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科背景下中国口语传播学的发展路径

2022-05-30 21:38刘丹
关键词:新文科学科建设播音主持

摘 要:新文科背景下,培育具有跨文化传播能力的口语传播人才,是时代赋予的新课题。然而,当前口语传播学始终面临学科定位不清、师资队伍紧缺、学术意识缺位等发展瓶颈,学科体系亟待完善。借鉴台湾地区口语传播学的成熟教学经验,有助于推动本土口语传播学的发展。基于对海峡两岸6位口语传播专家的深度采访,研究建议:未来中国口语传播学既要充分融合播音主持艺术学科的研究成果,更要体现出“傳播学”的本位特征。发扬播音主持的口传“实务”优势,辅以口传“学理”内涵,打破学科壁垒,创新课程体系,开创出在世界传播学科中独具中国特色的口语传播学,实现新文科建设的守正创新。

关键词:新文科;口语传播;播音主持;传媒教育;学科建设

作者简介:刘丹,传播学博士,华侨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华侨大学口语传播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口语传播、网络与新媒体、多模态语篇分析(E-mail:cuczhishan@163.com;福建 厦门 361021)。

基金项目:华侨大学高层次人才科研启动项目(21SKBS015)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2)04-0120-10

在“十四五”期间,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口语传播学学科体系,培育能够“会讲中国故事、讲懂中国故事、讲好中国故事”

(信息来自教育部《新文科建设宣言》,(2020-11-03)[2021-05-09],https://www.qlwb.com.cn/detail/14032451.html.)的新时代优秀国际传播人才,是时代赋予全国高校的新课题。为满足国际型口语传播人才培养的现实需要,2020年11月,教育部提出全面推进“新文科建设”的新要求。因此,在新文科建设的时代背景下,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口语传播教育势在必行。国内高校应迎着新文科建设的时代热潮,努力培育具有跨文化传播能力的新时代口语传播人才,为提升中华语言的艺术魅力与传播效力,在国际场域讲述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做出人文学科应有的贡献。

然而,长期以来,中国的口语传播学始终面临学科归属不清、师资稀缺等诸多发展瓶颈,成熟的学科体系亟待完善。“口语传播学”与“播音主持艺术学”属近亲学科,如何在二者之间抽丝剥茧,梳理出清晰准确的发展思路,实现近亲专业集群发展,是高校急需解决的重大时代议题。台湾世新大学作为目前亚洲唯一能够提供完整口语教育的高校,大陆高校在继承和发扬播音主持差异化优势的同时,若能积极借鉴台湾地区的教学经验,将极大促进中国特色口语传播学的发展。

一 溯本求源:海峡两岸口语传播学科的发展历史

(一)台湾地区口语传播学科发展情况

1992年,台湾“世新新闻传播学院”(今世新大学)创设了大中华范围内首个口语传播系(游梓翔:《数字时代的口语传播学:一个学科名称、核心概念与核心能力的分析》,载《数字化时代的口语传播: 理论、方法与实践》,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页。),把口语传播正式引入到华人文化的视野之中(夏春祥:《在建制化与数字化之间:口语传播的人文主义追寻》,《现代传播》2016年第7期,第20—24页。)。随着社交媒体的盛行,世新大学口语传播系于2020年更名为“口语传播暨社群媒体系”。世新大学的师资均有美国高校的口语传播背景。学生就业前景广阔,包括广播电视主持、公司讲师、政府发言人、企管顾问等。世新口传系的课程教学(见表1),主要围绕三大核心(沟通、表达、协调)、四大素养(修辞、人际、组织、跨文化)、五大职能(思辨与批判、人际沟通、跨文化沟通、公共论辩、团体与组织沟通)展开。其中,三大核心课程聚焦在媒体表达、访谈沟通、冲突协调三个板块,使学生具有修辞素养、人际素养、组织素养与跨文化素养。世新大学的语音表达课也借助戏剧表演的声音练习方法,包括吐字发声、字音矫正、断句换气的训练。有别于大陆的是,台湾授课不要求字正腔圆,但求咬字清晰,让受众能听懂即可,更注重传播者个人内涵与听众分析的研究,强调信息接受的最终效果。

