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琳君
(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湖南 湘潭 411105)
根据死亡的类型,传统法医学将死亡分为自然死亡和非自然死亡。自然死亡是指符合生命和疾病自然发展规律,没有暴力干预的死亡,又可以分为衰老死和疾病死。非自然死亡是由于来自外界的物理、化学因素或者其他能量大或作用强的机械、生物学等外界因素作用于人体引起的非正常死亡。
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一书中,较为突出的死亡有六次,死亡人物分别是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马可·奥雷里奥·乌尔比诺医生、特兰西多·阿里萨、奥林皮娅·苏莱塔、阿美利加·维库尼亚,其中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是主要人物之一,其他都是与三个主要人物有关系的次要人物。接下来,本文将从自然死亡和非自然死亡的角度来讨论《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人物死亡。
自然死亡可以分成衰老死和疾病死。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一书中,衰老死的典型代表是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虽然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的死亡是他在抓鹦鹉的时候从梯子上滑下来的意外引起,但究其根本是衰老所致,滑倒只是加速他死亡的推力。故事开篇即告知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已是过完80岁生日的第一年,数字显示了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的衰老程度。医生对于自己身体机能弱化十分敏感,“他那些上了年纪的病人所有真实或假想的病症,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清晰地感知到肝肾、胆囊、心脏甚至血液的变化,这些都是衰老引起的。老去的肌体使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不得不承认死神的趋近。
死是生的反面,是一切生命别无选择的归宿。死亡的气息提前昭示着死亡的到来,在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午宴归来后,宝贵的午睡被悲哀扰醒了,“午睡后使他揪心的迷茫的雾,他把它看作是神的旨意通知他,他只剩下最后的几个下午了”。在这天下午要参加朋友葬礼的时刻,他爬上云梯去抓鹦鹉,“乌尔比诺医生抓住了鹦鹉的脖子,嘴里胜利地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但是他又立刻把它放了,因为梯子在他脚下滑动起来,有一会儿他的身体悬空了,这时候他明白自己没有领圣餐就要死了,既然来不及后悔也来不及向任何人告别了。此时正是圣灵降临节星期天下午4点零7分。”对于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先生而言,自然地死去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衰老预示着他趋近生命的终点,死亡是情理之中;但健康的作息和良好的生活习惯拉长了生命的跨度,滑倒成为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意料之外。
疾病死的典型代表是马可·奥雷里奥·乌尔比诺医生,是主人公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的父亲,同样是一个医生。他在霍乱肆意流行时不畏艰难困苦,积极履行作为白衣天使的职责,在救死扶伤过程中感染了霍乱,“当他发现那种他在别人身上见到并深表同情的无法医治的病症出现在自己身上时,甚至都没有徒劳地去尝试抗争,便把自己隔离起来,以免传染给他人”,在发现自己染病之后,马可·奥雷里奥·乌尔比诺医生选择了直面死亡,不治疗不抗争,等待死亡的降临。马可·奥雷里奥·乌尔比诺医生是霍乱时期死亡的缩影,十几万人染上霍乱,在医疗环境一般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等待死亡,死亡之后粗暴简单地被葬入公共墓场。
非自然死亡分为自杀死亡、他杀死亡、意外死亡等。自杀死亡的典型是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霍乱时期的爱情》的开篇就是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的死亡,氰化物的气体弥漫在房间里,氰化物结束了他的生命。“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突然感叹道:‘我永远也不会变老。’她把这句话理解为他要与时间的劫掠进行殊死搏斗的英勇决心,但接下来他说得更为清楚直白:他决定,要在六十岁结束自己的生命。”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自主选择了死亡,他对衰老的恐惧胜过了死亡,他有预谋地走向自己划定的生命终点。加缪曾说:“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自杀。”加缪认为自杀是荒诞的、可怕的、跳跃的。自杀揭示了一个人对于生命的态度,就如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虽然残疾但他的寿命不会止于六十年,他自主选择了六十年的寿命,他对于生命看似是随意的态度,却是充满哲学意味的“向死而生”。
