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出版如何引领儿童品位阅读

王欢?张国龙

【摘要】儿童阅读是全民阅读的突破口和切入点，而高品质的童书出版是高品位儿童阅读的前提。当下，儿童阅读与童书出版存在经典阅读与畅销阅读难以平衡，分级阅读的标准尺度难以把握，童书编辑的儿童本位思想不足，内容创意不足，跟风出版严重等问题。童书出版须提升童书品质，增加编辑含量，拓宽宣传渠道。只有提升全民的儿童观，尊重儿童的个性化审美感受，才能从根本上推动儿童的品位阅读。

【关  键  词】童书出版;儿童阅读;品位阅读

【作者单位】王欢，陕西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张国龙，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中图分类号】G239.2【文献标识码】A【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2.14.007

2022年4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致首届全民阅读大会的贺信中强调：“希望全社会都参与到阅读中来，形成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的浓厚氛围。”近年来，国家大力倡导全民阅读，全民阅读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是否重视儿童阅读，反映了一个国家能否在涉及国家发展、民族未来的战略问题上进行宏观布局。”[1]“一切从娃娃抓起”，让儿童从小打好阅读的基础，养成阅读的习惯，全民阅读才有可能实现。《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专门提出“加强亲子阅读指导，培养儿童良好阅读习惯”“分年龄段推荐优秀儿童书目”的儿童阅读要求;《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进一步增加了义务教育阶段的课外阅读总量：不少于405万字。这些规定和举措都指向“加强儿童阅读”的目标。而童书出版是儿童阅读的源头和先导，只有高品质的童书出版才能引领高品位的儿童阅读，真正为儿童“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

一、童书出版对儿童阅读影响重大

1.让儿童享受阅读乐趣

出版是阅读的先导，没有出版就没有阅读。我们很多少年儿童都是在《稻草人》《宝葫芦的秘密》《雪孩子》《野葡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木偶奇遇记》等中外经典儿童文学的滋养下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这些优秀的童书，就没有那些美妙幻想的滋养、神奇愿望的心灵补偿、美好人性的洗礼和丰富辞藻的熏陶，少年儿童就会失去很多新奇丰美的阅读乐趣。随着国外绘本（图画书）的大量引进出版，国内读者认识到一种全新的童书形式，《猜猜我有多爱你》《逃家小兔》等优质绘本，激发了儿童的审美情感，启发了儿童的审美想象，为儿童阅读开启了新的大门。

2.引领儿童阅读潮流

童书出版决定了儿童阅读的方向和内容，在不同时期形成不同的阅读潮流。20世纪50—70年代，我国少年儿童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较为匮乏，一大批红色童书的出版让海娃、雨来、小马倌、张嘎、潘冬子、铁强华等抗敌小英雄走进了全中国少年儿童的心中，他们英勇顽强、不怕牺牲、坚忍不拔的品格，增强了小读者对国家和民族的情感认同，激发了其成长向上的力量。

那时的童书发行量动辄百万，加印多达几十次，可见影响力之广。陈模的《奇花》1979年首印16万册，史超的《“强盗”的女儿》1979年首印达到101万册。70—80年代的连环画（小人書）曾席卷儿童阅读，如《小兵张嘎》1972年7—12月间就加印了4次，一次就加印150万册。80年代风靡全国的科普童书《十万个为什么》、低幼读物《365夜故事》等，也成为引领阅读潮流的现象级童书。

3.引领作家创作潮流

童书引进出版不仅让中国作家见识了世界儿童文学的多姿多彩，在创作题材、手法、风格等方面有了新的突破，也让其他国家小读者领略到中国儿童文学的独特魅力。21世纪以来，童书出版一直由畅销书领跑，同时带动了创作和阅读。如“哈利·波特”系列引领了幻想小说的创作和阅读风潮;“淘气包马小跳”系列引领了校园文学的创作和阅读风潮;《草房子》引领了纯文学的创作和阅读风潮;“米小圈上学记”系列引领了幽默、漫画式的创作和阅读风潮……国内原创儿童文学取得了长足发展，涌现了一大批名家名作，儿童阅读被空前重视，随之开启了国内童书出版的黄金时代。

