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斌
(西安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49)
冷战终结以来,依照权力的投射及对全球治理的形塑能力,国际体系中的主要国家尤其是霸权国对全球治理的影响仍较为深远。不论霸权国是否(愿意)承担全球治理领导者角色,抑或反过来成为全球治理进程中的“麻烦制造者”——全球治理领域的霸权国,以及国际体系中的大国在全球治理领域的角色定位问题,总能引发广泛讨论和密切关注。例如,当全球治理遭遇“美国例外论”(强调美国在所谓全球道义上具有优越性和特殊性),必然引起激烈争议。〔1〕那么,尽管全球治理失灵的原因十分复杂,然而发端于西方全球化时代话语体系的全球治理,或许亦难以规避“美欧中心”。于是,我们不禁要问:当下全球治理失灵窘况频发,可在多大程度上归咎于美欧发达国家?更具体地,美欧参与全球治理的主要动机何在?其中是否存在某些可供追踪的逻辑线索或规律性认识?
可能由于全球治理失灵的多数表象都直接或间接与经济因素相关,因而从市场失灵化解、交易成本考量、经济机制设计、公共产品供需均衡等角度来寻求走出全球治理困境的方案,是较为典型的一类经济学分析。〔2〕同时,全球治理进程中的大国参与及其影响仍旧举足轻重,尤其是对霸权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角色评估,总能引发学界的持续讨论或关注。例如,思考美国全球治理战略的转向,将其归因于世界格局变革与全球治理体系多极化、全球发展不平衡与民粹主义的兴起、全球治理议题的复杂性和挑战性突出、全球治理体系的滞后等“客观”因素;或从霸权战略考量、大国经济外交对全球经济治理的塑造、奥巴马政府就全球治理改革提出的“接触政策”、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逆权力转移等角度来探寻美国参与全球治理的“主观”动因。〔3〕
至于欧盟(EU),不论出于其经济利益诉求,还是为成员国谋求在全球市场竞争中降低适应与信息成本的需要,它都有着塑造全球公共政策的强烈动机——毕竟,全球治理模式也会因为诸如民主、人权、法律等所谓规范基础而打下某种欧洲烙印。〔4〕于是,欧盟在全球治理领域长期坚持多边主义立场,致力于加强“有效多边主义”,并支持现行国际制度及有约束力的法律协定,以反映欧盟的价值诉求,可以肯定的是欧盟始终具有在全球治理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强烈意愿;同时,欧盟在有关全球治理的主要多边制度互动方面显然也存在一些问题,如超国家主义和政府间主义之间的潜在冲突,以及欧盟的全球治理方案还缺乏必要的连贯性,再加上多极化世界中“大国政治的回归”,也会构成对欧盟多边主义的新挑战。〔5〕进而,探讨欧盟的全球治理实践路径,一般离不开两大层面的分类思考:整体层面,欧盟有着维护当前国际秩序、调整国际代表权、提供国际公共产品、主导全球公益等考虑,并希望以治理为由推广欧盟式民主,而且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愈发偏向实用主义,故尤其关注它在诸如气候变化、全球贸易、卫生治理等具体议题领域的影响力提升;〔6〕成员国层面,则无疑倾向于关注德国、意大利、(退欧进程开启前后的)英国等主要欧洲大国,思考这些国家可能在何种程度上塑造欧盟的全球治理理念与实践,并影响整个全球治理进程和国际政治经济格局。〔7〕
从案例比较和研究设计角度而言,不论强调差异、分歧,还是突出利益交汇,或比较美欧的治理模式与战略选择,分析美欧的全球治理观或战略行动逻辑,无疑都兼具了理论和现实意义。〔8〕事实上,21世纪初以来学界、政界、媒体、公众对全球治理失灵存在普遍焦虑:一方面倘若我们就此而追本溯源,(全球治理失灵)则可能与全球化时代以来的某些历史残留相关,即全球化、资本主义、人类社会/国家间征伐……可能存在或明或暗的逻辑关联;另一方面,“退向未来”式的命运也可能正在上演,“当四大天启骑士——气候变化、饥荒、迁移以及疾病相继发生时,它们就会互相作用,从而释放第五大天启骑士:国家的崩溃。”〔9〕鉴于此,不妨将美国和欧盟作为比较案例分析对象,探寻美欧发达国家参与全球治理的逻辑根源,并从动态演进中尽可能总结规律性认识,从而为新兴大国参与全球治理、国际社会寻求全球治理善治提供经验借鉴和理论启迪。
所谓“领导力”(Leadership),〔10〕是管理学、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包括世界政治)等社会科学领域中常见的一个词汇。一般而言,“领导力”泛指某领导者(Leader)掌控着物质与人力资源,且更为关键的是该领导者还能得到不少追随者的支持。〔11〕迁移应用到全球治理领域,“领导力”既包含物质激励,又往往与某种“软权力”的施展息息相关,即通过共有观念和议程设置,从而非强制地让其他行为体“想领导者之所想”。〔12〕显然,现当代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中的“领导力”可以通过不同的形式来呈现,如联合国安理会(UNSC)式全球治理结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管理职位、世界贸易组织(WTO)中的贸易政策立场,等等。换言之,“领导力”的辐射范围较为宽广,可能彼此具有相当不同的内容与制度化安排。同时,鉴于“领导力”离不开“他者”尤其(潜在)追随者的支持,因而这里事实上隐含着一个逻辑假定或必要前提:领导者须为追随者提供必要的公共产品(public goods)和服务,从而赢得、获取(现实/潜在)追随者的支持,这种“供求”关系互动过程,亦即领导者“领导力”的外化。〔13〕换言之,不论是传统大国还是新兴大国,所谓“领导力”的彰显或表现,都离不开外界(潜在追随者)对该大国行为体领导者身份的认同,以及对其外交政策和全球治理立场的支持。〔14〕例如,全球经济治理进程中的“领导力”,包含了领导者与追随者的某些共有观念和利益诉求,可能以某种看似合理并顺应追随者“民意”的贸易(自由化vs.保护主义)、投资、援助等政策形式表现出来,从而使得国际关系与世界经济按照领导者所大致设想的方向发展;〔15〕全球安全治理进程中的“领导力”,似乎也与霸权或单边行为之间存在微妙差别——“领导力”不仅需要以可信的方式(如通过地区权力分配)来确保安全利益实现,而且还应当尽可能以某种非强制的手段来构筑政治联合或联盟。
从领导者的立场来考虑,如果说较强的综合实力、国家能力,以及一定的持续的外界(潜在追随者)支持,是“领导力”得以生成的相对客观条件。〔16〕那么,是否具有主动充当领导者角色的“意愿”(willingness),并为化解全球公共问题、推动全球治理进程而提供公共产品和服务,则无疑是一个十分关键的主观要素。这里,“意愿”一词常见于决策研究。例如认知心理学中的认知行为主义(cognitive behaviorism)理论、人文地理学中的环境或然论(environmental probabilism),都较为关注“意愿”问题。其中,决策者或曰行为主体的“意愿”,往往会外化为有意或无意的得失计算。可见,“意愿”与行为体的心理、认知、角色等要素紧密相关,并对(外界)信息进行处理。以传统安全为例,在战争频仍的帝国主义时代国际政治中,甚或现当代的族群冲突、代理人战争高发区,执政者和政府(“意愿”)一旦热衷于武力或对外征伐,则(同时)相对弱化/减少/消除了其他可供替代的(alternative)非暴力的政治选项。〔17〕反而观之,国际关系和全球治理实践中的领导者(未必专指霸权国)之所以有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和服务)、实现国际合作、共享国际社会福祉的“意愿”,可能是基于这样一种信念——国际关系(与全球公共事务)虽存在不确定性,但潜在的追随者不仅将尽量避免破坏领导者的利益,而且还会尽可能谋求与领导者战略诉求之间的“利益共容”。〔18〕可见,“领导力”的彰显与(领导者)“意愿”之间存在紧密的逻辑关联,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模式值得深入研究。
