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仙 楚艳芳
摘 要:近年来,网络语言虽大量产出,但大部分网络语言缺乏生命力却是不争的事实。当下网络语言缺乏规范的束缚、媒体在网络语言传播中片面追逐关注度与热度、网络语言使用中存在的年龄断层,以及网民在网络语言使用中的心理与网络语言在现实中所遭遇的壁垒等都对网络语言的传播造成阻碍,从而使得网络语言朝生暮死现象愈演愈烈。对网络语言朝生夕死现象及其背后的原因的探讨是对网络语言生存现状研究的一个重要切入点。
关键词:网络语言 朝生暮死 省力原则 规范化 使用心理
网络语言学是在互联网传播的大背景下生成的一门新兴语言学分支,这方面的研究还处在较为初级的阶段。在此背景下,展开对网络语言的相关研究就显得尤为迫切。“朝生暮死”是网络语言的重要特征之一,本文试图以近五年网络语言的发展状况为例,挖掘当下绝大多数网络语言缺乏生命力现象背后的原因。
一、网络语言的朝生暮死
从网络诞生之初,网络语言便是信息流通的重要媒介。时至今日,网络语言所创造出的流行文化更是深受年轻人的喜爱与追捧。然而,网络语言可以在一夜之间破空而出,成为大家追捧的对象,却也极易在短时间内丧失热度。
(一)产出量大
网络语言的产出速度之快与互联网的高速发展密不可分。互联网诞生至今,已成为信息社会的灵魂,更是每一次网络文化变革的沃土。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3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统计:“截至2015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6.88亿,互联网普及率达到50.3%,半数中国人已接入互联网。”
中国巨大的网民基数也可以从活跃于中国互联网的各类媒体平台的用户数据反映出来。外向型的自媒体平台如微博,数据显示,2015年9月微博月活跃人数已达到2.22亿;而以内向型新媒体微信为例,截止2015年第一季度,微信月活跃使用者也达到了5.49亿。随着网络的普及与上网门槛的逐年降低,网民数量急遽上升。网络语言的传播方式与传播速度也因为网民基数的扩大而产生了质的变化。各行各业以及各个阶层的网民均用自己的眼界与偏好塑造着形式多样的网络语言,而无处不在的网络则将这些语言传播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以互联网为基石,网络语言呈现出了爆炸式增长的态势,并具有传播速度加快、传播规模扩大的发展趋势,影响力不断扩大。网络语言的发展模式也因自媒体时代的来临,从最初的少数创造、多数传播演变成了全民创造、全民传播。
(二)存活率低
与网络语言的产生速度和产生规模相对应的是网络语言生存率低下的问题。大部分网络语言在经历短暂的荣光后,都无法避免被网民遗忘的命运。要说明这一现象,我们选取了2011年到2015年五年间的部分年度网络热词,用它们在搜索引擎百度上搜索量的变化来举例。如“伤不起”“hold住”主要流行于2011年,“屌丝”“基友”主要流行于2012年,“不明觉厉”“中国大妈”主要流行于2013年“逼格”“萌萌哒”主要流行于2014年“主要看气质”“吓死宝宝了”主要流行于2015年。由此可见,网络热词在一定时间段内声势极高,但热度容易消退。且网络热词的热度褪去以后,鲜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网络语言的发展势头不容小觑,然而大部分网络语言缺乏生命力的现实也不可否认。网络热词通常在媒体推动下吸引受众目光,成为一种流行文化,但在热度褪去以后,相当一部分网络语言的使用率并不乐观。只是网络语言处在更迭产出的状态,以至于老旧网络语言的淘汰不易引起关注。网络语言的朝生暮死现象是网络语言区别于传统语言的一个显著特征,其背后的原因无法一言蔽之,需要从多个角度加以分析。
二、网络语言朝生暮死的原因
网民的基数扩大以及网民参与网络的积极性提高,直接形成了网络语言的创造与传播的空前盛况。年轻网民作为网络文化创造与使用的主力军,他们所推崇的幽默、娱乐与随意在新媒体时代的网络文化中展露无遗。而网络语言作为网络媒体中的一个重要表达工具,则将这一特质体现得更加完整。纵观近些年来的热门网络语言的传播,其中的泛娱乐化现象已经并不新鲜。过度泛滥的娱乐化精神导致的最直接的一点就是网络语言成词构句的不规则性。我们认为,这种不规则性是大部分网络语言难以汇入传统语言,最后不得不逐渐消亡的主要原因。网络语言的不规则性既源于新媒体时代网络媒体为求爆点的刻意炒作,也是网民过度追求个性化和娱乐化的必然结果。
(一)修辞活动趋向无序化
