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前进 徐为宾
(暨南大学国际商学院 广东珠海 519070)
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经济增长状况持续低迷,国内外市场同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需求不足问题,而有效解决需求不足是实现经济再次增长的关键因素,因此各国政府积极出台了各种产业政策、货币政策、财政政策等经济政策,导致全球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进一步加剧。我国作为贸易大国,出口贸易在贸易总量当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伴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开始,美国有意限制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产品对我国的出口而在进口贸易上坚持保护主义,这一举措使得我国的出口前景更加的扑朔迷离。基于此背景,“十四五”规划明确提出要从产业政策转向促进产业升级上来,只有脱虚向实发展,才能真正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在全球不确定性日益增强的环境下稳定发展。出口技术复杂度则可以有效衡量产业结构优化指标,因此探讨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对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议题。那么,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是否影响一国出口技术复杂度?这种影响的机制又是怎样?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对于一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在不同条件下是否保持一致?本文尝试探讨上述问题。
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是指当经济政策变化时,人们无法预期判断有关经济领域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即发生的有关经济事件与人们一般考虑的状况不同,反映了经济的运行状态与经济参与者的评估与预期不一致的程度。要想了解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影响,首先要对其进行有效衡量,现有文献多是以构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来进行测量(Baker、Bloom、Davis,2016;陈乐一、张喜艳,2018)。
本文将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效应进行文献梳理,主要从国内及国外企业投融资行为及贸易角度切入。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会通过外部需求、流动性资金需求及长期资金需求对企业的投资行为产生影响(王义中、宋敏,2014;李凤羽、杨墨竹,2015;骆飞,2019);郑淑芳等(2020)从双向国际直接投资的视角切入,分析了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对于全球价值链嵌入度的影响,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降低了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的分工地位。还有部分学者认为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降低了企业融资的能力,同时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还有可能进一步增加了企业的现金持有(王朝阳等,2018;才国伟等,2018);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加大对于我国高技术产品的出口有抑制作用(刘钧霆等,2021;王明涛、谢建国,2019);潘家栋、韩沈超(2018)认为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会有效抑制我国出口贸易,并且这种影响主要是通过生产供给路径实现的。
出口技术复杂度作为有效衡量出口贸易质量的重要指标,相关研究就显得尤为重要。
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测算方法上进行文献梳理,目前关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测量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Hausmann、Hwang和Rodrik (2007) 提出的两步法,第一步需要在产品层面计算出口技术复杂度,再通过产品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计算国家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另一种方法是基于Hummels、Ishii和Yi (2001)的垂直专业化模型来测算,通过识别中间投入产品,再根据国际垂直专业化分工程度来测算出口技术复杂度。
从影响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因素进行文献梳理,部分学者从技术升级的角度研究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出口规模的增加并不能有效提高出口技术含量,而企业技术升级对于提高出口技术含量有着重要的作用,这是现有学者普遍支持的观点。刘志坚(2021)认为数字经济发展可通过刺激技术出口行业加大研发创新投入,从而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基于贸易层面的研究,盛斌、毛其淋(2017)研究发现,最终品与中间品的贸易自由化能够显著提高企业出口技术复杂度,这主要是由于通过竞争效应与种类效应所引起的;张凤等(2018)提出出口持续期的延长有利于国内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田晖等(2020)研究发现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我国制造业出口具有显著的抑制效应。也有部分学者从制造业服务化的视角来研究出口技术复杂度,制造业实现服务化有利于使企业从以制造为中心转向以服务为中心、进而可提升服务业的技术创新能力、提升服务业的技术溢出效应和有助于服务业高端人力资本的积累,从而能够提升服务业出口技术能力(王思语、郑乐凯,2018;刘敏,2019);另外还有部分学者从制度质量的视角来研究出口技术复杂度,张雨、戴翔(2017)认为服务业部门利用国际投资对于服务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有着显著提升的作用,制度质量作为调节变量也对此过程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已有研究表明影响一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关键在于一国的技术研发水平,本文认为经济不确定性通过以下两种渠道作用于出口技术复杂度:第一,国内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会给国内外投资商提供预警,他们会将资金投入到那些经济政策波动较小的国家(单东方,2020),使得“学习效应”的作用下降,无法在国外厂商投资的过程中获得技术溢出,同时国内厂商由于本国经济政策的波动性过大,也会相应减少对国内的投资,甚至可能将资金投入到别国市场,从而降低了国内的研发资金,进而降低研发水平致使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进一步下降;第二,由于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会对产品的出口产生负面影响(谢申祥、冯玉静,2020;郎丽华等,2021),使得企业整体利润空间降低,同时会增加企业生产的可变成本(张成思、刘贯春,2018),减少企业的固定投资与研发资金,进一步抑制出口技术复杂度。
本文主要考察我国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在现有的研究基础上构建的回归模型如下:
其中,EXPY为t年出口国家j的技术复杂度;EPU为t年出口国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波动指数;X为控制变量集,包括出口目的国基础设施建设情况、人均GDP水平、人口总数;ε为随机误差项;μ为国家的虚拟变量,由此来控制不能观测的固定效应;δ为所在年份虚拟变量,用来控制当前年份的整体形势。
1.解释变量——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
