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
(四川外国语大学 语言哲学研究中心,重庆 400031)
“形而上学”一直是西方哲学的主要内容,其中的“形”意为“本质”,自古希腊以来,哲学家一直视探索世界之“客观真理(即本质)”为重中之重,这势必会把具有主观性和价值观的“人”的因素排除在外,客观真理不可掺杂人的主观价值,他们一直无视刻在古希腊巴特农神庙柱子上的神谕Know Thyself。
文艺复兴时期虽以“人文主义”为圭臬,以求摆脱神本位的羁绊,终使“人”出场了,但依旧以“客观主义形而上学”为指导来研究人之不变而又统一的本质,将其归结为“理性”。笛卡尔喊出“我思故我在”的著名口号,尝试以人为主体的研究范式,建立了近代认识论,他虽认识到位居“主体”的人之重要性,但其根本主张是:从人的理性角度来追索客观真理,既然是真理,就不能掺杂人的主观因素,这就是著名的“笛卡尔范式”的主旨。自此,学界还常奉“理性”为人与动物之间的最根本区别。但现当代动物学家的研究发现动物世界也充满理性!
那么,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哪里?今天学界基本接受“最大区别在于语言”的观点。有人说动物也有自己的语言啊,可“嗷嗷”叫几嗓子与人类所说的语言差之甚远,甚至有本质之不同:动物语言太简单,嚎叫声中有句法结构吗?听说国外有人尝试挖掘动物嚎叫中的句法结构,且不说能否找到,即使有,也与人类语言的复杂句法无法比拟。我们认为,人之所以能成为世界的主人,是因为掌握了复杂的语言,人类之所以能协作劳动、开发智慧、创新思维、改造世界等都依赖于语言。因此,我们今天再也不把语言纯粹视为一个工具了。
后现代哲学家重新审视了康德“人为自然立法”、马克思“人化自然界”、尼采“告别概念木乃伊”等观点,重提“人”这个哲学老话题,否认人因素具有“在先性、中心性、绝对性、自主性、超验性”等特征,主张从人本的角度再次认识世界和重开哲学研究,继而出现了后现代主义的人本观。我们顺着马克思“人化自然界”的观点提出了“人化的语言”,力主从现实世界和人本因素这两个角度来考察语言,这就是我们这些年来所论证的“语言体验性”,其中的“验”字有“察看”义,包含了“认识”之义,为能使得术语更准确地彰显其内容,近年来拟用“体认性”取而代之。该术语含有“体”和“认”两层意义:“体”侧重对现实世界的互动体验,更多地具有客观性;“认”侧重主观性认知加工,更多地彰显了人本精神,这就是笔者(2014)所建构的“体认语言学”之基本原理。
当下,人们基于人本观对语言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1) 语言是社会生产力。《圣经》中TheTowerofBabel著名故事讲述了上帝用搞乱人类语言的方法来阻止建造通天塔,便是该命题的最早论证。现当代的哲学家、语言学家、语言哲学家都认识到了这一点,言语行为论也与该观点大有相通之处。语言在人类文明、社会建构、生产力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各国政府都在用语言“号召、发动、组织”人民做事。改革开放后,一大批有志青年出国留学,首先得过语言关,然后通过它来学习国外先进科技。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当今共和国辉煌的旗帜上浸染着外语教师的汗水。
(2)语言是民族凝聚剂。很多欧洲历史人物(如凯撒、拿破仑、希特勒等)都想统一欧洲,但最终都未能实现,这其中有很多历史的、社会的、政治的、文化的原因,但不可忽视的是语言也在其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如二战期间法国民众对于德国政府强迫他们学德语,从心底里产生了抵触情绪。这就是我们大家所熟知的许国璋英语教材中TheLastLesson一课的中心思想。
