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彩,王蕾,刘灵娇,蔡恒斌,朱宇翔,吴挺云,冯振军
(1.江西中医药大学江西省中医药管理局中医心理与脑科学重点研究室,江西 南昌 330004;2.江西中医药大学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4;3.江西省南昌市强制隔离戒毒所,江西 南昌 330004)
强制隔离戒毒是我国自2008年6月1日开始实施的戒毒措施之一,强制隔离戒毒人员进入强制隔离戒毒所,会按四区进行流转,并且分别由五大中心对戒毒人员开展教育矫正、心理矫治、医疗戒治、康复训练和诊断评估。尽管中国毒品滥用治理工作成效明显,每年新增吸毒人员增幅减缓,戒断三年未出现复吸人员的人数连续三年上升[1,2]。但由于毒品有难以终身戒断的特殊性,一旦形成药物成瘾,药物剥夺便会增强对药物的渴求程度,导致成瘾人员表现出不顾严重后果的强迫性药物寻求[3]。且由于长期药物使用使吸毒人员的大脑奖赏系统(如腹侧被盖区、伏隔核等)的生理生化发生改变,负责调控正负性情绪动机的神经环路也受到影响,导致成瘾人员对负性情感体验特别敏感;而且生理功能在长期药物使用中发生改变,难以调控感知到的负性情绪[4]。强戒人员在强制隔离治疗过程中要经历一系列痛苦的戒断体验,特别是当其体内的药物水平下降,药物渴求程度增强,且伴随负性情感体验,会影响其治疗效果甚至在戒断治疗结束后复吸[3,5]。过往研究证明[6],对于成瘾人员药物渴求的评估作为结束戒毒治疗的有效指标,且依据其毒品渴求程度可以有效识别和预测其复吸概率和时间。对强戒人员的社会背景进行调查,发现学历水平较低的强制隔离戒毒人员普遍为低收入人群或无业人群,通常有较多的负面情绪。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①从个体身心发展的规律和特点来看,虽然情绪的生理基础是先天的,但如何应对复杂的社会环境做出反应,是后天习得的,且与智商相比,对情感体验的意识和处理情绪能力在更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在日后生活、工作中方面取得成功和幸福[7];②青少年时期的学习和认知经验对其个体情绪情感体验和处理情绪能力影响深远[8]。对青春期的个体而言,学校是学生在家庭之外最重要的环境,也是其学业和社会学习发生的主要场所之一。由于家庭能提供给青春期个体的教育环境不同,青少年个体接受教育的学校环境不同,不仅会影响其后续学业发展,也会影响其自我评价。更有在情绪情感发展认知研究中发现[8,9],个体青少年时期学习经验会表现在其成年后的学历水平上。故通过调查强戒人员的最高学历水平,可以从情绪情感发展的角度考察强戒人员对情绪情感的敏感度。Mark K.Greenwald提出药物渴求的形成与维持受环境和个体差异的影响[10],对在接受强制隔离戒毒的吸毒人员的情感体验进行调查具有现实意义。本研究对强制隔离戒毒人员(以下简称强戒人员)在戒断过程中的毒品渴求程度及情绪体验进行调查,并以强戒人员的最高学历水平为调节变量,提出调节模型,考察对该关系的调节效应,现报道如下。
采用整群抽样方法,于2019年7月从江西省强制隔离戒毒所选取221名男性戒毒人员为研究对象,年龄19~66岁,平均年龄(39.25±9.7)岁。纳入标准:①强戒人员均无精神异常且在测试期间未使用治疗药物;②强戒人员无严重的器质类疾病和精神类疾病;③强戒人员在文字理解方面无较大问题并可在施测人员指导语结束后独立完成测验。该研究结果及数据均可在合理要求下从相应作者处获得。所有的招募和实验程序均在遵守江西中医药大学江西省中医药管理局中医心理与脑科学重点研究室、江西省戒毒管理局和南昌市强制隔离戒毒所的规定下进行的。所有参与者在详细了解了研究程序和目标后,并向其提供了书面知情同意书,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2.1 《抑郁自评量表》(SDS)
采用由Zung于1965年编制,可以反映被试的抑郁症状及严重程度[11]。问卷共20个条目,采用4级评分,每个条目分值范围为1~4分。其评分标准为1“没有或很小时间”、2“小部分时间”、3“相当多时间”、4“绝大部分或全部时间”。其中第2、5、6、11、12、14、16、17、18、20题项为反向计分,其余按顺序计分。累计各条目的得分得到粗分,粗分乘1.25后使用int函数取整得到抑郁标准分。分数越高说明抑郁情绪越严重。