他杀死亡的典型是奥林皮娅·苏莱塔。她死于丈夫手下,“丈夫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她穿睡衣的时候,到浴室取来刮脸用的刀子,一刀割断了她的喉咙”。起因是丈夫发现妻子不忠的痕迹,丈夫在妻子熟睡时了结了妻子的生命。她与男主人公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有地下情,这是死亡的根本原因。不可否认奥林皮娅·苏莱塔有错,但丈夫扮演了社会规则的暴力执行者,私自剥夺了妻子的生命权。
恰如人们明了生,也需知道何为死、为何死、死为何。人所恐惧的是恐惧本身,死亡类型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人们心底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死亡禁忌的无意识趋近。在了解死亡的类型之后,人或许能够不再局限于个体的生死,去超越个体意义上的小我,拥入人类共同体意义上的大我。死亡类型不只是死亡的形式,更是生命存在的哲学命题。
小说的死亡书写有其独特的艺术特色。在本文中,象征是指一般意义上的“象外寓意”“主客观融合为一体”的形象,类似传统的“比兴”,是一种创作方法和表现手法。加西亚·马尔克斯擅长用环境描写来描写人物的死亡,通过意象来暗示、隐喻和描写死亡。接下来,将从气味角度探析气味作为死亡的预示和死亡的残留。
从叙事结构来说,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死亡书写时未拘泥于传统的叙事结构,他将人物之间的死亡成网状铺开,死亡的阴郁笼罩了小说,赋予小说丰富而深刻的内涵。
一是气味作为死亡的预示。
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学成返乡,在轮船靠岸之时,阵阵恶臭冲入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的心头,“露天的污水沟”“街边的垃圾堆”“腐烂的池塘”,这些“刺鼻难耐的气味”是霍乱爆发的前兆,是死亡的预示。气味的制造者是霍乱的温床,霍乱带来无数的死亡。恶臭的气味象征着即将到来的无数人的伤亡,死亡之下是无数人的愚昧与无知和整个社会环境的无奈与失败。
在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死亡降临之前,加西亚·马尔克斯多次提及“特殊的味道”,对于上了年纪的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而言,这个“特殊的味道”是衰老的气息,“在自己衣服上的汗气和妻子熟睡时毫无戒备的呼吸中”,衰老的味道弥漫在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和他的妻子身旁,这个衰老的气味在第六章多次再被提及,加西亚·马尔克斯用具体的味道来类比这种气味,“她身上有一股上了年纪的酸味”“我们闻上去已经有股兀鹫的味儿了”,无论是“酸味”还是“兀鹫的味儿”,都是衰老的气味,都是死亡的征兆。在这种衰老的气息中,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走向了死亡,同样的,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和费尔明娜·达萨也在感知衰老中迈向死亡。
松节油同腐烂和衰老的气味一样,令人心生不适。养鸽女奥林皮娅·苏莱塔身携松节油的气味命丧黄泉。她是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众多的情人之一,在与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春风一度之后惨遭丈夫毒手。“松节油的味道”贯穿全过程,他们在正在重新油漆中的舱室私会,养鸽女身上留下了红油漆写的文字,“松节油的味道”是她出轨的证据和死亡的预告。
二是气味作为死亡的残留。
故事开篇是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的死亡场景描写,看似很寻常的死亡现场充斥着“苦杏仁气息”,“苦杏仁气息”指的是氰化物的气味。《本草纲目》中描述苦杏仁的功效:“杀虫,治诸疮疥,消肿,去头面诸风气皶疱。”意思是苦杏仁有微毒,以毒攻毒来治疮杀虫。加西亚·马尔克斯用苦杏仁来描述气味,暗示着死亡的真实原因是有毒气体氰化物,氰化物杀死了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遗留的“苦杏仁气息”是死亡原因的揭示。
特兰西多·阿里萨的死亡没有任何气味的描述,她的尸体被葬在了“霍乱墓地”,旁边是养鸽女奥林皮娅·苏莱塔,前者的儿子、后者的情人——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在墓地上种了玫瑰,玫瑰疯长使霍乱墓地变成了玫瑰墓地。玫瑰在西方文化中是爱情的象征,特兰西多·阿里萨是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爱情的见证者,奥林皮娅·苏莱塔是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爱情的经历者之一,玫瑰是死亡的残留和爱情的见证。加西亚·马尔克斯在这里并没有着重描写玫瑰香味,但此处无味胜有味,玫瑰意象象征着爱情,玫瑰气味尽在玫瑰二字之中,玫瑰在时间的玩弄中消失了,“直到一位不具民间智慧之现实性的市长,一夜间铲除了所有的玫瑰丛”,曾经的霍乱墓地变成了“普世公墓”,玫瑰的逝去象征着人的死亡也终将被遗忘,死亡带给人的阴影也终会消散。
