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约翰·古莱
我和我朋友尤金还记得15年前老拉莫尔搬进街对面有三间卧室的牧场式平房时的情景。他开着时髦的红色轿车,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尤金记得那是一辆宝马,但要我说,那是一辆捷豹。大型派对持续到深夜,人来人往把松顶巷堵得水泄不通。我们知道他是个律师,办公室在密尔沃基市中心。我们听说他是一个出庭律师,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其中一些不太正当。他当时四十多岁,可能比我和尤金大五岁。那时我们关系还算友好,还会互相挥手打招呼。
我和尤金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我们杀了人,我们就知道该找谁来辩护了。
在老拉莫尔搬进来一年后,我们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阿尔伯特·科尼利奥谋杀案的辩护律师名单上,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科尼利奥在密尔沃基黑手党中的地位很高,审判的消息登上了《快报》头版。有一段时间,许多黑色豪华轿车在拉莫尔家的车道上进进出出。这些人穿着里昂比恩牌斜纹裤,用韦伯牌烤肉机烧烤,车上贴着支持绿湾包装工队的贴纸。松顶巷有了一丝黑暗魅力。
那时开始的拉莫尔和奥戴尔两家之间愚蠢的小战争与哈里(老拉莫尔的名字)卷入黑帮没有任何关系。不,准确地说,是从他的孩子小拉莫尔弄倒我的邮箱开始的——它就在路边的一根柱子上,像松顶巷的其他邮箱一样。那天早上我发现它倒在地上,于是走到街对面。那孩子正在他家后院削木棍。那时他大约十四岁,骨瘦如柴,头发上涂着树脂似的发胶,眼睛大得吓人。“小拉莫尔,我不确定是谁弄倒了我家的邮箱,但我认为是你。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你就有麻烦了。”
尤金对此有点担心。那天晚上,我们各自带着老婆去看电影。电影过后,他把我拉到一边。“你忘了我们邻居的那些社会关系了吗?”他半开玩笑地问我。
好吧,我不认为密尔沃基的黑帮会杀害一个小型天主教学院的音乐教师,只因为他不让哈里·拉莫尔的儿子弄倒他的邮箱。
当然,我也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哈里·拉莫尔的儿子会把弄倒我的邮箱当成一种爱好。每一次我都会报警。警察会来检查我的邮箱,去街对面找拉莫尔夫妇谈话,并在附近四处寻找目击者。不太可能会有人自愿指证一个与黑帮有联系的家庭。当然,我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有一天,老拉莫尔在我的车库里把我逼到角落,要求我别再缠着他儿子。“我儿子可能有点冲动,但把警察扯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如果他继续这样,我会抓住他的。”我说。我让老拉莫尔滚出我的地盘。
那时开始,我们之间友好的挥手和打招呼就结束了;战争开始了。最终,它可不只弄倒邮箱这么简单了——远远不止。
邮箱再一次被弄倒之后,我把柱子埋在了水泥里。
我草坪上的轮胎印——小拉莫尔现在已经有了驾照——告诉了我他后来是如何发动攻击的。他在他车的后保险杠和我的邮箱之间套了一条铁链,把包括水泥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拔了出来。他一个人可干不了这些,所以我很确定他得到了他父亲的帮助。他们组队了。
在警察无用的流程之后,我的解决方案是:用更多的水泥。
拉莫尔队的反击是把大量鞭炮装进邮箱,铝制邮箱的碎片飞到了50码外。
没过多久,门前的白桦树被糊上了厕纸,几个月后,“我是个混蛋!”这几个大号字印在了我的车库门上。
我多次报警,有些甚至上了当地新闻,警察也多次告诉我“证据不足”。
我不想給人留下战争无休止的印象。不是这样的。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小拉莫尔忙着和一个可爱的深色头发小女孩约会,无暇顾及街对面的邻居。去邻县的社区大学上学后,他消停了些。此外,老拉莫尔的生活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但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现邮件被粘在邮箱上拿不下来,或被涂了红漆;打开邮箱的时候,我会发现里面全是干狗屎。钉子散落在车道,垃圾桶被踢翻,垃圾撒到了草坪上,报纸不见了……
