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纪录电影在院线制改革中的发展

李智 沈伶

【摘要】中国院线制改革历经二十年，促成了中国电影市场的大繁荣与大发展，同时也为纪录电影市场化发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但从中国电影产业整体来看，纪录电影院线份额占比很小，产业化发展也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均衡。本文将回顾中国纪录电影在院线制改革二十年中发展的历程，在历史性梳理中，寻找和定位中国纪录电影的基因与特性，并结合当前媒体生态，探讨可持续性发展的路径。

【关键词】纪录电影 院线传播 院线制 新媒体

纪录片作为电影的一种类型，随着国家政策的推动和产业化浪潮的带动，在院线制改革的二十年间快速发展，越来越多优质的纪录电影进入院线，走进观众视野。但必须承认，相较于整个电影产业，中国纪录电影占比很小，甚至与电视纪录片横向比较，也可看出纪录电影的发展仍存在较大空间。为了探寻纪录电影在院线制改革以来的发展历程，探究未来的发展策略，笔者回溯院线制实施二十年来中国纪录电影的发展历程，寻找其特殊的文化基因，并结合数据，对院线制发行的纪录电影做传播学分析，在此基础上提出未来发展的相应建议。

一、中国纪录电影院线传播的主要特征

据统计， 1979年，全国观众观影人次达到了293亿，这是全民平均观看电影的历史最高记录。1981年后逐渐下降， 1999年时，约为10亿人次[1]。随着院线制的改革，中国纪录电影领域也发生了深刻变化。

1993年，中央新影厂、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并入了中央电视台，影视纪录片合流，纪录电影面临再造[2]。同年的3号文件是我国电影行业机制改革的起点。此后的1519号文件更明确提出：“以资本或供片为纽带，加快结构调整，推进院线组建。由一个发行主体和若干影院组合形成院线，实行统一品牌、统一排片、统一经营、统一管理。”[3]这与最初中影公司垄断收购影片，再“层级发行”的方式不同，院线制放大了制片商、代理商的主动性。2002年《电影管理条例》深化院线制改革，将影片进口与发行业务彻底分开[4]。

从院线制实施到2021年，中国电影院线数量已经达到了50条，银幕数量也超过了8万块，这为纪录电影的院线发行创造了良好基础[5]。从整体来看，目前的纪录电影院线传播存在以下特征：

1.优秀作品不时涌现，但产量浮动较大

从时间周期上对1993年之后的纪录电影做描摹，大致可划分为三个阶段（见表1）。

1993年影视纪录片合流后的纪录电影产量不多，但在电影市场却取得了不错的效益。如： 1996年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文献纪录片《较量》，以详实的叙述展现了20世纪50年代抗美援朝战争中的几场重要战役。“人们纷纷涌入影院……一部纪录片抢夺了许多中外故事片的生意，名列当年国产片票房第二，让许多业内人士大吃一惊”[6]。该纪录片在放映场次上达到了1500多场，这还未计算后续的复映数据。再比如文献纪录电影《周恩来外交风云》，影片以四百多个拷贝在一周内进入全国各地电影院，仅1998年上半年，就让一千多万中国观众在电影院里缅怀了一位令他们感到骄傲的伟人。该片票房突破了3500万元，名列1998年全国票房之首。而在1998年年底，纪录片《共和国主席刘少奇》在刘少奇百年诞辰之际，与美国大片《拯救大兵瑞恩》抢战中国电影院档期。在中国最大的商业城市上海，此片的票房收入名列第七，在全国排行榜中名列前十名[7]。此外， 2006年由科影厂出品的纪录电影《圆明园》在全国院线上映。“（《圆明园》）在全国院线铺开放映的这一现象，是中国纪录片电影史中的第一次”[8]。该片耗时四年，投资近两千多万元，在取材、技术等方面的限制下，以93分钟的时长为影院中观影的观众讲述历史。

2010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出台《关于加快纪录片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据《中国纪录片产业发展研究报告》中数据统计， 2010年10月—2013年12月，国家共出台13项与纪录片有关的新政策，其中包括设立发展专项资金等[9]。此后中国纪录片的发展正式回暖。仅2013年一年，我国纪录片的播放时长就高达7万小时。