需要指出的是,现有研究不乏以“领导力”(抑或“领导权”)为切入点来分析全球治理问题的佳作,〔19〕但如果忽略了“意愿”这一(相对)主观要素,则所作分析无疑是不够完整的,甚或可能将“领导力”视作外生给定的变量,进而可能导致“全球治理领域中的领导力彰显”成了一个带有“一厢情愿”色彩的疑问。回顾国际关系理论发展史,不难发现将类似物质(权力)与意识(观念)因素相融合的分析尝试并非鲜见,至少在现实建构主义(Realist Constructivism)或建构现实主义(Constructivist Realism)的研究纲领中多有涉及,其主要差异在于对“社会事实的权力建构”与“权力政治的社会建构”的逻辑论证或认知偏好上。〔20〕然而,不论现实建构主义还是建构现实主义,作为一种全球治理理念或可供操作的国际关系理论框架,未免都过于“宏大”,而不利于研究议程细化并选用于具体的议题讨论。同时,就全球治理理论的一般构成要素而言,至少应包含公民社会组织联合(coalitions)与政府的协同发展(以助推议程设置和政策的优化)、自主和自适应的国际制度变迁、(围绕共同目标和规范的)多元与多样行为体或施动者参与、影响国家偏好的必要干预机制生成、大国的核心利益考量,等等。〔21〕鉴于此,不妨以“领导力—意愿”互动关系模式作为一个初步的分析框架,比较分析以美国和欧盟为代表的发达国家世界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行动根源,既观照其逻辑嬗变的明显差异,又尽可能找寻某种通则,总结提炼可能的规律认识。
因此,结合已有研究及相关概念界定,本文初步假定美欧参与全球治理是一个“领导力—意愿”复杂互动的实践进程〔22〕(见图1):
首先,当给定某个全球治理议题(如经贸)时,如果此时行为体“领导力”的彰显不足以确保其参与全球治理甚或承担起该议题领域的领导者责任,则至少应考虑糅合了该行为体内外反馈的“意愿”要素;其次,倘若“领导力”与“意愿”都呈上升态势,则该行为体参与全球治理的持续性、他者的期待值都将同步发展,此时全球治理或有望取得新进展,反之如“领导力”与“意愿”都弱化,则显然该行为体的全球治理参与亦相应停滞甚或倒退;最后,一旦“领导力”与“意愿”之间不适配,如“(强)领导力+(弱)意愿”(“无心领导”)和“(强)意愿+(弱)领导力”(“有心无力”)模式,都可能不利于该行为体的全球治理(持续/有效)参与。
需要指出的是,当选取不同的参考系,对“领导力”或“意愿”的认知分歧也可能同步显现。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就某个确定的全球治理议题(可视作外生给定客观条件)而言,不论某大国甚或霸权国的综合实力强大到何种程度,其“领导力”总有边界,全球治理本身亦存在极限(limits)或曰“治理盲区”,即历史、当下、可见将来始终难以化解的“顽疾”。例如,全球治理架构的碎片化、择地行诉(forum shopping)、公私关系杂糅等乱象并不鲜见,而跨政府网络中的全球特殊利益渗透、发展不平衡、族群冲突与战乱,也给全球经济增长和环境决策等带来了严重冲击,因此全球治理从来都不会是一个持续连贯的过程。〔23〕鉴于此,下文案例讨论以全球经贸治理为议题导向,比较分析美国、欧盟在全球经贸议题领域的治理逻辑。
在国际政治经济学(IPE)的理论与实践中,全球经济治理(Global Economic Governance)和全球贸易治理(Global Trade Governance)是难以绕开的两大核心议题,且从话语传播习惯来看,尽管侧重点不尽相同,然而有关前者的学术讨论与政论分析似常包含后者。事实上,主要问题不在乎概念差异,而诚如本文开篇所言,较为迫切的现实焦虑是,不论全球经济治理还是全球贸易治理,从治理需求来看其实都说明了基于贸易与投资自由化的经济与金融一体化,其发展广度和深度却并不能确保所有人获益。甚至,这种经济或贸易困境,反倒可能导致国际贸易中的保护主义抬头,或(因贸易冲突)催生军事同盟,进而使国际秩序动荡,陷入危机。〔24〕在此背景下,联合国(UN)、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集团(WBG)、世界贸易组织等全球性机构,以及作为地区组织的欧盟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事实上都面临着愈来愈大的压力;同时,许多国家的内部治理,也因为民粹主义、(极端)民族主义、反建制主义等思潮的兴起而使其政治秩序稳定遭遇极大挑战。〔25〕可见,反思全球经贸治理的美欧经验,具有较为深远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美国“领导力”的全面彰显,几乎成了二战结束以来关乎“美国梦”历史记忆的某种再演绎。及至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这种美国“领导力”亦伴随冷战的终结而一度达到顶峰,有人甚至将“领导力”作为预设前提,开始从构建新的大战略、适应新的根本战略转移、建立新的战略评估指标等方面展望未来,认为美国领导者“务必在转型期迎接各类挑战”。〔26〕于是,与国际安全治理的路径探索相似,美国认为经济与贸易政策的实质,仍在于确保自身(及其盟友)的福利,进而捍卫美国业已确立的全球优势地位。即使是在国际道义上援助贫穷的欠发达国家,事实上也是出于国际安全治理考量——相信安全问题(包括地区动荡和内战)与落后的经济增长之间存在着紧密关联,而旷日持久的冲突或战乱等事态本身也会导致经济的持续恶化,进而影响地区甚或全球安全形势。〔27〕如此,在“冷战终结”这一迷思的鼓噪下,无论出于事实还是想象,20世纪90年代初的美国在全球贸易领域表现出强烈的参与甚或领导者“意愿”。这种“意愿”可能暗含着对美国“领导力”的极度自信甚或神化,如此,有学者非但不担忧美国因过度“扩张”而陷入战略透支,反而不希望它战略收缩,认为这可能会造成“领导缺失”等不利局面,进而导致(新的)全球失序。〔28〕
1989—2001年间,即从冷战终结到“9·11”事件爆发之前,由于物质力量上的支配地位,加上缺乏强有力的外部竞争者,似乎造就了美国“单极时刻”的来临。在此时期及随后的发展阶段,有关美国“领导力”的想象或战略谋划,至少包含这些要素:一是优势地位(preponderance),即追求压倒性的军事力量以进行防卫或阻止威胁,并在(超越西方世界地理范围的)全球主要区域谋求主导地位;二是保障(reassurance),即希望美国扮演安全供给和担保人角色,以确保经济增长和(全球)公共秩序稳定,同时对盟友进行必要的控制,以防盟友疏离,甚或走向对立面而成为(美国的)竞争者;三是一体化或整合(integration),即为美国资本的渗透创造条件,这似乎在世界经济中给了竞争者一定的参与机会(如股权),但事实上资本运转的前提仍然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和华盛顿共识,以确保美国的经济特权/优势——这部分可以解释美国虽然在自由贸易和保护主义之间摇摆,但对开放市场和投资机会却格外珍视。〔29〕于是,克林顿政府宣称需要用“扩展”(enlargement)来替代“遏制”(containment),以寻求美国战略转型,并重新聚焦所谓地缘经济(geoeconomics)和民主振兴(democracy promotion),在这种主动“意愿”推动下,《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于1994年正式生效并进一步强化。〔30〕可以想见,处于风云变幻的20世纪末21世纪初,从老布什政府到克林顿政府之间的美国政治,乃至全球经济贸易动向,都与冷战终结这一“胜利”喧嚣存在着或明或暗的逻辑关联。换言之,一方面,新的世界秩序(直至如今)始终处于转型期,充满不确定性;另一方面,从美国与西方世界的政界、媒体、公众的认知偏好来看,美国“领导力”的彰显一度达到巅峰期,或可视作某种毋庸置疑的常量,成为彼时讨论美国事务甚或国际问题的逻辑起点。于是,所谓“克林顿经济学”(Clintonomics)应运而生,即从1993年1月到2001年1月的克林顿政府时期,美国经济强势推进,年均增长率约为4%,并谋求主动降低贸易壁垒,认为自由贸易能够帮助美国扩大出口、增长经济,并可能因此带动/刺激其他国家的经济和政治变革。〔31〕在此背景下,克林顿政府时期共签署了约300个国际贸易协定,其降低关税等贸易政策极大减少了消费者成本,使通货膨胀保持在较低水平,并技术性地应对了世界史上长期存在的重税难题。尽管争议始终存在,但克林顿政府时期的贸易政策初见成效,也在美国国内及国际社会(尤其美国盟友层面)收获了较多积极反馈,一些支持者因此认为克林顿政府的贸易政策使美国在20世纪末走向了一个新的繁荣期。〔32〕