二、儿童阅读与童书出版现象观察

1.从阅读内容来看

（1）经典阅读与畅销阅读难以平衡

就小学生而言，日常课外阅读大体可分为两类：经典阅读和畅销书阅读。经典阅读包括传统文化经典和文学经典（以中外儿童文学经典名著为主），是学校、家长、社会普遍看好且乐于开展的阅读形式[2]。但经典阅读一般需要教师和家长的引导，小学生自发喜爱并传看的大多是轻松活泼、幽默搞笑的漫画类图书，如“米小圈上学记”系列、“特种兵学校”系列、“如果历史是一群喵”系列、“大中华寻宝系列”等。其实，经典童书与畅销童书并非水火不容，而应相互补充。经典童书侧重认知、教育、审美功能，而畅销童书偏向娱乐消遣功能，如果按小学生的个人意愿，他们大多会选择轻松的漫画图书，因为阅读经典童书有一定的难度，需要成人介入引导。

需要注意的是，很多教师或家长是按时长或页码数量给小学生布置阅读任务，如每天20分钟或者20页，这种碎片化的阅读方式很难帮助孩子形成阅读的内驱力。沉浸式阅读应该是阅读相对完整的内容，只有让孩子读完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或章节，他们才有机会领悟到作品的美感。

（2）分级阅读的标准尺度难以把握

由于儿童的不同年龄段认知理解能力差异显著，成人为其选书时经常拿不准童书对应的年龄段，童书主页上的适读年龄标注也时常混乱，从而导致孩子的阅读能力与阅读难度不匹配，难以激发其阅读兴趣，因此，分级阅读势在必行。

分级阅读是从少年儿童的年龄、思维、心理、社会化等特征出发，为他们提供适合其阅读能力和阅读需要的读物。西方分级阅读的发展已日趋成熟，如“蓝思（Lexile）”“RAZ（Reading A-Z）”等分级阅读体系，是基于英文词汇的积累、理解和运用难度来定级。近年，我国一些出版机构也引进了分级阅读理念，推出《小羊上山》《一亩宝盒》等儿童汉语分级读物，主要适用于学龄前儿童的识字阅读教育。2021年12月，人民教育出版社王林团队和北大计算机吴云芳团队联合发布了“儿童分级阅读文本难度测评系统”，采取“大型儿童语料库+神经网络模型”的技术路线来测评文本难度和适读年龄，主要运用于教材和试卷分析。这些分级阅读科学化研究的进展，打破了以往只依凭专家主观经验评判的局限，但其应用范围还十分有限。

事实上，分级阅读很难有统一的标准和尺度，王泉根教授很早就指出：分级阅读是一种开放性、见仁见智的阅读指导[2]。因为中文分级阅读不能只依据识字量和词汇量的积累，还需将表层的语言文字符号和背后传达的思想、观念、情感、意境等综合起来，才能构成一个文本真正的难度等级。这是不能脱离阅读经验完全依赖AI、大数据、算法来评判的，就如中高考作文阅卷评分永远不可能用机器代替评卷教师一样。虽然分级阅读离不开专家判断，但专家的判断也可能存在误差，因此，分级阅读不可能完全脱离主观经验去科学量化。

2.从编辑出版来看

（1）编辑的儿童本位思想不足

童书从业者应当热爱并理解儿童，有为儿童做好书的抱负，坚信好书能塑造民族性格，为人类精神打底，是对童书抱有信仰和情怀的人。而一些童书编辑缺乏对儿童事业的熱情，对儿童了解不够，也不具备“心中有儿童”的信念;一些童书编辑虽然文学功底很扎实，但缺乏儿童文学专业素养，容易拿成人文学的标准来衡量儿童文学，不看重幻想、幽默、儿童思维、游戏精神等儿童性特质，导致与儿童文学的“疏”与“隔”;一些童书编辑缺乏“鉴宝”的慧眼和耐心，一部新作品虽有缺陷，但只要有闪光点和独特性就应着力挖掘。

