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藏”一词在网络中的流行与变异

郑淑花

（重庆工商大学，重庆，460000；新疆大学，新疆乌鲁木齐，830046）

如今，诸如宝藏男孩、宝藏女神、宝藏发型、宝藏技艺、宝藏视频、宝藏APP、宝藏大学、宝藏小城、宝藏真人秀等“宝藏”在微信、微博、抖音等网络媒体上广泛传播，构成“宝藏+N（NP）”结构，“宝藏”的词义和语法功能发生了变异。

一、“宝藏”一词在网络中的广泛流行

流行语“宝藏”最早出现于2016年，是明星杨洋的黑粉吐槽他绯闻太多的网络流行语，后扩散到其他有绯闻或黑料的明星身上。如：

（1）短短四个月孙铱这个“宝藏女孩”在三个异性之间周旋得如鱼得水，她是什么“时间分配大师”吗？（搜狐）

（2）顺着李胜利的瓜，又牵出一个宝藏女孩，还扯出一圈国内明星。（搜狐）

（3）主要吕咏蓝确实是一个备受争议的宝藏女孩。“破事最多的网红之一”，网红小黑，林更新的前任绯闻女友，后来也和王思聪同游吃火锅。（搜狐）

“宝藏”在明星效应的推动下，使用范围从明星群体迅速扩展至普通群体，如：宝藏女孩、宝藏妈妈、宝藏姐姐、宝藏小公主、宝藏宝贝、宝藏女王、宝藏宿管阿姨、宝藏导师、宝藏大叔、宝藏男团、宝藏朋友、宝藏少年、宝藏选手、宝藏音乐人、宝藏猎人、宝藏恋人、宝藏偶像、宝藏博主、宝藏基金经理等“宝藏+人”广泛流行在微信、微博、抖音等自媒体上，也逐渐在人民网、新华网等主流媒体和一些纸媒上广泛使用。如：

（4）28年间，她一门心思打磨“金课”，凭借深厚学养与个人魅力，成为学生仰慕的“宝藏老师”。（新华网）

（5）久而久之，石慧琳发现新疆同学简直是“宝藏朋友”：“学习很拼、运动很好、乐于助人。”（中国青年报）

“宝藏”流行的对象从明星群体转移到普通群体上，这些普通群体是具有表称呼性的某类人，如“妈妈”“姐姐”“阿姨”“大叔”是称呼语，“音乐人”“猎人”“基金经理”等是职业的称呼语，“少年”“选手”“男团”等也是对人群的划分和称呼。

“宝藏”除了用于修饰描写“人”的属性之外，也广泛运用于“物”，对“物”的属性特征进行修饰和描写，构成“宝藏+物”结构。与“宝藏+人”中的“人”不同，“宝藏+物”中的“物”涉及地理、房舍、饮食、器具、交通、文化等各方面，其流行范围和使用语境进一步扩大。

表地理的“宝藏+物”：宝藏中国、宝藏武汉、宝藏省份、宝藏城市、宝藏宜兴、宝藏湖泊、宝藏湾等；表房舍的“宝藏+物”：宝藏建筑、宝藏村落、宝藏小区、宝藏学校、宝藏宿舍、宝藏店铺、宝藏小店、宝藏园林等；表饮食的“宝藏+物”：宝藏居酒屋、宝藏大排档、宝藏零食、宝藏荔枝、宝藏牛奶等；表器具的“宝藏+物”：宝藏卡、宝藏网、宝藏挖掘机、宝藏新品等；表文化的“宝藏+物”：宝藏节目、宝藏剧、宝藏演技派、宝藏文案、宝藏美食图、宝藏短句、宝藏名字、宝藏软件、宝藏视频、宝藏游戏、宝藏APP、宝藏图解、宝藏书摘、宝藏学习方法、宝藏品牌、宝藏路线、宝藏法则、宝藏头像等；表经济的“宝藏+物”：宝藏市场、宝藏产业、宝藏购物节等。此外，“宝藏”还少量用于“交通”“生活”和“宝物”之前，如宝藏车、宝藏车型、宝藏生活、宝藏翡翠等。

