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杨戬之悟

文/张宁

国产动漫电影《新神榜：杨戬》近期热映。故事情节很简单，说的是蒙冤落魄的杨戬以赏银捕手为业，偶遇自己的亲外甥沉香，于是两人一起奔赴华山揭开尘封往事，最终神魔各自归位的故事。

无论是在广为人知的西游故事中，杨戬奉命缉拿孙悟空的经典斗法场面，还是在深入人心的宝莲灯传说里，杨戬怒将触犯天条的妹妹压在华山之下，都表明杨戬是天庭法度的执行者与捍卫者。然而，正如本片所交代的，杨戬的母亲作为天界神仙，就是因为私自下凡并与凡人结婚生子、触怒天条被压在桃山底下。少年杨戬曾经以叛逆者的身份劈山救母。乱法的叛逆者，何以成为法度的捍卫者了呢？从常理看，这是因为杨戬成长了。因为，劈山救母的行为表面看当然是出于亲情、破坏纲纪秩序行为，情与法发生冲突之下，年少无知容易感情用事；长大后的杨戬，经过历练，变得成熟，获得了本领，也赢得了地位，因此在妹妹犯了和母亲一样的错时，亲自将妹妹压于华山之下。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可是，当我们看劈山救母的故事时，无论是杨戬还是沉香，为什么会感动呢？他们这么做真的不对吗？又是谁规定的神仙不能与凡人相爱？这样的规定天然正确合理吗？于是，问题又成了自然正义法学与实证主义法学的对峙——从自由平等的现代法哲学角度说，与凡人相爱、劈山救母，是符合实质正义的行为，此时天条所代表的实在法就值得怀疑。

在影片中，落魄的杨戬失去天眼、神力，成了赏银捕手，这还不算完，又被认为怂恿沉香欺师灭祖而被囚困于蓬莱。从威风八面的战神，到失去自由的囚犯，这种人生落差是典型桥段。杨戬正是在这样的人生绝境中找回了曾经叛逆的自己，而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是看上去带着邪恶的申公豹。为掩护沉香而受伤濒死的申公豹对一路追来的杨戬说：“可惜了当年劈开桃山的小杨戬，那个杨戬我喜欢。”杨戬于是想到当年自己劈山救母的情景，也愈加理解今天的沉香。而申公豹另外留下的遗言是：“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这是曹丕的诗句，典型的魏晋之风。人在短短的一生中，没有什么是能真正抓得住的，还是珍惜当下吧！所以什么天条戒律，我心中的爱大过一切。沉香之所以叛逃金霞洞，也是在洞中无法接受门派规矩的约束以及师父的专横，于是一心出去找妈妈。

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亲情之间的爱还可以进而衍生出众生平等的大爱。影片结尾处便昭示了这一精神——“为保世间太平，母亲们镇住了山”。然而，杨戬的师父与从未露面却无处不在的天庭主宰者，以保卫世间太平、维护宇宙秩序的名义牺牲了无私无畏的母亲们。这一做法着实有待商榷，因为玄鸟出山天下大乱本就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杨戬天眼重开、元神回归那一刻对师父喊话到：“我母亲守护的不是你的金霞洞，而是万物生生不息！”玄鸟本该自由，世间未必有劫，这才是真正的“法天象地”。

带着这样的心情去看追杀杨戬与沉香的天神们，多少是有些面目可憎的。在爱与正义面前，神话破灭了。时代的发展不得不让法律实证主义者反思，实在法、制定法都要因时制宜地进行完善和调整。玉帝妹妹下凡了，三圣母下凡了，七仙女下凡了……当大家都惦记着下凡，那是不是天庭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天条就要进行修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