如果说克林顿政府很好地利用了后冷战时代美国“领导力”跃升之“天时”,并顺应时势地展现出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较强“意愿”,那么2001年尤其是“9·11”事件发生后,美国的贸易政策调整自然也成了既引发全球关注,又值得从全球治理“领导力”和“意愿”等因素来反思的一个话题。在贸易政策方面,小布什政府起初的表现与二战后的美国历届政府并无二致,即与广义上的外交政策目标相联,支持多边贸易体系,旨在减少贸易壁垒,并尽可能与其他国家达成(有利于美国的)贸易协定。“9·11”事件后不久,世界贸易组织多哈回合谈判时任美国商务代表罗伯特·佐利克(Robert Zoellick)随即在《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撰文提出“贸易反恐”(Countering Terror With Trade),即认为“美国的贸易领导力可以为所有珍爱全方位自由的国家构筑起某种联合。不少发展中国家的脆弱民主,极其依赖国际经济以克服贫困并创造机会,因之开放市场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至关重要……美国需要以一种新的目标和持续的决心来激发全球领导力,小布什政府迎来了机遇,可以通过提升美国经济领导力来塑造历史……恐怖分子有意破坏世贸大楼,却不能也无法撼动世界贸易和自由的根基。”〔33〕然而,以反恐战争(甚至扩大化)作为美国捍卫本土安全和海外利益的主要手段,小布什政府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色彩却相对弱化了,即建立在对美国超强实力和“单极世界”构想的极端自信基础上,美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意愿”亦相对弱化。正如布热津斯基所批评的,“(小布什)认为自己为新的全球善恶冲突带来了‘坚定的决心、清晰的蓝图和深深的信仰’……新保守主义者的摩尼教主义与布什总统新发现的灾难性的决绝倾向的混合,导致‘9·11’事件后形成的全球与美国的团结从其历史峰值跌落到谷底。”〔34〕可以想象,在小布什政府第二任期末尾爆发大萧条与金融危机并非偶然。
2008年,奥巴马胜选美国总统,在全球贸易领域使美国尽快走出危机成了其首要任务,以提振美国的全球“领导力”。例如,通过渐进的计划和中长期金融重建政策来推动美国经济复苏,同时主张将全球治理改革和宏观经济发展相协调,并探索绿色经济转型。然而,金融危机“后遗症”引发的经济收缩,从根本上转变了人们在一般意义上对衰退周期的认知,因之复苏较为缓慢,且始终伴随着高失业率。〔35〕在奥巴马任期内,国际贸易政策或许是民主党与共和党为数不多能达成较一致看法的领域,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与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应运而生,以构筑所谓“新的全球经济”。〔36〕然而,相比小布什政府时期,一方面由于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意愿”强化,其美好设想自然是美国既能够持续且有效地塑造全球经济体系,又能提振美国国内经济;另一方面,美国“领导力”在经历了小布什政府时期“灾难性的领导”之后,理论上其复苏本身可能需要较长周期,以修复“恐惧的政治”带来的物质与精神创伤。〔37〕更令其焦虑的是,2008年以降美国始终面临着严重的债务危机,即收入增长缓慢,利率升高,老龄人口增加进而造成医疗成本高于预期,在应对气候变化影响方面的成本远超预期——债务攀升会触发全球对美国的疑问,削弱美国的“领导力”,让美国更加受制于市场的反复无常,降低原本就不高的经济增长速度,限制美国的灵活性和韧性,甚至加速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消亡。〔38〕在此背景下,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开始提出并再三强调所谓“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实行保护主义和本土主义,在贸易领域主打“全球收缩”的保护政策,且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意愿”大幅减弱,这些战略意图与行动逻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39〕
需要指出的是,美国自2017年以来在特朗普总统带领下,持续/威胁“退出”全球经贸治理的多边机制,并在诸如WTO争端解决机制等核心议题上频频发难、挑起贸易争端、激化贸易摩擦,通过加征进口关税、加强投资审查、促使制造业回流等手段,在贸易政策领域大肆推行单边主义,导致逆全球化进程加剧。〔40〕或许出于惯性思维,贸易议题成了商人出身的特朗普最为自负的国际谈判领域之一,他不断在一些方面制造难题:(不认可)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将WTO(进一步)边缘化(如废除争端解决机制)、(质疑)“发展中国家地位”和“互惠”(reciprocity)等。显然,特朗普政府时期的美国,已然在全球经贸治理等诸多关键议题领域卸下“领导力”包袱,并可能由于新冠疫情蔓延之历史转折点而走上不归路。〔41〕2022年,全球疫情仍在蔓延,拜登上台后,如何解决特朗普政府时期在经贸等领域的“历史遗留”问题,重塑美国的全球“领导力”,成了此时美国政府内政外交的首要目标。
历史的耐人寻味,往往在于某个时间节点上若干重要事件的重合。1992年,欧洲共同体12国外交部长和财政部长为满足共同体内部的资本流通、实现统一市场、协调经济政策、建立政治联盟等需求,正式签订《欧洲经济与货币联盟条约》和《政治联盟条约》,即《马斯特里赫特条约》(Treaty of Maastricht),为欧盟的诞生奠定了根基。1993年11月1日,《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正式生效,标志着欧盟正式成立。应当承认,从欧共体到欧盟,整个欧洲一体化进程始终带有浓郁的经贸色彩,由此欧盟与全球经贸治理之间有着天然甚或必然的紧密逻辑关联。换言之,从欧洲一体化起源至今,一个联合的欧洲何以在经济社会发展上起到某种正向的、积极的示范作用,不仅关乎欧共体/欧盟的向心力,而且也为国际社会所广泛关注。
全球经贸治理的中心任务,无疑是确保可持续发展,包括完善经济、社会和环境治理。然而,从广义上看,诚如气候变化等环境问题的胶着甚或恶化,以及与此相关的资源环境压力增大、全球经济不平衡、金融危机、主权债务危机等此伏彼起,均为全球经贸治理失灵的现实表现。这些全球问题呼唤全球治理,且尤其需要依靠某种现代化的议程及全球经贸治理领域的重要变革来解决。从参与主体来看,单一民族国家几乎难以应对全球问题,而显然需要新的有影响力的行为体,如一些国家群体和有代表性的公民社会组织的广泛参与。欧洲一体化的初衷,旨在通过成员国共同维系某种经济独立,从而为欧洲公民提供社会福利。回顾欧共体/欧盟发展史,不难发现其几乎“理所当然”为国际经济关系树立了某种独立于地缘政治和安全之外的基础框架或曰样板。事实上,经济与地缘(政治/安全)因素之间难免相互渗透,冷战期间尤其如此。“西方”国家经济联合/一体化的外部动因,既离不开美国力量之外部扶持,又与对苏联这一共同安全威胁的恐惧紧密相关。如何实现跨国贸易互动的繁荣并维系持久和平,是欧盟创设的一大初衷。甚至,即使冷战终结,美国与欧洲似乎仍坚信西方“自由”思想和经济一体化的推进对全球体系具有深远影响。〔42〕鉴于此,欧盟在全球治理的各领域中几乎都是重要的参与者甚至领导者,且在所有关乎全球贸易安排的谈判中也扮演着主要角色。同时,欧盟也是两种主要全球货币(英镑和欧元)的发行者、国际金融制度的利益相关者、发展援助与环境治理领域的主要领导者。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制定全球贸易体制规则的进程中,欧盟的地位仍是举足轻重,几乎与美国并驾齐驱,例如在关贸总协定(GATT)(与之后WTO)的“最惠国待遇”和反倾销政策的制定、乌拉圭回合谈判中,美欧之间的协调引人注目。