(二)中国大陆口语传播学科发展情况

2011年,厦门大学最早成立了以口语传播为主要方向的传播学系(李展:《 数字化时代的口语传播:理论、方法与实践》,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页。)。厦门大学的口语传播在黄星民教授的推动下发展,以引进美国口语传播的教学模式为主,参照台湾地区口语传播的办学经验,力求打造中国第一个口语传播特色的传播学专业。厦大口传课程由美国迪堡大学传播学院的吕行教授设计完成,以邀请国际一流口语传播学者举办讲座、短期授课、撰写教材等方式开展口传教育。同年,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举办了首届中国口语传播国际高峰论坛,旨在探讨中国如何与国际接轨,以多学科交叉的观点、多元化的研究对象、多样化的研究路径,推动口语传播的学科发展与口语传播专业人才的培养(信息来自华东师范大学新闻中心官网,(2011-11-28),https://news.ecnu.edu.cn/83/bb/c1833a33723/page.htm.),迄今为止已成功举办五届。2012年,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传播学系和台湾世新大学口语传播学系主办了首届“海峡两岸口语传播学术研讨会”,关注数字化时代海峡两岸的口语传播研究与教学实践,开创了海峡两岸口语传播教学研究合作的先河。

2014年,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成立口语传播系,成为中国大陆首个以口语传播命名的科系,致力于为广播电视输送人才。2018年,暨南大學也成立了口语传播系,致力于培养记者型主持人、出镜记者、新闻发言人、外宣公关、网络新媒体声音创作人等卓越口语人才(信息来自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官网,(2018-12-18)[2021-05-03],https://xwxy.jnu.edu.cn/2018/1218/c12846a322833/page.htm.)。除创设口传科系之外,也有多所高校专门成立了口语传播研究中心。2015年,华侨大学口语传播艺术研究中心正式成立,作为全国唯一以“华侨”命名的高校,该中心旨在开展世界华语口语传播艺术研究,提升华语口语传播的艺术水准与魅力(信息来自华侨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官网,(2018-05-28)[2021-05-03],https://sjc.hqu.edu.cn/info/1039/2351.htm.)。2017年,陕西师范大学也成立了口语传播研究中心,立足于“学术科研”,旨在帮助播音主持教师搭建学术交流平台,为探索播音主持学科的归属感、建立学术自信心而做出努力(信息来自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官网,(2017-03-21)[2021-05-03],http://cxinw.snnu.edu.cn/info/1011/1556.htm.)。这些系所与研究中心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大陆口语传播学正进入学科初创阶段。至此,中国算是有了口语传播学的第一批先锋队,但就学科建设发展并强化科研与教学而言,这只算踏出第一步,口语传播的学科发展之路仍然存在诸多困境与挑战。

本研究主要采用深度访谈法,从2020年10月起至2021年3月,从国内口语传播学科发展的问题意识入手,笔者陆续采访了6位海峡两岸的口语传播专家,6位专家在学界均有较强影响力,其总体情况如表2所示。

由于疫情影响,深度访谈均采用线上访问的方式,时长半小时至1小时,访谈的方式依据受访者个人情況而定,如受访者不方便打字,则采用受访者发送语音,后期语音转入文字的方式。网络在线访谈采用截图方式保存文档,待采访工作结束后,研究者将采访到的6位受访者内容,依照研究主题做抽取式的内容分析。访谈以半结构化形式进行,在访谈问题的设置上,研究者根据研究问题和研究目的制定访谈提纲,访谈题目的大致围绕3个面向展开:

第一个题组是针对海峡两岸的课程设置和人才培养,研究者试图了解海峡两岸在口语传播课程体系和人才培养方案的基本情况,以及两岸的专家对口语传播学科的理解有无差异性。问题如下:

贵校的口语传播有哪些课程?

