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亚文化视角下网络语言的传播

摘要：新媒体时代，层出不穷的网络用语已然成为“互联网原住民”交流的重要语言符号，不仅在网络空间互动交流时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还以其顽强的生命力进入了现实社会。“网抑云”评论就是一种典型的网络用语现象。由于网易云音乐APP的主流用户是热爱独特音乐风格的青年群体，因此文章从青年亚文化的视角对诞生于网易云音乐APP的“网抑云”评论现象进行剖析。首先梳理网易云音乐的平台环境和传播特点；接着在结构功能主义和后现代社会主义的经典理论支撑下对“网抑云”评论现象进行本质解读，发现其在负功能方面对青年群体有显著的消极情绪影响，并造成青年群体压力过载、幸福感不断弱化的现状；最后从平台功能和社会关怀两方面进行反思，为恢复青年群体情绪平衡提供新思路。

关键词：青年群体；青年亚文化；网络语言；“网抑云”评论；社会学理论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10-0122-03

网络语言是一种在社会方言的基础上产生的以网络为媒介的新类型语体。网络语言的主要传播对象是青年群体，许多年轻人不但在网络中频繁使用网络用语，还将这种习惯延续到了现实生活中[1]。作为客观存在的新兴语言现象，网络语言的个性化、任意性和对主流文化的反叛，充分体现了青年亚文化的特征。“网抑云”评论是一种典型的网络语言，它的最初形态是网易云音乐APP评论区的网友留言，随着使用语境的丰富，“网抑云”一词在互动过程中被用来表示看到评论的人对消极言论产生共鸣并一同陷入抑郁低落的状态。本文从青年亚文化视角分析“网抑云”评论现象，并以经典社会学理论作为支撑，对这一现象进行更深刻的理解。

一、“网抑云”评论的生存环境和传播机制

（一）亚文化圈的平台定位

美国学者大卫雷斯曼认为文化流派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主文化和亚文化。亚文化也可以叫作支流文化或副文化，具体可以诠释为：在文化综合发展的背景下，与社会传统意义上走主流路径的文化相对的，一种富有颠覆精神和独特价值观念的文化。网易云音乐被称为“文艺青年与民谣的根据地”“亚文化音乐的沃土”，它策划的多个品牌活动如“网易音乐人计划”“网易云音乐校园计划”“城市主题音乐影像大赛”等，吸引了以大学生、年轻职场人为代表的一大批追求时尚和个性的群体。此外，网易云音乐的“附近”“发现”等极强的社交性能又為音乐亚文化圈提供了群体聚集的机遇和平台，进一步强化了群体内部联系和群体间联系。文化圈本是文化之间相互接触形成的地理范围。在互联网的虚拟空间中，不同文化发生碰撞的成本更低，频率更高。喜欢同一首歌、同一个音乐人甚至只是认同他人的评论，都可能创造出共通的意义空间继而触动传播行为的发生。相对固定且认知更深的圈层给予了亚文化生存发展的土壤。

（二）青年期群体的社会化阶段

根据第三方调查数据报告以及平台自身的用户描述，可以将网易云音乐用户主体基本认定为15～30岁的青年群体。青年群体在生理、心理和社会地位等方面的状况一般表现为过渡性、封闭性、依赖性、持续性、探索性等，他们的成人感和独立意识急剧增强，更加要求自主和个性。在需求层次方面，青年群体已经发展到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高级层次，社会意识也逐渐增强，他们更注重完善自我观念，培养符合自我预期的社会角色，提升自我素养和能力，着力于承担责任和行使权利，也学会依据社会期待和角色要求对自己的社会行为进行适度调整。青年群体确实具有极强的生命力，但是由于认知不健全、社会经验不丰富、缺乏解决问题的能力，也容易出现角色认知失调，产生迷茫焦虑等消极情绪。总体上说，青年群体是一个心理脆弱但具有强创造性的矛盾体，这一群体特性也是“网抑云”现象持续发酵的重要条件。

（三）数字音乐的控评策略

“网抑云”现象不能完全归因于用户的情感发泄和观念传播，平台在其中调控全局的作用也不可忽视。在网易云音乐热门评论的生产和传播过程中，平台运作充当着引导舆论风向的重要角色。顶级文案写作团队提供强大的内容支撑，大数据技术的运用实现精准推送，增加受众的情感依赖。披着情怀外衣的资本操控悄然潜入日常生活，让用户心甘情愿地消费，这正是信息社会最显著的特征。后工业社会理论代表学者、著名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认为，大众传播的趋势是“非广播的窄播化，非大众的小众化”。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听歌、写评论甚至充会员、消费数字专辑，你的歌单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这样的基本设定让你越来越迷恋个性化和定制化，对平台更加信任和依赖。当用户在热评中发现与自己观点一致的评论时，情感的冲动会推动其生产出带有情绪价值的评论或是音乐作品，本以为是借平台满足自身欲望，其实与此同时，平台已经将用户的注意力二次贩卖给广告合作商，间接推动用户掉入消费主义的陷阱。

