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诗召
内容摘要:一篇《荷塘月色》解人难。难就难在不仅难解作者情动何处辞由何发,更难在难解作品感情基调是“淡淡的”还是“浓浓的”。要解决这个难题,就不能简单“以意逆志”,而应该既知人论世又披文入情。知人论世披文入情之后便发现,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的感情无论是忧愁还是喜悦,都不是“淡淡的”而是“浓浓的”,且生发这种感情的原因也是复杂的,既有深层次的社会原因也有复杂的家庭原因。
关键词:朱自清 《荷塘月色》 感情基调 生成原因 知人论世 披文入情
关于《荷塘月色》的感情基调,新版部编《普通高中教科书·语文》必修上册第124页知识短文《如何做到情景交融》中说:朱自清《荷塘月色》中,起初作者内心“颇不宁静”,淡淡的忧愁之感弥漫在字里行间。但随意作者独行小路,领略月下美景,忧愁虽然还在,心头平添了一份淡淡的喜悦,感受到一丝得来不易的宁静。
笔者认为,朱自清《荷塘月色》所表达的感情无论是忧愁还是喜悦都是“浓浓的”而不是“淡淡的”。理由如下:
一.知人论世
“知人论世”,是文学欣赏的重要方法,首先由孟子提出。他说:“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孟子·万章下》)文学作品与作者的生活时代和思想关系密切,因此只有知其人论其世,即了解作者的生活时代和思想,才能较客观地理解把握作品的内容与作者的行为和思想感情。鲁迅先生说:“我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要不然,是很近于说梦。”(《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七)》)
1.论世——社会背景
1926年3月18日,朱自清先生参加北京部分高校学生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犯我国主权到段祺瑞执政府门前请愿的活动,目睹了“三·一八”惨案。朱自清先生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于3月23日写下《执政府大屠杀记》,4月2日写下《哀韦杰三君》(韦杰三,清华大学学生)等文章深刻揭露反动政府暴行,表达对死难者的沉痛哀悼。
1927年4月12日,上海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4月15日,广州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四·一五”反革命政变。4月28日,共产党先驱李大钊和其他十九位革命者在北京英勇就义……。大批共产党员革命志士被杀害,白色恐怖笼罩中国,一些意志薄弱者也开始了动摇彷徨,有的甚至走向了反革命,中国社会一片混乱。朱自清先生在白色恐怖的年代里也陷入了苦闷彷徨之中。
1927年7月上旬,朱自清先生于北京清华园写下散文《荷塘月色》,借以抒发心里的忧愁。但感情的程度是浓是淡,我们不能简单以意逆志,而要进一步探讨。
“字笺句解,果谁语而谁知之。”(清代学者谢铤章《赌棋山庄词话续编》卷一)朱自清先生于1928年2月7日写的《哪里走》是自己前一段时间情感心迹最好的自白。文中说,当时“中国是一个进向大时代的时代,你不能不或多或少感着它的威胁”,“觉得心上的阴影越来越大,颇有些惘惘然”。朋友栗君劝他入党,他说“我是一个不配革命的人”,“我没有血与肉”,“去参加一些轻而易举的行动,在我却颇为难”,“在旧时代正在崩坏,新局面尚未到来的时候”,“在歧路之前”,“衰颓与骚动使得大家惶惶然”,“只有参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决这惶惶然。