贵校的口语传播旨在培养什么人才?就业情况如何?

您认为口语传播与播音主持艺术二者的相关性为何?

第二个题组旨在了解海峡两岸口语传播教学方面的师资情况,对比大陆与台湾两地口传系教师的学科背景。问题如下:

贵校的口传系师资情况?

您认为口传系教师应具备怎样的资质?

第三个题组,研究者想要探究当前海峡两岸专家对中国大陆口语传播教学的整体评价,优势与困境为何?希望能够通过两岸口语传播的学科发展比较研究,试对中国口语传播学学科发展提供可行性建议。

谈谈您对中国口语传播学发展的整体评价?有何改进建议?

二 问题意识:中国大陆口语传播学面临的诸多困境

笔者经深度访谈总结发现,当前中国大陆口语传播学科主要面临学科定位不清、师资结构单一、学术能力欠缺三个维度的瓶颈。接下来,笔者将针对这三个维度进行详述。

(一)学科定位不清

口语传播(speech communication)起源很早,发展曲折,名称数变,它与后来施拉姆的提倡创建的传播学不同。当然,它与播音主持的口头传播(oral communication)也不同,我认为口语传播比口头传播范围更广,播音主持学应该归属于口语传播学。(黄星民)

国内口传发展最大的难题,我认为是学科归属问题。播音专业是最具发展口语传播条件的专业,但是目前归属在艺术类,而口语传播更偏向传播学,招生与培养不在一个学科体系,因此受到了制约。(林小榆)

咱们国家由于播音专业发展较早,口语传播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发展的,这导致了专业从小口径向大口径拓展的趋势。可是目前来看,拓展的能力不足。(宋晓阳)

如上,几位大陆专家均谈到了当前口语传播的学科归属问题,介于专家们的探讨,我们首先有必要了解“口语传播学”的发展历史。口语传播滥觞于古希腊雅典城邦,当时公民有着为个人争取合法权利的口语传播需要,于是涌现出一群专门教人如何辩论的智辩士(sophists)。20世纪初,一群美国文学系教师想建立一个有别于“修辞”,专门突出“口语”的新学科,这个新学科最早以“演讲教师协会”为名,但随即扩大成“口语教师全国学会”(马成龙:《传播学在美国的发展:从SCA易名为NCA谈起》,《新闻学研究》1999年第58期,第245—256页。)。二战后,传播学开始流行起来,口语学此时逐渐发展为兼容人文与科学的“口语传播学”,正式成为了现代意义上的人文学科。

因此,就其学科系谱来看,口语传播学是传播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毫无疑问,口语传播学隶属于传播学科更加合理。然而,在中国大陆,除厦门大学之外,高校的口语传播学都是播音主持专业下设的方向,甚至可以说,“口语传播学”约等于“主持传播学”,而播音主持学是戏剧与影视学下的二级学科,这也就意味着,当前中国大陆的口语传播学是归属于艺术学的,这就造成了口语传播学科归属不清的尴尬局面。

(二)师资结构单一

我觉得从目前来说口传发展艰难的地方在于,播音队伍的专业基础比较单一,不像台湾世新大学的师资都有国外留学的背景。那么如果想改变咱们的师资队伍,这就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这等于说是面临着全行业转型,可是有些人不愿意转型,有些人也是没有能力转型的。(宋晓阳)

师资团队是个难题,口传师资必须具备传播学、语言学、社会学等跨学科的背景。(林小榆)

厦大口传师资是完全重新组织起来的,我们有演讲课程、说服传播课程,也有与口头传播相关性很高的语艺学,有专门针对口头传播的多模态研究方法,但由于条件限制,我们没有引进表演学、辩论、特别是播音主持的教学内容。(黄星民)

