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雪 陈建林
(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兰州 730000)
提 要:通过词汇联想测试对比英语作为二语和三语时学习者心理词库的异同,本文探讨词频是否对上述现象产生调节作用。 研究发现,三语学习者的语义反应和非语义反应无明显差异,而二语学习者的词汇联想以非语义反应为主,并且两组受试的语义联想模式均受到词频的影响。 因此本研究认为,藏族学生在学习英语三语词汇时具有“三语优势”,即一语和二语均对三语心理词库的构建起到辅助作用。
心理词库也被称为“心理词汇”“内部词库”等,是长时记忆中存储的词汇,其相关研究主要针对词的储存和提取。 自上世纪70 年代,研究者使用词汇联想测试(Word Association Test)研究一语和二语心理词库的异同,已取得许多令人瞩目的成果(Meara 1983, Read 1993, Singleton 1999,O'Gorman 1996, Wolter 2001, 张淑静2005, 张萍2010a)。 然而,以往研究多探讨母语与二语心理词汇的存储和提取问题及母语与二语心理词汇之间的联系,却较少涉及三语心理词汇,关于二语与三语词汇联想模式的差异研究更是少见。 由于二语习得仅受到母语的影响,而三语习得除了受到母语影响外,还可能受到二语的影响,所以三种语言的心理词库之间的关系较为复杂。 本文旨在探究英语在作为二语和三语时,学生英语词汇联想模式的差异,并在分析二语和三语心理词库构建异同的基础上,探讨三语词汇习得中一语和二语的影响。
在词汇联想测试中,反应词的传统分类方法是横组合/纵聚合/语音联系,横组合指具有搭配关系的词间联系,出现在不同词性之间;纵聚合指“替代”关系,不同词的词性相同,可以扮演相同的句法角色;语音联系指与刺激词在发音或拼写上相似的词汇。 虽然此分类方法在上世纪60 年代是词汇联想测试研究中的主流模式,但一直备受争议。 研究者指出这种分类方法的弊端是,这种主观人为的划分方式并不能准确地反映出受试心理词汇之间的联系。
近几十年的研究逐渐摒弃以词性为基础的划分方法,例如,starve 和hungry 的词性虽然不同,但却是纵聚合关系,因为两个词表达相同的概念。张萍提出一种更全面、具体的反应类型分类方法:把反应分为语义反应和非语义反应,语义反应又分为横组合反应和纵聚合反应;非语义反应又分为音形、语义、词缀、生造和误看(张萍2010a:9 -16)。 李小撒和王文宇对分类框架进行再改革,他们仍以形式—意义二分法为理论支撑,将反应分为意义联系、形式联系和胡乱联系3 类(李小撒 王文宇2016:64 -67),其中“意义联系”与张萍的“语义反应”类似,在此基础上新增百科联想,因为百科式联想也表现出一类词间的语义关系,却又不同于纵聚合和横组合这种句法关系,其更多地反映出受试所处的语言和文化环境的影响。 “形式联系”与“非语义反应”类似。 这种反应分类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善以往分类方法的不足,并对以往分类中没有明确划分的反应进行细分。 本研究借鉴张萍(2010b:41 -44)及李小撒和王文宇的分类方法,将反应分为语义反应(包括横组合反应、纵聚合反应和百科反应)和非语义反应(包括音形反应、衍生和曲折反应及胡乱反应)。
对于二语心理词汇联想模式的研究仍然有很大的争议,继而产生语音说和语义说两大阵营。一些研究者(Meara 1983, Read 1993, 张淑静2005)认为,二语和一语心理词库发展路径在很多方面具有显著差异,二语学习者的词汇联想表现出更多的语音反应,这表明学习者二语词汇之间的语义联系还不够强。 例如,Meara 做过一系列的词汇联想测试之后发现,二语心理词汇联想中语音反应比例要明显大于母语心理词汇联想(Meara 1982,1983,1984);Read 通过测试发现,二语学习者的词汇联想模式多样化且不稳定,对于一个刺激词所联想出的词汇通常只是基于语音或字形,而非语义,但随着学习者二语水平的提高,词汇联想模式会逐步向母语模式迁移(Read 1993:355 -371)。 张淑静通过词汇联想测试发现,二语学习者对一部分词还没有建立起语义联系,或联系不够强(张淑静2005:52 -57)。
