音找到一个平衡点,有些狠且有点疯狂,但又要让观众对他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续的心疼,李兰陵老师深刻体会到这点,他配沉香就很到位。申公豹在片中亦正亦邪,有血有肉,他心中有自认为对的且坚持做的事,有着自己的处事价值观,赵毅老师就配得非常生动和传神。李立宏老师对于角色塑造力非常强,这一次他为玉鼎真人的配音相较于他之前的作品相比具有颠覆性。
这次配音片中绝大部分角色的台词都是在还没有画面,甚至于有时候连概念图都没有的情况下,让配音老师自行演绎的。这几位配音老师的共性就是本身都非常懂表演,都对角色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角色的行为动机在本质上都是因情而来,都有自己的使命感,观众非常容易听出角色是在用心说话还是用嘴说话。对于配音的操作模式,通常我们会在剧本或者故事板完成阶段,找已经确定的配音演员整体录一遍台词,而没有确认配音演员的角色会由“追光”同事来配音。然后根据剧情和台词的调整优化,配音演员会根据需要来补录。
张:动画电影的音乐听觉表现力与画面视觉表现力是高度融合的,优秀的动画音乐不但可以烘托气氛、渲染情感、推动剧情,引起共鸣,还能提升动画电影的商业价值。《新神榜:杨戬》中的音乐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其实从追光动画之前的作品不难看出我们对配乐和主题曲的重视,像是《白蛇:缘起》的《何须问》,《白蛇2:青蛇劫起》的《问花》都获得了观众的普遍认可。本次电影原声配乐由知名音乐制作人郭好为担任音乐总监。我在影片音乐创作上也有比较多的想法,《新神榜:杨戬》里面的音乐设计也比较大胆,尝试了对于古风奇幻题材来说比较新鲜、比较多元的配乐风格,还会推出好几首歌曲。电影主题推广曲《千万灯火》是有张力的,代表着杨戬坚定的意志、炽热的思念以及守护苍生的决心。片尾曲《听风吟》好似杨戬与沉香分别与儿时自己的对话,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其中“那星火满天,是你的笑脸”的歌词应该会触碰到每个人柔软的内心,令人感怀。仙乐坊飞天舞蹈中的歌曲《洛神赋》,营造了仙乐飘飘的氛围,歌词摘取自曹植的《洛神赋》,抒发了无限的悲伤惆怅之情,对应婉罗对故人的思念,旋律前奏将很多民族乐器和管弦乐叠加在一起。观众既不会感到违和,又能获得很好的听觉享受。此外,主创团队很早就希望片中出现不一样的音乐元素。影片开始,杨戬伴随着略显慵懒的口琴声,音乐婉转悠长。杨戬吹口琴也贯穿着剧情。口琴既是他的乐器,也是飞船钥匙,对于人物性格和音乐表达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张:从市场反馈来看,追光动画从《白蛇:缘起》之后票房逐渐逆袭,但相对于高口碑而言,票房收益并未达到预期。追光动画目前主要选择深耕青年观众,您认为青年观众市场的潜力有多大?
赵:2016年《小门神》上映之后追光动画意识到家庭向可能不是动画电影当时的最佳赛道,所以确认了之后作品的方向:强类型、重情感、年轻向,并启动了《白蛇:缘起》和《新神榜:哪吒重生》两个项目。如果看追光动画的票房曲线,《白蛇:缘起》是一个转折点。这部作品的成功非常重要,除了团队找到了适合的创作方向和创作方法,更得到了青年观众的认可。电影市场最主流的群体一直以来都是年轻观众,他们的潜力非常大,而且中国青年动漫爱好者的比例也在不断增加,为国产动画电影行业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受众资源,这从票务平台的数据上就能看得出来。无论是“新传说”系列还是“新神榜”系列,也都获得了不同年龄段观众的认可。其实动画这种形式,很大程度上对少儿观众是友好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低幼动画作品和合家欢动画作品。我们反而需要打破一些成年观众的偏见,让他们也愿意走进电影院观看动画电影。所以追光动画目前的创作方向,我们也将继续执行下去。我所执导的《白蛇:缘起》《新神榜:哪吒重生》和《新神榜:杨戬》都是年轻向的,都尽可能与年轻向观众产生共鸣。区别在于《白蛇:缘起》关于爱情,《新神榜:哪吒重生》关于成长,而《新神榜:杨戬》则是关于亲情。
张:如何看待当前国内动画电影行业的发展境况?“国漫崛起”还需很长的路要走,您认为“崛起”的标准是什么?
