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播音员主持人是广播电视有声语言的创作者和传播者,因此,对其创作心理的研究不可忽视。具身认知心理学表明,情绪不仅能正向作用于身体的外在表现,身体特征也可以反作用于情绪。这对播音员主持人的节目创作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文章采用文献分析法,结合具身认知视角下的情绪具身观这一心理学研究思潮,分析生理表情对播音员主持人带来的影响,同时分析身体对有声语言传播主体内心情绪体验的激活和调节,并从面部表情、姿态表情、言语表情三个方面提出播音员主持人情绪体验条件中的建议,旨在帮助播音员主持人更好地进行创作实践。
关键词:播音员主持人;具身认知;生理表情;情绪体验;能动性作用
中图分类号:G2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12-0172-03
(一)具身与具身认知
“具身”有两个含义:一是认知依赖身体体验,来源于感知运动的身体;二是这些个体的感知运动能力自身内含在一个更广泛的生物、心理和文化的情境中(F.瓦拉雷)[1]。而“具身认知”则认为身体在人类认识世界、体悟世界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人类的认知过程不仅是大脑的参与和作用,更是身体的体验和实践。所以,在具身认知视角下,影响人类认知的不仅是内在的大脑中枢,还包括外在的身体因素,因为认知过程也是在身体的参与下进行的。
(二)情绪具身观
在具身认知范畴下,衍生出了情绪具身的观点。所谓的情绪具身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的情绪既作用于外在身体表现,其外在身体表现也会反过来影响内在情绪状态。也就是说,情绪和身体是互为表里、互相影响、协同作用的,而不是大家一向以为的身体反应只是情绪的支配和外化。具体到文化艺术领域来说,演员要想塑造好一个角色,就需要设身处地地体验生活,歌手要想创作出一首好歌曲,就需要走出房间采风实践。情绪具身观视角下,这些也都可以看作情绪具身的一种经验探索和潜在运用。而播音主持工作作为艺术创作过程,也是如此。
(三)情绪理解的具身性及其对播音主持创作的启示
情绪具身观视角下,情绪对身体不是单向作用,而是双向反馈、互相影响的。就是说,若重新体验这种情绪所对应的相关一系列身体机制(肢体动作、眉眼神情等),就能加深对这种情绪信息的理解和感受。
在中国播音学中,“感受”的作用对播音员主持人来说至关重要。“感受,是播音员因语言符号达于客观事物从而接受其刺激产生内心反应的过程。”[2]对有稿创作和大部分无稿创作来说,稿件或提纲既是要感受的对象,更是感受的来源。同时,创作主体绝不仅仅是感受文字的表面信息和本体意思,文字稿件的作者或者提纲的规划者审核者一定是或多或少地融入了自己的情绪化信息,正所谓“言为心声”。无论是新闻稿件的态度流露还是文学稿件的情感抒发,都是情绪情感隐藏或凸显于字里行间的体现。其实,所谓播音员主持人的感受,很大程度上是在激活这种或显或隐的情绪情感。
那么如何从情绪具身观视角下理解因语言符号而产生的刺激呢?
播音员主持人在创作时,对情绪化信息的接收绝不能只限于知晓,而是要模拟文字作者在创作时的内心体验和真实感受,从而把这个情绪外化于声音、表情、肢体等物理特征上。而很多人在实际的有声语言训练和表达时,如果只注重第一步的能指性呈现,而忽视或没有关注到有声语言传播主体对与情绪化信息相对应的身体体验的再激活,那么播音员主持人的认知共识的社会功能何在?其追求的愉悦共鸣的社会功能又何在?创作主体脑海中的此情此景即使活灵活现、生动具体,如果不主动体验,那也只不过是停留在内心体验而已。也就是说,“心里有”和“心里有的能够用有声语言传播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笔者认为,在播音的正确创作道路——“深入理解—具体感受—形之于声—及于受众”中,正确地形之于声之前,伴随理解感受的那个“能动体验”的重要环节就是“身体体验”。
情绪具身观视角下,既然身体参与了情绪的形成,并在其中扮演着重要作用,那么,播音员主持人在面对文字稿件的时候,主动还原和重新体验文字作者彼时的情绪就非常关键。想方設法地感受文字作者创作时的状态和心情,想方设法地想象文字作者创作时的表情、眼神、动作,并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这些情绪的外在特征,这对理解创作者的情绪有直接的帮助。当然,在广播电视大众传播平台,限于外部呈现具有美学追求,限于异智受众具有接受阈值,限于广播电视语言传播者根本的新闻属性,这种“身体变化”对播音员主持人来说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是要有目的、有限度的。目的是什么呢?一言以蔽之,表情达意。因此,我们把这有限的身体体征变化称为身体的表情因素,笔者将其称为“生理表情”。
