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晶,朱仰涵,徐学⋆
(1.韩山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2.佛山市南海区里水镇和顺中心小学,广东 佛山 528200)
近年来,有关教师教学信念的研究方兴未艾,其内涵和测量成为学界着力探索的重要方向.教学信念是指教师对教学情境中各因素进行管理时所持的信以为真的心理倾向[1],表现为教师在教学场景中涉及到的认知、态度、观念与行动的总和.赵昌木认为,教学信念是教师专业素质的核心组成部分,是教师精神世界的统帅和灵魂,对教师的专业发展起着动力性、基础性、先导性、全面性的作用[2].在教学场域,教师通过改变自身的信念和知识,提升其专业素养,从而改善课堂教学,以促进学生的学习[3].当前,关于教师教学信念的研究视角呈现多元化的显著特征,其中具代表性的有三种:一种是中心要素视角,这种视角的分野以教师与学生两种角色何者处于中心位置为标志[4];第二种是价值评价视角,这种视角主要包括两组相互对立且取向鲜明的价值判断,即教师教学信念倾向于传统还是进步/开放[5]、正确或者错误[6];第三种是过程结构视角,研究者一方面关注教师对教学过程中涉及到的多种因素的信念,另一方面积极探索教师教学信念的内在结构[7].
为了掌握教学信念的规律与特征,研究者依据不同的研究视角选用研究方法进行测量与分析.如张乐采用问卷调查法进行研究后,认为目前小学英语教师的教学信念仍以教师为中心[8];吴金航采用个案研究法,以6 位小学特级教师为被试展开研究,发现同一教师兼有传统和进步的教学信念,但倾向进步型[9];程明喜、马云鹏结合观察法与访谈法,从“数学的认识、教师教学、学生学习、学生学习成就评价”等4 个层面,探究澳门小学数学教师教学信念“言行不一致”的现状及其主要影响因素[10].研究方法的多样性为人们了解教师教学信念提供了多种途径,但基于研究工具的文化适应性、经济性和可操作性等适切性的考量,合适的研究工具对于通达教师教学信念的内在空间尤为重要.标准化的自陈量表科学有效、操作简便,尤其适合大样本的信息采集,即使施测者受时空局限不能现场施测,亦能通过网络方式完成大规模调查工作,是一种较为理想的测量工具.然而,当前有关教师教学信念的研究中,所用量表大多引自其他国家或地区,或者是编制时间较早、缺乏针对具体学段的研究工具.小学阶段是义务教育的起始阶段,蕴含着诸多发展的关键期,提高小学教育质量已成共识.小学教师在课堂上采用什么样的教学行为、秉持什么样的教学态度,以及做出什么样的教学决策,都与其教学信念息息相关.编制一份适合中国本土小学教师的教学信念量表,作为调查、分析和研究小学教师教学信念的工具创新,是推动国内小学教师教学信念研究走向深入的有益尝试.
教学信念内隐于教师的观念之中,不易直接观测.然而,人们的信念通常会通过其外显行为得以外化.在前人的理论与相关研究中,教师的认知水平、行为特征与心理因素均是通达教师教学信念的重要通道.基于相关理论、专家意见和小学教师的职业角色及工作特征,本研究就小学教师教学信念的结构,提出包括角色认知、协助学习、关系优化、自我效能等四个维度的理论构想.
认知是信念产生与行为发生的前提,是教师教学信念的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教学信念是教师认知的一种具象认知形态[11],集中体现在“教师中心”和“学生中心”的角色判断中.其中“教师中心论”认为教师向学生输出知识,学生被动接受,学生只是被动的学习者[8],而“学生中心论”则主张关注学习者个体的经历、背景、天赋、兴趣、能力和学习体验等[12].尽管当前“学生中心论”得到普遍认可,但一些调查仍然发现部分小学教师持“教师中心”的教学信念[4],这一教学信念甚至在入职后有增长趋势[8].可见,在考察教师教学信念时,角色认知是需要重点厘清的涉及认知层面的维度.在教师教学信念中,角色认知主要涉及教师是如何定位师生角色、如何看待不同角色所赋予师生的使命等内容.
除认知之外,教师行为亦与教学信念关系密切.知信行理论描述了人的知识、信念、行为的作用方向和工作过程,认为信念是行为的预测变量[13],但也有研究认为这一作用方向可能相反,即教师行为促进了教学信念的形成与发展[14].此外,行为还被看成是信念的成分之一[15].由此可见,行为既是践行教师教学信念的落脚点,又是生成教学信念的来源,同时也是教师教学信念的外在表征.在教学情景中,教师是学生的学习指导者.协助学生学习是教师教学行为的核心成分,是践行“学习观”的过程.将协助学习作为考察教师教学信念的重要因素,能更大程度上通达教学信念的内部世界.作为教师教学信念的行为层面,主要包括教师在教学中如何看待学生学习、如何协助学生学习等内容.