以上流行的“宝藏+物”中的“物”既有表物质具象性名词，也有大量的非具象名词。

在“宝藏+N（NP）”结构中，“N”以双音节名词为主，构成双音节+双音节结构，这是符合汉语音节韵律特点的，但也存在“宝藏卡”“宝藏图”之类的三音节结构和“宝藏居酒屋”“宝藏购物节”之类的五音节。此外，“N”的构成成分除汉字外，也有少数的诸如“APP”“CP（couple夫妻缩写）”之类的字母词，并且也存在一些多层结构的“NP”，如：

（6）中国专利配方为守护赋能，“宝藏BABY守护计划”全面推进。（新华网）

“宝藏”除与“NP”组合之外，还发现少数的“宝藏+V（VP）”组合。如：宝藏组合、宝藏创造、宝藏影视创作等等。

此外，“宝藏”前还用“神仙”等名词修饰，表示“非常好”“受欢迎”。如：

（7）神仙宝藏句子合集，有点特别的个性短句受欢迎。

二、“宝藏”一词在网络中的变异

流行语在流行传播的过程中，其语义和语法功能往往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异，如词义产生新词新义、旧词新义或者词义的色彩发生变异，这种变异的语义表达具有创新性、时代性，富有幽默感和个性特征。语法功能由名词向形容词演变，突破原有语法性的组合或者语义性的组合，构成超语法常规的构式组合。

“宝藏”在广泛传播时，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表达主体依据自己的表达需要，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选取其中的某一个义素成分而加以组合，并在原有基本义的基础上进行引申或类推，以使“宝藏”的基本义、色彩义和语法意义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异。

（一）基本义的变异

依据《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的释义，“宝藏”包含的释义关键词为：“储藏”“珍宝或财富”“多指矿产”“比喻义：民间艺术”。其义素成分可分析为：

在“宝藏”的传播过程中，这些义素成分在传播的主体、客体、目的、要求等条件的影响与制约下，会不同程度地进行引申或类推，产生新的义素成分。如：

（8）“此次同行让我见到了一个和在学校里不一样的安静，她更加努力热情，为了理想更加坚定执着。对我来说，她就是一个‘宝藏女孩’，总有挖掘不完的财富，能够给人惊喜。我在安静家里住了一天，她给我烧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让我又惊喜又感动。在我心里，她好像真的十全十美，无所不能！”（日照日报）

上述例子中的“宝藏女孩”是一个国际马拉松赛女子全马冠军，除“运动强项”之外，她“努力热情”“坚定执着”“能烧一大桌子菜”“十全十美，无所不能”，犹如宝藏一样挖掘不尽。由此可知，此句中的“宝藏”不再指的是“珍宝或财富”，而是指“人的能力强、优点多”。再如：

（9）浙大有位“宝藏”宿管阿姨：做过翻译，用英文出板报。（钱江晚报）

（10）镜头里，几位老人阳光活泼又多才多艺，是观众夸赞的“宝藏老人”。（中国新闻网）

以上所举例子中的“宝藏宿管阿姨”“宝藏老人”中的“宝藏”指的是能力突出（做过翻译、用英文出板报、运动很好、多才多艺、深厚学养），或是人品高尚（勤奋努力、乐于助人、阳光活泼、个人魅力）。此外，“宝藏”还可蕴含颜值高、个性强等。据“宝藏+N（NP）（指人）”出现的语料分析，其中的“宝藏”义素特征可归纳如下：

“宝藏+N（NP）（指人）”这个结构动态地反映了“宝藏”与“人”的关系，与“宝藏的财富性和珍宝性”义素特征相比，其词义更突显出“宝藏”与“人”的联系。“人”这个交际者由隐性转化为显性，对“人”的年龄、性别、民族、社团、职业等因素并没有严格的限制与要求，但对“人”的文化、修养、能力、志趣、情操等都有积极向上的要求，反映了“宝藏”和“人”基本义的关系的同时，也体现了他们的临时组合的语境义。“宝藏”基本义中的［+隐藏性］［+挖掘性］等义素成分仍旧续存于“宝藏男孩”“宝藏女孩”等组合中，但其［+价值性］［珍宝性］义素成分受“人”的影响和制约，在组合中已转化为“人的能力、品德、容貌、举止、性格及兴趣爱好”等优点，即“宝藏”是“人”所具有的品性优点，且这个优点有数量的要求，要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因为单个优点很难与“宝藏的可挖掘性”相匹配。这种组合的动态语义关系也体现于“宝藏”与“物”的组合中。如：