汉语从古至今就十分重视字句的雕琢,修辞行为是对语言进行修饰的一个重要手段。不同于早期网络语言较为温和的变异方式,近些年来网络语言愈发往标新立异的道路上偏离。为了达到个性化的语言特色,对修辞手法改头换面的使用成了实现这一目的的重要手段。这也导致网络语言脱离了现代汉语原本的使用规范。
首先是谐音滥用。传统汉语中存在大量的谐音现象,既有传统上的数字迷信(如“六六大顺”“八八大发”等),也有文学上的双关使用。使用谐音的修辞手段,多是为了追求艺术性与趣味性原则。网络语言对于谐音手段的运用也十分广泛。如早年的谐音以“斑竹”指代“版主”,“大虾”代称“大侠”等。部分商业广告也为了吸引网民的眼球,将原本中规中矩的四字成语利用谐音手段改造成与商品内容契合的广告词。如在酒水类广告中,将“久负盛名”改造成“酒负胜名”等。发展至今,网络语言中的谐音现象却更加无章可循,许多谐音只为追求个性化,如用“神马”指代“什么”,“四不四”指代“是不是”等。此类谐音的滥用不仅表明了网络语言正在往一条更加松散无序的道路上发展,也使得网络语言中的汉字规范化比较困难。
其次是借代难以捉摸。不同于传统汉语,网络语言中对于借代的运用因其随意性而显得更加难以理解。如“自来水”一词,现实生活中义为“自来水是指通过自来水处理厂净化、消毒后生产出来的符合相应标准的供人们生活、生产使用的水”。但在网络语言中,“自来水”则是“自发来的水军”之义。此词来源于2015年国产动漫电影《大圣归来》,因其制作精良,使得许多网友重新看到了国产动漫的希望,故而自发组织宣传,并调侃自己为“自来水”。这其中还涉及到网络用语“水军”,“水军”即为网络公关公司雇佣的灌水大军,而“灌水”一词又指在网络中发表大量无意义帖子的意思。我们认为,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因为网络语言发展至今,早中期的网络语言已经无法单独表达出复杂概念,但“自发而来的水军”又不符合网络语言所格外偏好的语言的经济原则,故用汉语中已经存在的“自来水”来指代“自发而来的水军”之义。网络语言中借代手法的使用,往往与被借用的汉语词汇本身没有太大的联系,更无法根据汉语词汇的表面意义来理解其指代的网络词语的意思,十分容易造成对网络词语的理解困难,在传播上形成阻碍。
(二)偏好省力原则
在网络语言的产生与传播中,存在大量不遵循传统造词手法,一味追求省力原则的现象。这种现象在网络词语的造词规则还不够完善之时,极易对现代汉语造词规则产生负面影响。
第一,造词缺乏规律性。网络语言具有强大的创造力,造词时热衷于对网络词语进行改造,更偏好在词汇造词手段与传统汉语风马牛不相及时,使词汇单纯在外形上与传统汉语词汇趋向相似。网络语言在网络流通时为了快速与便捷地表达,对省力原则的追求常常表现得极致。如网络语言将“十分感动,然后拒绝”缩略成“十动然拒”,将“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缩略成四字词“不明觉厉”。这类词语存在对四字格成语的刻意模仿之嫌,极易混淆视听,对词汇的规范和使用都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第二,词义难以从字面体现。无论是符号型、数字型还是字母型的网络语言也都是从省力原则出发,追求用最简省的表达来进行信息传递,此类网络用语则更难从字面理解词义。如现在流行于网络的“233”,一串数字本身与它所代表的大笑含义相去甚远。它来源于猫扑论坛的第233号表情符号,原表情符号是一个捶地大笑的图片,因此在论坛回复消息时,常常会有人用“233”来表达大笑的意思,传播至今,即便不知道它的来源,网民也都习惯于以此来传递大笑之义。
第三,省力原则对受众使用的影响。网络语言中对省力原则的追求往往是从说话人的角度着手。姜望琪(2005)指出:“如果说话人只想自己省力,可能会试图用一个声音表示所有的意义。这样听话人的负担就会大得惊人,以致根本听不懂说话人的意思。”为了了解省力原则对于受众使用网络语言情况的影响,我们在自己设计的问卷“网络用语使用调查”中,设计了问题:“您在了解到一个新的网络用词时,有过不能从字面了解其含义的经历吗?”截止撰文前,共有272人填写了这份网络问卷,近九成的受调查者表示在接触网络词语的过程中有过这样的经历。
网络语言构词方式的缺乏规律性以及对省力原则的过度追求,会对受众理解网络语言造成障碍,进一步对网络语言的传播效果造成负面影响。
(三)媒体对热点的炒作