（2）内容创意不足，跟风出版严重

绘本出版是当下拉动童书出版的主力军，除了对国外各种大奖绘本的引进，出版机构也在大力孵化本土优质绘本。国内的绘本作者已基本摒弃早期对国外经典绘本的模仿与借鉴，逐渐探索出一条彰显中国元素与中国风格的本土原创绘本之路。熊亮的《年》《小石狮》《兔儿爷》《灶王爷》等绘本开风气之先，而后各种中国风绘本层出不穷，如“中国传统节日绘本”“中国传统故事绘本”“中国戏曲启蒙绘本”“中国传统节日风俗绘本”“中国符号系列绘本”，等等，且都是套装书系，动辄十几册甚至几十册。以绘本的方式向儿童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必要的，但一些中国风绘本缺乏创意和个性化表达，延续的还是从前连环画的简单文图结合模式，且重复出版较多，如一个《花木兰》图书市场上就有十几种不同版本，令读者难以抉择。

3.从阅读指导来看

目前，儿童阅读主要受教师和家长影响，童书阅读分化较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小学生的阅读状况呈两极分化。父母重视阅读且较早进行亲子阅读启蒙的孩子已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发自内心喜爱读书，并能沉浸其中享受阅读的乐趣。这些家长积极关注各种童书阅读公众号和少儿出版社的新媒体账号，对各种教育资源、信息掌握迅捷，能让孩子第一时间接触最新的优质童书。而不大关注儿童教育的家长，则无法为孩子提供优质阅读资源，只能老师推荐什么就读什么。

二是学校和教师在阅读推广方面差距较大。有的小学专门设置了阅读课程，配置了课外阅读指导教师，定期举办专家讲座、教学研讨、教学观摩、名师工作坊等课外阅读教研活动，让一线教师的阅读观念与阅读指导能力得到较大提升。而很多小学没有将阅读落到实处，教师与学生只把阅读当作任务，对阅读活动的积极性和参与性不高。

三、童书出版如何引领儿童品位阅读

1.提升童书品质

童书出版始终是内容为王，内容创意应永远占据核心位置。儿童需要的不是毫无逻辑瞎编乱造的故事，而是符合儿童想象、儿童心理、儿童思维和儿童情趣，能走进他们心里的故事，这也是童书出版面临的难题。其实，好的故事应将经典与畅销统一起来，如《小王子》《女巫》《长袜子皮皮》等， 而我们当下的本土原创绘本、漫画、动画等，欠缺的就是故事创意。

童书绝不是轻松有趣就够了，那些畅销漫画书在孩子那里只会博得哈哈一乐，而不会留下太多印象，更不会在他们心底生根，能够引领儿童品位阅读的是那些真正触动孩子情感，打动他们内心，给他们以思想和艺术双重引领的作品。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化作孩子内心的矿藏和成长的能量，也只有这样的作品，才有望成为传世精品。如在主题出版方面，我们可以开拓、创新思路，“要善于将宏大主题化‘深为‘浅，将理论阐述变‘虚为‘实”[3]，将大主题拆分为多元小主题，如女性独立主题、奥运冠军主题、非遗文化主题等，注重思想性、故事性和审美性，让少儿主题童书饱满生动起来。

2.增加编辑含量

（1）提高童书编辑的专业水平

截至2019年年底，全国共有出版社585家（包括副牌社24家），其中有557家出版社参与少儿图书的市场竞争[4]。在少儿出版不断扩张的背景下，童书编辑的专业性亟须提高。童书编辑既是童书质量的“把关人”，也是童书发展前景的“预测者”，他们需要优先挑选作品，也需要对读者口味预先判断，因此，编辑的专业水平直接影响童书出版业的发展高度。

童书出版既需要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去激活童书创意，也需要经验丰富的老编辑来保证出版质量。因此，出版社在招聘童书编辑时，除考虑专业对口外，还应优先考虑具有儿童文学或儿童教育背景的毕业生。有经验的老编辑转为童书编辑时，务必系统学习儿童文学理论知识，大量阅读经典童书，在充分了解儿童和童书的基础上再进入童书编辑的角色。无论是新编辑还是老编辑，都需加强儿童本位观，认同和热爱儿童出版事业，保持制作高品质童书的初心。