小说共分为六章,死亡书写遍布在六章之中。从死亡书写的叙事篇幅来说,第一章是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和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的死亡,这是主要人物的死亡书写,叙事详细;第二章叙述青年男女的爱情,死亡一笔带过,是漂浮在河流上令人作呕的尸体;第三章仍在五十年前,霍乱导致了数以万计的死亡,其中包括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的父亲,没有详细的死亡描写,以小见大,和第三章的一笔带过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明了当时死亡数量的可怖和震惊;第四章回到半个世纪后,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的母亲因病逝去,他的情人之一因意外死去,两人死亡书写的叙事篇幅并不大,但很紧密,情人的死亡紧接着母亲的死亡,是作家有意让读者适应快节奏的死亡,凸显了死亡的冷漠和果决;第五章没有出现死亡;第六章是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小情人的死亡,叙事粗略。可以说死亡遍布在全书之中,死亡的人不但数量巨大,而且时间紧接着。死亡纠缠着爱情,隐隐散发出死亡的忧郁和悲伤。
从叙述顺序来看,加西亚·马尔克斯并未按自然时间进行顺叙,而是顺叙、倒叙交叉叙述,这使得小说情节生动曲折和引人入胜,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同时对于死亡的书写形成一明一暗的线条,“明”是指当前五个人物的死亡,他们生前都是鲜活的、有魅力的,这是生与死的矛盾冲突,是生的有限性和死的不可避免性的对抗;“暗”的是五十年前十四万人的死亡,他们因霍乱而死,没有生前的描述,只有死后的霍乱墓地,他们留下的是死亡的阴影,是永远无法消散的恐惧,却也是死亡的无限性。
小说关于死亡书写的叙事结构展现的是人的有限性和无限性的对立统一。人依附外物而存在,同时跳出外物寻找无限,无限是精神的自由、自主和永恒。人一直在面对死亡的持续性侵袭,追寻生命的终极意义是对死亡的抵抗也是生的转换形式。
当代著名文学理论家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中提出文学批评的四要素:世界、作品、作者和读者。从作家出发,去追寻他的作品从何而来的答案。作家的人生经历和所处的时代背景是作品的母体,作品孕育其中。死亡在作者人生中的位置不可避免会影响作品中的死亡书写。可以从创作起源和作家经历来解读小说中死亡书写的文化蕴含。
《霍乱时期的爱情》创作的直接起源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一对老夫妇来到四十年前的故地,想要重温蜜月旅行,载他们出游的船夫见财起意,用桨打死了老夫妇。隐秘的故事被曝光:老夫妇是一对秘密情人,四十年来一直一起度假,但各自都有幸福的婚姻和美满的家庭。加西亚·马尔克斯将这则新闻和自己父母年轻时候的故事结合起来,基本奠定了小说的大致结构和故事走线。从新闻和父母的故事,可以找到《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人物原型,大多是关于爱情的情节,死亡是隐藏于爱情之下的细节。老夫妇意外的死亡、加西亚·马尔克斯父亲的死亡和父亲死亡之后母亲的表现都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创作背景。
拉丁美洲的沃土养育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生命,滋养了他的灵魂,浸染了他的作品。加西亚·马尔克斯深受拉丁美洲文化语境的影响,在获得诺贝尔文学的演讲中,他这样形容拉丁美洲:“如果把拉美所有的流亡者和难民合在一起,便可组成一个比挪威人口还要多的国家”,加西亚·马尔克斯感知到了拉丁美洲人民惨痛、孤独和无奈的现状,这种文化现状来源于死亡也趋向于死亡。无休止的战争、革命和霍乱驱使拉丁美洲笼罩着死亡的面纱,死亡埋在地里,浮于空中。
加西亚·马尔克斯出生在被父亲称为“穷人的死地”的阿拉卡塔卡,战争、蝗灾和霍乱对这片土地进行了死亡的洗礼。外祖父和外祖母充当了他父母的角色,外祖父务实乐观、积极上进,而外祖母迷信虚无,经常给他讲死亡故事。加西亚·马尔克斯一边感受着死亡、虚无和虚妄,一边体会着生命、现实和爱。童年时期的教育带给了他死亡和生命的矛盾思考;少年时期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经历了波哥大战役事件和外祖母的死亡,这让他陷入了死亡和孤独的思考;到了中年时期,加西亚·马尔克斯写下了家喻户晓的《百年孤独》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在中老年时期,他逐渐感知到自己的衰老,同时父亲的去世使他再一次深入地探讨衰老、死亡和生命。