不能或不愿参加这种实际行动时,便只有暂时逃避的一法”。他甚至明确地说,“党所要求于个人的是牺牲,是无条件的牺牲,一个人得按着党的方式而生活,想自出心裁,是不行的”,“妻子兒女一大家,都指着我活,也不忍丢下了走自己的路”,“还是暂时超然的好”。然而,朱自清先生毕竟是一个民主主义者,骨子里是爱国的,面对黑暗现实,又不安于这种“逃避”这种“超然”。当时朱自清先生的心情用他写于稍后于《荷塘月色》的《一封信》(1927年9月)中的话概括说,就是“像一叶扁舟在无边的大海上,像一个猎人在无边的森林里……心里是一团乱麻,也可以是一团火。似乎在挣扎着,要明白些什么,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特别在‘这年头,不知怎的,总不时想着在那儿过了五六年转徙无常的生活的南方”[1]。
朱自清先生是一个民主主义者,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既反感国民党等反动派的“反革命”,又对当时共产党的“革命”心存疑虑甚至产生过恐惧,想保持知识分子的相对独立走第三条路——研究国学从事文学创作。《荷塘月色》正是朱自清先生想“超然”而不能超然的“挣扎”的心迹的真实描摹,含蓄再现。朱自清先生既神往于醉心于美好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另一世界(荷月世界),又为此感到极度的不安和自责。这种内在矛盾构成了他内心的“颇不宁静”,这也是那个黑暗恐怖的年代在作者心灵上的折射。
面对“革命”与“反革命”的选择,矛盾与自责的心理压得朱自清先生喘不过气来。这是国事颇不宁静造成作者心里“颇不宁静”。
2.知人——家庭境况
朱自清先生是一个恪守传统文化道德的良知知识分子,他是孝子又是慈父,也是模范丈夫。从他的回忆性散文《背影》《儿女》《给亡妇》以及《哪里走》等文章中,我们可以体悟到朱自清先生是一个至情之人。
(1)牵挂年迈的父亲
因家事(父亲造成,此不赘述),朱自清先生曾和父亲闹过矛盾,曾一度严重到断绝关系的程度。
1925年10月创作回忆性散文名篇《背影》。文章极力表现父慈子孝,真挚表达了一个有传统伦理道德的儿子的深深愧疚,记得的全是父亲的好,而这也使读到文章的父亲感动了,从此父子关系缓和。但一个在老家扬州,一个在北京,父子相隔两地不能相聚。
在宁静的夏夜,自己能惦着不在身边的孩子,父亲又何尝不惦着他的儿子呢?不在身边的儿女阿九转儿想念父亲想来北京,自己又何尝不想和年迈的父亲相聚团圆呢?正如《背影》中的叹息:“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子欲养而亲不待”(《孔子家语·致思第八》),父亲的背影无疑是朱自清先生永远的牵挂。对父母的思念,应该也是朱自清先生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一个原因吧。
(2)惦记江南的孩子
朱自清先生在写完《荷塘月色》的第二年写了又一篇追忆亲情的著名散文《儿女》(1928年6月)。文章深情回忆了1927年1月于白马湖接妻子儿女北上,途径上海时只把长女阿菜次子闰儿带上,而把另外两个孩子——长子阿九和二女儿转儿丢下,让母亲带回老家扬州看顾的情况。当时的孩子也吵闹着要到北京去,可限于条件不能成行。想到这,妻常常暗自落泪,而朱自清也感叹,“但我有什么法子呢!”朱自清先生深感歉疚地回忆到,他(长子阿九)又曾和我们说……“暑假时一定来接我啊!”“我们当时答应着,但现在已是第二个暑假了,他们还在迢迢的扬州待着。他们是恨着我们呢?还是惦着我们呢?”“她(转儿)也曾用了生硬的扬州话,和那特别尖的小嗓子向着我:我要到北京去。”“当时听着,现在想着的我,却真是抱歉呢。”“近来我也渐渐觉着自己的责任。我想,第一将孩子们团聚起来……”,“我只希望如我所想的,从此好好地做一回父亲,便自称心满意。——想到那狂人救救孩子的呼声,我怎敢不悚然自勉呢?”