想当初,4世纪罗马皇帝临死前把江山留给两个儿子,讲拉丁语的成为西罗马,讲希腊语的成为东罗马。当前欧洲有40多个国家,讲40多种语言,由于欧洲语言用的是拼音文字,用20-30字母拼出自己所说的语言,而语音在语言诸要素中变化最快,随着历史的发展和变迁,语音差异越来越大,所拼写出的文字差异也就越来越大,最终使得欧洲出现了这么多的语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拼音文字在使得欧洲分裂为40多个国家的过程中所产生的作用不可小觑。
在我国历史上,北方鲜卑族、金族、蒙古族、满族都曾入主中原、执掌江山,他们都使用汉语,接受汉文化。汉语由于采用了与西欧拼音文字不同的进路,虽发音有所不同,但写出来的文字确是基本相同的,这是促进民族交流和大团结的一个重要因素。若汉语也用拼音方案,可想而知,广东人与北方人语音差异太大,拼写出来的文字肯定会有很多差异,而这一差异会加速民族分裂。因此,汉字在促进民族团结方面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3)语言是知识储备库。人类的知识是靠语言来储存的,是凡能用语言表达的信息,就可能成为人类的知识;是凡语言说不到的地方,就不能为人们所知晓,也就不能成为我们的知识。这就是维特根斯坦在1922年《逻辑哲学论》第5. 6节中的一句名言:The limits of my language mean the limits of my world。不能为语言所述及的东西就不能成为人类的知识,不能被储备,这是不言而喻的。
(4)语言是人类存在的家园,这是德国著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1987)的基本观点。语言是人须臾不可或缺的宝贝,失去它,我们就不能成为人类。没有语言,我们就不能生存,没有语言这个家园,我们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学习和教授语言,是站在时代的前沿,肩负着时代的重任,广大师生作此选择,是上对了花轿嫁对了郎。正如伽达默尔(2014: 637)所言,“谁拥有语言,谁就拥有世界”。语言中确实蕴藏着人类无穷的奥妙。我们通过语言解读文本和分析话语,可以窥见人类心智中的若干奥妙。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将为人类进一步了解自己(我们是谁?来自哪里?去向何方?)提供最直接手段和资料。我们为此感到无尚光荣,语言学,这是一项辉煌的事业,值得我们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于她!
人类在过往2000多年的发展史中,一直都在关注语言,从公元前4世纪的巴尼尼语法一直到19世纪的历史比较语言学,对很多语言事实和语法现象做出了较为全面的收集、整理和对比,但对语言研究的最大和最高成就集中在20世纪,我们拟用三场语言学革命加以概括,如下面表1所示,它们一次比一次更为全面,也更深入。
表1 语言学研究的三场革命
现代语言学史上的第一次革命为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革了历史比较语言学派(包括新语法学派)的命(王寅,2013),它认为语言的本质在于“历史性、社会性、文化性、进化性”。索绪尔反其道而行之,持“语言先验观”,认为语言先于个人而存在,且基于“语言vs言语”“共时vs历时”的区分,针锋相对地提出了“内部语言学”和“共时语言学”,认为语言的本质在于“系统性、结构性、形式性”,必须从“内部”和“共时”的角度加以研究才能建立真正的语言学,实现了语言“内指论”转向,从而开创了一个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新时代。结构主义虽有很大的局限性,但在一百年前确实可称得上是一场哥白尼式革命,结束了长达百年之久的历史比较研究法,首开“关门打语言”之新风,且这一方法影响了那个时代几乎整个人文学科。
