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义” 之“思” : 一种基于自然主义的分析
——兼论“忒修斯之船” 的反思

2022-08-19 10:30◎胡
今古文创 2022年31期
关键词:海德格尔语境意义

◎胡 跃

(宝鸡文理学院 陕西 宝鸡721000)

一、“生命意义”的意义分析

(一)“生命意义”的内涵—— “指称”与“意义”

对“意义”问题的分析通常会有两个方向,一是对“意义”语词进行概念分析,明晰“意义”的内涵和外延;二是在对“意义”进行概念分析的基础上,对“意义”的外延含义进行评价。在对概念进行意义分析的时候,一个概念的意义是体现在它的范例(paradigms)中,而所谓“范例”就是用来确定该意义的例子。在“生命意义”中,“生命”就作为“意义”的一个范例,而“意义”作为“生命”的一个属性。因此,通过概念分析可以得出,关于“生命意义”这个概念所需要探讨的是在“生命”这样一个范例中的一个重要属性—— “意义”。

而其实“生命”语词并非特指,其指的某人或不定人的人生。根据罗素的摹状词理论,一切名称都是摹状词(descriptive phrase)。罗素认为,人们把通名命名为为非限定性摹状词,而专名是限定性摹状词。“生命”语词在“生命意义”这个语言结构中是非限定性摹状词,那么此“生命”想要指称的并非是一个特定的人,想说的则是全人类生命 (humanity as a whole)。

上述对“生命意义”中“生命”“意义”语词的分析就是对该词项中指称部分的分析。下面将对意义部分进行描述。人们确定“意义”通常是将某些东西放到一个环境或者语境中,而确定生命意义也可能要把它放到相当长的时间内或者更大的语境来看,甚至是放到宇宙的视野来看,这就是所谓的“语境主义”。

本文所讨论的“生命意义”就是在语境主义的立场上进行理解与认知。“生命意义”是指人在具体的语境或环境中,抑或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某人在其生命中实现自己的目的。这种目的因语境与环境的不同而受到影响。所以,接下来本文将对“生命意义”中意义的外延含义——“目的性”进行描述。

(二)“生命意义”的外延—— “目的性”

当人们谈到“生命意义”的时候,往往是在思考人类究竟为了什么而活。在这样的语境下,所谓有“意义”的人生是围绕自己确定的人生目的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在这个范畴中,“生命意义”与人生目的产生了联系。比如,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写道:“一切技艺与研究,同样地,一切行为与选择,都似乎在瞄向某种特定的善。因此,下面这种说法很正确,即善(agathon)是一切事物都追求的东西。”在亚里士多德看来,生命意义与其人生目的是等同的,而人生目的是有等级的,人生的最高目的是一种对至善的追求。

康德在美学中还提出了一个概念叫作“无目的的目的性”。人们看生命本身,身体本身是没有目的,但身体的各个器官依据他们在整个人体系统中的位置而具有特定的“意义”,并且这些意义不是由人类自身决定的。比如人的双脚不是由谁设计的,也不能说,脚的“目的”是帮助人们走和跑。但是,脚在人体这个有机体中具有特定功能。

通过对“生命意义”命题的内涵与外延分析可以得知,人们对“生命意义”的思索首先要在语境主义的前提下,同时生命应当是“个体性”的,这也就决定了人们的“人生目的”也许不尽相同,但也都有其“目的性”。因此,当前哲学界在讨论关于“生命意义”这个话题时,往往根据人的“目的性”把人对“意义”的追寻进行一种基于自然主义理论的考察。下面将对这种自然主义生命观进行概述并对之进行评价。

二、自然主义生命观

自然主义理论(Naturalistic theory)认为,在一个纯粹的物理世界中,生命的意义是存在的。自然主义理论根据人对心灵的依赖程度主要分为两种观点,一种是主观的自然主义(Subjective naturalism),另一种是客观的自然主义(Objective naturalism)。

(一)主观的自然主义理论

主观的自然主义理论认为,S(代指个体生命)的生活是有意义的,仅当S的愿望或目标能得到满足和实现。哲学家叔本华就是主观的自然主义理论的重要代表。“既然一个人不会改变,他的道德品质在他的一生中绝对不会不改变。既然他需要活出他被给予的禀赋,而不偏离他的品性,既然经验、哲学都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那么问题就来了,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叔本华认为生命的意义是悲苦的。他在《作为意志和表现的世界》中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意志,人类的意志则表现为欲望,欲望的无穷会使得人类陷入无尽的痛苦。叔本华认为人世间是有轮回的,且人类永远无法逃离,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禁欲修行。因而他超脱的生命观即是:“那高于一切理性的心境和平,那古井无澜的情绪,那深深的宁静,不可动摇的自得和怡悦。”不过,可能人们中的多数都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禁欲修行,人们在奉行主观主义生命观的同时,若能时常对自身欲求进行反思,也许会对生命意义的思考有更多的领会。