综上几位专家的分享可见,当前中国大陆口语传播的师资结构较为单一,以中国传媒大学为代表的播音主持专业下设的口语传播方向,是以为广播电视输送人才为培养目标,在教学中侧重的是公众媒体领域的口语训练,如若朝口语传播学转型,教师们尚需强化应用于日常人际互动的沟通表达,丰富口语传播学理内涵。比如,增强人际传播、组织传播、公众传播、跨文化传播的思考和研究,夯实传播理论基础。厦门大学以“学理”为核心的口语传播学,更侧重于学科系统的完整性,没有在口语“实操”业务部分重点突破,实际上仍是在走“重传轻语”的学科发展路线,口传师资方面的严重匮乏亦是多年来大陆口语传播学科发展遭遇瓶颈的重要原因。

(三)学术意识缺位

科研能力作为衡量高校综合势力的重要指标,在播音主持学科却成了无法逾越的障碍。从访谈结果来看,几位专家的意见不谋而合。

口语传播的社会化需求很多,但是能解决问题的人很少,我觉得国内现在还没有一所大学,能够真真正正地做好口传研究,更多的播音朝口语传播转型就是换个招牌而已。(宋晓阳)

第二个困境就是没有科研阵地,播音主持学科现在处于比较尴尬的境地,隶属于戏剧影视艺术学,但多数专业开设在新闻传播学院,而目前这两个学科的权威期刊中少有播音的阵地。(林小榆)

我个人觉得播音主持是技艺性的专业,要写出厚重的学术论文,除了自身的理论历史研究,还应该借用传播学、语艺学、口头传统、数码理论等学科理论。(黄星民)

尽管随着智媒和融媒时代的到来,全国开设播音主持的高校已意识到自身发展的难题,逐步实现理论研究与实践基地的有效结合,尝试作出新转型。但是,仍然存在诸多现实困境。如前所述,播音主持艺术学“应用型”色彩浓厚,学术研究相对薄弱,学术阵地匮乏,学术成果不尽人意,教师职称晋升较为困难。而在口语传播学术领域具有一定地位、能发科研论文的教师又很少能担任语音发声、口语表达等实操教学任务,这成为了中国大陆口语传播学科发展的又一大现实困境。

三 现实意义:发展中国特色口语传播学是时代所需

笔者认为,至少有如下四个理由可以证明,中国大陆需要大力发展口语传播学。

(一)历史层面:中国有口语教育的文化渊源

如今大陆和台湾高校建立的口语传播学相当程度受了西方的影响,但并不代表口语传播学只是西方的独创。衡诸中国古代文献,不难发现,口语传播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与创新中都可以找到丰厚渊源。就以孔门“言语科”为例,《论语》(杨伯峻:《论语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虽不像亚里士多德《修辞学》以较为系统化方式呈现,但其中阐述的关于“言”的思想,比之柏拉图修辞学的多篇对话录却毫不逊色。这里可以列举数端。孔子的“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雍也篇》),无疑是选择沟通对象的理论;“有德者,必有言”而“有言者,不必有德”(《宪问篇》),强调的是道德与言者关系,而为整部《论语》收尾的最末一句话——“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尧曰篇》),可以说为口语传播学应被视做中国人文教育之核心,作了一锤定音的论断。总体而论,不论是春秋战国时期孔门四科中的“言语科”,亦或是纵横捭阖的辩士说客传统,均与约莫同期的古希腊罗马修辞学相较,各有千秋,包括五四前后的“新文化运动”的蓬勃演说、辩论之风又为中国社会的口语传播创造另一高峰(游梓翔:《我要说话:五四运动与中国的口语传播时代》,《传播研究与实践》2019年第2期,第41页。)。因此,从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角度来说,中国当然需要口语传播学。

(二)社会层面:中国有口语能力的现实需要

在经济样态与网络社群飞速发展的今天,发展口語传播学有极高的社会现实需要,这体现在两个层面。首先,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急需具有跨文化传播能力的国际传播人才。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显著提升,中国在世界话语体系占据越发重要的地位,发展口语传播学是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的政治需要。其次,国人也有着极强的话语表达的社会需要。