另一些学者(Singleton 1999; O'Gorman 1996;Wolter 2001; 张萍2010a)认为,即使二语词汇联想中有很大一部分联想都属于语音联想,但语义联想仍占主体。 Singleton 认为Meara 在词汇联想测试中使用的反应词都为低频词,而受试的二语水平都相对较低,因此受试的反应并不能表明二语和母语心理词库构建的差异,只能说明受试根本不认识这些刺激词(Singleton 1999:131 -132)。O'Gorman 调查了22 个说广东方言的中级英语学习者, 结果显示绝大多数都属于语义反应(O'Gorman 1996:15 -31)。 在此基础之上,一些学者提出“词汇知识深度说”——对二语学习者而言,其心理词汇的个体差异有时会很大。 支持这一观点的进一步证据来自Wolter 的研究:为了解二语心理词汇的构建方式,Wolter 对母语者和非母语者的词汇知识深度进行对比分析,探究两者在词汇联想模式方面的差异,并且提出“个体知识深度模型” (Depth of Individual Knowledge Model),他认为词汇知识深度(包括对一个词的熟悉程度)在二语和三语心理词库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决定单词汇入心理词库的深入程度(Wolter 2001:41 -69)。
关于三语心理词汇表征,学者们提出以下几种有影响力的模型:修正层级模型(The Revised Hierarchical Model)、累积增强模型(The Cumula⁃tive Enhancement Model)、第二语言主导模型(The L2 Status Factor Model)、语言类型近似模型(The Typological Proximity)和附生模型(The Parasitic Model)。
修正层级模型是由Kroll 和Tokowicz(2001)提出,该模型旨在描述随着二语水平的提高,二语学习者的语义加工从词汇发展到概念的过程。 在二语习得阶段,初学者对于二语词汇表征和概念表征的直接联系较弱,只能通过母语和二语之间的词汇联系来习得二语词义。 而当学习者接触到更多二语时,二语水平提高,二语词汇和概念之间的直接联系将得以发展和增强。 因此,可以直接使用概念作为中介来习得二语词汇,这也意味着学习者的表现将受到语义相关变量的显著影响。然而,尽管语言水平提高,但母语和二语之间的词汇联系仍然存在,因为母语总是优先通达语义。在三语习得中,三语低频词不能直接激活三语的概念加工过程,需要借助业已习得的语言来帮助激活,由于母语通达语义的优先性以及二语仍处于习得过程中,学习者自然会借助母语来通达语义。
累积增强模型认为,语言能力的发展是可以累积的,所有已知的语言都会对后续语言学习产生正向影响,语言迁移只会对后续语言学习产生正向迁移作用(Flynn et al. 2004:5)。 由此可见,对于三语学习者来说,会借助母语或二语知识中能促进其发展的成分。
第二语言主导模型则肯定二语在三语习得中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当学习者仍然处于三语习得初期阶段。 Bardel 和Falk 从神经语言学领域内隐性语言能力和显性元语言知识的区分出发,认为母语语法是隐性习得并存储在程序性记忆中,而二语语法是基于显性知识存储在陈述性记忆中(Bardel,Falk 2012:61 -78)。 由于三语和二语的习得方式相似,所以迁移会出现在存储于陈述性记忆中的两种语言中。 因此,任何后来习得的语言都比母语更容易产生相互影响,对于三语学习者来说,在初期阶段,句法结构更容易从二语迁移而非母语。