师生关系是教育教学过程中最重要、最基本的人际关系,是教学信念的重要组成部分[16].有研究认为,健康的课堂气氛建立在与学生培养良好关系的基础之上,能促进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从而减少不良课堂行为的发生率[17].因此,教师的首要任务就是建立积极向上的师生以及同学关系并予优化,促成建设性的课堂气氛.在信息技术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师生关系在时空上均得到拓宽,有研究者提出,教师作为教学的主导者,应将促进“师生社会关系、师生教学关系和师生心理关系等三种师生关系”的和谐发展视为网络社会中师生关系发展的终极目标和根本出发点[18].相较于师生关系的静态特征,关系优化还拓展了教师在看待和处理师生关系中的质量元素.本研究中的关系优化主要涉及教师如何看待师生关系、如何优化师生关系.
自我效能是教师教学信念的动力层面.在计划行为理论中,自我效能被认为是教师教学信念的重要组成部分,真实而精准的自我效能感对行为意向能否转化成行为具有较好的预测作用[19].在一些关于教学信念的具体研究中,教师的自我效能亦被证明与教师教学信念密切相关.如吕国光通过实证调查认为,教师的个体效能感影响教学信念的形成[20];无独有偶,杨帆、钟启旸以上海教师为被试的研究也得出类似结论[21].俞国良、辛自强则将教师效能感明确为教师教学信念的组成部分[22],其后赵昌木也提出大体相同的观点[2].基于前人研究结论,可将自我效能视为教学信念的组成成分.在本研究中,自我效能的内涵含括教师对教学过程中能在多大程度上完成管理学生与知识传授任务的主观判断.
在中国知网以“教学信念”“教师信念”及“教育信念”等为关键词进行检索,收录相关文献中的量表题目,结合实践经验形成一个包含400 道题的项目池,然后根据以下流程进行增删:首先,以教学信念的内涵与外延、理论框架为基础,对项目进行归类整理,剔除明显不适用于测量小学教师教学信念的项目;其次,请教8名相关领域专家,根据建议对项目进行增删,并调整部分项目表达方式,确保语言的准确与凝炼;再次,邀请20名一线小学教师对项目进行在线试测,根据所提建议剔除部分题目,调整部分项目表述.经过几轮探讨,最终形成包含4 个维度76 个项目的初始问卷.问卷采用Likert五点量表计分,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依次记1-5分(反向题记分方式相反),得分越高表示教学信念越倾向于积极正向.
采用方便抽样,获得四个样本.样本一的被试是200 名小学教师,其中有效被试194 名,有效率97%.男性81 名(占41.75%),女性113 名(占58.25%).平均年龄22.64±3.45 岁.被试来自广东省深圳市、清远市以及揭阳市.样本一的被试主要用来进行问卷预试.
样本二和样本三的被试是720 名小学教师,其中有效被试681 名,有效率94.58%.被试来自华东(青岛市141 名,占20.70%)、华北(晋城市120 名,占17.62%)、华中(长沙市113 名,占16.59%)、华南(潮州市176 名、汕头市131 名,各占25.84%、19.24%);男性139 名(占20.41%),女性542 名(占79.59%);学校所在地为城市、城镇、农村的占比分别为34.80%、27.46%、37.74%;平均年龄34.62±12.41 岁.随机抽取一半被试339 人作为样本二,进行项目分析与探索性因素分析,再将其余的342名被试作为样本三,对数据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
样本四的被试是340 名小学教师,其中有效被试330 名,有效率97.06%,都来自广东省潮州市.其中男性115名(占34.85%),女性215名(占65.15%),平均年龄38.13±8.78岁.样本四的被试主要用来进行量表初步应用.
项目预试.为保证自编问卷项目质量,在编制完成之后,先邀请样本一进行预试与分析.重点就题目的表达是否明确、是否有歧义、是否有效等进行调查.结果表明,绝大多数题目表述凝练,合理有效.但对于项目“教学信念一旦形成将很难改变”是否可以测出小学教师教学信念,各位教师意见并不统一.经请教多位专家,决定予以剔除,剩余75 道题.采用SPSS 24.0 对剩余项目进行项目分析与探索性因素分析.
项目分析.为检验单个项目的适切性或可靠程度,采用项目分析对初始问卷中的75个项目进行质量分析.首先,根据Pearson 相关法,计算各项目与总分间的相关系数,剔除相关系数小于0.3和大于0.7 的项目共计12 个;其次,为提高项目区分度,同时使用高低分组法进行检验,在对高低分组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后,6个项目未达统计学上的显著水平(P>0.05),部分验证了相关法的剔除意见.