从途径上海时的分别到写《儿女》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惦记应该是总时时袭击作者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荷塘月色》写于1927年7月,当时正值暑假,阿九“暑假时一定来接我啊”,转儿“我要到北京去”的话肯定萦绕在慈爱多情的朱自清先生的耳边。“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鲁迅《答客诮》)在这样美好的月夜,听着妻子的眠歌,听着墙外孩子们的欢笑,惦着江南的孩子,是件很自然的事情。文中引用“莲子清如水”似乎可以理解为“怜子情”如水一样自然吧。
1927年7月前后,不仅是中国社会最动荡不安的时期,也是朱自清先生家庭生活烦恼最重的时期。一家三代不能团聚,妻子患病,经济拮据,职业负担生活负担心理负一起向朱自清先生压来。《哪里走》中这样自述:“近年来为家人的衣食,为自己的职务,日日地忙着,没有坐下闲想的工夫,心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儿女》中还自爆曾给挚友叶圣陶先生写信诉苦,“孩子们的磨折,实在无法奈何,有时竟觉着还是自杀的好。这虽是气愤的话,但这样的心情,确也有过的……”
朱自清先生是个至情之人,他的生活不能再现在我们的眼前,但通过他的回忆性文章,我们可以体悟到他当时作为一个儿子的自责(见《背影》),作为一个丈夫的自责(见《给亡妇》),作为一个父亲的自责(见《儿女》)。
总之,作者“颇不宁静”的心情絕对和家事有密切关系,且“忧愁”也不应该是“淡淡的”,而是“浓浓的”。
二.披文入情
刘勰《文心雕龙·知音》中说:“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披文入情”就是拨开文章的语言文字,深入到作者的内心世界,了解作品所要表达的情感思想。“沿波讨源”就是沿着文章的文脉思路找到文章的思想源头,即使是幽深的意思也能显现出来,被人理解。这样,尽管作者年代离我们久远,但通过读文章也可以知道他的内心。
知人论世,是文外解文,虽是文学评论的一个重要方法,但需要的主要是知识。从中学语文教学(包括考试)的角度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教学生以文解文,即披文入情沿波讨源的阅读理解能力。成功的文学作品也往往不让读者看到直接的创作动因和背景,却以丰富的形象和语言给读者以丰富的人生感悟,从而引发读者对人生对社会进行深入思考。
一般而论,叙事类说明类议论类文章的思想内容的逻辑结构较容易把握,而写景类抒情类哲理类文章的内容思想的逻辑结构较难把握。分析这样的作品,只知人论世是不够的,必须在了解作者所处时代的特点作者生活状况思想状况及创作风格等的基础上深入分析作品中一些语言和有关形象的含义。
因此,下面在主要抓住文本的感情脉络,简要分析几个有内在联系的直接抒情句子的同时,再简要分析本文所呈现或透视给我们的两个具有跳跃性的形象化的理想世界,即一人独处的“荷月世界”和惦着的江南“采莲世界”,以循文入义披文入情。
我们明白,语言是思想的外壳,作者的神气是通过音节字句表现出来的,作品所蕴含的思想感情是通过语言文辞表达出来的。在解读作品过程中,要“因声求气”“识文断字”,并从作品整体出发,提要钩玄,理出作品文脉,获得对作品思想感情以及某些艺术手法的认识。
1.“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这是本文的“文眼”,是一篇之警策的片言。“颇不”的“颇”字,显然是“很”“非常”的意思。“颇不宁静”就是非同一般的不宁静。因为“心里颇不宁静”,独自在院子里乘凉的朱自清先生才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继而独自夜游荷塘。这个“文眼”安在篇首,如一锤定音,为全文定下了抒情基调。这早已是大家的共识。既然“文眼”为全文奠定了感情基调,那么,全文的感情脉络主线就应该是“颇不宁静”——“浓浓的”忧愁。《哪里走》一文中多次使用“颇”字,也绝非偶然,它是那个年代作者心境的真实表达。
2.“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静穆优雅清净是“荷月世界”最大的特点,逃离黑暗动荡不宁静的世界,身处这样的世界,心灵上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作者顿时感受到一种“得来不易”的宁静,为这种心灵的自由而狂喜而陶醉,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作者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狂喜,文字虽美但不热烈,特别是在直接抒情方面只淡淡的一句“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朱自清先生,首先是一位诗人,是一位有诗人气质的学者,是一位有诗人气质的散文家,而“就诗人之所以为诗人而论,热烈的欢喜或热烈的愁苦经过诗表现出来以后,都好比黄酒经过长久年代的储藏,失去它的辣性……”(朱光潜《说“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朱自清先生的很多散文有这种风格,如《背影》《荷塘月色》《给亡妇》等。