（2）加强与专家、作家、小读者的互动

编辑作为童书创作主体、接受主体、评论主体三方的“中间人”，应充分发挥沟通联络的功能。首先，编辑可以邀约业内专家共同策划选题，因为专家对儿童文学的创作发展既有宏观全局的把握，也有微观具体的观察，可以帮助出版社锚定方向，扬长避短。如“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大赛，就是大连出版社联手专家策划打造的项目，经过几年的坚持与努力，已经成为国内原创幻想文学的知名品牌。其次，编辑应加强与作者的深度沟通，除可以掌握进度外，还可以帮助查找相关资料，梳理人物发展脉络，分析故事逻辑冲突等，为作者提出有效建议。再次，童书是写给孩子看的，编辑应与小读者建立密切联系，让小读者参与调查访谈，为童书出谋划策，如对故事题材的偏好、对不同书名的选择、对故事发展走向的期待等，了解少儿读者的心声是后期赢得市场的关键。最后，童书在出版前可以举办由业内专家和资深编辑组成的改稿会，进一步打磨、提升图书品质;出版后可以邀请专家召开发布会或研讨会，提升童书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3.拓宽宣传渠道

（1）在童书与学校、家庭之间搭建桥梁

童书虽然面向的是儿童，但其销售对象是家长，阅读指导人是教师，因此，出版社一定要抓住教师和家长，积极助力在“出版社—学校”“出版社-家庭”之间搭建桥梁。目前，自媒体是普遍使用的社交媒介，出版社应积极打造自媒体形象，创新和优化推广功能，积极利用微博、微信公众号等进行宣传，在抖音、快手、小红书等平台推出特色栏目，建立不同年龄段的教师群、妈妈群，有针对性地推介优质童书。

除举办线下作家访谈和签售仪式外，出版社还可以定期召开儿童阅读相关的线上线下讲座，邀请儿童教育专家、儿童文学作家等开设普及性的儿童教育学、心理学等基本知识课程，介绍国内外童书出版的最新进展，让教师和家长了解优质童书，从而使其顺利到达孩子手中，服务于儿童阅读。

（2）加强对优质童书的宣传推广

21世纪以来，我国各级各类儿童文学/绘本/童书评选活动逐渐丰富，如中国出版政府奖、“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国家图书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张天翼奖等。这些奖项评选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由业界理论家、作家、评论家、出版家、资深编辑组成评委，公平、公正、公开地遴选出文质兼美的优质童书。这些童书代表的不仅是个人荣誉，还代表着中国童书的水平，因此，不应只停留在榜单上，而应该让它们去引领高品位的儿童阅读，尽可能地传递到学校和老师的手中，传递到家长和孩子的手中，让孩子们充分感受到中华文化孕育出的高品质原创童书的魅力。

总之，要最大限度地改善儿童阅读状况，继续推进全民阅读，就要打破观念障碍，重视儿童、关注儿童、尊重儿童，提升全民的儿童观。《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明确提出：“尊重儿童的人格尊严，尊重儿童主体地位，遵循儿童身心发展特点和规律”，这是儿童观的整体进步。此外，我们还应关注儿童是否被重视，儿童的心理需求是否被满足，儿童是否有自主选择爱好的权利等问题。无论是作家、编辑还是教师、家长，只有提升了儿童观，才能尊重儿童的个性化审美感受，才能从根本上推动儿童的品位阅读。

|参考文献|

[1]朱淑華. 从战略高度推进儿童阅读[J].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20（2）：75-79.

[2]王泉根，崔昕平. 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现场研究[M]. 北京：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

[3]王雨婷，熊炽. 少儿主题出版的选题策划与实施路径：基于近十年国家出版基金项目的分析[J]. 出版广角，2021（21）：18-21.

[4]谭睆予. 中国少儿出版产业发展报告（2018-2019）[J]. 出版人，2019（11）：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