上文已提及,播音员主持人的身体体征变化称为身体的表情,即生理表情,这里面包括面部表情、姿态表情、言语表情,其不仅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人际交往或广播电视的拟人际交流中沟通情感、传递信息的重要手段,在情绪具身观视角下,这些生理表情的运用对创作主体情绪体验即内心情感的催动和生发也起到了积极的能动作用。
(一)面部表情与情绪调节
众所周知,面部表情主要是指一个人通过面部的包括眼睛、嘴巴、颧骨等各部分肌肉所呈现的神情和精神状态。我们通常所说的“喜形于色”,就是说内心情绪情感会导致面部表情发生相应变化。但情绪具身观告诉我们,面部表情不仅能够直接反映内心真实的情绪,还能反过来作用于一个人的内在情绪。根据McIntosh 的观点,面部的活动对情绪的作用体现在两方面:调节和激活。
1.“调节”假说及启示
“调节”假说认为,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可以正向或者反向调节一个人即时情绪的强度。当一个人本就很开心时,你让他嘴角上扬做出微笑的表情,他就会越高兴;相反,当一个人本来很开心,你让他呈现难过的表情状态,他就会慢慢变得更不开心。
这一假说可以给播音员主持人带来启示:当创作主体判断好稿件的基调,但如果对稿件内容的理解不够深入、内心感受不够具体和充足时,适当的面部肌肉的调整会反过来增强内心的情绪体验,从而对“形之于声”有直接性的帮助。同时,“形之于声”的成功体验和被加强了的情绪体验的积聚反过来也会调动起内心的真情实感,从而更好地形之于声、及于受众。这是一个有声语言传播的良性循环。例如,当播读到基调愉悦、振奋人心的稿件时,面部舒展、嘴角适当上扬呈微笑状会调整我们的内心情绪体验;反过来,被增强了的内心体验又会进一步促进面部表情的辅助表达。此外,在有声语言创作过程中也不乏内心情绪情感太过强烈而影响有声语言正常发挥的情况,尤其是在文学作品的朗诵创作时,毕竟话筒前、镜头前的表达大体来说并不是完全的随性表达,它必然要满足电视受众审美承受力的阈值范围,这样的音声化表达才是和谐而又可持续的。而情绪具身观视角下,通过对面部肌肉的控制来调节情绪情感体验的过程,不仅指上面所说的可以催动情绪情感的生发,反过来,当内心体验非常强烈而欲影响到整体表达时,亦可以通过这一规律进行逆向的调节。这样,面部、情感两相辉映,使得稿件沿着正确的创作道路得到顺利而又恰切的音声化呈现。
2.“激活”假说及启示
“调节”假说应用到播音主持创作中是一个对内心情绪体验增强或抑制的过程,而激活功能就是对情绪情感“无中生有”的一个过程。
主持人在备稿时,往往存在对稿件内容完全没有感受的情况。出现这种情况有一定的原因:一方面,我国节目主持群体仍保持在比较年轻的层面,这就使得他们在面对复杂国情背景下形形色色的稿件内容时,总有阅历之所不及或者不甚感兴趣的内容;另一方面,随着传媒业界的竞争压力及媒体直播效率的提升,主持人经常会面临急稿情况,也就是说主持人并没有充分的时间备稿,有时甚至对稿件整体内容都不甚了解就被安排紧急播出。播音员主持人如何在短时间内生发内心的情绪体验,使稿件的精神实质得到恰如其分的传达呢?“激活”假说提供的借鉴意义就是,只要做出相关的面部表情,往往也会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激活这种面部表情所对应的情绪体验。例如面对环境污染、诱捕野生动物等新闻时,眉头稍紧、眼神深邃可以传递出对这种现象的反思;面对节假庆典、增产增收、出台惠民政策等新闻时,嘴角上扬、眼神柔和可以传递出一种轻松喜悦的感觉。这些情绪情感可以说是“无中生有”,其实当面部肌肉做出相关动作激活生发出相关情绪体验时,内心体验也会反过来反馈面部肌肉,使这起先被动的表情最终能够主动地表情达意。
(二)姿态表情与情绪调节
姿态表情,一般被称为肢体表情,指的是除了面部表情之外的包括手势、头部、腿脚等在内的整个肢体部位的动作和展示。在这一部分,我们选取情绪具身观中另外一个视角——具身模仿论,就播音员主持人姿态表情对情绪的作用进行说明。
具身模仿论认为,通过肢体动作的模仿,可以调节自己和他人的认知体验,这就像物理学中的“共振”作用,模仿他人的肢体动作,往往能够加强对他人情绪体验的认识。这种通过模仿而获得的共鸣,被心理学家称为“所见即所感”。