语言类型近似模型认为,初始阶段的语言迁移现象发生在两种最相似的语言之间,这种相似性体现在心理表征的语言属性层面,包括词汇、语法等(Rothman 2013:1 -12)。 那么,如何确定相似性? Rothman 基于认知经济学的概念和双语思维固有的认知加工因素对这一问题进行详细的解释,简言之,人的大脑倾向于花费最少的力气来完成一项认知任务(同上:6)。
附生模型认为,在三语词汇习得的初期阶段,学习者通过对比先前习得语言的词汇,选择附生在与三语词汇拼写或发音相似的一语或二语词汇上,从而来降低学习任务的复杂性,被附生的词称为附主词(host word)(Hall, Ecke 2003:71 -85;Ecke, Hall 2014:360 - 372; Ecke 2015:145 -162)。 这种附生可分为3 个阶段,发生在词汇三元体的3 个层面上。 第一个阶段是形式( form),也就是拼写或发音;第二个阶段,学习者会将用法(frame)和概念(concept)附生到附主词上;第三个阶段,先前建立的附生词和附主词之间的连接会被修正,或被放弃,或被加固,从而逐渐实现自动化(Ecke, Hall 2014:363)。 但此模型是建立在印欧语系的基础上所做的研究,三语与母语或二语之间在语言类型上的相似性是不可避免的,对于三语与一语和二语分属不同语系情况下的语义表征系统,仍然具有研究的空间。 国内学者陈建林(Chen 2018:1 -16)对藏—汉—英三语学习者的跨语言重复启动效应进行了研究,发现藏语、汉语均熟练的三语学习者会借助与英语词汇最接近的汉语对等词作为唯一的附主词,从而通达语义,而汉语相对熟练的学习者则会同时借助一语藏语和二语汉语。
总体而言,这些模型主要从一语的影响、二语的影响、一语和二语的共同影响3 个角度出发,对三语词汇表征模式做出不同的解释。 在三语学习者语言水平相对熟练的情况下,修正层级模型主张一语发挥主导作用,第二语言主导模型主张二语发挥主导作用,累积增强模型主张一语和二语同时发挥一定的作用,而语言类型近似模型和附生模型都强调,类型更为相似的两种语言之间更容易产生影响。 对于心理词汇联想测试来说,不同模型所主张的三语词汇表征模式是否会导致同一种语言作为二语和三语时词汇联想模式的差异? 为此,本研究将对英语作为二语和三语时词汇联想模式展开对比研究,从而为三语词汇表征中的跨语言影响提供证据。
本研究试图通过对比汉语为母语的学习者的英语(二语)与藏语为母语、汉语为二语的学习者的英语(三语)词汇联想反应,回答以下两个问题:
(1)三语心理词汇联想和二语心理词汇联想的联结模式是否有差异;
(2)如果有,这种差异表现在高频词中还是低频词中,又或两类词中均存在差异。
受试为中国西部某高校的110 名大一学生,其中57 名汉语为母语,英语为二语(二语学习者),53 名藏语为母语,汉语为二语,英语为三语(三语学习者)。 受试年龄在18 - 22 岁。 实验前,以调查问卷的形式对两组受试语言背景和语言使用情况进行调查。 本次实验要求受试在大学英语四级考试(CET -4)中的成绩不低于300 分且不高于425 分,以此确保受试对词汇联想测试中出现的大多数词汇都有一定的熟悉程度。 本研究对受试的藏语、汉语及英语水平进行7 级量表自评(1 代表不会,7 代表非常熟悉),结果显示三语学习者的藏语水平显著高于汉语水平(F =54.444,=0.000),并且藏语水平与英语水平也有显著差异(F =537.913,=0.000)。 三语学习者的英语熟悉度(Mean =2.41,SD =1.107)与二语学习者的英语熟悉度(Mean =2.81,SD =0.982)无显著性差异(F =3.249,=0.075)。 表为藏语为母语受试的语言背景情况。
表1 三语学习者语言背景情况
所有测试词全部选自Nation(1990)的二语词频表中前2000 词。 共选出59 个实验词,不包含派生词和曲折词及少于3 个字母和多于10 个字母词。