（四）公共领域的平等输出

西方法兰克福学派的第二代中坚人物哈贝马斯曾发表著名的公共领域理论：人们广泛投入权威的怀抱中，公共事务成为权威个人私利的保留，应当创造机会平等的表达话语和立场的公共领域，强调广泛的公正对话和辩论。很多应用程序的评论区只是发表个人意见的平台，网易云音乐与其他应用评论区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利用极具冲击力的视听结合形式，即边听音乐边看文字，刺激用户对其产生强烈的情感依赖和倾诉欲望，输出情绪价值的同时，人们也拥有了解别人意见的平等机会，评论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公共领域的尊严也能得以捍卫。

二、“网抑云”评论的功能分析

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提出的中层功能分析理论论述了正负功能的区分，对群体的整合聚拢有促进作用的是正功能，而负功能则会助攻群体分裂，导致个体行为脱节，造成社会失范状态，出现越轨行为。

（一）正功能分析

根据前面对于“网抑云”评论现象的介绍不难判断，它具有典型的正功能表现，比如展示音乐文化和搭建交流平台，给小众音乐圈和普通音乐人以生存空间，利用平台的功能设置为用户提供丰富的社交互动体验等，这些功能都起到了聚合和推动作用，属于正功能方面。

（二）负功能分析

从对网易云音乐评论区内容分析可发现，整体评论区的氛围和情感导向具有明显的丧文化特点，比如“这么晚还在听歌的人，你一定很寂寞吧”或是“你那么孤独，却说一个人真好”等等，语言表达上“孤独”“寂寞”“难过”“痛苦”等消极暗示词频极高。丧文化是青年亚文化之一，是在青年群体中流行的，靠自嘲、颓废、麻木的日常模式生存的文化形式。对于活跃在丧文化传播语境中的人来说，自己被“娱乐”“戏谑”等字眼标注的同时，也可以拥有群体归属感。当有丧文化色彩的网络流行语、短视频和表情包等频繁出现在青年群体的网络互动或者现实互动中时，同一阶层或者处于类似交往环境的受众都会发生群体感染，在丧文化的涵化作用下，强化其消极感受程度[2]。这会对青年人价值观的建立产生不良影响，打击其社会行为积极性，降低自我效能感。当青年群体的自我价值被相对剥夺，他们对社会的准确认知也会受到干扰，最终进入焦虑不安的心理防御状态。

丧文化产生的根本原因是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的特殊时期，社会经济结构、文化形态以及价值观念等发生的剧烈变化容易使社会成员对生活前景产生不确定性，生存安全感降低。著名社会学家涂尔干认为这就是社会“失范”。他在《自杀论》一书中将“失范”定义为社会规范和价值观出现冲突或处于较为脆弱的时候，整个社会群体和个人陷入的混乱状态。现代社会相较于传统社会最大的区别在于，个人发展前景不再一成不变或相对固定，这有利于打乱社会固定阶层， 实现各个阶层之间的流动变化，但也不利于个体对于自身的社会定位。日益加快的城乡一体化使得群体组织逐渐瓦解，个体分散在社会各个领域，市场经济浪潮席卷，使得崇尚利益优先的功利主义消解了维持传统乡土社会稳定的公序良俗， 社会法治的建设一般出现在社会问题产生之后，这样的时间差导致许多暴露在网络空间的社会矛盾更加突出，矛盾的积累和激化加快了青年群体负面情绪的爆发式增长[3]。

“网抑云”评论中流露的消极情感导向可能对整个青年用户群都会产生负功能作用，影响他们正常的心理状态，造成整个社会风气的畸形生长。

三、“网抑云”评论与社会文化生态的关系

20世纪末，随着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传入中国，在社会文化尤其是在青年亚文化领域具有显著影响 ，因此本文选取后现代社会主义理论对于“网抑云”现象展开进一步分析。后现代主义源于现代主义，但又反叛于现代主义，是对于现有西方文化价值的主体性、同一性、中心性、整体性等思维方式的解构和批判，也是对科学研究中实证主义指导思想的颠覆。社会学领域学者通过与现代主义比较，归纳出后现代主义的特征：多元、解构、反主体、反权威、去中心化、通俗化、大众化等[4]。