玛吉想搬家了。
“总有一天,”我向她保证,“我会抓住他们的。”
“你真是疯了。”她说。
然后我认真起来:我安装了一个远程摄像头,运动感应灯,甚至在邮箱里装了警报器。这很奏效——恶作剧停止了。不久之后,小拉莫尔从大学退学并消失了,他爸爸失去了继续战争的盟友。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至少在去年老拉莫尔的妻子去世,小拉莫尔回家参加葬礼之前,松顶巷一直处于和平之中。
* * * *
我的朋友尤金靠前列腺——肿大的前列腺——为生。如果镇上有人能在不影响你勃起的情况下把你的前列腺缩小到合理的大小,那就是他了。我不止一次从那些甚至不知道我和尤金是好朋友的人那里听到“他是城里最好的医生”。
当然,尤金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对一个内科医生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老拉莫尔去年决定重启敌对行动时肯定考虑到了这一点。再加上尤金是我的朋友,诓骗他是报复我的一种方式,这就到了我们愚蠢小战争的另一个阶段。
他决定让尤金·米德医生发生点儿事故。
“事故”发生在7月3日,尽管尤金和我三天后才听说这事儿。那天我打开邮箱,发现了一封来自哈里·拉莫尔的信。“亲爱的奥戴尔先生,”开头写道,“我很失望,你和米德医生都没有回复我7月4日有关3日晚上11点48分那起车祸的信。”老拉莫尔接着描述了这起车祸,他声称自己是从卧室的窗户看到的。尤金从我家车道倒车出去,据说撞上了老拉莫尔停在他家门前路边的车。
我从厨房的窗户望去,看到了拉莫尔家的车道。他的车不在那儿。
“我以为米德医生会停下来检查他对我的车造成的损坏。他没有,而是继续开车了,那时,我以为第二天会收到他的回信。”
3号晚上,我们和米德夫妇像往常一样,在湖滨公园观看了烟火表演。我们坐在尤金那张小折叠桌旁,桌上铺着白色桌布,花瓶里插着粉色玫瑰,我们慢慢地吃着满满一篮子的美食,包括分层的蔬菜冻和三文鱼慕斯配薄脆饼干,还有一瓶香槟。在回家的路上尤金并没有喝醉。事实上,尤金不是那种会喝醉的人——除了一次,但显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总之,把我们送到家后,尤金在我们的车道上倒车。是的,老拉莫尔的车就停在他这一边的街道上。但如果发生了车祸,我肯定会听到一些声音,比如尤金的后保险杠撞击时发出的动静。
但我什么也没听到。
信上接着说道,如果老拉莫尔在12小时内没有收到尤金的回信,他将向车管局提交一份肇事逃逸报告。
我把老拉莫尔的信折起来,忍不住笑了。这场战争即将升级。弄倒邮箱的游戏结束了,保险诈骗的新伎俩开始了。被盯上的不仅仅是我们一家,还有我的朋友。
我打电话给尤金时,他已经打开了老拉莫尔的信。
“那么,你不记得撞到什么东西了?”我问道。
“当然没有。”
我说玛吉和我没有看到任何车祸的迹象——碎玻璃之类的东西。
尤金说,“那个混球以为他能用我的钱来修他的车。”
我又笑了。“我想你已经卷入了一场战争。”
“你是什么意思?”
我给他解释了一番。
“当小拉莫尔弄倒你的邮箱时,你并不觉得有趣。”尤金说。
他说到点子上了。
* * * *
多年来,老拉莫尔的运气一直在走下坡路。他输了阿尔伯特·科尼利奥的案子,然后那些盛大聚会结束了。门口的汽车越来越少,然后彻底不见。最后,老拉莫尔为当地黑帮的闹剧承担了责任。
是尤金告诉我,我们的邻居要进监狱的。(尤金在这种事情上消息灵通。)
那是大约七年前的夏天,我们坐在尤金新装修的院子里,红色的砾石小径穿过尖尖的深红色鼠尾草丛,蜿蜒而行。血从烤架上的牛腰肉中渗出。尤金把他那新奇的开瓶器扔给我。“迪克,看看你这一次能不能把木塞拔出来,而不是塞进去。”
尤金的幽默感曾让我妻子很烦。我告诉她他只是在开玩笑。
“监狱?”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相信我。”
当然,他是对的。老拉莫尔确实进了监狱。他的车在车道上停了大概两年时间,锈迹斑斑,而他的妻子则开她自己破旧不堪的车去工作。晚上我和玛吉散步时,会看到车道上散落的破车的碎片——带花边的金属玫瑰花、螺纹模糊的螺栓、镀铬装饰条和那让我想起尤金工作的橡胶管碎片。