采用Wesche 和Paribakht(1996:13 -40)的词汇知识量表,对非本次测试受试的10 名二语学习者和10 名三语学习者进行联想词的熟悉度测试。 本研究采用7 级量表以区分高频词和低频词。 测试过程中,受试会拿到一张单词列表,需要给每个单词进行评分,1 分代表“从来没见过”; 2分代表“好像见过”; 3 分代表“见过但不知其意”; 4 分代表“好像知其意”; 5 分代表“知其意但不知其用法”;6 分代表“知其意,好像知其用法”;7 分代表“肯定知其意,也肯定知其用法”。首先计算出每个单词的平均熟悉度,并根据中位数将所有单词分为高、低频两类,30 个高频词,29个低频词。 (高频:Mean =5.19,SD =0.48;低频:Mean =3.74,SD =0.63)。 独立样本t 检验结果表明两组的高频词和低频词之间都存在显著差异(p <0.05)。
词汇语义联想实验采用“看—写”方式收集词汇联想数据,测试卷列出所有刺激词,每个词后面留有一个空格。 要求受试看到测试题上的单词之后,尽快写出头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单词,并且告知受试答案没有对错之分,可以跳过不认识的单词,受试要在20 分钟内完成所有单词的联想测试。
在词汇联想测试数据分析之前,按照以下原则对所有反应词进行纯净化处理:如遇多词反应,只算添加的部分为有效反应。 例如,DELICIOUS FOOD 为delicious 的反应词。 在实际录入分析时,只统计FOOD;拼写错误的反应词如果其发音与目标词相同,按一个目标词计算,如反应词BE⁃LIF 和SENCE 算 作BELIEF 和SENSE (张 萍2010a);如受试对一个刺激词的反应是单词列表中的另一个刺激词,如borrow 和narrow, gun 和war,只算作一次有效反应。
所有反应词被分为语义反应(包括横组合反应、纵聚合反应和百科反应)和非语义反应(包括音形反应、衍生和曲折反应以及胡乱反应)。 横组合反应指(无论词性是否一致)具有搭配关系的句法联系,其中包括词汇搭配、语法搭配及固定搭配等,以及组合之后可以形成有意义的语义关系,包括修饰关系、位置关系、特征关系和内含关系等。 例如:climb⁃MOUNTAIN,care⁃FOR,game⁃OVER,cry⁃BABY 和food⁃EAT. 纵聚合反应指具有层级关系的联想反应,主要包括反义关系(互补反义关系、等级反应关系、反向反义关系等)(如short⁃LONG)、同义关系(hope⁃WANT)、上下义关系(red⁃COLOR)、部分—整体关系(tree⁃LEAF)以及同级关系(climb⁃JUMP)。 百科反应指个人的知识储备、所处环境与时代紧密相关的联想(force⁃KNOWLEDGE, culture⁃TIBETAN)、或是用以表达个人观点、态度的联想(afraid⁃BAD/GHOST/SNAKE,delicious⁃BANANA,war⁃FRIGHT⁃EN, admire⁃GOOD)。 音形反应指与发音或拼写相似的反应,如:wood⁃WIND. 衍生和曲折反应指与刺激词有衍生关系或曲折关系的反应,如:hope⁃HOPEFUL. 胡乱反应指受试生造出来的词汇(furniture⁃FURNITER)以及与刺激词没有任何语义联系的词汇,如attack⁃CHANGE. 借助Word⁃Net 和英国国家语料库( British National Corpus,简称BNC),本研究对横组合和纵聚合反应进行甄别。
研究共涉及2861 个有效反应词(三语学习者1393;二语学习者1468)。 最终有效数据来自90名受试(二语学习者41;三语学习者49),结果显示两组受试都表现出更多的非语义联想。 对三语学习者和二语学习者语义与非语义反应百分比进行卡方检验(见表)发现,两组受试在语义反应和非语义反应上均具有显著的差异,三语学习者语义反应占比显著高于二语学习者,而后者的非语义反应占比显著高于前者。