《荷塘月色》中,作者笔下的极其静穆极富美感的“荷月世界”是一个超越现实的无限的理想境界,是作者主观情绪化为客观现象的境界,“这个境界是人生苦痛幻化为美丽的形象的结晶”(朱光潜《悲剧心理学》),它“启示着人心的深广的理解和同情”(朱光潜《文艺心理学》)。无限美好的景物描写中,一句淡淡的直接抒情中,寄寓了作者热烈的感情——对令人不安的丑恶世界的强烈不满,对宁静自由世界的热烈向往。喜悦虽然短暂,但很“热烈”,而“热烈的”喜悦(欢喜)恰恰强化了现实生活中“热烈的”忧愁(苦痛)。从艺术手法上讲,是典型而特殊的寓情于景即以乐景写哀情:景越乐,情越哀。可惜,我们现在多是人云亦云并没有对此产生“深广的理解和同情”。
3.“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联系上文描写,这一段文字是写“荷月世界”的宁静被蝉鸣蛙叫打破,是典型的“连环式衬托”,即以蟬鸣蛙叫之躁动衬托荷月世界之寂静,以荷月世界之寂静衬托现实世界之躁动。“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这句话,没有任何雕饰,仍然具有“失去它的辣性”却意味深长的特点,表达欲求热闹而不得,欲求长久的宁静而不能的无限怅恨极度烦恼。“什么也(都)没有”这种表达方(句)式在生活中是常见的,如“我什么也(都)不想说”“什么也(都)不想干”……。有太多的烦闷,太多的心酸,太多的无助,很累很累的时候,往往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只期待一切都如同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都是另一番模样。说出这样的话,真真地能给人一种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谈人生的体验。其他文学作品中也有这样的例子,如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的小说《项链》有这样一段话:“她没有像样的服装,没有珠宝首饰,什么都没有。”这句不加任何雕饰的话,把马蒂尔德“觉得自己本是为了一切精美、豪华的事物而生的,因此往往感到“痛苦”“伤心”“懊恼”“难过”,而产生种种“胡思乱想”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什么也没有”这样的话,在《哪里走》《一封信》中也多次出现,不可视而不见,见而不思啊!
4.“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每一个词都值得玩味。在用大段文字讲述江南“热闹”“风流”的采莲旧俗并引用《采莲赋》后,发出如此感叹,真切地表达了“这年头”对“在那儿过了五六年转徙无常的生活的南方”的留恋回想,其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是今不如昔,痛苦之极,失望透顶啊……
5.“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到底”也很口语化,但含义丰富。本来就惦着,也曾想方设法不去惦记,到最后还是摆脱不了,不得不惦记,可见思念之重,思念之苦。这不就是告诉我们,开头“心里颇不宁静”正和“惦着江南”有关系吗?而前文的两处“忽然想起”和“于是又记起”是否也有这种“不得不”的因素呢?文艺评论家何家槐说:“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在处境特别困难,心情特别恶劣的时候,是任何人都会有的。”(《鲁迅作品讲话》)如果说,篇首“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是一锤定音;那么,结尾“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就是卒章显志。这里有必要补充一句,联系“论世”和“知人”两方面,“惦着江南”,应该既含有惦着曾经的江南工作期间“转徙无常”的生活,也包含惦着现在生活在江南让他牵肠挂肚的已年迈的父母和一对幼小的儿女,甚至包括对江南朋友对江南人民的思念与忧虑。文中引用的南朝乐府诗《西洲曲》,描写青年女子思念意中人的痛苦,但此处不能就事论事,狭隘理解。从艺术手法上讲,也是古诗文常用的用典喻理比兴寄托,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曹操《短歌行》)“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苏轼《赤壁赋》)