第二场革命的发起者为美国的语言学家乔姆斯基,他于1957年出版了划时代之作《句法结构》,基于语言天赋观提出了转换生成语法,将语言的性质定位于“天赋性、自治性、句法生成性”,被誉为语言学界的又一场“哥白尼式革命”。他一方面接受了索氏的语言自治观,将其演变为“关门打句法”;另一方面又接受了洪堡特的生成观,认为人们能无限生成彼此不同语句的能力来自先天的普遍语法。据此,他一改结构主义理论所采用的描写和分析的方法,转到解释人为何能用有限词语构造出无限语句的能力,仅关注独立于其他认知技能的内在性语言系统,且用形式主义的方法来解释人脑构造句子的原则和心智过程。表1中我们用“心智——语言”来表示,显然比索氏向前走了一步。
20世纪末以雷柯夫、约翰逊、蓝纳格、泰勒等为代表的认知语言学派发动了一场号称是对乔姆斯基革命的又一场革命,我们拟将其称为20世纪的第三场语言学革命。他们坚决批判索乔二氏基于唯心主义哲学(先验观、天赋观)和无视人本观的立场,既接受了他们的某些观点,也提出了一系列与他们完全相反的命题和方法,在全世界语言学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们拟将国外的认知语言学本土化为“体认语言学”,一反索乔二氏的唯心主义哲学立场,强调唯物辩证法,将“唯物论”和“人本观”视为语言研究的基本出发点,认为语言是人们在对现实世界进行“互动体验(体)”和“认知加工(认)”的基础上形成的,从而沿着索乔二氏的论述又向前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在乔氏所论述的“心智”左边添加上了“现实”二字(王寅,2014)。表1中我们称其为“现实—认知—语言”,且将其视为体认语言学的核心原则。
体认语言学不仅在理论上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同时在教学中也具有重要的应用价值。首先就其核心原则中的“现实”二字而言,审视人们在生活中的具体经验,然后从中提炼出相对应的“认知方式”,这体现的是“唯物论”立场;然后以“体”、“认”为出发点分析语言中相关的表现特征,这其中体现了人本观,正因为各民族都具有主观能动性,可用以解释为何人们基于相同的世界会有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广大师生都认识到,这比起乔姆斯基用繁复的数学演算来解释句法成因更为直观和有效。
国外认知语言学家(如Lakoff & Johnson, 1980,1999)曾反思了索绪尔的任意第一说,针锋相对地提出了像似性(Iconicity),认为语言表达背后必有其对应的理据性,人们为何这样讲而不那样说必是语出有因。国内学界一般将该术语译为“象似性”。根据上文的论述,语言研究必须基于人本观,为此我们在体认语言学的理论框架中拟将其修补为“像似性”,在“象”字中添加一个“亻”旁,以能充分彰显人本观。因为两个事物之间像不像,完全是人看出来的;语言也是如此,它是否具有像似性,完全是“为人参之”的结果。依据体认语言学的核心原则可将“像似性”定义为:语言符号像似于人们的认知方式,且在其作用下一定程度地像似于现实世界。它可被应用于解释语言的各个层面,本文主要论述两点:拟声像似性和距离像似性。