大陆的特殊文化背景对发展口语传播有很好的社会环境。相信大陆的口语传播学无论是透过学术研究,或是教育推广,都能对社会作出贡献。(刘文英)

如今的时代早已不再是“谨言慎行”的时代了,自媒体的蓬勃发展就是最好的时代佐证,它解构了原有传统的精英话语权力,悄然完成了语言权力的“转向”。蓬勃发展的移动互联网为口语传播学提供了丰厚的社会土壤,互联网的平民化特性重塑了口语传播生态和话语样态,让“电子口语”获得重生。在这个人人皆可发声,宣扬和传播自我世界坐标体系的自由媒介平台,民众有极强的表达欲。

就大众出版品数量来看,大陆读者对演讲辩论口才交际有极高的热情。民众对学习沟通、谈判、说服、演示需求居高不下,亟须口语传播学来补强知识和技术短缺空白。(游梓翔)

正如游梓翔教授所言,大陆有学习口语传播的广泛现实需求。可是,坊间的沟通口才类书籍大多术大于学。因此,大陆高校发展口语传播学,不仅能应时代发展之需,更能通过系统化的学术研究,让一度“重术轻学”的口才沟通教育水平得到整体提升。

(三)学科层面:中国需要完善传播学科图谱

传播学是探讨人类以“讯息”建立共识并达成影响的专业学科。大众传播学探讨的是“符号”,口语传播学探讨的是“话语符号”及伴随行为。区别在于,前者重“文字”,后者重“言语”。口传和大传作为传播学两个重要分支,本应占据同等重要的地位。然而长期以来,中国大陆由于受施拉姆传播学的影响,引进的传播学其实都是“大众传播学”,很默契地选择了“去口语化”路线,忽略了“文字”之外,“言语”强大的影响效果。这不得不说是传播学界一个严重的缺憾。口语传播研究的存在提醒我们,传播是一种伴随着人类历史的基础性活动,恢复对于传播意涵的全面认知,将有助于中国传播学从“大众传播”的桎梏中解套,也有助我们走向真正的“面向传播”的传播学研究。(徐生权:《谁是第一位传播学博士?——被中国学术界所忽略的“口语传播系”及其变迁》,《新闻界》2019年第8期,第44页。)诚如游梓翔教授所言:

中国的环境是大传先于口传。当年之所以有口语存废之辩,主要是美国传播学最大学术团体需要纳入以大众传播为教学研究兴趣的学者,透过删除口语提高协会的包容性。但此种口语传播透过“去口语”包容大传的现实政治需要,并不存在于中国。在两岸四地,大传相关科系与学者的人数都远远超过口传。以“口语传播学”和既存的传播学作区隔,反而更适应中国传播学发展的环境需要。

因此,“口语传播学科的建构是对我国传播学研究版图的补充与完善”(李亚铭、王群:《口语传播学:一个亟待建构的新学科》,《编辑之友》2014年第7期,第67页。),为了使中国传播学学科发展更为完整,大陆也需要发展口语传播学。

(四)师资层面:中国有口传实务的差异化优势

美国的口语传播学在20世纪末出现了“重传播轻口语”的发展趋势,当年引发不小的争议,多数科系直接改称“传播系”。其实轻口语的一项原因是,口语会带来教学的“技术包袱”,因为许多学者实际上欠缺口语教学的基本技术能力,这也是美国“去口语运动”未公开的重要原因。(游梓翔)

根据游梓翔教授的分享,美国当年之所以选择“去口语化”,实属无奈之举。因为美国的口语传播教学缺乏讲授口传实务的师资,才使得口语传播学科逐渐走向消弭。但是在我国,情况却大不相同。在中国的高校学术生态中,有一个全世界所独有的“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诞生于1963年的中国播音主持艺术学科走过了近60年的发展历程,已然在中华大地上生根发芽,取得了斐然的成绩。虽然我们在语艺修辞等口传理论方面较为薄弱,但在语音发声、表达技巧、气质形象等需要真正体现口语传播能力的技术门槛方面,中国却具备相当强大的发展口语传播学的独特优势。