也许叔本华关于生命的意义这一观念与通常意义上主观的自然主义理论不甚相同,甚至截然相反。通常意义上的主观主义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愿望或目标得到满足和实现。而叔本华则把生命的意义解释为一切的欲望终究得不到满足,所以人生终究是悲苦的。虽然叔本华的生命意义观略显悲凉,但这对主观主义生命观有着很重要的启示,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大众通常所理解的“满足”也许获得的仅仅是“一时之乐”,而很多人却要为这“一时之乐”忙碌终生,终不得其果。所以,也许当人们选择做一个主观主义者的时候,对欲望的执念有所收敛,可能会使得人们对生命的意义有更好地体察。

(二)客观的自然主义理论

客观的自然主义理论认为,S(代指个体生命)的生活是有意义的,仅当S的生活满足某种客观属性。客观的自然主义理论认为,生命的意义是人与独立于心灵的现实的客观价值适当联系的功能,而这种联系是完全自然的。哲学家海德格尔是客观的自然主义理论的重要代表。而海德格尔的“客观主义”与广泛意义上独立于人们心智的客观价值有很大不同,也可以说海德格尔的“客观主义”是一种“本真性”的“解蔽”。

海德格尔对生命意义的回答与常人不同,他不再去追寻生命意义的本质抑或是某种客观价值,比如关于生命是什么等问题,他认为“生命”这种概念超越了特定的时间性,是一种对于主词的一般性规定。但以“是”这种述词来规定主词,就可能产生对于主词的异化。为了防止这种异化,海德格尔转向生命本身追问生命是如何揭示自己,试图展现“本真性”的“客观”。

海德格尔前期致力于探讨生命的“原始科学”。他认为生命中有某种“动机”,产生往何处行动的趋势。这种生命“动机”即是《存有与时间》所说的“牵挂”(Sorge)。人因为心灵的不安,促使本己去了解自我、去自我表述。人们从在己的生命发展到在己与为己的生命状态,这就是关于生命的原始科学。通过海德格尔对生命的“原始科学”的分析,生命的意义问题在他的论域中就转变为人们如何能够过一种“真实”的生活,一种关于人们自己的生活。生活的真实性是生活在一个人自己选择的生活中,而不是为一个人的社会状况所规定的生活中。这使得“常人”意义的“客观主义”生命观得到了颠覆,因为在海德格尔看来,通常意义上的“客观主义”其实是“非本真性”的。

海德格尔曾说:“向死而生。”此有终有一死,而当此有没有经历死亡之际,他永远达不到其整体,同时他认为死亡不是尽头,不是静态的终点,死亡是现在进行式,表示此有必须成为它尚未是的自己,此时的成为就是存有。此有的尚未将自己带往实现自身,这个将自己带往也表示着存有。因此,虽然死亡是尚未发生的事,但它已属于此有。而人们的生活出于对死亡的逃避往往进入“非本真”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实现所谓的“客观价值”是虚无的,只有人们清醒地面对死亡并且认真地规划自己的人生,才可能进入“本真”状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客观”。

三、“生命意义”之“思”的追问

自然主义理论的阐发也许使得人们对生命意义的思索有些许的帮助,但也有其问题。主观的自然主义理论往往把个人的愿望或目标与人生的意义联系在一起。而叔本华的生命观给予了人们以启示,生命的意义真的仅仅在于满足一些个人的欲望和偏好吗?且人的欲望又是无限的,因而人生的意义永远无法被满足。叔本华对主观主义提出了一种新的认知,满足愿望可能不是真正生命意义的实现,反而通过禁欲修行的方式可以获得真正的超脱。这看似是与通常意义的主观主义有很大不同,但这也提醒了人们在奉行主观主义生命的时候不要过于执着,有时候放下可能是一种新的视野。所以,绝对的主观主义生命观还不足以全然地审查生命的意义。客观的自然主义理论把人生的意义与社会中的一些“客观价值”或道德联系起来,认为实现某种客观目标也就实现了人生的意义。而海德格尔对于生命的“客观”问题与客观主义有着不同的认知。海德格尔认为,人们所认为的“客观价值”其实是“非本真”的,“常人”在社会中“操劳”获得的只是“烦心”,更无所谓“客观价值”的实现。“本真性”的获得在于发现“本真性”的存有,在面向死亡所做出“决断”的那一刻,“自我”得以展现,而这才是真实意义的“客观”。所以,纯粹的“客观价值”可能使得人们获得的是短暂的快乐,这种生命意义的阐发缺少了“本真”。不过即便人们终不能省察其真实的“自我”,也要对“自我”进行反思,面向死亡做好准备,清楚地筹划自己的人生。