我们没有为老拉莫尔哀叹。尤金经常带我们去他在米沃林湖的新避暑胜地,那里离松顶巷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湖边有观景窗,我们四个人可以在钓鱼或闲逛了一天之后坐下来喝一杯美味的博若莱酒,观赏日落。有时玛吉会抱怨尤金总在喋喋不休地谈论他的病人和手术之类的事情。但管他呢,那是尤金。
在那里的某个地方,我和尤金开始打高尔夫球。尽管玛吉抱怨费用太高,我还是加入了米沃林湖俱乐部——实际上,那是在尤金推荐下加入的,算是临时会员。尤金解释说,其实俱乐部并不反对音乐教师加入,只不过他们微薄的工资承担不起这个费用。
我只好笑笑。
但我加入得太早了。那年冬天,当老拉莫尔从监狱回来时,他看起来更老、更瘦、头发更白了。从监狱出来的人想必就应该变成这样。他穿着卡其布裤子和尼龙毛领的蓝色夹克,每天早上七点半出门,四点半回来。
尤金听说老拉莫尔参加了某种还在试用期的工作项目,过渡教习所(为即将释放的犯人所設)之类的。
巧合的是,老拉莫尔的妻子在他回家一个月后去世了。我们看到货车来拉走尸体,后来我们在报纸上也看到了讣告。小拉莫尔出席了葬礼。这个消失已久的年轻人看上去像在社会收容机构里待过一段时间。我们以为他会在他母亲下葬后离开,但他没走,还经常出现在附近。然后春天来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在车道上练习空手道。他不再那么瘦了,但眼睛还是大得吓人。
* * * *
在我拿到老拉莫尔信的第二天,我和尤金坐在他新买的高尔夫球车里,等着前面的四人比赛结束。
突然,尤金说:“还有激素治疗呢。”他从头顶抓起一把假想的剁刀,想象一个病人正躺在他面前,然后切掉了那对东西,对于泌尿科医生来说,这就是激素治疗了。“这就是我想对我们的邻居做的。”他说。他举起剁刀,在我的注视下,至少又切掉了五六对老拉莫尔的睾丸。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但事实证明我没太明白。
* * * *
那天晚上,我终于顾得上把老拉莫尔的信给我妻子看了。
她站在我旁边,透过厨房窗户看向街对面拉莫尔家。我也看着那儿。车道仍然是空的——拉莫尔父子俩的车都没停在那儿。只有一个大的,罗夏墨迹一般的油渍留在他们俩经常停车的位置上。被撞的那车估计在某个修理厂从头到脚好好保养着呢。
“尤金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说他正在联系他的保险代理人。
“为什么老拉莫尔要强调他没有报警?”
“因为尤金喝醉了,老拉莫尔不报警,救了他一条小命。”
“他这是想敲诈。”我妻子笑了笑说。
“我认为他们盯上尤金是因为他是我们的朋友。”
“你觉得战争是不是又开始了?”
“可能吧。”
“但又没有证据。”她说。
“也许并不需要什么证据。”
“这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她尤金在二十多岁时出过一场车祸,他车前座的女孩死了。警察把他从车里拖出来时,几只啤酒罐也滚了出来。
“他担心这件事被曝出来。”
她看着我说,“你知道这事多久了?”
“没多久。”
下午晚些时候,小拉莫尔穿着褪色的黑色短裤和破旧的跑鞋出来了。他做了些热身运动,然后开始踢腿。我能听到他的咕哝声。他站在车道顶端的油渍上。他站了好一会儿,我还以为他发现了我。我盯着他,慢慢后退,摸到电灯开关,关了灯,继续站在厨房深处观察着他。
我妻子和我一起观察了一会儿。
“我们会被卷进去吗?”她问。
“也许吧,”我说,“我们得做书面证词。”
她笑不出来了。“我们几年前就该搬家的。下次他搞坏的可就不是我们的邮箱了。”
“也许会是车库,”我说,“也许小拉莫尔会拆掉我们的车库。”
“这像他会干的事情。”她说。
* * * *
几天后,吃完晚饭我和尤金又到米沃林湖俱乐部打了九杆球。在此之前这个夏天一直很凉快,但今晚很热,蚊子对着尤金这个皮肤苍白的北欧人狂叮。他一直拍打咬他手臂的蚊子,到第四杆时,拍得手臂上都是血。他打了一个长杆,球直接飞到了树林里。他又打的一杆偏到了旁边的球道。
我帮他在树林里找到了球。在球道边缘,他把一个球扔在地上,拿出了球杆。他打得比平时更加僵硬,甚至在草皮上戳出了一个洞。
“今晚不太顺。”他抬起下巴说。
我们俩的球并排停在下一个洞前。在路上尤金说,“我今天又和我的保险代理人谈了。”
“然后呢?”