对比两岸在播音主持的教学上,我觉得大陆的实作训练较为扎实。我曾请多位大陆来台交流的学生分享在大陆播音主持的训练,这对台湾同学具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温伟群)

综观二位专家的分享,台湾口传教育的优势是西塞罗修辞五要项的“构思布局”,也不是“发表”,这部分恰好是我们的“差异化”优势。在讲授口传实操方面,中国播音主持艺术专业队伍具备庞大的师资阵容,客观上正好可以弥补美国口语传播学“技术落差”的不足,在全国呼吁加强新文科建设的时代背景下,发展中国特色口语传播学,可以为培育新时代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中国学派开辟出一条与众不同之路。

四 路径探索:未来中国口语传播学的学科发展建议

(一)学科定位:发扬播音主持“差异化”优势,开创中国特色口语传播学

如前所述,播音主持艺术学的蓬勃发展,使中国发展口语传播学具有得天独厚的天然优势。播音主持艺术学的设立,符合中国自身发展的需要,也是巩固意识形态领域国家战略地位的需要。但是,口语传播学科的范围很广,除关心话语符号(言语)及伴随行为(非言语)、话语的感知接收(倾听),也关心此类互动如何在个人(自我传播)、關系(人际传播)、群体(组织传播)、跨群体(跨文化传播)、公众传播(广播电视)中发生并产生影响。目前,我们播音主持所指的口语传播,实质上是“公众传播”。如果将口语传播教育完全等同于播音主持,无疑极大窄化和限制了口语传播的学科发展内涵。而事实上,我国传统的以“培养播报、主持各类广播电视节目的专门人才”为主要目标的播音主持教育应包含于口语传播教育之中(陈虹、杨启飞:《基于场景匹配的口语传播: 智媒时代之播音主持教育》,《现代传播》2020年第6期,第165页。)。

因此,从长远发展来看,中国口语传播学应跳脱出播音主持艺术学科的桎梏,开辟和探索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口语传播学应归位到“传播学”大家庭,借助播音主持的口传“实务”优势,大力继承和发扬播音主持艺术的特色传统,坚定不移地走“口语扬声”路线,同时辅以口语传播学的丰富学理内涵。如此,定能使中国口语传播学在世界传播学科体系中独具“中国特色”。

(二)师资建设:实施“走出去+引进来”联动发展战略

“教师是立教之本、兴教之源”(孙灵萱:《教育大计教师为本》,中国网,[2019-09-10],http://guoqing.china.com.cn/2019zgxg/2019-09/10/content_75191102.html.)。鉴于当前师资匮乏的情况,我们应该实施“走出去+引进来”发展战略。“走出去”,是指我们要鼓励播音主持专业的教师努力提升自身发展格局,积极与国际对接。多出国访学、参加国际研讨会,以加强学术交流,拓宽学术视野。“引进来”,是指全国新闻传播学院应多引进具有海外教育背景、以及“播音主持+传播学”或“播音主持+语言学”等跨学科背景的优势师资,能够做出详尽的口语传播教学规划,以补强我们在口语传播学理方面的师资短板,提升高校的整体教学能力。此外,还要充分重视建构师资队伍的团队协作意识,鼓励教师之间开展良性合作,对教师进行差异化重组,整合优势资源,形成专长互补。