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的斯多葛(Stoic)哲学家就提出了语言“拟声说(Theory of Bow-Bow)(又译为‘摹音说’或‘摹声说’)”,认为语言起源于拟声,人类初民就是采用模仿外界声音来命名事物的(胡壮麟,2001)。马秉义(2004)认为原始音义的结合叫“原始语根”,拟声词是基于它而形成的。大多学者接受了这一观点。我们在体认语言学的理论框架中提出“重新认识拟声词和语音象征”的观点,这对于摆脱死记硬背,扎实培养语感有百利而无一害。现举以下几例以饗读者。
(1)语言中的降调像似于生活中的“下蹲”,因为下蹲时重心就低,就有一种稳重感,就用其来表示“肯定”;相反,“向上站立”重心就高,就不稳,语言中就用升调表示疑问(Lakoff & Johnson, 1980: 126)。
(2)紧急时讲话速度就快,从容时就慢,因此在英语中表示“快、急”意义的单词多用短元音、单音节,如fast,quick,prompt等;表示“慢、缓”的多用长元音、双元音、多音节,如slow,tardy,lazy,gradual等,不胜枚举。
(3)语言中还有“好音vs坏音”之分,如我们一听到“杨子荣”会马上反映出“好人”的形象,一听到“座山雕”马上想到的是“坏人”。同样,英语中哪些音反映褒义,哪些音是贬义,参见王寅(2015)。
(4)很多学者述及到英语中还有若干语音象征(Sound Symbolism),某音位通过模仿对象的声响来表示意义,久而久之形成一种象征关系,它被嵌入到单词之中。例如一个物体在空气中快速运动常留下/ʃ/(嘶溜)声,它常被嵌入到单词中表示“快速运动、猛烈、一下子、四溅”的意思,如brush,clash,crash,crush,dash,flash,flush,rush, smash,plash,splash,thrash等(王寅,2001: 337),又如 /sn/, /fl/, /gl/ 等都有其特定的语音象征意义,知晓这一点可帮助我们大量识记很多英语单词(Holme, 2011:172)。
(5)拟声词(Sound Word,Onomatopoeia)直接或间接地模仿了外界事物、人或动物发出的声响,并借助词汇手段将其表达出来。这是全人类都用的常见造词方法,各语言都有,沉淀为语言中的最原始成分,其作用不可忽视,在语言教学中应予充分重视。我们认为,拟声词具有体认性,说其为“体”,是因为这些词是基于人们的声觉系统所听到声响后加以模拟的结果;说其为“认”,是因为它们大多不是对声音的直接模仿,而是受制于模仿习惯和语音系统,经过人为加工,只是一个大致的“近似”。若是多读几遍,还是能体会到其间的“拟声”之初衷,例如:
beat 模仿心脏跳动时的声响,进而转为“跳动、敲击、打”;
belch,hiccup 是在模仿人们打嗝时发出的声响而形成的单词;
boil,bubble 似乎在模仿水沸腾和水泡向上冒时发出的声响;
bomb,bombard 两个英语单词在模仿炸弹爆炸时发出的响声;
coarse 从该词的读音上不难体会出“粗糙的、沙哑的”意义;
cock 模仿公鸡打鸣时发出的声响,然后略经语音加工而成;
cough 模仿人咳嗽时发出的声响,后再经略微语音加工而成;
cut 就是模仿人们用刀 “卡塔、咔嚓” 一声切东西时的声音;
drip,drop,trickle 是在模仿水从上面滴下来时所发出的声响;
pigeon 英语该单词源自民间拉丁语模仿鸽子发出的叫声pipi;
put 就是模仿将东西放置于某物体之上时所发出的 “噗通” 声;
tremble,snatch,catch 等在读音中可体会出相应的动作和状态等等,不一而足。
索绪尔(2007:104)曾认为拟声词的数量很少,且不是语言系统的有机成分,这一说法很有问题。据方土福、李耀(2009)不完全统计,英语中约有1100个拟声词,我们收集的数据约为1300多个①,模拟“水”和“风”发出各种声响的词语各有约100个,各种感叹词约300个。拟声词的数量比索绪尔和常人所想象的要多得多,且可做语言中任一句法成分,还有丰富的屈折变化形式,岂能轻易说它不是有机成分?