“我说我没有察觉到我撞了他的车,但也许我确实这么做了。”
“你没有撞到,尤金。”我向他保证。
“虽然你这么说,但你也不能完全肯定。”他说。
“那我们至少会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东西吧。”
“我不想为了几千块搞得自己愁眉苦脸的。”
当然,我已经预想到了结果。为了避免产生任何麻烦,他打算屈服。
“我的保险代理人会再做一些调查。她可能会打电话给你。”
“好的。”
“那时候天很黑,时间也很晚了,我们还喝了一点酒。也许我确实撞到了。”
“你没有撞到。”我说。
我拿出一根三号球杆,把球打到果岭上——那是剩下九个球洞中最近的一个。
“你怎么了,迪克?”尤金说。
我耸了耸肩。
在尤金击球之前,我就知道这球会进洞。
又打了几杆球后他就不愿意和我说话了。最后,当我们上到第九个果岭时,他说,“如果拉莫尔想用我的保险修他的车,那就随他吧。”
“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她。”我说。
“迪克,不要那么死板,”他说,“这不过是时刻都在发生的小事罢了。”
* * * *
尤金的保险代理人第二天给我打了电话;她来我在圣斯蒂芬的办公室找我。我那时正在和一个受糖尿病折磨的学生说话。她是一个可爱的红发女郎,额头上有一条红色的小伤疤,我和保险代理人交谈时一直盯着那个伤疤。
这位代理人很有风度,一旦我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就慷慨地分享她设法收集到的信息。老拉莫尔称他的车已经报废了,那辆车估价为一千八百美元。
她的语气表明她已经发现了老拉莫尔的犯罪记录,并确信这场“车祸”是一场骗局。
* * * *
半小时后,我正要出去吃午饭,电话再次响起。是尤金打来的,他问我都和他的保险代理人说了什么。
“我说我没有看到任何车祸的证据。”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
“我能说什么,尤金?我不能说谎。”
“她说了什么?”
我想起了我和他的代理人的谈话。“她说我帮她下定了决心。”
“如果这件事上了报纸,”尤金说,“那就完了。”
“我得出门了。”我说。
但尤金还没有说完,“今天早上我接到一个自称是记者的人打来的电话。”
“记者会调查一个小车祸?”我说,“我不相信。”
“也许是老拉莫尔让他调查的。也许他甚至不是记者。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没时间了。“我很抱歉你被牵扯进来,但我是不会撒谎的。”我说。
* * * *
尤金后来又打来了电话。他找到了老拉莫尔,并约好那天晚上在老拉莫尔家见面商议。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好点了,但还是有些颤抖。我妻子从未见过尤金这样。
“我想要你也来。”尤金坚持道。
与老拉莫尔见面对我来说似乎是一个疯狂的主意。我问尤金他希望通过这次见面得到什么结果。尤金说,他认为可以说服老拉莫尔撤销这个案子。
“你要收买他。”我说。
“也许吧。”
我说:“我觉得我做不到。”
* * * *
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电话响了。是尤金打来的。“我就在你的车道上,”他说,“我需要和你谈谈。”
玛吉正在看朱莉娅·查尔德的节目重播。“谁在这时候打电话来?”
我正在系鞋带,拉上裤子拉链。“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当我坐上尤金的车前座时,顶灯没有亮起。
“事情怎么样了?”
“很糟糕。”
“怎么会这样?”
“迪克,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听着呢。”
“老拉莫尔死了。”
我有一种胸口被挖出来的、恶心的感觉。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告诉我细节。“我带了钱。但他说这还不够。”
“该死的,”我说,“他死了。”我簡直不敢相信。
“他死了。”尤金说。
“就为了这两三千块。”
“这王八蛋推了我。”
“然后呢?”
“我推回去了。我们那时正在厨房里。他的头撞到了水槽的边缘。”
尤金说他已竭尽全力拯救那个混蛋。
“老拉莫尔现在在哪里?”