1.2.2 《焦虑自评量表》(SDS)
采用由Zung于1965年编制,可以反映被试的焦虑症状及严重程度[12]。问卷共20个条目,采用4级评分,每个条目分值范围为1~4分。其评分标准为1“没有或很小时间”、2“小部分时间”、3“相当多时间”、4“绝大部分或全部时间”。其中第5、9、13、17、19题项为反向计分,其余按顺序计分。累计各条目的得分得到粗分,粗分乘1.25后使用int函数取整得到抑郁标准分。分数越高说明焦虑情绪越严重。
1.2.3 《心理韧性量表》(CD-RISC)
采用Connor和Davidson编写,包括3个维度:坚韧、自强和乐观[13]。问卷共25个条目,采用5级评分,每个条目分值范围为1~5分。其评分标准为1代表“很不符合”、5代表“非常符合”,各条目累计计分。分值越高,说明心理韧性越好。
1.2.4 《强迫性毒品使用量表》(OCDUS)
采用Franken等人根据酒精强制用药问卷(OCDS)适当删除部分题目后编订而成的,由13个吸食毒品的条目组成,对毒品依赖者的心理渴求进行调查[6]。问卷题项采用5级评分,每个条目分值范围为1~5分。其评分标准为1表示“很少”,5表示“非常多”。其中第6、13题项为反向计分,其余按顺序计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对海洛因渴求程度越强烈。
在遵循知情同意原则的情况下,对正在进行强戒人员进行分组,10人一组进行团体测验。测验内容包括两大部分,一是对强戒人员一般情况的调查,内容包括年龄、学历、职业、收入以及婚姻状况。二是使用《焦虑自评量表》《抑郁自评量表》《心理韧性量表》及《强迫性毒品使用量表》对强戒人员的其他情况进行心理测评。调查人员均为接受过系统的心理测评培训且具备相应测评能力的心理专业研究生。
实验正式开始前引导强戒人员依据其自身实际情况如实填写问卷。所有问卷均在现场填写,并由调查人员检查有效后收回,剔除无效问卷后,将问卷内容录入Excel、SPSS25.0、Process 3.4并进行整理和分析。
使用SPSS 25.0版本和PROCESS 3.4插件进行数据分析。计量资料以(±s)表示,采用t检验;计数资料以[n(%)]表示,采用χ2检验;运用斯皮尔曼等级相关性对各量表测量数据进行两变量相关分析,并使用PROCESS 3.4对强戒人员学历水平在情感体验和药物渴求之间的调节效应进行检验。以P<0.05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初中及以下学历水平的强戒人员焦虑情绪、抑郁情绪评分高于高中及以上学历水平的强戒人员,且心理韧性评分低于高中及以上学历水平的强戒人员,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不同学历水平强戒人员毒品渴求评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
表1 不同学历水平毒品渴求和情绪体验比较[(±s),分]
表1 不同学历水平毒品渴求和情绪体验比较[(±s),分]
变量 初中及以下(N=135)高中及以上(N=86) t值 P值焦虑情绪 46.85±10.40 42.79±10.32 2.838 0.005抑郁情绪 51.93±9.61 47.43±11.41 3.154 0.002心理韧性 46.53±18.45 58.06±17.57 -4.615 0.000毒品渴求 35.35±9.20 35.40±10.35 -0.035 0.972
相关性分析显示,学历水平与焦虑、抑郁情感体验呈显著负相关,与心理韧性情感体验呈显著正相关;毒品渴求与焦虑和抑郁情感体验呈正相关;心理韧性与焦虑和抑郁情感体验呈显著负相关,见表2。
表2 强戒人员情绪体验及毒品渴求相关分析