(6)汉语界的训诂学(相当于词义学)中的音训法,也充分肯定了“以音示义”的原则,清代学者总结出“音同则义同,音近则义近”的训诂方法,意在从语音角度来理解其意义,这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有启发意义的。清人程瑶田(1725-1814)在《果臝转语记》中通过分析“果臝(guo luo)②”这个音系联出332个音同或音近的词语,它们基于原初“圆、滚动”义衍生出了与之相关的若干词义,将音训法推入高潮。西方学者Voronin近年来建构了 “Phonosemantics(音义学)” (贺川生, 2002),竟然与汉语界所倡导的音训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对语言中这一现象加以深入研究,必将对外语教学大有裨益。
国外认知语言学家所论述的像似性原则主要有:距离像似性、数量像似性、顺序像似性,我们在此基础上又提出了:标记像似性、话题像似性、文化像似性。这些原则都可较好地、方便地应用到语言教学之中,进而“多快好省”地提高教学效果(王寅,2001)。本文仅就“距离像似性”简述如下:
所谓距离像似性,指靠得近的概念,在表达时也靠得近。如我们常说的多个形容词同修饰一个中心名词时,越是重要的越要靠近中心名词,就是这个原则在发挥作用。英语谓语动词表示进行体(be + Ving)、完成体(have + Ved)、被动态(be + Ved)”三种语法形式出现在谓语动词中的屈折顺序也可通过距离像似性作出合理解释。又例a woman with a child与a woman with child;help sb to do sth与help sb do sth;give sb sth与give sth to sb的区别,参见王寅(2001:341-352)。英语中表达虚拟语气常用时态升一级的方法来表示,在时间上拉长距离(在条件从句中用过去时表示现在,用过去完成时表示过去),表示认知距离上的扩大,用来表示现实生活中不存在之“虚”(王寅,2019a)。本文再用距离像似性原则解释以下两种构词情况,可很好地运用于我们的英语教学实践。
(1)英语合成词有三种写法:写成一个单词,如handbag;用连词符,如hand-barrow;分开写,如hand vote。
“连词符(hyphen)”,从汉译字面意义可知,用于连接成一个单词的符号,即一个单词在一行结尾未写完时用它来表示接续关系,从而拉近了符号之间距离。因此,英语可用“空格”和“连词符”来表示“词组vs单词”之间的区分。上述例中的hand vote,人们明显可见它蕴含两个概念“手”和“选举”,两者合用时表示“举手表决”;而hand和barrow在连词符的作用下拉近了距离,两个概念虽还有分离的痕迹,意在提示人们这两者已经结合起来表示一个物件“手推车”了;而在handbag中,人们明显感到这是一件事物,已不再有两个概念的感觉了,它不一定非用手来拎,还可以跨在手臂上,或者肩背,或束于腰间,也可放在行李中。可见,在英语中词与词之间的距离反映了概念与概念之间的距离(即紧密度),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距离像似性”。再例:
smoke alarm 烟雾报警器
smoke-screen 烟幕
smoke-house 烟房
smokehouse 烟熏室
smokestone 烟晶
smog 烟雾
两个单词分开写,表明存在两个概念,其间可能存在很多语义关系(如偏正、同位原因、条件、所有、目的等);当它们合起来写的时候,更表明它们已融合为一个概念,指称的是一件事物;用连词符时则介于两者之间,既可指称一个物件,但还带有两个概念的痕迹。
“smog”为smoke与fog相融合而形成的单词,叫“混成词(Blending,又译为“行囊词”)”,不仅为了表达的经济性,而且意在表明两者已融合为一个概念,将两个单词掐尾去头(或其他方法)融合为一个单词。此时两个单词之间的距离更短了,说明概念更紧密了,以至于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写法,去掉了smoke中尾部的ke,也去掉fog开头的fo,两个单词共用一个o,这就是英民族的智慧。又例:
bottom round 牛股外部肉
bottom line 基本点,盈亏底线,结果
bottom-line (有连词符) 只关心成本的,现实的,注重实际的
bottomland 洼地
从中不难看出两概念从松到紧,以至于到bottomland融合为一个概念(洼地)。再看下面的例子:
许多由black构成的一个单词,多表示一件事物,black已失去了修辞作用(尽管多少还带有“黑”义),已与其后的名词融合为一个事物,如:
blackcock 雄黑琴鸡
blackface 扮演黑人时化的妆,黑面羊,粗黑体
blackguard 恶棍
blackhead 黑头鸟
blackheart (马铃薯等的)黑心病
blackleg (牛、羊)黑腿病
blacklight 黑光捕虫灯
blackmail 勒索
blackwood 黑檀
(2)词素结合中的距离像似性。英语单词除几千个由一个词素构成的单词之外,绝大多数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素构成的,若能记住有限的几百个词素(大多为粘着词素,不可独立成词),便可迅速扩大词汇量,识记上万单词也就不那么困难!