(三)课程设置:专业集群融合,创新课程体系

新文科建设指出,跨学科复合型人才是时代所需。因此,高校课程设置要融合创新,实现跨学科的交叉融合与相近专业的集群融合,以适应媒介与社会同构时代对国际传播人才的需求。(廖祥忠:《媒介与社会同构时代国际传播人才培养必须着力解决的三大问题》,《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1年第1期,第1页。)因此,“口传”与“大传”应该被整合于“传播学”之下 (OKeefe  B. Against theory.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1993, (43),pp. 75-82.),各自保有“言谈”和“媒介”的概念核心(夏春祥:《在建制化与数字化之间:口语传播的人文主义追寻》,《现代传播》2016年第7期,第20页。),尤其要充分重视“实务”对于学术研究的作用与影响(夏春祥:《众声喧哗的迷思——关于传播研究的笔记》,《中华传播学刊》2002年第1期。)。目前大陆的口传课程,基本上分为以中国传媒大学为代表的“实务派”和以厦门大学为代表的“学术派”。然而,在美国的口语传播学术体系中,课程是相对全面的,既包括了“学术”的课程(如语言学、口述文学、广播电视、戏剧电影等),也包括了“实务”的课程(如公共演讲、辩论、正音训练)(转引自徐生权:《传播学:追溯柏拉图还是抗击柏拉图?——从一本书的大陆、台湾两个译本的差异说起》,《国际新闻界》2019年第5期,第172页。)。因此,笔者认为,未来中国口语传播学的学科课程建设思路应紧紧围绕“一个基础”“两个核心”“三个目标”展开,打破“学术”与“实务”之间的壁垒,取长补短,发挥各自的效能,打造多元性的创新课程体系。

1.一个基础:重视外语能力,掌握国际传播素养

在世界波诡云谲的今天,对国际型传播人才的呼唤已是大势所趋。2021年5月31日,习近平在主持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建强适应新时代国际传播需要的专门人才队伍。(信息来自新华社,[2021-05-31],http://www.qstheory.cn/zhuanqu/2021-06/02/c_1127522717.htm. )在此种形势下,我们如要培育新时代的国际口语传播人才,首先非常有必要高度重视学生的外语能力,这是“一个基础”。语言作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只是一种跨文化传播的重要沟通工具,同时也是跨文化传播的必备素养。在2021年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中,我国外交部翻译张京的现场精彩同声传译赢得满堂彩。她的坚定大气与自信沉稳,完美展现了中国的形象,相信这种自信离不开她扎实的语言基本功。因此,建议全国高校新闻传播学院重视对英文能力的培养,同时开设小语种选修课,鼓励学生精通一门外语。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都有自己的一套传播系统,不同文化的国家和秉持不同价值观念的社会群体认知存在着较大差异。在跨文化传播案例中,由于语言与文化的障碍造成的误解事件层出不穷,因此还要开设《跨文化传播》《跨文化交际》等课程,加强对理论的学习研究,让学生能够尊重和理解不同国家的语言与文化,唯有如此,才能根据不同区域、不同国家实现对中国故事和中国声音的精准化传播与分众化表达,从而增强国际传播的亲和力和实效性。

2.两个核心:兼顾“术”与“学”,实现守正创新

首先,“术”是我们的特色优势,如不守正,不知来路。以厦门大学为代表的“学术口传”传播院校为例,应在夯实口语传播理论课的同时,注重口语声音美感的培养,扩展普通话语音、播音发声、朗诵美学等播音主持实训课程。汉语是最具有鲜明中国特色、彰显中国气质的语言,播音基本功所强调的“字正腔圆”恰好完美适配了中国汉语有声语言的传播美感,是中华五千年文化精髓的重要声音载体。

其次,“学”是我们的缺陷不足,如不创新,没有出路。以中国传媒大学为代表的“播主口传”艺术院校为例,要打破口语传播的学科盲点,从传播学和语言学寻找新的发展路径。在就业调查中发现,全国范围内播音主持毕业生真正能从事一线媒体工作的只有极少部分,由于大陆播音主持的岗位不足以提供相关科系毕业的职缺,因此需要加强口语传播概论、人际沟通、团体沟通、组织传播、跨文化传播、演讲学、辩论学、修辞学、非语言传播等口传基础课程,引导学生有更广阔的职业前景。