（一）社会文化生态中的“网抑云”评论

文化生态学理论不是单独看待某种文化现象，而是选择将其置于特定的背景中，从各种相关影响因素出发研究这种文化符号的产生、发展及运行规律，文化生态学认为“文化不是经济活动的直接产物”。“网抑云”评论现象是在互联网時代数字音乐的发展和变迁中诞生的，且深受当今信息时代中国社会文化生态的科学技术、经济体制、社会心理等因素的制约和影响，利用文化生态学可以科学解释这一文化适应环境的过程。

在网络世界，我们时常会看到各种怨怼和不满，许多人身处美好的时代却失去了信仰，但是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一个社会的精神核心不会真正荒芜[4]。由于传统教育观与社会价值观更关注构建共同的群体价值、行为准则和集体意识，忽视个体意志品质特别是创造精神和创造能力方面。当代社会处于静态社会转向动态社会的阶段，大众传播的频率和速度也比以往更高、更快，当代中国社会形成了与传统社会相互依存又互相区别的新兴文化生态，本土与外来相融合，现代、后现代文化因子相碰撞的社会生态对于“网抑云”现象必然产生制约和影响。

（二）“网抑云”评论对社会文化生态的反作用

“网抑云”现象对于后现代社会主义理论同时具有反作用，是丧文化的表征，它的出现彰显了在价值观念、生活方式、语言表达等方面，人的意识在不断颠覆和重构现存的文化生态，比如人们越来越敢于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进行倾诉和大胆的批判。作为“新人类”的代表，青年群体对传统权威的挑战是不可忽视的。对于青年群体来说，成人主导社会意识形态是一种精神和心灵的束缚，背离传统的价值观、勇敢表达自己的反叛和不羁是挣脱压抑的有效操作，因为不甘愿默默承受现实社会的压抑和传统的生存规则，所以更愿意把实现自我价值放在首位，形成了崭新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进而继续深刻影响着世界的面貌。

四、“网抑云”评论现象应对策略的反思

丧文化不能单纯归为负面文化形态，从另一角度来看，丧文化也是对青年群体困境的暂时解救和缓冲，虽然只是对现实困境和个人生活难题的表象解决，但是当生活压力和残酷现实给个体脆弱的心灵当头一棒时，那些在各种丧符号中获得的认同感无疑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至少可以帮助个体暂时化解无助和苦闷，经过一段缓冲之后，他们可能会发现世界也没想象中糟糕，最终欣然选择从旁观到参与，于是“网抑云”这场浩浩荡荡的“文化仪式”诞生了，越来越多人加入内容的生产和输出过程中，将一幅鲜明独特的青年亚文化景观展现在大众面前[5]。

在对于此现象浅显了解的基础上谈到其应对方法，笔者希望可以从平台功能和社会关怀两方面入手反思。事实上，针对大众对网易云音乐评论的争议，早在2020年网易云就推出了“云村治愈计划”来试图弥补不足。为了安慰疲惫、孤单的灵魂，减少负能量的影响，在评论区增加了新的功能，比如两指呈捏合状即可对你认可的或者想安慰的任意评论进行“爱的抱抱”。平台非常机智地“化干戈为玉帛”，功能的改进在一定程度上也证明了对于主流文化权威地位的认同和顺应，反映了文化的发展现状：主流文化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同时，用户对于新功能的热烈反响也证明了其生活环境和固有传统理念、价值观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从平台角度看网易云音乐在乐评隐功能的不佳状况下，积极调整改进，充分发挥了显功能，达到了预期的成果，是值得其他类似应用借鉴学习的。

从社会层面看，对于青年群体的关怀是必要的。笔者认为，首先应当对青年群体的心理压力、心理期待等给予相当程度的重视，其次要给他们提供更多应对社会压力的解决措施，让情感共鸣不仅仅是获取流量的工具，而是心灵疏解与排遣的渠道。减轻青年群体的社会压力对于整个社会的稳定和进步具有重大的意义，不仅可以为其他年龄阶段的压力排解提供借鉴，同时也能促进社会和谐和进步。

五、结语

“网抑云”评论的热潮并非是偶然，需要正视其本质和对社会产生的影响，从而更深刻地认识青年亚文化圈，关注社会青年的心理压力，改善青年群体社会生存状况，争取将网络语言的负面影响最小化。

参考文献：

[1] 顾源.社会学视野下的网络流行语分析[J].理论界，2009（7）：142-143.

[2] 庞雨晨.亚文化视角下90后“丧文化”的风格及其意义[D].杭州：浙江大学，2018.

[3] 董扣艳.“丧文化”现象与青年社会心态透视[J].中国青年研究，2017（11）：23-28.

[4] 张高云.后现代主义思潮对青年亚文化的影响[J].当代青年研究，2007（1）：35-41.

[5] 苏宏元，贾瑞欣.后亚文化视阈下网络“丧文化”的社会表征及其反思[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9，41（5）：12-19.

作者简介 贺凯宁，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新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