表2 三语学习者和二语学习者语义反应与非语义反应结果对比
为进一步确定哪种语义反应在两组数据中差异显著,本研究分别比较两组的横组合、纵聚合及百科反应,结果如表所示,两组受试在横组合和百科反应中均具有显著的差异,三语学习者的横组合和百科反应均多于二语学习者的。
表3 二语学习者和三语学习者不同语义反应结果对比
本研究只对比不同词频单词的语义反应和非语义反应。 如表所示,两组中高频词所对应的语义反应多于非语义反应,但对于低频词,均表现出较多的非语义反应。 通过对不同词频单词反应类型进行卡方分析发现,三语学习者对于高频词的联想显现出语义反应与非语义反应具有显著的差异(p =0.001),在高频词中的语义反应占主导地位,在低频词中也表现出显著的差异(p =0.000),非语义联想占主导地位;二语学习者高频词中语义和非语义反应无差异(p =0.973),低频词中差异显著(p =0.000),且非语义反应多于语义反应。 对比分析两组反应表明,两组受试在高频词和低频词中均表现出显著的差异,见表。
表4 不同词频下的联想模式差异对比
本研究的受试为藏语为母语、汉语为二语、英语为三语及汉语为母语、英语为二语的大学一年级学生,通过词汇联想测试,考察受试英语作为二语和三语时词汇联想模式的异同,进而探讨三语心理词库的特征。
研究发现,两类受试的非语义反应均多于语义反应,且在非语义反应中,以语音反应为主,这与以往的研究一致。 Jiang 曾对二语学习者词汇习得中的非语义化现象做过分析,发现造成二语词汇联想中非语义化现象的原因一是储存在大脑里的二语概念知识有限,二是已有的母语知识系统的干扰(Jiang 2000:47 -77)。 由于二语学习者大脑中的二语词项和语义表征间的联系太过微弱和松散,所以学习者很容易借助已有的母语知识系统直接习得二语词汇的基本语义。 同时,由于二语课堂教学倾向于以母语为媒介的词表记忆,故使同一词根的不同词目形成词族网,而不是粘结在同一个网络节点上(张萍2010a:9 -16)。 同音同形词的介绍和罗列在无意中潜移默化地把以音形相连的记词方法给学生。 因此,受试会自然而然地选择音形相似的单词,这造成二语心理词汇非语义化现象。
但本研究发现,这种非语义化现象在三语学习者中却有所减弱。 换句话说,藏语为母语的受试在英语三语语义联想中产生更多的语义反应。研究者认为三语水平相对熟练者在学习英语过程中可能具有“三语优势”。 比起二语学习者,三语学习者的语义表征系统更加丰富,可以借助已习得的两种语言概念表征体系来建立三语词汇语义表征系统,这可以用附生模型(Hall, Ecke 2003:71 -85; Ecke 2015:145 -162)加以解释。 该模型认为,在三语习得的初期阶段,三语词汇无法形成独立的语义表征体系,需附生在已习得语言的词汇表征体系上完成语义加工。 本研究发现,藏语为母语的受试的英语水平中等偏低,无法形成独立的语义表征体系,因此需要借助藏语或汉语,而这两种语言都属于汉藏语系,很难在两者之中找到与英语词汇拼写或发音相似的附主词,因此学习者会寻找与英语词汇语义更为接近的藏语或汉语翻译对等词。 这一结论与Chen(2018:1 -16)的研究一致,藏语、汉语均熟练的三语学习者会借助与英语词汇最接近的汉语对等词作为唯一的附主词,从而通达语义;而汉语相对熟练的学习者则会同时借助一语藏语和二语汉语。
这一点也可以用累积增强模型(Flynn et al.2004:3 -16)加以解释。 该模型认为,所有学过的语言都会对后续的语言学习产生影响,并且先习得的语言对正在学习的新语言会产生正向迁移。在本研究中,三语学习者显现出的更多的语义反应为这一理论提供新的证据,说明词汇习得中也会产生累积效应。 另外,研究还发现,相对于高频词中三语学习者的语义反应比例(55.7%)和二语学习者的语义反应比例(50%),低频词中两类受试的差异更明显(三语学习者语义反应比例是34%,二语学习者语义反应比例是24.9%),说明三语词汇习得的累积也具有“反频率效应”(学习者使用较少或掌握不全的语言结构更易产生启动效应,学习效果更好)。 这一结论与王敏和魏行的研究结果一致,在高频的语言接触和使用中,学习者的抽象语言表征随着语言使用经验的增多而不断完善,且当学习者对语言结构的掌握不是很充分时,学习效果更佳(王敏 魏行2018:68 -73)。