然而,21世纪伊始,欧盟在全球经贸治理中的“领导力”开始下降——这不仅是因为中国等金砖国家(BRICS)在全球贸易体系中的崛起而让自己相形见绌。虽然欧盟仍然是重要的贸易集团,但却似不再能主宰世贸组织谈判议程。此后,欧盟与美国组建TTIP,则明显具有搁置WTO的议程设置考量,可能进一步使WTO谈判“边缘化”,同时欧盟又相信多边层次的贸易自由化水平可能因此而深化。〔43〕欧盟决策的复杂程度或许不亚于美国,且在全球贸易领域的政策效度往往取决于其内部治理结构。欧盟在经贸(如贸易、国际货币和金融)领域的“领导力”,甚至有可能跌落至全球次要地位——快速的、持续的人口和经济比重的下降,自然也会对欧盟的内部治理和外部代表性构成严峻挑战。换言之,尽管欧盟始终具有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强烈“意愿”,但据其相对弱化的经济体量来看,却越来越难以在一些重大国际议题上施加强有力的政策影响,例如欧盟在IMF和WTO中的影响力向来远不及美国,时而在国际经济关系中扮演领导者或追随者角色,时而寻求(欧洲的)“共同发声”或成为“沉默的”多数,甚至因国际行为缺乏一致性而有可能降格为“次要玩家”(accidental player)。〔44〕就全球治理的主要目标而言,欧盟具有塑造全球政策效果的强烈“意愿”,并帮助其成员国为适应全球市场而降低适应和信息成本,从而确保欧盟整体的全球竞争力。〔45〕同时,欧盟希望通过与第三国之间的双边关系来拓展其在全球贸易领域的对外影响力,因之尽可能将其主张的规则和政策方案嵌入贸易协定,并借助多边谈判平台来拓展欧盟对全球事务的参与度。
从欧盟的正式成立到其发展为世界最大的单一市场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似乎仅在冷战后经历了不长时间便已实现。然而,欧盟在全球政治中的分量愈重,其自身可能面临的一些问题或曰“隐忧”也会被同步放大。如从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到2009年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再到2016年开启的英国退欧进程。尽管欧洲一体化遭遇逆流,且其中的消极认知和错误信息皆难辞其咎,但欧元区危机无疑是欧盟内部较为典型的一种真实缺陷。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作为一种以经济一体化为根基的国家间联盟或曰共同体,为成员国的财政与金融安全服务原为其第一要务,可经济与金融上的困局,反而成了欧盟与“欧洲的未来”发展道路上的阻碍。换言之,即使欧盟始终怀抱“欧洲梦”甚或“全球梦”,具有参与甚至引领全球经贸治理乃至整个全球治理进程的强烈“意愿”,其“领导力”的持续下滑却悄然成为了一个亟待面对的尴尬现实。同时,与如上美国案例相似,当前全球经贸治理中的一些棘手难题,甚至亦直接系由欧盟及其成员国催生并蔓延而来。此外,在宽广的全球治理领域,欧盟由于深度融入或路径依赖,其原本的利益聚集和参与方式的基本特征也可能相应转变,这些都可能超出了单纯商讨贸易政策制定的范畴甚或经贸治理本身——可能的自相矛盾之处在于欧盟利益代表性的系统变化,即一方面需要保持对全球治理的持续介入和深度参与,另一方面又可能不得不为一些小众利益群体服务。〔46〕
英国退欧闹剧发生以来,欧盟及欧洲一体化的未来,也增添了些许不确定性。同时,民粹主义也在一些欧洲国家抬头,欧洲与世界政治站在了十字路口。为了平衡欧洲内部的离心力,欧盟仍希望借助全球治理的“招牌”,支持区域主义和跨国组织协作,继续培育欧盟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多边平台。如果说深度参与全球经贸治理是关系到欧盟发展与欧洲一体化未来的重中之重,那么如何消弭欧洲当下的分裂状态、实现治理创新、增强欧盟的凝聚力,对欧盟及其成员国而言无疑是当务之急。换言之,当下欧盟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意愿”,就展现欧盟“领导力”应对欧洲/全球经济社会危机以使全球体系免遭崩溃厄运来看,可能并非紧迫难题,而关键是为实现强有力的、可持续的、更具包容性的经济增长来改善/创造条件;与此同时,多边主义正遭遇发展(极度)不平衡、关税政策投机、贸易保护主义等多重压力的挑战,因之经济协调行动亟待推进,欧盟亦显然理应有所作为,姑且不说在全球经贸治理中发挥“领导力”,欧盟自身的弱点和优势评估,及其对外代表性的碎片化等仍是不得不应对的问题。〔47〕
结合理论假定和案例比较,“领导力”与“意愿”之间显然呈复杂的动态互动关系。从单一线性因果链来看,首先需要承认“领导力”的确系由多种因素耦合而成,在主要的构成性要素中,除了以硬实力和软实力为标志的权势外,(领导者/决策者)“意愿”似应为最重要的主观因素——因为这种“意愿”决定了权势外化为领导力的强弱。在权势一定(不论上升还是下降)的情况下,“意愿”的强弱决定了“领导力”的强弱;“意愿”越强,“领导力”(外化)理应也越强,反之亦然。如果说“领导力”及其外化之前的权势相对客观、静态、不易观察,那么“意愿”无疑是一个相对主观、动态、直观的分析变量。鉴于此,我们需要通过美欧关系互动来进一步分析“意愿”如何形成和变化。
国民储蓄和投资关乎宏观经济的发展动力。然而,在全球贸易失衡背景下,特朗普时期过于关注双边贸易赤字,无异于一种战略认知偏差。美国贸易赤字的产生,并非单一国家(或集团)贸易政策所致,因而仅靠美国主观“意愿”(及其主导下的双边互动)来扭转贸易逆差的做法,可能事与愿违。诚然,如上案例所述,后冷战时代以来美国历届政府的战略扩张或收缩,均意在捍卫美国国家利益,因而特朗普现象亦可以理解为某种“恃强凌弱”的算计,加剧了全球动荡和失序。反过来说,不论美国还是欧盟,战后建立起来的国际制度或许提供了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公共产品福利,也滋养了全球化进程,但是这种公共“红利”(尤其对美欧而言)的吸引力正在不断下降。于是,特朗普政府自上台以来的贸易政策是其提振经济、“美国优先”战略的某种注定反弹,其“意愿”仍是捍卫美国利益,并在有选择性的议题领域继续彰显美国的全球“领导力”。但也应看到,特朗普政府的“意愿”明显落空,即其为重构(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经济均势的政策效果着实有限,原因至少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报复性的加征关税,可能只让极少数的劳工获益,却挤占了其他产业工人的生存空间,如对进口钢和铝的高关税,导致汽车工业和建筑业的成本大幅攀升,这不难让人联想起2002年小布什政府全面提高关税的恶果(导致美国近20万人失业);二是单边行动与“漫无目的”式要价,可能进一步扰乱全球贸易格局,特朗普政府所倚仗的高关税贸易政策,实则阻塞了发展中国家进入西方市场的通道,从而危及整个全球经济体系的基础;三是策略性、临时性的贸易谈判甚或协议本身并非目的,而即便是作为手段或工具的贸易政策本身,也缺乏带有全局或统摄意义的经济规划,即与中国、欧盟成员国(如德国)相比,美国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调整,其“意愿”似并非明显指向创新研发、产业升级和基础设施改善,因而缺乏可持续的战略价值,反倒还可能对医疗投资、财政稳定和环境完整性等造成破坏。〔48〕
就美欧关系而言,特朗普政府将欧盟(及其成员国)视作美国贸易政策调整进程中的“绊脚石”。2009年以来,美国对欧盟的贸易逆差逐步拉大。及至2017年,这种贸易逆差额(高达857.19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对华贸易逆差。〔49〕以汽车工业为例,特朗普指责欧盟的汽车公司(如奔驰、宝马和大众)大量雇佣美国工人,且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纽约市等大都市街头均被德系汽车“霸占”,跨大西洋贸易关系因此而“失衡”。〔50〕另外,特朗普政府以国家安全之名,对中国的钢和铝制品加征关税,挑起对华贸易摩擦,但事实上这种“贸易冲突”也给欧盟及其成员国带来了间接的不利影响——因为全球价值链遭到破坏,可能导致全球贸易和经济增长放缓,进而波及欧盟及其成员国。〔51〕换言之,特朗普政府将欧盟视作贸易领域的对手和潜在盟友,欧盟因之也成了美国贸易政策的主要对象,并可能因为中美经贸斗争而遭受“附带损害”(collateral damage)。〔52〕同时,美国作为二战以来欧洲最重要的盟友,跨大西洋联盟的优先性,甚至美国的国家安全和长期繁荣,都有赖于某种全球规则体系的强化。