为考察不同学历水平对情绪体验和毒品渴求的调节效应,使用PROCESS 3.4的模型1之前已经将自变量和因变进行标准化处理,故此时得到的非标准化结果就是正确的标准化系数。焦虑情感和毒品渴求的条件主效应不显著(P>0.05),学历水平对焦虑情感和毒品渴求的调节效应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3。抑郁情感和毒品渴求的条件主效应不显著(P>0.05),且学历水平对抑郁情感和毒品渴求的调节效应具有统计学意义(P<0.001),见表4。心理韧性和毒品渴求的条件主效应不显著(P>0.05),且学历水平对心理韧性和毒品渴求的调节效应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5。同时,为了更好地解释不同学历水平下情绪体验和毒品渴求的简单效应,使用PROCESS 3.4进行简单斜率分析。低学历水平的强戒人员在体验上对毒品渴求的影响并不显著;高学历水平的强戒人员在焦虑和抑郁情感体验上对毒品渴求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心理韧性对毒品渴求有负向影响(P<0.05),见表6。
表3 学历水平在焦虑情绪体验和毒品渴求的调节效应检验
表4 学历水平在抑郁情绪体验和毒品渴求的调节效应检验
表5 学历水平在心理韧性情绪体验和毒品渴求的调节效应检验
表6 不同学历水平下在情绪体验和毒品渴求的简单斜率检验
有研究表明[4],替代药物可以有效减轻戒毒人员生理上对毒品的成瘾,但心理上的成瘾会使戒毒人员产生抑郁、焦虑等负性情绪体验,同时伴有认知功能受损。抑郁、焦虑等负性情绪体验是戒毒人员难以保持戒断操守的重要诱因。那么改善强戒人员的情绪体验就成为帮助强戒人员摆脱毒品成瘾的关键。强戒人员的情绪体验会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先前的研究已验证了强戒人员体质变化等个体差异因素对其情绪体验的影响[4]。但迄今还没有研究验证强戒人员的情绪体验在学历水平这一个体因素上存在显著差异,本研究通过对强戒人员学历水平进行高低分组,来评估情绪体验在高学历水平与低学历水平间是否存在显著差异,结果显示初中及以下强戒人员焦虑情绪、抑郁情绪评分低于高中及以上强戒人员,且心理韧性评分高于高中及以上强戒人员,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不同学历水平强戒人员毒品渴求评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表明正在接受强制隔离戒毒的人员其药物渴求在学历水平上无显著差异,但其情绪体验在学历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即同时在接受强制隔离的戒毒人员,在药物渴求无明显差异时,低学历水平比高学历水平的戒毒人员更容易感知到抑郁和焦虑情绪,心理韧性情绪水平也会较低于高学历水平。此外,心理韧性情绪指标虽与药物渴求指标无显著相关,但心理韧性情绪指标与焦虑情绪、抑郁情绪指标存在显著负相关,即强戒人员的心理韧性水平越低可能越容易产生焦虑、抑郁的情绪。综上所述,本研究为强戒人员的情绪体验受学历水平的影响提供了科学依据,并为戒毒所应定期对强戒人员提供相应的心理辅导提供了理论依据。
近年来,人们为减轻强戒人员对毒品的渴求,预测治疗结果以实现更好的药物成瘾治疗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现有学者建立了负性情绪与药物成瘾的相互促进模型,他们认为负性情绪体验会导致更强列毒品渴求以及更高频的吸毒行为,而吸毒行为则会加剧负性情绪的产生,二者之间是相互促进的关系,这表明吸毒人员对毒品的渴求与依赖与其负性情绪存在相关,吸食毒品后可在短期内感到负向性情绪有所缓解,身心短时间内得到放松,进而强化了其吸毒行为。然而,当毒品给成瘾人员带来短暂的快乐后,又会给他们带来强烈的负性情绪,这就在负性情绪与对毒品的渴求与依赖间形成了恶性循环。这些发现反映了负性情绪对降低强戒人员的毒品渴求方面的重要作用,且强戒人员戒断期间容易产生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也是导致复吸率居高不下的重要因素。吸食毒品会加深负性情绪症状,所以负性情绪体验在一定程度上是导致强戒人员在戒断期后产生复吸的重要心理因素。近期,本研究通过对符合实验要求的强戒人员进行问卷调查,对其受教育程度、情绪体验和毒品渴求间进行相关分析后发现,强制隔离戒毒人员的受教育程度、情感体验和毒品渴求间存在明显的相互关系。学历水平与焦虑、抑郁情感体验呈显著负相关,与心理韧性情感体验呈显著正相关,即强戒人员受教育水平越高,其焦虑、抑郁情绪水平越低,然而心理韧性水平则越高。毒品渴求与焦虑和抑郁情感体验呈正相关,心理韧性与焦虑和抑郁情感体验呈显著负相关,即强戒人员的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越强,则会导致其对毒品的渴求越强烈,但其心理韧性水平则会越低。这也因此证实了强戒人员的受教育程度、情感体验和毒品渴求间的相互关系,为今后对强戒人员进行心理疏导提供了新的理论依据,戒毒所的心理服务中心,可按照强戒人员不同学历水平来评估其负性情绪的强度,按照不同的焦虑、抑郁等级,制定不同的心理疏导方案,对强戒人员的成瘾行为进行干预,以此来帮助吸毒人员对药物的戒断,并预防其戒断后产生复吸行为。