本文在研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时使用的数据来源于Baker、Bloom和Davis (2016)。Baker指数是通过统计《南华早报》每月刊发同我国经济、政策及不确定性有关文章的报道数量,并以当月报道总数量进行标准化,以得到中国每月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指数。和大多数研究相同,基于该月度指数使用年度算术平均(EPU1)来表征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并用几何平均指数(EPU2)来进行稳健性检验(张成思、刘贯春,2018)。
算数平均值计算方法:
几何平均值计算方法:
2.被解释变量——出口技术复杂度
本文采用1995-2015年中国制造业的数据测算对其他国家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具体行业分类方法借鉴Lall(2000)的方法,测算方法上采用Hausmann等(2007) 的方法。具体过程如下所示:
(1)测度每类出口产品的技术复杂度。即:
其中,PRODY代表产品k的技术复杂度,x代表国家i产品k的出口额,X=∑x代表国家i的出口总额,Y代表国家i的人均实际GDP。
(2)计算中国对某国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即:
其中,EXPY表示中国对国家i的出口技术复杂度,xik代表中国对国家i产品k的出口额,X=∑x代表中国对国家i的出口总额。
3.控制变量
本文采用出口目的国人均GDP水平、出口目的国人口总数、出口目的国基础设施情况作为其控制变量。其中,出口目的国人均GDP数值是将人均实际GDP数额取自然对数,出口目的国人口总数也是将其取自然对数,出口目的国基础设施情况是将人均电力消费取自然对数,以上数据来源均为世界发展指标(WDI)数据库。
从表1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来看,各个指标存在一定的差异。出口技术复杂度最大值为19.1342,最小值为0,但这是由于数据缺失导致的,实际上出口技术复杂度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间相差较小,说明我国对国外出口技术复杂度差别不明显;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最大值为236.7176,最小值为35.5665,标准差为48.7215,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间相差较大,说明样各国之间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程度存在较大差异;出口目的国国内基础设施建设指数最大值为1.4867,最小值为-5.214,标准差为1.1993,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间相差较大,说明样各国之间的基础设施建设能力存在较大差异;出口目的国人均GDP最大值为11.6854,最小值为4.5057,标准差为1.5863,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间相差较大,说明样各国之间的经济规模差异较大;出口目的国人口总量最大值为20.9934,最小值为9.1929,标准差为2.0439,最大值和最小值之间相差较大,说明样各国之间的消费市场规模存在较大差异。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为保证上述回归模型结果的准确性和可靠性,本文在模型回归之前考虑了以下几个问题:首先,考虑到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并非严格外生的,从而可能导致内生性问题,且相关文献对于内生性问题一般使用工具变量来解决,然而由于没有严格外生又可以替代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的工具变量,因此本文在模型中加入固定效应项来降低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变量可能受到的内生性影响。其次,考虑到模型中所用数据随时间变化,而传统的固定效应模型只考虑到了个体效应,而没有对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残差相关性进行考虑,可能导致估计结果存在较大偏误,因此本文采用固定效应模型的同时加入国家固定效应、时间固定效应,以此来消除传统固定效应模型由于只考虑个体效应所导致的估计偏误问题;另外,由于采用了国家固定效应、时间固定效应,因此本文剔除了贸易引力模型中常用的距离、共同语言等控制变量。最后,为克服面板数据可能存在的组间异方差问题,本文采用常用的数据处理(取对数)和稳健标准误进行回归。基准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基准回归结果
表2中基准回归第1列显示的结果是单纯考虑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这一关键变量而未纳入其他变量所得,结果显示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越大越不利于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逐次加入基础设施建设、人均GDP及人口控制变量,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对出口复杂度的影响依然显著为负,这也侧面验证了此结论的稳健性,可知人均GDP越高则越有利于一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而人口越多及基础设施建设越完善却对出口复杂度的提升有减弱的作用,这可能是由于数据统计不足的问题所导致的。
为了验证结论的稳定性,本文采用替换自变量、滞后一期及划分样本的方式来进行验证,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同时上文采用的逐步回归也侧面验证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表3 替换自变量回归结果
由表3可知,在不添加控制变量之前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与出口技术复杂度是显著为负的,在添加出口目的国基础设施情况、出口目的国人均GDP及出口目的国人口总数控制变量之后,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与出口技术复杂度依然是显著为负的,证明了此结论的稳定性。
由于考虑到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效应可能存在滞后性,本文选择将其进行滞后一期回归,如表4所示。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提高依旧会降低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同时将原有样本按照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进行划分(划分标准来源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公布的人类发展报告),回归结果依然显著,上述两项进一步证明了原有结论的稳定性。
表4 自变量滞后一期及划分样本回归结果
经过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发展,我国已成为全球的贸易大国,但还远未达到贸易强国的标准,随着世界经济发展大环境的不确定进一步增强,这是我国进行贸易转型的好时机,提高我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研究具有重要现实意义。因此,本文基于1995-2015年我国对169个国家出口数据考察了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研究发现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会显著抑制出口技术复杂度,在各项稳健性检验当中,回归结果仍保持一致,证明了此项结论的稳定性。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第一,当前我国经济发展中面临着产业结构升级问题,事关能否保持长期高效的经济增长,因此有关部门要积极推动科技体制改革,促进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产业的发展;第二,有关部门在进行经济政策调整时,应注意把握市场实际状况及政策实施力度,不能盲目地脱离市场实施“一刀切”政策,有针对性地、合理地进行经济政策的调整才能发挥其原本的经济作用,积极满足创新型企业的发展资金需求,拓展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的空间与渠道;第三,贸易伙伴国之间应当增强友好互信的合作关系,积极主动沟通,避免因政策信息的偏差导致的贸易摩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