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就倡导“英语词素学习方法”,将其用于教学确实收到了十分理想的效果。笔者于2018年在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英语词汇认知学习法》,已被纳入到大学英语系列教材中。本书运用认知语言学和体认语言学的基本原理,从英语约1000个词素中摘录出常用的约500个(包括前缀、后缀、词根)左右,按意义分成17章,按能尽量多地组成单词的结合能力来分章讲练(少讲多练),这对于“投入较少的精力、取得最大的效益、迅速扩大词汇量”来说,确实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名词需要计量。那些表示名词的词根,就常与表示数量的前缀结合成词,这是由距离像似性原则所决定的。在英语中表示数量的前缀有mono-(uni-)、bi-(di-)、 tri-、quadu-、pent-、 sex-(hex-)、oct-、ennea-、deca-、deci-等。若将它们与表示名词的词根结合起来,就能组成近千个单词。
生活经验还告诉我们,动作需要有方向。那些表示动词的词根,常与表示方向的前缀结合成词,这也可用距离像似性原则做出合理的解释。在英语中表示方向的前缀有ab-/ac-、con-、de/dis-、e-/ex-、in-/en-、inter-/intro-、pre-、pro-、over-、sub-、super-/supra-、trans-等。我们收集了50多个表示动作的词根,它们与上述表示方向的前缀相结合(不全能结合),能生成约600个单词,它们还可派生出名词、形容词、副词等,竟然有约2000多个单词。这就真的能实现“举一反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教学思想,知识是次要的,方法管终身,这便可冠之以“素质教育”。
现将上文所述划成简表,如表2 和表3所示,前者为名词词根与数量前缀的结合,后者为动作词根与方向前缀的结合③。
表2 名词词根与数量前缀的结合
(续表)
表3 动作词根与方向前缀的结合
表中尚有部分空白之处,这说明当代英语中还没有出现这些单词。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人类认识的扩大,当人们需要用到这些概念时首当其冲便会想到用表中所列前缀和词根组合成词,出现在相应位置上。我们曾分别调查了200、150、100、50年前编写的词典以及当代英语词典,进行较为详细的对比调查,发现这张表是越来越满,似乎它具有门捷列夫化学元素周期表的功能,可大致预测词汇出现的情况。这样,我们就将教学与科研紧密地结合了起来。
我们传承并发展了20世纪三场语言学革命的主旨,于21世纪初提出了体认语言学,它不仅具有前卫的理论价值,将哲学中的人本观引入语言研究之中;且对语言教学也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比起纯粹数据调查来说似乎更有实用性。本文基于体认语言学所强调的人本观,将认知语言学所述的Iconicity从“象似性”改译为“像似性”,重点论述了“拟声像似性”和“距离像似性”在英语教学中的应用,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以能改进语言教学,提高教学效果。
我国外语界学者早已认识到随着国家的强大,中华民族的兴起,我们不能再将视线盯住西方,当变“跟着说、照着说”为“想着说、领着说”。张珊(2021)一直为我国部分教师“崇拜”西方学者的现象而担忧;黄忠廉(2021)大力倡导研究“中国翻译理论”,杜禹、刘齐生(2021)也在呼吁研究“中国语言景观”,这些都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孙有中(2019: 6-7)指出,教师始终是高校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关键因素,我们必须依靠一大批教研相长、教研双优的学者型优秀教师。我们据此认为,体认语言学将为21世纪我国外语教师开辟一个新的研究方向和教学理念,当今为师之道应为:苦己心智,劳己筋骨,追踪并运用前沿理论,以解放学生为己任。
注释:
① 《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收录了汉语拟声词238个;野口宗亲(1995)在《中国语拟音语辞典》收录了940个。
② “果臝”是模仿果子从树上掉下来会“骨碌碌”的滚动而形成的拟声词,因此汉民族就在“圆、滚”与“guo luo”之间建立了相对稳定的联系,它就常被“假借”来表达若干其他相关的300多事物,详见王寅(2019b)。
③ 由于篇幅有限,仅列出了部分前缀和词根(详见王寅,2018:246-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