在不考虑纪录电影数据复映、定点放映等情况下[10]，根据2010—2021年出版的《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和《中国纪录片发展报告》两份蓝皮书中对中国纪录电影的数据比对可发现，在2010至2020年这11年中，年均产量为32部，但不同年份差异很大，最高为2018年的57部，最低为2012年15部。详情见图1。但需要引起注意的是， 11年间我国纪录电影年产量总量为345部，而真正进入院线的数量为136部，也就意味着仅有不到40%的纪录电影真正进入院线。

2.宣传推广力度不足，纪录电影票房总体偏低

图2为2010至2020年中国纪录电影的票房统计。由于本文参考了《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和《中国纪录片发展报告》两本皮书，两者数据统计方式标准不同，存在一定范围内的误差（例如2020年票房数据为8010万和8065万），但整体趋势一致。

根据分析可见，在2010年至2020年间纪录电影总票房数超过了11亿元，这说明产业化政策给纪录电影带来了巨大的商机。但如果仔细分析仍可发现， 2018年的年度票房超过了5亿元，接近了这11年间票房总量的一半。而2012年，票房仅130万元。年度票房之间的差异非常大，分布也不够均衡。

数据表明， 2010年虽然有13部影片进入院线放映，但没有一部通过票房收回成本[11]。《中国纪录片发展报告（2011）》中认为， 2010年中国的整体票房实现了“十一五”期间电影产业的高速发展目标，而纪录电影总票房依旧很“惨淡”，甚至不及一部热门电影的周末票房[12]。

与影视剧和商业电影强烈的宣传攻势不同，中国的纪录电影并不重视营销推广手段的运用。不少作品刚刚推向市场，往往还来不及欣赏，就已是昙花一现。如： 2012年中央新影集团拍摄的《仰望星空》在院线公映，这是为了纪念中国伟大科学家钱学森100周年诞辰而制作的文献纪录电影。同一档期还有一部大型故事片《钱学森》，由影视明星陈坤和张雨绮主演。“虽然故事片《钱学森》属于商业电影中典型的命题作文，但是由于拍得很有商业看点、进行了大量的商业推广宣传，因而最终取得票房500万元。”[13]“相比之下《仰望星空》的放映更多是应景活动，包场放映，缺乏实际的市场运作，最后票房仅3万元左右。”[14]

2013年，我国纪录片票房2146万元，其中“累计票房超过1000万元人民币的国产纪录电影仅4部”；而同年美国纪录电影数量为“161部，总票房达到5147万美元”[15]。2014年我国电影总票房将近300亿元，但纪录电影屈指可数；而同年“美国院线纪录片达到159部，票房将近一亿美元”[16]。

而在艺恩娱数的数据统计中， 2012—2021年影片属性、影片国别均为中国的纪录片累计共431条。图3为2012—2021年期间我国票房高低的排序。

2018年，由中央电视台、中影股份联合出品的纪录电影《厉害了，我的国》进入各大影院，最终获得了4. 81亿元票房。这是自2010年以来，我国票房中唯一的一部突破4亿元票房的纪录电影。而2017年的《二十二》，则以1. 7亿元的票房，成为这11年间的票房亚军。需要正视的是，在纪录片《二十二》公映的2017年，大部分影片票房低于300万元[17]。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纪录电影票房存在“有高峰，缺高原”的现象。

3.黄金时段排片少，纪录电影题材吸引度低

除总票房外，根据总场次排序可以看到，《厉害了，我的国》的总场次达到了574522，《二十二》总场次排在第二位，达到了312138。《武汉日夜》总场次246193[18]。