Kurt Lewin在《群体生活的渠道》一书中提出了“把关人”理论,“只有符合群体规范或把关人价值标准的信息,才能进入传播渠道”,媒体即承担了“把关人”这一角色。特别是在传统媒体向网络媒体发展的过程中,网络媒体取代了传统媒体“把关人”的角色,然而网络媒体在对信息的把控与流通中的严谨程度却无法与传统媒体相比较。网络上的信息纷繁复杂,以吸引受众目光为目的,当一个新闻事件中存在吸引受众的特质或者公关宣传的需要时,媒体往往会抓住这个焦点,对其进行大肆渲染,将事件推向舆论高峰,在事件失去炒作价值后,又随之将目标转向下一个热点事件。因此,经由媒体推动而产生的网络语言就有了大起大落的命运。以2010年的网络热词“我爸是李刚”为例:2011年初,因媒体介入使得新闻事件不断发酵,“我爸是李刚”成为热词;随后由于媒体关注点的转移,事件的热度便一直处于下降状态,“我爸是李刚”也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网络语言的一个特点就是更迭迅速,故而网络语言的热度会因为不断产生的新事件、新热词而被代替、被遗忘。许多网络语言的热度源于某一事件或者某一现象也可能是某一电视广播的节目内容,经由媒体的推广而盛极一时,然而现今的网络世界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资讯、新的信息涌出。各种信息传播渠道被拓宽,信息流通速度加快,以及以受众口味的变化与营销为目的,都会促使媒体塑造新鲜的资讯与热点内容。这些热点资讯与内容所塑造出的崭新的关注点,毫无疑问会对前一个热点造成冲击,夺取原本集中在前一个热点身上的关注目光。因此,原本火热的网络语言在网络文化永无止境的发展中逐渐式微,这也是意料当中之事。
(四)年龄断层对网络语言使用的局限
互联网的普及与上网工具的多样化,使得网民的数量不断增多。沉浸在科技高速发展时代里的年轻人,呈现出了对网络文化的高度包容性与接受力。年轻人更乐于创造网络文化,也更加倾向于传播流行文化。就这一点来说,以八零后、九零后,甚至零零后所代表的年轻人,无疑已经成为当今网络文化的主力军。世界卫生组织将青年人界定为45周岁以下的人群,依此看来,无论是城镇还是农村,青年人口都是互联网普及率最高的人群。
受众在网络语言的使用中,存在明显的年龄的隔断。网络语言使用者泛低龄化,不同年龄所偏好使用的词语表现出显著的差异。如语气词“呵呵”的意思,已经从和善的笑意转变成了冷笑或者嘲讽的笑。但这种意义的转变只存在于年轻的网民群体当中,较为年长的网民对这种意义转换则存在着广泛的接受不良的现象。
网络文化在以年龄为参考数据的传播过程中存在的断层现象,使网络语言的传播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由于不同年龄段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不同,实质上对网络语言的传播造成阻碍。形成了墙内人群对网络语言热情拥护,而墙外人群则冷淡待之的现实。
(五)受众使用心理对网络语言的影响
网民是网络语言的使用主体,他们在网络语言的使用过程中的心理状态影响着网络语言的传播,直接决定了对网络语言传播行为的继续或终止。使用者对网络语言的娱乐性与幽默性的追求,让网络语言愈发脱离规范化发展,而这种追求也使得网络语言的更新频率加快。在网络语言使用过程中产生的从众心理进一步影响着网络语言的兴衰。而在网络中的正式场合或者脱离了网络的现实中,避俗心理对网络语言的打击更加巨大。
第一,追求娱乐化与个性化。青年是网络语言的使用主体,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追求特别、崇尚独特,都是年轻一代性格标签,这对网络语言的使用有非常重要的影响。以八零后、九零后,甚至零零后为代表的年轻一代,生活在信息爆炸的年代,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与接触的人事物是全球化的、开放的。许多中国传统文化里羞于启齿、遮遮掩掩的事物,他们能百无禁忌地表达出来。这种个性化的思潮在网络语言的创造与使用过程中显露无疑。
第二,从众心理。从众心理在个体行为中普遍存在,这一心理在网络语言的使用过程中同样有所体现。在网络词汇的使用中,相当一部分使用者具有从众心态。大家用的我不妨也用,大家抛弃的我也该抛弃,这样的心理是会对部分网络语言的存亡造成一定影响。从众心理不仅推动了网络语言在热度达到高点时的进一步发展,也会对网络语言热度消逝以后的使用造成影响。不难推测出,因为从众心理的存在,在媒体传播力度减小,周围人逐渐将目光投掷到新的网络热词之后,受众也会因为从众心理而减少对部分网络语言的使用。
第三,现实中的避俗心理。网络文化具有全民性、草根性,这表明人人都有可能成为潮流文化的创造者,加之对个性化的追逐,有些网络文化逐渐向低俗化发展。网络语言作为网络文化的一种直观体现,将这一趋向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屌丝”“屌炸天”“逼格”“蛋疼”“卵用”等并不雅观的词语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这类娱乐调侃中带有一丝粗俗的词语,因其低俗不雅的特点注定了其在使用范围上的局限性。离开了对网络这一虚拟环境的依附,在丧失了隐秘性的现实生活里,往往只有少部分的人愿意将这类词语挂在嘴边,从而使这类网络词语的传播效果大打折扣。正式场合中受众对网络语言的自发规避,是网络语言短板之一,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网络语言的使用领域。作为一种由自由松散的网络文化塑造出的潮流,网络语言本身具有许多不可规避的短处,这是它天然的弱点。