拜登上台之后,美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中心地位,也可能对欧盟及其成员国带来消极影响,如美国为了支撑其地缘政治目标而使用一些经济制裁手段,这往往对一些欧盟成员国(如德国)的企业发展构成严峻挑战。一般而言,欧盟似可通过“阻断法令”来保护欧洲公司免遭美国次级制裁的不利冲击,但在全球化背景下,美国金融体系的中心地位,使得欧盟自身的“防火墙”效果大打折扣,导致欧洲的银行和企业甚至不相信欧盟有能力保护他们,反过来还可能不得不罔顾欧盟的劝诫,而主动转向“顺从”美国的制裁“意愿”来采取行动。可见,欧盟不得不应对转变中的美欧经贸关系,并适时采取行动,在诸如贸易、投资、金融和货币国际化等方面迎接挑战。但同时欧盟显然希望将贸易合作伙伴或竞争者都整合进某种新的制度架构中,以使得经济关系与更广阔的地缘政治目标相适应。至于中美贸易冲突带来的不确定性,给欧洲的一些企业带来不利影响,欧盟则自认为在外贸方面比美国(和中国)更为开放,鉴于中国与欧盟的贸易联系日益紧密,与中国保持接触并尽可能友好互动,符合欧盟的整体经济利益。当然,反过来看,如何在中美关系等重要的国际经济政治博弈中继续确保欧盟的贸易独立地位,并尽可能避免沦为美国贸易行动的“附庸”,减小“附带损害”,是欧盟参与全球经贸治理进程中的重点和难点。
欧盟在IMF、二十国集团(G20)和WTO等多边平台上扮演着重要角色,并将这些多边组织视作全球规则治理体系的支柱。对欧盟而言,如何在现存国际组织中增强话语权,并在全球层面有效推进集体行动,是其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主要动因。应当承认,近年来的全球经贸治理深受人口增长、发展动态、贸易模式转换等要素影响,且因全球金融危机和发达国家群体内部问题(如国内政治或社会安全问题)而导致形势严峻。同时,全球经贸治理的预期成效,显然得益于某种全球贸易政策协调,而对欧盟而言,其参与“意愿”仍主要在于如何维系并提升欧洲在后危机时代的国际地位甚或“领导力”。鉴于此,欧盟仍有必要克服其自身弱点并增强实力,如自2009年主权债务危机以来,欧盟与欧元区不得不在成员国国内经济治理议程中找寻彼此间可能的共同话语,增强内部凝聚力并适时向外延展。换言之,为更好地影响和塑造全球经贸治理进程,欧盟有必要继续在成员国层次培育起欧洲一体化的向心力;欧盟层次,则应努力克服政府间协调过程中可能产生的矛盾,以迈向更具有整合性的欧洲政治体系;全球层次,欧盟仍具有在全球政治和经济事务中“用一个声音说话”的强烈“意愿”,从而切实增强欧盟的全球“领导力”。〔53〕
就全球经贸治理的美欧案例比较而言,可能需要避免某种单一思维惯性或认知偏好,即过于关注“领导力”或“意愿”本身,而忽略了二者间可能的逻辑关联。事实上,当美欧的全球“领导力”和提供公共产品的“意愿”均呈上升态势时,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持续性和他者(国际社会)的期待值皆同步发展,全球经贸治理在此背景下亦确实可能取得新进展;当美欧“领导力”与领导者“意愿”都相对弱化,或“领导力”与“意愿”之间不适配,则其全球经贸治理参与可能出现停滞或倒退。同时,“意愿”这一最为重要的主观因素,决定了“领导力”的外化形式与强弱度。美国方面,其“意愿”主要受到美国国内政治(尤其政党政治)、决策者偏好(尤其总统及其幕僚)、大众参与、国际社会反馈与评价等变量的影响,其中政党政治和决策者偏好具有一定的同一性,且为大众参与和国际反馈等内外因素共同塑造;欧盟方面,从成员国层次(尤其主要大国如英法德)来看,影响其“意愿”变化的变量似更为复杂,成员国内部对全球经贸治理议题与自身国家利益诉求的契合度考量,将极大影响其参与“意愿”,同时就整体的欧盟层次而言,则更可能出现“理想与现实的鸿沟”——一方面,需要持续努力彰显欧盟在全球经贸治理领域的“领导力”,以尽可能维系欧盟在相关领域的国际地位,另一方面,参与主体众多且对欧盟的内外协调能力构成严峻挑战的新老议题本身,也可能给欧洲一体化前景与欧洲的未来带来新的疑问。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明确强调“我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基础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维护和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坚决反对单边主义、保护主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积极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当我们站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高度来看待全球治理进程,亦更可能从整体上认知美欧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逻辑嬗变,即西方内部的四分五裂前所未有、多边主义和单边主义正经历空前的激烈较量、以科学和人工智能前沿技术发展为特点的国际竞争加剧,这些都增强了全球经贸治理进程的不确定性。〔54〕但能肯定的是,不论美欧的全球“领导力”处于何种外化阶段,它们对全球事务和全球治理的参与“意愿”如何变化,其动态值得追踪和谨慎评估。
注释:
〔1〕John Gerald Ruggie,“American Exceptionalism,Exemptionalism,and Global Governance”,in Michael Ignatieff,ed.,American Exceptionalism and Human Rights,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5,pp.304-338;〔美〕肯尼思·沃尔兹:《现实主义与国际政治》,张睿壮、刘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19、317页。
〔2〕徐斌:《市场失灵、机制设计与全球能源治理》,《世界经济与政治》2013年第11期;保建云:《美国维护还是破坏了世界经济的稳定?——基于霸权收益计算的理论解释与实证分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09年第5期;程永林、黄亮雄:《霸权衰退、公共品供给与全球经济治理》,《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5期。
〔3〕刘贞晔:《美国全球治理战略新转向及其动因》,《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8年第22期;刘丰:《美国霸权与全球治理——美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角色及其困境》,《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陈伟光、蔡伟宏:《大国经济外交与全球经济治理制度——基于中美经济外交战略及其互动分析》,《当代亚太》2019年第2期;〔美〕斯图瓦特·帕特里克、杨文静:《全球治理改革与美国的领导地位》,《现代国际关系》2010年第3期;王隽毅:《逆全球化?特朗普的政策议程与全球治理的竞争性》,《外交评论》2018年第3期。
〔4〕Daniel Drezner,“Globalization,Harmonization,and Competition:the Different Pathways to Policy Convergence”,Journal of European Public Policy,Vol.12,No.5,2005,pp.841-859;Ian Manners,“Normative Power Europe:A Contradiction in Terms?”Journal of Common Market Studies,Vol.40,No.2,2002,pp.235-258.