在播音主持过程中,“所见”即稿件、提纲,也即创作客体;再进一步,“所见”就是播音员主持人由创作客体达于客观事物而产生的“内心视像”。我们经常说播音员主持人在情景再现过程中不一定要“我就是”,但一定要“我就在”,要看到此情此景中稿件中人物的言行举止,体会其喜怒哀乐,并将其与创作者独特的内心感受相融合,进而形之于声,及于受众。这就是创作主体与客体之间形成的一种情感共鸣,当然这一阶段的共鸣由于其在传播过程中融入了独特感受,因此与创作主体和受众产生的共鸣又有区别。按照具身模仿论所言,这种共鸣就是创作主体与内心视像中的人物共享身体状态而理解其情绪获得的,也就是说,播音员主持人通过模仿使“客观性他人”变成了“另一个自我”所体验到的。这个原理看似简单,但确实给我们理解和感受稿件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对我们的有声语言创作具有一定的建设性意义。
可见,播音员主持人对体态语的运用绝对不仅仅是适应电视传播的可视化需要和迎合受众的审美需求,正确而恰如其分的躯体姿态不但能够传递有声语言传播者内心的情绪、态度,而且能够能动地影响创作主体的内心体验。当然,明确了这一规律对应对当下电视节目主持人姿态拘谨、僵化、模式化的问题也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三)言语表情与情绪调节
言语表情主要指的是人类在说话时的音高、音强、音质、音长等物理状态和话语节奏等整体呈现。情绪具身视角下,言语形式即语音语调方面的变化是可以引起情绪主体的情绪调节和激活的。
列举几种“言语状态”及该状态下的“言语形式”和“情绪特征”的对应关系。当一个人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时,其语速往往是黏滞的,节奏往往是紊乱的,这个人的情绪特征一般是不真诚的、说谎的,或是有苦衷的,表现出一种较为复杂且负面的情绪特征;当一个人说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时,其语速一般较快、节奏稍紧,用声时音高一般以中上声区为主,语调一般上扬较多,其对应的情绪特征往往是情绪饱满、自信心充足,言辞若滔滔流水,源源不绝于口,让人觉得其才思敏捷、善于辩解;当一个人说话的状态是娓娓道来、安静淡定时,其语速稍慢,节奏舒缓,用声方面音高一般以中声区为主,着力不强,语调平稳,所对应的情绪特征一般给人温文尔雅、从容淡定、情绪平稳之感,让人觉得这个人很和善、很親切;当一个人说话状态是冷言冷语时,其语速、节奏稍慢,用声方面音高以中低声区为主,着力较轻,语调抑中有扬,给人的感觉是尖酸刻薄、性情乖张,让人觉得这个人不好接触;当一个人说话快人快语时,一般来说语速、节奏较快,用声方面以音高中上声区为主,语调多上扬,此时,这个人给人一种雷厉风行、性格豪爽、好与其相处的感觉。
从上述列举的一些情况来看,一定的情绪情感作用于一定的声音形式,相反,一定的情绪情感也可以由其一定的言语形式来带动和促进,这就是言语表情的具身化解读。例如,话剧演员在塑造人物的时候,最初也会基于对人物原型的躯体和言语形式的模仿,这种模仿机制与情绪情感互相促进最终呈献给受众活灵活现的舞台形象。张颂教授早在1983年出版的《朗读学》中就概括了不同感情状态下的气息特点、声音呈现和口腔状态的些许对应关系,以给人们在朗读时提供言语形式方面的启示,其实这其中就有言语表情的情绪具身性意味,就是说,通过气息、声音、口腔状态的调整来传递某种相应的情绪情感,如爱的感情一般是“气徐声柔”的,口腔宽松,气息深长;憎的感情一般是“气足声硬”的,口腔紧窄,气息猛塞;等等[3]。关于言语表情这一点,前辈学者尤其是张颂教授已作深入研究,此处不再赘述。
情绪具身观视角下,表情不仅是被动表达情感的载体,也是能动地生发和催动相应内心情绪体验的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播音员主持人掌握这一规律,并适时适度地加以运用,会对其语言传播效果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当然,基于情绪具身观这个认知心理学思潮来分析生理表情在播音员主持人创作时对内心情绪体验的能动性作用,绝对不是阈于形式主义的藩篱而否定内心感受的决定性作用,因为情绪具身观也并不否认情绪对躯体的影响,而是说躯体与情绪协同调节、相互影响。
[1] 李荣荣,麻彦坤,叶浩生.具身的情绪:情绪研究的新范式[J].心理科学,2012,35(3):754-759.
[2] 张颂.播音创作基础[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57.
[3] 张颂.朗读学[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215-216.
作者简介 马勇,硕士,一级播音员,研究方向:播音主持、文化传播、广播电视语言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