（11）凯里是一座宝藏城市，从民居建筑到民族传统，从日常饮食到风土人情，都格外吸引人，其中最吸引我的，当属年味十足的家宴。（中国青年报）

（12）宝藏系列酒店至少要达到以下五点：性价比高、选址独特、餐饮出众、服务细致、活动丰富。（公众号）

此外，通过检索分析网络中大量“宝藏+物”组合中的语义时发现，“宝藏”的词义也发生了变异。如：“宝藏文案”指“内容丰富、美观、暖心而又有意义有价值”的文案，“宝藏软件”指“免费、实用、好用、功能强大、效能高”的软件，“宝藏零食”指“好看、好吃、有营养价值”的零食，“宝藏牛奶”指“好喝、香气浓郁、健康、纯天然、营养丰富”的牛奶，“宝藏节目”指“内容丰富、形式新颖、明星阵容强大、有价值或在某一方面有特色”，“宝藏省份”指“文化遗产、旅游胜地、实力雄厚、美景美色美人或其中之一二”的省份，“宝藏卡”（宝藏省钱神器）指“福利多、权益多、优惠多、价格便宜”的手机、游戏卡或其他消费卡。

综合上述“宝藏+物”组合的语义关系，“宝藏”的义素成分可分析如下：

此结构中“宝藏”的“珍宝或财富”的语义特征已经具体化为“物”的属性，即诸如“城市”“牛奶”“卡”“软件”“零食”等的属性，突显出与它的基本义的相似性，这种相似性联系具体的“物”功能，传达“物”的个性特点和社会价值，这与“宝藏+人”突显“人”的个性特征和价值是不同的。“宝藏”词义中隐含的“数量多”的义素特征在具体的语境中产生了变化，数量由不定量变成了定量。

汉语里词语的词义演变存在一定的方向性。“宝藏”的词义变异实际上是它使用语境的泛化和词义虚化的过程。“宝藏”的使用语境从“物”扩展到“人和物”，词义由“珍宝或财富”泛化为“能力、品性、性能、个性”等方面的价值或意义，所表达的“珍宝性”语义成分逐渐减弱。

在流行语中，这类词义变异现象是普遍存在的。如：

硬核（译自“hardcore”）由“力量感强、节奏激励的说唱风格”引申为“面向核心受众，有一定难度的事物”，后进一步引申为“很厉害”“很强大”“很刚硬”“很优秀”，其词义由“事物”泛化为表示事物“强大”“厉害”等抽象性质。

锦鲤，原指“富有观赏价值的观赏鱼”，后引申为“好运”“幸运”，由具体泛化为抽象。

佛系，原是一个佛教用语，最早流行于“饭圈”（粉丝圈），后扩展至明星，再由明星群体扩展至一般的青年群体，并由“人”流行于“饮食”“文化”“经济”等“物”上，其流行的路径类似于“宝藏”。它的语义由“佛教中表示淡泊名利”引申为“无所谓”“没关系”“都行”。

再如：油腻、C位、套路、颜值、山寨、内存、铁饭碗、搬砖、奇葩、红领巾、水、雷、小鲜肉、裸、光盘、打酱油、范跑跑、做俯卧撑、叉腰肌等流行语语义皆发生了从具体到抽象的变异。

Traugott（2002）认为：指称自然或社会事物的体词，比如城市、笔、疾病，其指称对象随时代变化，这类指称性的意义变化难以从语言学上进行概括［1］。也就是说，指称性体词的语义演变不存在一定的方向性。但以上所举体词性流行语，其语义演变都存在一定的方向性，存在从具体到抽象的变异。

（二）褒贬义色彩的变异

“宝藏”最初流行的动因是网民粉丝对杨洋“身怀宝藏，总会遇到一些恶狼”这句话贬化，吐槽杨洋外遇太多，黑料太多，挖掘不尽。此处的“宝藏”由“珍宝或财富”变异为“黑料”，色彩义也由褒义词转化为贬义词。这种变异是“身怀宝藏，总会遇到一些恶狼”这句话突然出现而引起的网民对“宝藏”词义新的联想，蕴含网民对明星绯闻、炒作等行为的讽刺或调侃的意味，“是诱因突然出现而产生的个别的变化，包括特殊联想、特殊转化和隐喻性变化。”［2］

“宝藏”迅速传播和广泛流行之后，它的色彩义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在用于自己喜欢的人之时，其色彩义是褒义，而用于不喜欢的人之时，其色彩义是贬义，这种褒义、贬义共存的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然而，我们在收集分析近一年来的语料发现，“宝藏”的贬义色彩已经慢慢退化，褒义色彩进一步强化，其色彩义变化轨迹如下：