〔5〕Robert Kissack,“The European Union and Multilateralism”,in Knud Erik Jøgensen and Katie Verlin Laatikainen,eds.,Routledge Handbook on the European Union and 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s:Performance,Policy,Power,London:Routledge,2013,pp.1-12;洪邮生、李峰:《变局中的全球治理与多边主义的重塑——新形势下中欧合作的机遇和挑战》,《欧洲研究》2018年第1期;Thomas Christiansen,“The European Union and Global Governance”,in Anna Triandafyllidou,ed.,Global Governance from Regional Perspectives:A Critical View,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7,pp.218-223。
〔6〕杨娜:《欧盟的全球治理战略》,《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任琳、程然然:《欧盟全球治理观的实用主义转型》,《国际展望》2015年第6期;叶江:《试论欧盟的全球治理理念、实践及影响——基于全球气候治理的分析》,《欧洲研究》2014年第3期;曹慧:《全球气候治理中的中国与欧盟:理念、行动、分歧与合作》,《欧洲研究》2015年第5期;刘衡:《WTO全球贸易治理中的中国与欧盟》,《世界贸易组织动态与研究》2013年第5期;刘长君、高英彤:《欧盟全球卫生治理战略论析——兼论中国参与全球卫生治理》,《国际展望》2017年第2期。
〔7〕吴志成、王亚琪:《德国的全球治理:理念和战略》,《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4期;韩笑、吴志成:《意大利的全球治理理念与战略》,《教学与研究》2018年第4期;吴志成、赵圆圆:《英国参与全球治理分析》,《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任琳:《英国脱欧对全球治理及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影响》,《国际经济评论》2016年第6期。
〔8〕赵晨:《中美欧全球治理观比较研究初探》,《国际政治研究》2012年第3期;Jan Wouters et al.,“A Comparative Study of EU and US Approaches to Human Rights in External Relations”,Policy Department Directorate-General for External Policies,10 November 2014,http://www.europarl.europa.eu/RegData/etudes/STUD/2014/534981/EXPO_STU(2014)534981_EN.pdf;杨娜、吴志成:《欧盟与美国的全球治理战略比较》,《欧洲研究》2016年第6期。
〔9〕John Mearsheimer,“Back to the Future:Instability in Europe after the Cold War”,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15,No.1,1990,pp.5-56;Michael Cox,“Rethinking the End of The Cold War”,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20,No.2,1994,pp.187-200;〔美〕伊恩·莫里斯:《西方将主宰多久:东方为什么会落后,西方为什么能崛起》,钱峰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402页。
〔10〕在中文语境中,“Leadership”时而被译作“领导权”,但笔者以为“领导力”更倾向于对“力”这一势能(potential energy)的理解。换言之,“领导”地位或优势的获取,并非是相对静态或先验给定的,而最起码是某个行为体(如大国)展现出了某些实力、潜力、声誉、威望等,进而才有可能赢得他者的认同/尊重/支持/追随,亦即“领导权”的最终形成。显然,就本文所选取的案例对象国来看,“领导力”这一标签似在微观视角上更符合西方政治哲学、心理学、经济学和管理学等的认知习惯,从而更可能揭示其演化动态。
〔11〕Warren Bennis,“The End of Leadership:Exemplary Leadership is Impossible without Full Inclusion,Initiatives,and Cooperation of Followers”,in William Rosenbach and Robert Taylor,eds.,Contemporary Issues in Leadership,Boulder:Westview Press,2006,pp.129-142;Marshall Sashkin and Molly Sashkin,Leadership That Matters:The Critical Factors for Making a Difference in People’s Lives and Organizations’Success,San Francisco:Berrett-Koehler Publishers,2003,pp.7-15;G.John Ikenberry,“Rethinking the Origins of American Hegemony”,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Vol.104,No.3,1989,pp.375-400;Charles Kindleberger,“Dominance and Leadership in the International Economy:Exploitation,Public Goods,and Free Rides”,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Vol.25,No.2,1981,pp.242-254;Thomas Pedersen,“Cooperative Hegemony:Power,Ideas and Institutions in Regional Integration”,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28,No.4,2002,pp.677-696.
〔12〕Joseph Nye,The Paradox of American Power:Why the World’s Only Superpower Can’t Go It Alone,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p.9.
〔13〕有关领导者和追随者的二元分类,带有某种符号互动论色彩,“领导力”的彰显亦离不开领导者身份的建构和确立。有关符号互动与身份建构的讨论,参见Henri Tajfel et al.,“Social Categorization and Intergroup Behaviour”,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Vol.1,No.2,1971,pp.149-178;Alexander Wendt,Social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pp.292-293,322,339-340,355;赵斌:《新兴大国气候政治群体化的形成机制——集体身份理论视角》,《当代亚太》2013年第5期。
〔14〕Stefan Schirm,“Leaders in Need of Followers:Emerging Powers in Global Governance”,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16,No.2,2010,pp.197-221.
〔15〕Stefan Schirm,“Ideas and Interests in Global Financial Governance:Comparing German and US Preference Formation”,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22,No.3,2009,pp.501-521.