(六)现实环境中网络语言处处碰壁
除去网民在对网络语言的使用过程中存在的避俗现象,现实生活中对于网络语言的限制也是网络语言前后受阻的重要原因之一。网络语言的无序化、不规则化、泛娱乐化现象的加重,使得它在现实生活中遭遇的壁垒越来越多。媒体的各类报道中对网络语言低俗化现象的担忧屡见不鲜,如《报告称中国网络语言低俗化问题突出》[1]、《网络语言低俗化严重:有素质的人干不出来》[2]、《抵制“网络低俗语言”刻不容缓》[3]等新闻报道。而国家有关部门下发的通知与规定中,则更明确地限制了网络语言的使用范围。“教育部《2012年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考务工作规定》中,明确要求‘一律用现行规范汉语言文字答卷”[4]为响应教育部的这一规定,各地高校在高考,甚至日常的学习生活里,都明确禁止了网络语言的使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也曾在2014年11月下发通知《关于广播电视节目和广告中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通知》,通知表示“不得使用或介绍根据网络语言、仿照成语形式生造的词语,如‘十动然拒‘人艰不拆,等等”[5],这对图像化传媒中网络语言的使用进一步做出了严苛的规定。2015年6月,“由国家网信办传播局指导,中国文化网络传播研究会主办的净化网络语言主题座谈会在京召开”,[6]座谈会主要批评了网络语言的低俗化倾向,并批驳了网络传媒中语言低俗化向纸媒传播的现象。这一系列举措都有利于网络语言的传播的规范。
三、结语
网络语言的朝生暮死是网络语言的自我筛选过程。网络语言被淘汰是网民选择、媒体推动以及相关禁令之间互为因果共同作用的结果。尽管大批网络语言被淘汰,但我们依然不能忽略那些良性的、有利于丰富现代汉语体系的网络语言。总之,我们在对网络语言的不规范与低俗化保持警醒的同时,从网络语言朝生暮死的另一面来看,网络语言亦有其自身的淘汰机制,对优质的网络语言秉持宽容的态度也十分有必要。
注释:
[1]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sh/2015/06-02/7316618.shtml,2015年06月02日。
[2]南方日报:http://news.mydrivers.com/1/433/433328.htm,2015年06月05日。
[3]长城网:http://news.ifeng.com/a/20150818/44459596_0.shtml,2015年08月18日。
[4]扬子晚报:http://news.sina.com.cn/c/2012-05-18/024524434829.shtml,2012年05月18日。
[5]京华时报:http://media.people.com.cn/n/2014/1128/c40606-26109239.html,2014年11月28日。
[6]人民网-舆情频道:http://yuqing.people.com.cn/n/2015/0602/c392404-27093108.html,2015年06月02日。
参考文献:
[1]姜望琪.Zipf与省力原则[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01).
[2]李军林.网络谣言的成因及对策[J].传媒观察,2008,(12).
[3]李丽群.从谐音现象看汉民族的语言文化心理[J].语文建设,2016,(05).
[4]屠筱茵.网络与新媒体环境下的“把关人”理论[J].西部广播电视,2015,(14).
[5]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第3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R].2016.
(肖雅仙,楚艳芳 浙江桐乡 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 314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