吸毒人员会由于负性情绪的影响通过使用药物来寻求快感,并在长期药物使用中受到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的影响,其与情绪相关的大脑区域会发生结构功能性改变,进而对负性情绪的敏感性较强从而产生毒品渴求乃至复吸[4]。本研究结果显示,高学历强戒人员在焦虑和抑郁情感体验对毒品渴求均存在显著的预测作用,具体表现在低学历水平的强戒人员的焦虑得分和抑郁得分均高于高学历水平的强戒人员,其心理韧性得分显著低于高学历水平强戒人员,且对其毒品渴求无显著预测作用;其基于上述结果。本研究对强戒人员的基本社会情况进行调查,发现其学历水平较低的强制隔离戒毒人员多为无业且收入水平较低,存在着高焦虑、高抑郁以及低心理韧性的情感体验,这样的行为特征表明低学历水平的强制隔离戒毒人员有自暴自弃的心态,可以推测由于其社会生活单一甚至缺乏是影响其产生消极面对生活甚至是产生毒品渴求的危险因素。对于高学历水平的强制隔离戒毒人员焦虑情绪和抑郁情绪可以显著预测其毒品渴求程度。虽然心理韧性得分无法显著预测其毒品渴求程度,但心理韧性和焦虑、抑郁情绪体验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可以在其强制隔离阶段治疗以及自主戒断时提供心理疏导或情感支持,这与既往研究一致[15,16]。
由于长期使用药物使得吸毒人员的大脑奖赏系统发生改变,使其对负性情感体验特别敏感,且毒品具有难以终身戒断的特殊性。故可以从改善其社会适应出发维持其戒断效果。首先,在强戒人员回归社会后,对其进行复吸风险评估,其中包括对其行为特征从手机使用、遵纪守法以及参加活动等五个方面进行评估[17]。其次,可以通过帮助吸毒人员再就业来恢复其心理韧性。对于低学历水平且在劳动适龄的吸毒人员可以通过积极参加技术教育等继续教育措施帮助其获得社会生存技能,可以获得稳定工作和固定收入,丰富其社会生活,或能降低复吸概率。对于高学历水平的吸毒人员可以通过建立就业扶持基地,积极引入相关企业,并对入驻企业实行资金补贴、税收和房租减免等优惠举措,同时鼓励患者在基地内自主创业并享受相应政策[2]。最后,加大对吸毒人员心理治疗干预建设[18]。戒断结束的吸毒人员可以参加社区戒毒互助小组,通过学习与人的交往帮助其获得良好的适应与发展;也可以在强制隔离戒断治疗阶段通过认知行为训练,消除隔离戒毒人员遇到负性情绪难以处理时便吸食毒品以消除负性情绪的错误认知行为模式,学习情绪调节手段、改善负性情绪进而改善其毒品渴求,降低复吸概率;对于结束强制隔离戒断治疗的吸毒人员可以定期对其负性情绪进行调查和分析,对于焦虑情绪或抑郁情绪异常的个体及时发现并进行干预,提高其对负性情绪的正确感知,而非吸食毒品缓解负性情绪。
首先,本研究调节变量单一,仅探究了强戒人员的学历水平在情绪体验与毒品渴求间的调节作用,对其他能够直接或间接影响强戒人员情绪体验及毒品渴求的变量没有进行进一步分析和研究,这也是导致本次研究调节变量单一的主要原因。在未来,有必要将其他可能影响强戒人员的情绪体验与毒品渴求的因素纳入研究中,验证其他相关因素是否起到调节作用或交互作用。其次,在提出可按照强戒人员不同学历水平制定不同心理疏导方案的建议后,没能制定一套完整的针对强戒人员不同学历水平的心理辅导及行为干预方案,这可在今后的研究工作中得以完善,并再次对完成心理辅导及行为干预方案的强戒人员的情绪体验及毒品渴求进行调查,判断其方案是否可以有效缓解强戒人员的负性情绪体验和对毒品极度的渴求,这对帮助毒品成瘾者戒掉毒瘾起着重要的作用,并可为强制戒毒所提供更有效的心理及行为干预措施。
感谢江西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19JY49)和江西中医药大学博士研究启动基金(2018BSRW001)对本研究的资助,以及江西省戒毒管理局、南昌市强制戒毒所对本研究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