〔16〕外界(追随者)的支持,固然带有一定的主观偏好,但就领导者而言往往并不能绝对掌控“民意”,即选民在所谓民主或曰非强制条件下的支持行为(如选举投票)始终具有不确定性。参见Hans Schenk,“Bandwagon Mergers,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and Government Policy”,Empirica,Vol.23,No.3,1996,pp.255-278;Tugba Kaplan,“The Bandwagon Effect of Leaders’Entry Strategies on Followers’Entry Strategies”,The Eurasia Proceedings of Educational & Social Sciences,Vol.8,2017,pp.64-72。
〔17〕Ross Stagner,Psychological Aspects of International Conflict,Balmont:Brooks,1967,p.16;Robert Jervis,Perception and Misperception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6,p.58;Robert Jervis,“Cooperation Under the Security Dilemma”,World Politics,Vol.30,No.2,1978,pp.167-214;Stanley Milgram,Obedience to Authority:An Experimental View,New York:Harper & Row,1974,pp.45-46;Harvey Starr,“‘Opportunity’ and ‘Willingness’ as Ordering Concepts in the Study of War”,International Interaction,Vol.4,No.4,1978,pp.363-387;Jack Levy,“Declining Power and the Preventive Motivation for War”,World Politics,Vol.40,No.1,1987,pp.82-107.
〔18〕Mancur Olson,The Rise and Decline of Nations:Economic Growth,Stagflation,and Social Rigidities,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82,pp.54-57;Annette Baier,“Trust and Antitrust”,Ethics,Vol.96,No.2,1986,pp.231-260;Diego Gambetta,“Can We Trust Trust?” in Diego Gambetta, ed.,Trust: Making and Breaking Cooperative Relations,New York: Basil Blackwell,1988,pp.213-237;George Brenkert,“Trust, Morality, and International Business”,in Christel Lane and Reinhard Bachmann,eds.,Trust Within and Between Organizations:Conceptual Issues and Empirical Applications,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pp.273-297;Russell Hardin,“The Street-Level Epistemology of Trust”,Politics and Society,Vol.21,No.4,1993,pp.505-529;Aaron Hoffman,“A Conceptualization of Trust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8,No.3,2002,p.377;史云贵:《共容利益狭隘化:破解国家荣衰兴亡周期律的一种新解释》,《社会科学》2012年第3期;赵斌:《“利益共容”与新型国际关系建构——英美、英德关系(1898-1945年)的历史镜鉴》,《欧洲研究》2017年第3期。
〔19〕参见于宏源、王文涛:《制度碎片和领导力缺失:全球环境治理双赤字研究》,《国际政治研究》2013年第3期;李昕蕾:《全球气候治理领导权格局的变迁与中国的战略选择》,《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期;郭树勇:《全球治理领导权问题与中国的角色定位》,《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7年第14期;Jonathan Strand,Eduardo Flores and Michael Trevathan,“China’s Leadership in Global Economic Governance and the Creation of 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Rising Powers Quarterly,Vol.1,No.1,2016,pp.55-69;Xiao Ren,“The G20:Emerging Chinese Leadership in Global Governance?”Global Policy,Vol.8,No.4,2017,pp.433-442;Katherine Morton,“Political Leadership and Global Governance:Structural Power Versus Custodial Leadership”,Chinese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2,No.4,2017,pp.477-493;Hannes Ebert and Daniel Flemes,“Rethinking Regional Leadership in the Global Disorder”,Rising Powers Quarterly,Vol.3,No.1,2018,pp.7-23;Kai He and Huiyun Feng,“Leadership Transition and Global Governance:Role Conception,Institutional Balancing,and the AIIB”,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Vol.12,No.2,2019,pp.153-178.
〔20〕J.Samuel Barkin,“Realist Constructivism”,International Studies Review,Vol.5,No.3,2003,pp.325-342;J.Samuel Barkin,“Realist Constructivism and Realist-Constructivism”,International Studies Review,Vol.6,No.2,2004,pp.348-352;董青岭:《现实建构主义理论评述》,《国际政治科学》2008年第1期;焦兵:《现实建构主义:国际政治的权力建构》,《世界经济与政治》2008年第4期;董青岭:《现实建构主义与自由建构主义:一种研究纲领内部的分化》,《世界经济与政治》2008年第12期;董青岭:《质疑新古典现实主义:建构性现实主义的路径?》,《外交评论》2009年第6期;刘杨钺:《现实建构主义视野下的大国责任》,《国际论坛》2009年第5期;王金强:《现实建构主义视野下的中国海外利益分析》,《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10年第1期;Jae-wook Jung,“Making Constructive Realism?A Reassessment of the Role of Ideas in Realist Theory”,The Kor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Vol.11,No.1,2013,pp.12-22;高奇琦:《现实主义与建构主义的合流及其发展路向》,《世界经济与政治》2014年第3期;徐能武、李爽:《现实建构主义视阈下的外层空间军备控制困境研究》,《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李鞍钢:《现实建构主义视角下的国际体系变迁》,《国际关系研究》2015年第1期;Jamie Jaafar,“Reconciling Realism and Constructivism:An Analysis National Interests and 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s”,Cultural Mandala:Bulletin of the Centre for East-West Cultural and Economic Studies,Vol.12,No.2,2017,p.12;刘明周、蓝翊嘉:《现实建构主义视角下的海洋保护区建设》,《太平洋学报》2018年第7期。
〔21〕David Held,“Elements of a Theory of Global Governance”,Philosophy and Social Criticism,Vol.42,No.9,2016,pp.842-845.
〔22〕此处“领导力—意愿”互动关系模式,仅在方法论意义上部分借鉴政治社会学有关“国家—社会”关系模式的分析框架,即尽可能寻求“领导力—意愿”的协同,从而推动全球治理发展;辩证而言,如同“国家—社会”模式可能内蕴着“国家”与“社会”之间的二元对立甚或关系紧张,“领导力—意愿”模式同样具有内部张力。对“国家—社会”模式的相关讨论,参见Peter Evans,“Harnessing the State:Rebalancing Strategies for Monitoring and Motivation”,in Matthew Lange and Dietrich Rueschemeyer, eds.,States and Developments: Historical Antecedents of Stagnation and Advance,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5,pp.26-47;宋国友:《与对手贸易:一种国家—社会的分析框架》,《世界经济与政治》2007年第4期;Jefferey Sellers,“State-Society Relations”,in Mark Bevir,ed.,The Sage Handbook of Governance,London:Sage,2010,pp.124-141;张明霞、范鑫涛:《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社会”关系理论要义》,《人文杂志》2015年第5期;林红:《国家政策与社会行动——试论“国家—社会”行动疆域划分的可能性》,《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汪仕凯:《从国家——社会分析框架到政治社会理论:再论现代国家的政治基础》,《社会主义研究》2018年第3期;Marian Negoita,“The Always Embedded State:Six Types of State-Society Interaction”,International Review of Social Research,Vol.8,No.2,2018,pp.172-184。
〔23〕Jim Whitman,The Limits of Global Governance,London:Routledge,2005,pp.112-130;Philip Cerny,“The Limits of Global Governance:Transnational Neopluralism in a Complex World”,in Rafaelle Marchetti,Partnerships in International Policymaking:Civil Society and Public Institutions in European and Global Affairs,London:Palgrave Macmillan,2016,pp.31-47.
〔24〕Jonathan Ostry,“Why Protectionism Spells Trouble for Global Economic Growth”,International Trade Centre,03 June 2019,http://www.intracen.org/news/Why-protectionism-spells-trouble-for-global-economic-growth/.
〔25〕Takis Pappas,“The Specter Haunting Europe:Distinguishing Liberal Democracy’s Challengers”,Journal of Democracy,Vol.27,No.4,2016,pp.22-36;Seán Cleary,“Democracy - Its Substance and Meaning:Can One Size fit All?”Bertelsmann Foundation,September 7,2018,https://www.bfna.org/research/democracy-its-substance-and-meaning/.
〔26〕Barry Posen and Andrew Ross,“Competing Visions for U.S.Grand Strategy”,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21,No.3,1996/1997,pp.5-53.