故事中的六次主次要人物的死亡蕴含着广度和深度。从广度来说,作家的人生经历在人物的故事中有所体现,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从容地走向死亡,他不畏惧死亡,暗含着作家以及当时的人们已经习惯死亡的出现;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精心地保养自己的身体,虽然他作为医生经历了很多人的死亡,但他的内心是恐惧死亡的,这和德圣阿莫尔的心态完全不同又合理有据,人们习惯死亡的同时畏惧着死亡。从深度来说,死亡的反面是生存,死亡和生存都是生命的状态,人们在死亡的瞬间可能是“向死而生”,也有可能是“向死而死”,抑或是“向生而死”,这些人物的死亡状态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基于人生经历对生存与死亡而衍生的想象与思考。
死亡是肉体永恒的消逝,死亡书写是超越死亡本身的存在,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死亡本身是一个哲学命题,和生形成二元论的矛盾冲突。在这个冲突中,生的有限性驱使人走向死亡,而对死亡的恐惧又转化为生的渴求。小说中死亡的书写暗含着生与死的矛盾冲突,对当时社会起到启发性的作用。
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解释“死”:“死,澌也,人所离也。”这说明了当时关于死亡的理解:死是肉体的消亡,灵魂的永存。《霍乱时期的爱情》中死亡的书写也正是隐含着类似的死亡观。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早些年经历了流亡、双腿残疾,尽管肉体遭受了打击,他的灵魂依旧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在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帮助下开了一家照相馆,还清了债务并拥有了不少积蓄。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以坚强的意志热爱着生活,他享受不完美的生活并感到自足快活,这是对生命的肯定。他到了六十岁主动选择“永远不会老去”,“衰老恐惧症”驱使他勇敢地走向死亡,在圣灵节降临的当日,他的肉体在火中成为灰烬,他的灵魂随圣灵同去,这是对死亡的超越。死亡的书写透露出海德格尔向死而生的哲学观,深化了作品的哲学内涵和思想价值。
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生活的时代,资本主义制度与工业化的社会意识形态已经入侵拉丁美洲,拉丁美洲社会在各个方面都遭到了重创。加西亚·马尔克斯意识到资本主义在带来社会发展的同时扭曲和吞噬了人的生命,人像死了一样活着,失去了灵魂和生命的活力。加西亚·马尔克斯借小说的创作回答了该怎么进行生命的救赎。答案是“回归本源”,死亡无处不在,死之肯定目的是生之肯定,去寻找人类的原始本能生命力,追寻原始主义。原始主义是西方文学批评的一个常用术语,“它可以指人的追怀往古、返璞归真的天性,也可以指怀疑文明、回归自然的文化思潮,还可以指用原始来对比和批判现代的文学创作倾向。”这里所指的原始主义是人本能对于死亡的抗拒和生命的向往,驱使人们在坠入死亡之前活好当下生活。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诺贝尔奖仪式的讲话《拉丁美洲的孤独》中写道:“……无论是洪水害死瘟疫,无论是饥饿还是社会政治的动荡,甚至多少世纪以来永无休止的战争,都没有减弱生命压过死亡的顽强势头……”正如死亡存在的意义是迫使人民崇高地活着,死亡的书写反抗了腐朽的工业文明对于人性的伤害,有助于拉丁美洲的人民重新找到生命的野性与原始,以独特的方式抵抗资本主义强势的入侵,并同时帮助重塑拉丁美洲人民的自信。
加西亚·马尔克斯告别了魔幻现实主义,回归到现实主义,带着对时代和生命的探究,他写下了《霍乱时期的爱情》。三个主人公之间的爱情纠缠跨越了半个世纪,爱情牵扯着死亡,贯穿爱情的是死亡的靠近和浮现,死亡埋葬爱情的同时赐予爱情新的契机。加西亚·马尔克斯没有停留在浅薄的男女情爱层面,他插入了死亡的主题,借小说叙说着他自身在沉浸衰老和靠近死亡时的感受和体悟。他大胆地剖开人的身体,挖掘缥缈的灵魂,细腻地展现死亡的形式和思考。
在这个被技术异化的世界,加西亚·马尔克斯成为灵魂的领航人,帮助人类脱离现实生存困境。诗人里尔克说:“谁正确地理解并庆祝死,谁也就同时弘扬了生。”加西亚·马尔克斯深刻地理解生与死的统一,死亡构成了生命的活力,死亡战胜了衰老和病痛,赋予生命“重生”的机会。人一生下来就被判了无期徒刑,畏惧死亡而作茧自缚只会消磨生命,错过时光。享受走向死亡的生命历程,勇敢无畏地面对死亡,才是正确的人生态度。
①②③④⑥⑦⑧⑨⑩⑪⑬⑭(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著,杨林译:《霍乱时期的爱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版,第11页,第324页,第77页,第195页,第377页,第587页,第589页,第378页,第9页,第380页,第89页,第30页。
⑤(法)加缪著,郭宏安等译:《西绪福斯神话:加缪文集》,译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624页。
⑫(美)玛丽斯·西蒙斯著,勿罔译:《加西亚·马尔克斯谈创作》,《译林》1989年第1期。
⑮方克强:《文学人类学批评》,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