另需强调的是,口语传播不能只依靠“声音”就能完成,也要借助非语言来表情达意。在真实的口语传播过程中,非语言往往更能泄露出真实的内心意涵,而且非语言通常不如语言那样可控。因此开设《非语言传播》课程十分必要,通过表情、体态等非语言传播训练,达到更有效的口语传播效果,相信无论对于广播电视专业人才、政府发言人、企事业单位、高校教师等形象可信度的提升都大有裨益。总之,有“学”无术,丢了传统;有“术”无学,没有发展;唯有兼顾“术”与“学”,从“内容”和“形式”两个维度补强人才培养方案,才能真正实现新文科建设的“守正创新”。

3.三个目标:传播思想、传递情感、传承风范

口语传播是一门说服的艺术。亚里士多德认为,说服传播是逻辑和情感上的双重过程,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服之以德(Dues, M. & Brown, M. L. Boxing Plato's shadow: 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human communication.NewYork, NY: McGraw-Hill,2004. )。首先,從逻辑层面来说,应以知识性为目标导向,我们的人才培养要尊重口语传播学科的客观规律,晓之以理,力求明白晓畅,实现精准传播。其次,从情感层面来说,应以社会性为目标导向,口语传播不是冷冰冰的纯理性与逻辑的媒介语言,而是鲜活的、浸润着传播者个人思想和人格魅力的人性化语言。它诚然需要理性的思辨,也需要直觉的美感。归根结底,“人”才是主持传播的主体,传播者的个人魅力最终影响传播效果。因此,高校应重视对“人”的教育和培养,提升艺术素养和审美品味,将表演艺术、美学融入课程建设中,增强学生对美的感知和运用能力。最后,以价值性为目标导向,我们要培养具备人文精神和家国情怀,能够在世界舞台传承中国风范的新时代口语传播人才。综上,唯有集“知识性、社会性、价值性”三位一体,才能实现“传播思想、传递情感、传承风范”的人才培养目标,使新文科建设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生机与新活力。

五 结 语

综上所述,在世界风云变幻的今天,人类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新文科”的呼唤下,发展“中国特色口语传播学”是时代之需,亦是发展之要。历史悠久的“播音主持艺术学”是中国发展口语传播学的最大差异化优势,它必然要在播音主持学的根基上开疆拓土,才能守正创新。高等学校作为人文精神的核心区,理应主动求新求变,保持开阔的胸襟和谦逊的姿态,积极借鉴“他山之石”,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才能实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开创出独具中国特色的口语传播学,在世界舞台和国际坐标中发挥重要的国际影响力。在科技赋能传播的驱动影响下,口语传播学的发展还会逐步与科技结合,从“人际沟通”向“人机沟通”拓展,探索与人工智能对话的语艺,相信未来口语传播学将大有可为,让我们拭目以待。

The Development Path of Chinese Oral Communication in the Context of New Liberal Arts

LIU Dan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new liberal arts”, it is a new task to cultivate oral communication talents with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ability. However, the current oral communication in China has been facing development bottlenecks such as unclear discipline orientation, shortage of teaching staff, lack of academic awareness, etc. The discipline system needs to be improved urgently. Learning from the mature teaching experience of oral communication in Taiwan will be helpful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oral communication in mainland China. Based on  interviews with 6 experts of oral communication across the Taiwan Straits, this paper suggests that in the future, Chinese oral communication should not only fully integrate the research results of broadcasting and hosting art, but also return to the big family of “communication”. Taking the practical advantages of broadcasting and hosting, and combining the “academic” connotation of oral communication, it will be possible to break disciplinary barriers, innovate the curriculum system, create a unique oral communic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mong the communication disciplines across the world, and finally realize the integrity and innova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liberal arts.

Keywords: new liberal arts; oral communication; broadcasting and hosting; media education;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责任编辑:陈 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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