〔27〕Richard Rumelt,Good Strategy/Bad Strategy:The Difference and Why It Matters,New York:Crown Business,2011,pp.77, 84;Christopher Blattman and Edward Miguel,“Civil War”,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Vol.48,No.1,2010,pp.3-57.
〔28〕Hal Brands and Peter Feaver,“Should America Retrench?”Foreign Affairs, Vol.95,No.6,2016,pp.164-172;Robert Lieber,Retreat and Its Consequences:American Foreign Policy and the Problem of World Order,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6,pp.89-139.
〔29〕Patrick Porter,“Why America’s Grand Strategy Has Not Changed:Power,Habit,and the U.S. Foreign Policy Establishment”,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42,No.4,2018,p.20.
〔30〕The White House,“Presidential Decision Directive/NSC - 29”,Clinton Digital Library,September 16,1994,https://clinton.presidentiallibraries.us/items/show/12752.
〔31〕“Power of Progressive Economics:The Clinton Years”,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October 28,2011,https://cdn.americanprogress.org/wp-content/uploads/issues/2011/10/pdf/clinton_economy.pdf.
〔32〕Matthew Yglesias,“How much credit does Bill Clinton really deserve for the 1990s boom?” Vox,May 16,2016,https://www.vox.com/2016/4/14/11413352/clinton-economy-credit-90s;Kimberly Amadeo,“President Bill Clinton’s Economic Policies:Why President Bill Clinton’s Economic Policies Were Effective”,The Balance,May 30,2019,https://www.thebalance.com/president-bill-clinton-s-economic-policies-3305559.
〔33〕Robert Zoellick,“Countering Terror with Trade”,The Washington Post,09/20/2001,https://ustr.gov/archive/Document_Library/Op-eds/2001/Countering_Terror_with_Trade.html;Sherrod Brown,Congress from the Inside:Observations from the Majority and the Minority,Kent,OH:Kent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0,pp.258-259.
〔34〕〔37〕〔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第二次机遇:三位总统与超级大国美国的危机》,陈东晓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07、109,108-109页。
〔35〕David Rogers,“Senate Passes $787 Billion Stimulus Bill”,Politico,February 13,2009,https://www.politico.com/story/2009/02/senate-passes-787-billion-stimulus-bill-018837.
〔36〕Marc Levinson,“Why the Economy Doesn’t Roar Anymore”,The Wall Street Journal,October 14,2016;Ayodele Aruleba,“Obama and the Economic Recovery:Keynesian Policies,Gridlock,and the New Global Economy”,Inquiries Journal,Vol.9,No.3,2017,http://www.inquiriesjournal.com/articles/1602/obama-and-the-economic-recovery-keynesian-policies-gridlock-and-the-new-global-economy.
〔38〕〔美〕理查德·哈斯:《失序时代:全球旧秩序的崩溃与新秩序的重塑》,黄锦桂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08-210页。
〔39〕李巍、张玉环:《“特朗普经济学”与中美经贸关系》,《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2期;陈继勇、刘卫平:《美国经济政策转向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7年第6期;宋国友:《中国、美国与全球经济治理》,《社会科学》2018年第8期。
〔40〕马妍妍、展金泳、林桂军:《WTO框架下的全球贸易争端研究》,《国际贸易》2020年第1期。
〔41〕Wang Wen,“COVID-19 blunders signal end of ‘American Century’”,Global Times,2020/3/30,https://www.globaltimes.cn/content/1184201.shtml;Andrey Kortunov,“Global Victory Over COVID-19:What Price Are We Willing to Pay?”Modern Diplomacy,April 27,2020,https://moderndiplomacy.eu/2020/04/27/global-victory-over-covid-19-what-price-are-we-willing-to-pay/.
〔42〕“民主和平论”“自由和平论”“贸易和平论”等观点在西方学界和政界始终颇有市场,参见张胜利:《理论与现实的双重困境——后冷战时代“民主和平论”再审视》,《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严骁骁:《韧性研究:对安全治理的批判性反思及其超越》,《欧洲研究》2017年第2期;Dale Copeland,“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and War:A Theory of Trade Expectations”,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20,No.4,1996,pp.5-41;Andris Zimelis,“Trust and Normative Democratic Peace Theory:Nexus between Citizens and Foreign Policie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ology and Social Policy,Vol.32,No.1/2,2012,pp.17-28;Haig Patapan,“Democratic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Montesquieu and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s of Democratic Peace Theory”,Austr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66,No.3,2012,pp.313-329;Eben Coetzee and Heidi Hudson,“Democratic Peace Theory and the Realist-Liberal Dichotomy: the Promise of Neoclassical Realism?”Politikon:South Af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tudies,Vol.39,No.2,2012,pp.257-277。
〔43〕刘俊:《区域贸易安排的法学进路:GATT/WTO框架下区域贸易一体化的法理学及其实证研究》,北京:中信出版社,2004年,第87页;周茂荣:《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谈判及其对全球贸易格局的影响》,《国际经济评论》2014年第1期;巩辰:《WTO“边缘化”之谜与中国之应对》,《前沿》2018年第4期。
〔44〕Lorenzo Bini Smaghi,“Powerless Europe:Why is the Euro Area Still a Political Dwarf?”International Finance,Vol.9,No.2,2006,pp.261-279.
〔45〕Daniel Drezner,“Globalization, Harmonization, and Competition: the Different Pathways to Policy Convergence”,Journal of European Public Policy,Vol.12,No.5,2005,pp.841-859.
〔46〕Arlo Poletti,Dirk De Bièvre and Marcel Hanegraaff,“WTO Judicial Politics and EU Trade Policy:Business Associations as Vessels of Special Interest?”The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18,No.1,2016,pp.196-215.
〔47〕Marco Buti,“The New Global Economic Governance:Can Europe Help Win the Peace?” LUISS School of European Political Economy Working Paper-01/2018,https://sep.luiss.it/sites/sep.luiss.it/files/Working%20Paper%20SEP.pdf.
〔48〕Kevin Gallagher,“The Trade Strategy We Need”,The American Prospect,October 24,2018,https://prospect.org/power/trade-strategy-need/.
〔49〕相关数据参见US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U.S.Trade in Goods and Services by Selected Countries and Areas, 1999-present”,International Trade in Goods and Services, June 7,2022,https://www.bea.gov/data/intl-trade-investment/international-trade-goods-and-services。
〔50〕Shayerah Ilias Akhtar,“U.S.-EU Trade and Economic Issues”,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August 28,2019,https://fas.org/sgp/crs/row/IF10931.pdf.
〔51〕“IMF’s Christine Lagarde warns trade conflicts dimming global growth outlook”,The Economic Times,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international/business/imfs-christine-lagarde-warns-trade-conflicts-dimming-global-growth-outlook/articleshow/66033104.cms;“IMF’s Lagarde warns of ‘growing concerns’ over trade tensions”,China Daily, https://www.chinadaily.com.cn/a/201906/06/WS5cf8a74ea31017657722fe02.html.
〔52〕David Mchugh,“US-China trade war leaves Europe as collateral damage”,AP News,August 12,2019,https://apnews.com/430bfb5fc12b40758fb41a57e4c9495f.
〔53〕Marco Buti,“Europe in the New Global Economic Governance:Can We Still Make a Difference?”Economia Politica,Vol.33,No.2,2016,pp.119-127.
〔54〕阮宗泽:《“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五大特点前所未有》,《世界知识》2018年第24期;巩辰:《全球人工智能治理——“未来”到来与全球治理新议程》,《国际展望》2018年第5期;巩辰:《人工智能时代的全球治理:一般路径与中国方案》,《人文杂志》201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