在描写“荷月世界”和惦记“采莲世界”方面,作者匠心独运。先描写优雅静穆的荷塘中心,再写沉郁而又聒噪的荷塘四周,是有一定寓意的。暂时身处的优雅静穆的美好世界是处在令人烦躁不安的丑恶世界的包围之中的,作者想“超然”是极其困难的。最后用对江南采莲习俗的怀念,表达身处动荡不安丑恶世界中的“浓浓的”忧愁,寄托热烈向往自由美好生活的情怀。
6.开头“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中间“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最后“——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文章“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的圆形结构寓意并不难理解,所以这里只简单说一下常被读者忽略的“猛一抬头”。最后的“猛一抬头”,就证明前面“在苍茫的月下”,“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多是“低着头”的。其他文学作品中也有这样经典的例子,如《红楼梦》第三十三回,写本已百事闹心的宝玉知道和自己调情的金钏被王夫人打骂责罚而跳井自尽后五内摧伤,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描写宝玉当时的行为和心理:“原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了,便知金钏含羞赌气自尽,心中早已五内摧伤,进来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也无可回说。见宝钗进来,方得便出来,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着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的走着……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我们可以用生活经验推断,用自己的切身体会推测,如果不是困难重重心事重重烦恼如山压顶,谁会“一个人”“低着头”“背着手踱着”呢?《荷塘月色》全文自始至终,字里行间都能让我们悟出作者是自己的压力,自己的痛苦,自己心里的“颇不宁静”,全都是自己默默承担,自己默默忍受,自己默默平息。且当时妻子正怀有第五个孩子且“身子本来坏”(见《给亡妇》),一向至情的朱自清怎忍心打扰妻子,让妻子为自己分担忧愁呢。这时的朱自清先生完全是一匹老马的形象,“他横竖不说一句话,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他把头沉重地垂下!此刻不知道下刻的命,他有泪只往心里咽……”(臧克家《老马》)。
从1927年开始,朱自清先生始终渴望大自然的抚慰,始终幻想并营造一个灵魂深处的超越一切烦恼的涅槃般的世界——梦的世界,用以安放他“颇不宁静”的心。《荷塘月色》这篇文章就是作者在社会和家庭的特殊时期与自己心灵娓娓对话的产物。作品要表达的就是渴望“超然”而不能,又带着更浓重的忧愁沉浸在更悠远的遐想之中的“浓浓的”忧愁。所以可以说,《荷塘月色》就是一篇《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法国著名文学家思想家卢梭作品》。这种渴望越强烈,这种遐想越悠远,说明作者的忧愁越浓,烦恼越重。
所以,不管是知人还是论世,不管是循文入义还是披文入情,我们发现,《荷塘月色》所抒发的忧愁和喜悦,都不是“淡淡的”,而是“浓浓的”。
注 释
[1]根据《朱自清年谱》(姜建,吴为公编.光明日报出版社.北京.2010年11月)可知:从1920年6月到1925年8月这五年多时间里,朱自清先生先后转徙任教于杭州一师、扬州八中、上海中国公学、台州六师、温州十中、宁波四中和上虞白马湖春晖中学,有的地方几进几出。在这些地方的五六年中,结识了叶圣陶、丰子恺、夏丏尊、朱光潜等可以倾心交谈的挚友,尽管“转徙无常”,但这些地方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都给朱自清先生留下了难忘的回忆,如“扬州的夏日”“温州的踪迹”“白马湖”“春晖的一月”及我所见的叶圣陶等。如《一封信》中这样写到:“我不忘记台州的山水,台州的紫藤花,台州的春日”,“我对于台州永远不能忘记”……
(作者单位:福建省福鼎市茂华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