如：（13）杨超越随地吐痰，让宝藏女孩上热搜的可不止这一点。（百家号）

（14）真宝藏女孩！没想到这位顶级网红如此有料，这场直播我上头了。（搜狐）

例（13）中的“宝藏”是贬义词，是网民对杨超越随地吐痰、当众脱鞋、“只知道卖惨”“因为一点小事就哭”等“德不配位”的行为的鄙视和吐槽。然而同为“宝藏女孩”，例（14）表达的是褒义，是网民对代古拉K（原名代佳莉）甜美的笑容、动感有韵律的舞姿以及开朗自信的性格的赞誉。

“宝藏”是一个名词，具有名词的语法特征和语法功能，可用于动词前后分别作主语和宾语，表示事物的名称。如：

（15）东巴文化是中国云南省纳西族古老而独特的文化，以其博大精深的知识宝藏和富有神奇色彩的民俗风尚而闻名天下。（1993年人民日报）

（16）这里不仅景色十分迷人，而且有着丰富的地热资源，蕴藏着石油、煤炭、有色金属等宝藏，雅鲁藏布江谷地还是西藏的重要粮食作物——青稞的产地。（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以上两例中的“宝藏”分别指的是具体的事物和抽象的事物，构成“N（NP）+宝藏”结构，这是“宝藏”显性的组合结构，是合乎汉语语法性选择和语义性选择的组合。在这种组合中，讲汉语的人们在交际交流中是可以共同接受的，不会引起“奇异反应”。但在实际语用中，尤其是青年网民往往追求“奇异反应”，突破合乎语法性的组合或者语义性的组合，将“宝藏”运用于名词前，形成“宝藏+N（NP）”这个超语法常规的结构。

在检索语料时发现，“宝藏+N（NP）”结构正在形成一些诸如“宝藏+的+N（NP）”“宝藏+般+N（NP）”“宝藏+级+N（NP）”等固定化的结构模式。如：

（17）洛天依有哪些冷门但是宝藏的歌？（知乎网）

（18）浙江这些僻静古村，个个都是“宝藏级”隐居地（新华网）

（19）看起来奇怪却很实用的APP，真是宝藏般的APP。（腾讯网）

不管是“宝藏的”还是“宝藏级”“宝藏般”，“宝藏”在这些结构中的限定性、描写性的语法意义进一步强化，“宝藏”的名词功能越来越形容词化，正是因为它的形容词化，所以，在“宝藏”前出现了“最”“非常”“很”“特别”“真是”等表示程度的副词。如：

（20）杭州最宝藏的一条马路，要不要一起逛逛？（搜狐网）

（21）有没有很宝藏的公众号？（知乎网）

（22）组合成员内部的“相爱相杀”也非常宝藏。（搜狐网）

（23）世界第一樱花园、高山流水的酒文化……贵州真是宝藏般的存在！（腾讯）

在这个超语法常规的结构中，“宝藏”的语法意义发生了变化，由表示“储藏的珍宝或财富”的名词变异为“像宝藏一样”“犹如宝藏一般”的表示事物性质的形容词，这种变异是受其所处的句法语义环境的影响而形成的。“N（NP）+宝藏”是偏正结构，语义指向是宝藏，强调的语义重点也是“宝藏”，N或NP是修饰限制“宝藏”的，表示领属或性质；而“宝藏+N（NP）”同样是偏正结构，其语义指向是N（NP），“宝藏”是描写N（NP）的性质的。并且因为它用于N（NP）之前，所以取得了形容词描写性、修饰性的语法意义。

“宝藏”随着语法意义的进一步强化和流行的语境进一步扩大，它的词汇意义已经越来越虚化了。这种演变类似于实词的语法化，“许多实词的语法化过程都是句法位置改变和词义变化两方面相互影响、共同作用的结果”［3］。“宝藏”词义的变异和语法意义的变异（句法位置改变）正在影响它逐渐语法化。当然，这种语法化还只是初始阶段，因为“宝藏”的词汇意义虽然虚化，但是并没有完全失去；在句法环境中，“宝藏+N（NP）”作为一个构式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也就是它越来越格式化，使用者只需更换N（NP）就可以构成新的表达对象，但是这个对象所蕴含［价值性］义素特征并没有虚化为只有某种语法意义。