探索性因素分析.为探索量表的结构,对项目分析后剩下的63个项目,采用主成分分析法萃取共同因素,变量间的相关性通过Bartlett 球形度检验.本研究中KMO=0.932,Bartlett 球形检验的χ2值为12 895.937(自由度1953,P<0.001),表明相关矩阵间有共同因素,适合进行因素分析.运用最大方差法加以旋转以集中因子.为使因素的意义更加明确,并进一步保证项目的区分度,对项目的剔除参考以下5 项标准:因素负荷值小于0.4;共同度小于0.3;占两个及两个以上因素负荷,负荷值均大于0.4 且近似;少于3 个项目且特征根小于1 的因素;在同一因素内,虽然因素负荷值达到标准,但与其它项目进行字面意义上分析对比之后,无法归类的个别项目.经过3 轮因素分析,剔除36个项目.由于剔除的题项较多,为检查因素结构是否发生变化,需要展开新一轮(即第4 轮)因素探索.对项目数据进行取样适当性度量和Bartlet球形检验,结果表明KMO 值0.92,χ2值 为4 903.166 (自 由 度351,P<0.000),变量间存在共同因素,可以进行因素分析.本轮因素分析特征根值大于1 的共有4 项,且碎石图显示出4 个较为明显的维度,累积方差贡献率为58.99%,整理得出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的构成如表1所示.
表1 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的因素构成与项目共同度一览表
因素命名.对照各因素组成及题干信息,可见第一个因素包含了教学评价、教学管理、教学方法、教材组织等协助学生学习的手段与方式,因而该因素命名为“协助学习”(共10 题,解释了33.23%的变异量);第二个因素包含了教师对学生以及自身的看法,因此该因素命名为“角色认知”(共8 题,解释了各因素载荷矩阵13.90%的变异量);第三个因素集中指向师生关系,以及教师对优化师生关系的观念与行动,因而该因素命名为“关系优化”(共5 题,解释了6.49%的变异量);第四个因素下的题目涉及教师对自我能力的判断、能否完成任务的预期等,故命名为“自我效能”(共4题,解释了各因素载荷矩阵5.38%的变异量).
验证性因素分析.运用AMOS 26.0 统计软件,对样本三被试所填数据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图1),主要根据拟合指数与拟合模型的优劣程度对量表的结构加以检验.各项指标达到基本拟合要求,其中χ2/df=2.235,RMSEA=0.06,IFI、NFI、CFI均大于0.9.从四维度拟合模型图来看,各维度高度相关且项目负荷量均大于0.48.综合以上指标可知,该模型适配度良好,量表结构合理,验证了小学教师教学信念的多维结构假设.
图1 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验证性因素分析图
信度分析.Cronbach α系数是衡量量表内部一致性的常用指标,用以检验各指标是否达到了量表测量的标准,验证条目内部的同质性.对样本三进行信度分析,结果表明:小学教师教学信念总量表信度达到0.80,各维度信度均在0.77以上(如表2所示),分半信度达0.83,表明量表的信度良好,量表及其各因子间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稳定性和可靠性.
表2 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各维度信度一览表
为验证所编《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的实效性,采用该量表对潮州市330 名小学教师进行调查.对收集到的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并将量表理论中间值作为参考标准,采用单样本T 检验将被试得分与其进行比较,结果如表3 所示;对所获数据进行相关分析,考察量表总分与各维度间的相关情况,结果如表4所示.
表3 小学教师教学信念描述性统计
表4 小学教师教学信念总量表与各维度的相关分析
综合本研究调查结果与前人研究结论,发现潮州市农村小学教师教学信念呈现以下水平特征:(1)从总体而言,农村小学教师教学信念呈积极、发展的取向特征.已有研究表明,在信息技术环境下,积极、发展(建构主义)的教学信念有利于教师教学效果的提高[23],传统的教学信念则不利于教学质量的提升[24],本研究结果提示被试群体总体上能满足信息技术发展下对教师教学信念的诉求.(2)从结构上来讲,农村小学教师教学信念在协助学习、角色认知、关系优化、自我效能等结构维度上均显著高于理论中间值,且两两显著正相关,说明研究对象在上述几个维度均呈积极、发展的取向特征,且教学信念内部结构内涵丰富、方向一致;(3)从比较视角来讲,本研究所得出的研究成果,与徐学[25-26]等人以潮汕地区农村幼儿教师、高校教师等为样本的研究结果类似,但与张乐等人对西安小学教师为调查对象的研究结果不一致[8],小学教师教学信念可能存在一定的区域差异.
本研究尝试编制了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经过探索性因素分析,形成了由协助学习、角色认知、关系优化和自我效能等四个维度构建的理论模型.经验证性因素分析,各维度拟合程度良好,验证了理论假设,最终形成了四个维度27个项目的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进一步数据处理表明,该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可作为测量小学教师教学信念的有效工具.
一方面,就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的编制而言,在量表编制的相关研究中,效标是一项经常使用以表征新编量表效度的指标.在实际工作中,虽然教学信念与教学行为的关系得到大量研究支持,但目前还缺乏关于小学教师教学行为的经典量表,因此无法为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的编制提供合适的效标;此外,本研究的被试来自全国多个城市,但并未覆盖西北、西南等地,由27个项目组成的小学教师教学信念量表对测量我国小学教师教学信念水平的应用价值还有待检验.另一方面,教学信念作为教师信念系统的组成部分之一,与教师信念系统其他组成部分的互动关系,以及在信念系统中的作用还有待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