“躺在他的厨房地板上,裹着防水布。”
我脑子里的是一块蓝色的防水布,鬼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我问尤金有没有来往的人看见他。
他犹豫了。“我想应该没人看见。”
“小拉莫尔呢?”
“我不知道。我希望他在城外。听着,迪克……”
“我在听。”
尤金笑了,笑得有点奇怪。“我有一个计划……”
“好吧。”
他立刻着手执行。他偷偷溜回了老拉莫尔家清理现场——幸运的是,那儿没有多少血迹。然后,大约两点钟,当松顶巷的每个人都熟睡时,我也到了老拉莫尔家。我们一起把老拉莫尔的尸体扔进尤金的汽车后备箱,然后把他带到米沃林采石场。“接下来怎么办?”
突然,我们身后有灯光出现,一辆汽车差点撞上尤金车的后保险杠,把我们的车堵在了里面。在尤金想锁车门之前,后车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我转动后视镜想看看是谁。
“哟,邻居们。”后座黑漆漆的,但小拉莫尔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变。他的眼睛还是大得吓人,看起来既昏昏欲睡又充满恶意。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拉莫尔家和奥戴尔家之间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尤金想开门逃走,但小拉莫尔说:“你不会想那样做的。”
这种时候,我们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吓得屁滚尿流”。
我用余光看到有什么黑乎乎而发亮的东西压在尤金的后颈上。在紧要关头,似乎即使是空手道高手也想直接用枪解决问题。
“我的爸爸不是坏人。”小拉莫尔说。
我试图从副驾驶这侧开门逃走,立马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我的后颈上。
“待在原地,你这个邮箱男。”
“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我说。
“当然,我还从来没有碰过你那该死的邮箱呢。”
尤金看着我。
我耸了耸肩。
“我试图救你爸爸,”尤金说,“相信我,我已经尽力了。”
“是的,在你杀了他之后。”
“这是一个意外。”尤金说。
“当我把你那该死的大脑炸飞时,那也将是一场意外。”冰冷的物体不再压在我的脖子上。
“他摔倒了,撞到了头。”尤金说。
枪再次对准尤金,发出咔哒声,这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像大炮一样响亮。我猜子弹已经上膛了。
“杀了我,你将一无所获。”尤金说。
“我会得到满足,”小拉莫尔说,“我父亲犯了错,但你们两个只顾着邮箱、窥探、散布谣言、报警和打高尔夫球……你们管自己叫邻居?邻居?”他开始大笑。
就在那之后,枪响了,我朋友的脑浆喷得雷克萨斯内部到处都是。
虽然我当时没有注意到,但之后小拉莫尔就逃跑了,他车的后保险杠撞上我的邮箱,最后一次把它撞倒了。
* * * *
我承认,从失去最好的朋友中恢复过来需要一段时间。
一年后,我的脑海中仍响起这些声音,对于干我这行的人来说这是个问题。每次卡车回火时,我的妻子都会躲得远远的——她也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我做噩梦,服用药物。(我的治疗师说我有某种创伤后应激症。)当然,由于我的临时会员资格到期了,我不再去米沃林湖俱乐部打高尔夫了。
对于这种境况我无人可控告。
在米德一家和拉莫尔一家走后,社区变得不一样了。小拉莫尔也走了。他设法逃避了几天的追捕,但还是失败,最终死了(他的车追尾了一辆装满了中国进口玩具的半挂卡车)。在拉莫尔家的房子挂市仅仅六个月后,一个卖保险的人就买下了它。而尤金的房子仍在售——我们不知道玛丽去了哪里。
这对卖保险的夫妇看起来很不错,但正如玛吉指出的那样,他们有三个孩子,他们处于的人生阶段与我们不同。也许我们在友谊方面有了心理阴影。实际上,我并不懂友谊。你与人亲近,相当于你在他身上打了个赌。你以为你理解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和他一起出去吃饭、度假等等。你完全信任他。然后二十年后,他做了一些疯狂的事情。他把事情搞砸了,而且他想把你卷进他的破事中。并不是说我不想念尤金——我想念他,我也想念我们一起度过的所有美好时光。只是,好吧,玛吉和我都认为,我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再次信任別人。我的意思是,现在对我来说,拥有一个最好的朋友这个概念,该怎么说呢,应该是被玷污了。
不管怎样,玛吉想搬家,她说她受够了住在松顶巷,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了。而我不想,我告诉她,因为拉莫尔家和奥戴尔家之间的战争终究还是结束了。
(徐舒蘅 朱雅芸:河海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