三、“宝藏”一词在网络中流行和变异的动因

词义的演变不是单个地、孤立地进行的，往往要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汉语数量庞大，“宝藏”属于不断更新的语义系统中的一员，其词义的变化必然受社会、文化和心理的影响。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多种媒体的影响下，大众对以“财富”为代表的物质利益的追求日趋强化，加强了“宝藏”在人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此外，追星文化在青年人中广为流行，“宝藏”初始于明星，是娱乐圈生活的客观反映，是以明星为代表的青年人的思想观念、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在语言发展变化中的反映。“宝藏”词义的变异，尤其是色彩义由贬义词向褒义词的转变，反映了青年人对社会认知的转变，反映了青年人世界观正确的转向，是青年人积极向上的人生观的体现。“宝藏”的语法功能由表示对象的指称转为“对指称的修饰和限制”：一是源于网民对“宝藏”的一次偶然性而又具有创新性的使用；二是“宝藏”是从“宝藏级”“宝藏般”简约而成的，是网络流行语经济性的体现。

但是“宝藏”为什么能流行？流行语“宝藏”的词义为什么会由“珍宝或财富”泛化为“人或物的优点或价值”，色彩义为什么会由褒义词变异为贬义词再变异为褒义词，究其根本原因，是受“宝藏”基本义规约的。因为“宝藏”词义变异的过程是以［价值性］这个基本义素作为转化基础的，并将此作为外化引申的基础，也就是说，“这新形成的义位只能在原义位的基础上派生出来，与原义位保持着某些语义特征的交叉，否则就不是一个词在语义泛化和扩大指谓范围，而是产生了一个同音同形的新词。”［4］

“A义中总有某些成分被B义所继承，这种继承保证了A义与B义的发展关系，B义也总会改变A义中的某些成分，这种改变是语义创新的必然。”［5］“宝藏”词义从宝藏1到宝藏2的变异，两者既有继承，又有发展，继承成分即两者隐含共性义素［价值性］，宝藏1是特指珍宝的有价值或珍贵性，宝藏2是人或物具有诸如“珍宝般”的价值和优势，其［珍贵性］［财富性］逐渐泛化为人或物所具有［价值性］，这种转化是基于“宝藏所蕴含的价值”这个显现功能来指引人们从“物的价值”联想到“人的价值”，并且进一步扩至“人或事或物的价值”，“价值性”成为源义和衍生义的相同义素成分，也是认知领域中凸现性的语义要素和被新义所继承的要素。也正是因为“珍宝或财富”的规约，被继承下来的“有价值、有意义”的褒义色彩总是限制约束其“黑料”贬义色彩的发展。尤其是其使用对象从“明星”转移到“大众”之后，原已深埋于民众心中的表褒义的“宝藏”强势发展。

为什么“价值性”成为两者共同的义素基础，作为义素成分被宝藏2所继承？这是因为“对于一个指称具体物体的名词来说，形状、位置由于是外在的、看得见的，因此比较凸现，在语义演变中容易保留；基本功能由于是内在的、恒定的特征，因此也是比较凸现的，在语义演变中也是比较容易保留的。”［5］对于“宝藏”而言，蕴含于“财富”中的［价值性］是“内在的、恒定的特征”，也是人们追求的目标和意义所在，所以它是较易于被继承的凸现性特征。

在一个词语的流行过程中，其变异与规约总是辩证地存在并发挥作用的。“宝藏”词义从具体到抽象的变异是在基本义素的基础上通过语境的调整和主体的激活而产生的，突显出它与“人”和“物”的联系性和相似性，这种联系性和相似性使得“宝藏”基本义的变异既具有理据性，又具有临时性、不确定性、灵活性和新奇性。正是这种在原有意义和用法上的创新，赋予它更为广泛的语境和更为丰富的词义内容，人们在使用时不仅获取了更多的信息量，而且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们新的表达需要，让沟通更加有效快捷。

就现有语料和发展状态而言，“宝藏”在传播扩大的过程中，仍在网络这个特定媒体中使用，多局限于年轻网民这个群体，主流媒体使用频率仍然不如网络媒体，故而尚未被全民所接受、所运用，尚未上升到语言层面形成一个独立的义项。因此对待网络流行语，既要尊重语言发展规律，也要恰当引导，使流行语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