图4.电影《猫与桃花源》剧照
赵:国内动画电影还在跟观众和市场彼此建立信心的阶段。很多人说“国漫崛起”,但我觉得这更多的是一种对光明未来的期望,是我们正在努力的方向。中国文化消费市场在过去十年一直保持着稳定增长,电影市场也一直保持着年均20%的增长速度。新冠疫情的出现打乱了很多行业的节奏,在疫情冲击下,中国电影票房从2019年的600多亿降到2020年的200多亿元,去年恢复至400多亿元,今年的形势也不容乐观,但相信中国电影人还是会保持着良好的状态投入创作中去。“国漫崛起”是多方面的,不仅仅是国漫作品和从业者的积累和崛起,同时也是国漫观众和市场的成长和崛起,彼此都是相互作用的。我无法定义“国漫崛起”的标准,但每年只有一两部动画电影获得观众认可,其实是远远不够的,这些只是让人看到了火种和希望,而国漫真正崛起还需要一个不断积累和进取的过程。在技术水平上和生产力上,我们正快速接近世界顶尖水平,并且我们的生产效率远高于国外。但从创作经验和行业人才的角度上说,我们从业者还需要继续努力。
“国漫崛起”不能仅靠一两家公司,需要更多孕育和成长的土壤。用爱发电不是长久之计,“崛起”考验着创作人才的“产业耐心”,市场环境的“壁垒”也掣肘着发展。无论是人才流失,缺乏院线阵地支持,受众缺失包容度,还是产业链没有打通,都很难通过持续高水准的作品来实现这个愿景。很多公司已经很有意识在创意时就考虑到后续的衍生品开发或成果转化,这是非常好的。《白蛇:缘起》口碑起来之后市场对衍生品的需求很旺盛,但我们的开发显得相对滞后。从《新神榜:哪吒重生》开始,我们的衍生品开发就已经前置了。比如《新神榜:哪吒重生》跟泡泡玛特合作的盲盒、《白蛇2:青蛇劫起》的系列手办等。但国内动画电影的衍生品这块才起步不久,大家也还在不断摸索当中。不过,整个产业一旦有真正意义上的形象IP或品牌IP,就能依靠国漫和国潮的“动画+”推动产业联动。只有当国外的小孩都是看中国动画长大的,那才是实现了真正的“国漫崛起”。
张:追光动画作品在海外推广方面有着亮眼的成绩,请分享一下其中的经验。您认为如何才能更好地提升国产动画的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
赵:追光动画的作品,实际上从《小门神》《阿唐奇遇》开始在海外就有了传播度和观众基础,像《阿唐奇遇》还去到昂西动画电影节。追光动画的第三部电影《猫与桃花源》在国内的票房虽然只有2000多万元,但海外发行量可圈可点,票房超过1000万美元,配了八种语言,发行到90多个国家和地区,可能没有一部中国动画电影发行能够覆盖这么多国家和地区。这在海外的中国电影票房里是一个很高的数字,像我们熟知的《流浪地球》和《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海外票房应该都是700万美元左右。《猫与桃花源》为什么会受到海外欢迎,对此我们也做过分析,这部影片以动物为主角,更容易被各国观众所接受,同时电影的主题为父子情和梦想,能引发全世界观众的情感共鸣。
《白蛇:缘起》2019年12月英语配音版在北美上映,后因疫情改为DVD发行(亚马逊4.5/5分);2021年7月《白蛇:缘起》日语配音版在日本上映,日本每年有一个“最受观众喜爱的动画电影”的观众投票,《白蛇:缘起》在2021年当年上映的400多部动画电影中排在了第二位,这高于打破了日本动画电影票房纪录的《鬼灭之刃》;2022年2月9日法语配音版在法国、比利时、卢森堡上映。《白蛇:缘起》之后的《新神榜:哪吒重生》,Netflix购得全球独家流媒体版权,于4月12日上线,并用10种语言进行配音,海外观众数量超过千万。2021年暑期的《白蛇2:青蛇劫起》于2021年12月在海外Netflix上线,取得了全球首周末播放量第三名的好成绩,上线三个月海外观众超过2000万。
中国动画电影“走出去”的优势在于我们的独特性,就像中国武侠电影获得海外认可一样,国内动画电影一定要做出自己的特点。我们的传统文化就是国外无法复制的,但故事所传达的普世情感又可以是共通的,比如《白蛇:缘起》唯美古典的意境、缠绵悱恻的情感,会让国外观众觉得耳目一新。又如《新神榜:杨戬》中有很多来源于封神榜的神话人物,都让国外观众更好地感受和理解中国传统文化,从而传递东方神韵、讲好中国故事。所以,弘扬传统文化,既是我们的文化自信,也是提升国产动画的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的有效方式之一。
张:作为“追光”导演,请给我们分享一下“追光”的故事。
赵:追光动画追是一家融合科技与艺术的动画公司,今年是创立的第十个年头了。我们团队目前有280人,同时外包参与每部电影制作的团队有200多人。从最开始成立,“追光”就有两个定位。第一个是“中国团队,为中国观众做中国故事”;第二个是“一年一部”,即一年要能上映一部电影。最开始推出的《小门神》《阿唐奇遇》和《猫与桃花源》这三部电影,完成了从科技领域到动画电影领域的跨界融合。
中国有非常多优秀的历史故事和传说,中国文化中的闪光人物和经典作品也非常值得用动画电影呈现出来。现在的观众,不论是青少年还是中年观众,都因为生活节奏快,难以沉下心研读诸如四大名著等厚重的经典作品。所以我们也非常希望以动画电影的形式来向当代的观众们展现这些闪光人物和经典作品。目前追光电影创作有三大系列方向:“新传说”“新神榜”和“新文化”。“新传说”系列以“白蛇”起步,讲述基于民间传说的创新故事。“新神榜”系列以“哪吒”开篇,讲述以封神榜为大背景的中国神话英雄故事,如杨戬和“新哪吒”李云祥都处于这个系列当中。他们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同时也会有封神榜上的其他人物加入系列中来。“新文化”系列则将极大丰富追光动画的内容体系,建立文化高度,确立行业文化标杆。这个系列的第一部电影《长安三万里》会在明年上映,讲述安史之乱爆发后数年吐蕃大军攻打西南,大唐节度使高适交战不利,长安岌岌可危之时困守孤城的高适向监军太监回忆起自己与李白相交一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