研究者还发现,二语和三语学习者的横组合联想都高于纵聚合联想,这与以往研究结果有所不同。 已有大量研究表明,一语心理词库的发展会经历两个阶段:一是从最初的语音联结逐步发展到语义联结,二是从横组合到纵聚合的转变。本研究的受试均为英语水平中等偏低的非英语专业学生,结果发现,两类受试的横组合反应比例均高于纵聚合,因此可以认为,英语水平中等偏低的二语和三语学习者均遵循本族语者由横组合至纵聚合迁移的发展模式。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本研究结果与以往研究结果有所不同。 以往研究的受试均为英语专业的学生(张淑静2005:52 -57,张萍2010a:9 -16,崔艳嫣 刘振前2010:35 -38),他们的英语水平较高,加上选词差异导致不同结果。 例如,崔艳嫣和刘振前(2010:35 -38)的研究选择的40 个刺激词大多都是名词,而名词引发纵聚合反应的可能性比动词和形容词要大。 因此,就语言水平和实验选词对词汇联想模式的影响而言,本研究仍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在对不同词频的单词进行分析后发现,无论高频词还是低频词,三语学习者的语义反应比例均高于二语学习者的。 一方面,这可以说明三语学习者的“三语优势”不受词频的影响,也就是三语学习者对高频词和低频词联想时均具有“三语优势”;另一方面,无论是三语还是二语学习者,反应类型都会受到词频的影响。 这与Wolter(2001:41 -69)的研究结果一致。 研究者发现,即使是母语者,在对低频词时都会有比高频词高出20%的音形反应。 而本研究结果表明,二语和三语者同样遵循这种规律。 Alonso(2012:91 -107) 在用图片命名中的启动效应对波兰语—英语—俄语三语学习者的研究中发现,低水平三语学习者会更容易受到之前习得的与三语词汇形式相似的一语或二语词汇的影响。 由此可见,无论是母语者、二语者还是三语者,对于相对熟悉的词汇都会表现出更多的与形式相关的联想。 这可以用Aparicio 和Lavaur 提出的修正层级模型(Re⁃vised Hierarchical Model, RHM)(Kroll, Tokowicz 2001:49 -71)来解释。 该模型认为,在低水平阶段,学习者会更多地依赖词汇形式进行记忆,而不是词的意义,并且正在学习的语言与母语之间属于词汇联结模式,而非概念调节模式。
在这项研究中,尽管三语学习者的词汇联想语义反应相对来说多于二语学习者的语义反应,并且三语学习者在三语词汇联想时具有“三语优势”(这种优势不受词频的影响),但这一发现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以下前提的限制:三语学习者的二语水平相对较高,二语和三语学习者的英语水平中等偏低。 关于三语心理词汇联想,仍然有一些问题待解决,如这项研究还不清楚三语学习者在对三语词汇中的高频词进行联想时,是否也会受到母语和二语的影响。
本研究旨在探讨二语和三语学习者心理词汇联想的异同,从而确定母语和二语是否影响三语学习者心理词库的构建。 通过词汇联想测试,研究发现,二语和三语词汇联想既有差异又有相似之处。 一方面,两组中的横组合反应比例都比纵聚合反应多,且都表现出低频词以非语义为主导,高频词以语义、非语义混合的发展模式为主。 另一方面,三语学习者显现出更多的语义反应,其横组合和百科反应均显著高于二语学习者。 因此,本研究认为,三语者在学习三语词汇时具有“三语优势”:可以同时借助两种语言概念表征体系来建立更为丰富的三语词汇语义表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