在21世纪的今天,科学主义的浪潮席卷了人们的思维,使得人们对万物的审查都要进行定性定量的分析并做“规范”处理,人们称之为科学思维。但科学思维下的生命意义问题思索也许对该问题的解答并不尽然。而其实,当人们思考“生命意义”问题时候,生命的意义就已经展现,也即“生命意义”的意义就在于“思”本身。人类已经走过了2万年的历史,其实对“生命意义”乃至宇宙起源的思考一直在进行,这也使得人类的文明程度不断加深,以至于迎来了科技繁荣的今天。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最初的“思”,对自然之“思”、对生命之“思”,甚至对“思”之思,生命的意义也在于此。无论人们今天用怎样的方式来思考“生命意义”,科学的抑或是哲学的,这些方式本身的出现其实都源于人们对生命之“思”的追问。这种追问使得人们对生命之“思”的认识不断加深,从理性哲学最终走向现代科学。这种“思”的进步所取得的成果,正是“生命意义”的展开。所以,也许人们今天面对如此丰富的物质世界会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生命意义”的追问使得人们难以回答。而面对意义之空洞,重拾“生命意义”的方法就在于人们要“重估一切价值”,以便重新找到孕育生命的伟大力量。这种力量就是人们的精神和意识本身,人们对“思”的追问——思之“思”,也即胡塞尔所说“超向事实本身”。

四、“忒修斯之船”的反思:重回“思”的本欲

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来临,人们对“思”的追问和思考似乎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在算法的模式中运转,但今日之科学很大程度上已经背离了2000多年前的希腊谕言“认识你自己”。所以,人工智能时代的来临使得人类不得不警惕,人类最终会不会走向无“思”的机器?历史上著名的“忒修斯之船”悖论已经对人类的未来提前发出了信号。

这个问题最早由普鲁塔克提出:古代英雄忒修斯是个骁勇善战的人物,他有一艘船并曾驾驶着它立下战功,而后人为了纪念忒修斯,于是把这艘船停在A码头进行维护。但风雨飘摇,船的木板逐渐变得腐烂,需要更换。一次次更换的过程中,停靠在A码头的船的整个木板都已翻新,而由它拆换下来的木板则被人运到B码头重新拼装,成了另一艘船。问题是,究竟哪艘船才是原先那艘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面对的是“船”的拼装与更迭,而智能化的时代中对人的拼装与更迭的观念已然出现——赛博格化风格的流行使得很多电影都表现了这一理念,《黑客帝国》即是如此,采取了终极的人机结合方式——脑后插管,运用科技的手段,将虚拟与现实结合在一起。其实人们今天使用的各类电子产品也是这种观念的现实化,人类使用汽车延展人们的四肢,使用手机深化人们的感知。而如果任由科技无序地发展,对人类来说可能是一种退化。当科技高度发达的时候,为了避免肉体带来的问题,人们的四肢、甚至大脑都会被智能化。而当人类的意识都被智能化取代后,自由之“思”还能否存在,智能化的生命是否还具有“思”的本欲。

因此,为了人类的未来不被绝对智能化所取代,人类应该重回“思”的本欲。今日之科学的繁荣是源于科学伊始存有一种很强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是人类面对自然奥秘进行探索时内心对自由心性的一种呼唤——即“思”的本欲。所以,科学并非只是今天很多人所谓“物质”的、机械的,相反,科学正是这种“思”的精神的展开方式。这种“思”的精神最初来自柏拉图的“理念”,西方精神中,人的灵魂就与物的理念关联在了一起,在共同的神性本源中呼唤出彼此的名字,哲学之“思”、科学之“思”亦得以展开。所以,面对未来智能化带给人类的危机,人类应该怀着对自然的敬畏,重启古希腊赐予人们的自由心性,呼唤内心的自由之“思”,生命的意义也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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