概括而言，这其中所显露出的问题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院线排片安排，二是纪录片题材规划。除了像《厉害了，我的国》《武汉日夜》这类有一定政策支持的排片之外，各院线在面对纪录类型影片时，通常采用少排片或排夜场片等方式。如：陈为军导演的纪录片《生门》，其排片率不到1%，且排片基本在早上或者晚上10点以后。这样的大环境无疑会挫伤纪录电影制作商的积极性。无独有偶， 2021年纪录电影《大学》在院线中放映。累计票房达到了801. 63万元。首映当天，票房为83. 53万元。黄金场场次占比仅为9%。再如2021年12月3日首映的纪录片《无尽攀登》，其票房累计为302. 8万。从院线排片占比中可以发现，大地院线、万达院线以及横店院线排片比较高，均超过了13%，但影片场次大多集中在下午场，黄金场次数极少[19]。

从院线方来说，给商业电影多排片，上座率更好，能够获得更多的收入回报，这是资本逐利的本能。可是，若电影完全向奇观化发展，会进一步固化观众审美。反观纪录片《二十二》能够获得好的排片和高票房，其拍摄背景为慰安妇群体，于人文角度而言，这无疑是该纪录片成为“焦点”的一个特殊原因所在[20]。尽管有民族大义的主题支撑，但从另一角度看，该题材何尝不是另一种视觉奇观。可是这并不能，也不应该成为纪录电影题材选择的唯一方向。

三、未来中国纪录电影传播策略刍议

1.完善顶层设计，实施艺术院线专项政策

有学者提出，在我国的院线市场中，并没有出现艺术院线的身影。而具有艺术性质的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上海艺术电影放映联盟以及首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还只是艺术院线的雏形[21]。因此，在艺术院线还未系统性成熟时，应在排片上采取一定措施；在艺术院线建立取得一定成就时，提供相应的政策帮扶，对于纪录电影的发展能提供有力支持。

横向比较来看，日本尽管有三大株式会社的强势院线网络，一些独立影院仍旧保持着一些活力自行排片放映[22]。而欧洲国家，如德国出台《联邦电影促进法》、法国国家电影中心推出税制措施，以及欧盟对欧洲电影院进行补贴的MEDIA计划[23]。其实， 20世纪20年代末期，欧洲就出现了先锋派电影运动，这些院线的主旨是保护且放映艺术电影[24]。具体到我国，如果能针对专门放映纪录片的影院，采取相关的措施进行支持，例如参考“欧罗巴院线政策”，对该纪录片排片及放映进行相应的补贴，减少税收等。

2.算法整合+平台联通，实现受众细分和题材定制

20世纪90年代开始，视频点播（“Videoon Demand”）逐渐成长起来。据相关统计， 2019年，美国74%的消费者订阅了视频点播[25]。而到2021年， Netflix的订阅用户高达2. 21亿[26]。拥有庞大用户基数的Netflix通过算法能够获知用户对纪录片的类型偏爱。这对我国纪录片院线回归也有指导作用。

基于新媒体各个平台用户观影纪录片的数据，结合纪录片内容题材创作，利用线上线下互动，再实现院线回归，能够一定程度上保证基础票房。这对系列纪录片，尤其是有IP潜力题材的纪录片有着较大的优势。

3.创作营销并举并重，培养受众观影习惯

创作者需要从更广阔的社会生活中汲取养料，挖掘题材，找到自己的受众群，形成真正能引领受众的作品，进而突破排片魔咒，形成良好的传播效果。近年来的《千锤百炼》《摇摇晃晃的人间》《生活万岁》《四个春天》《掬水月在手》等作品，题材多元，叙事更具技巧，也正在培养起属于纪录电影自己的受众。

在宣传力度上，尽可能做到全媒体覆盖。可以结合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尤其是短视频平台，以片段式的精彩内容剪辑，推动在碎片化时间里能快速吸引用户注意。

云筹是一种通过线上筹集首映制作费用，帮助纪录电影发行放映的方式。我国目前的大象点映等平台，已经具备了粉丝发起点映等功能，创作主体可通过这些措施的运用，增强受众与作品之间的粘性，巩固其观影行为。

总体来看，院线制实施的二十年来，结合国家促进纪录片发展的相关政策，纪录电影得到了极大的发展。随着新兴媒介技术的变革，在探讨新语境下艺术表现手法的同时，注重传播策略的改进，作为电影的重要类型，纪录片也必然会迎来新的发展。

注释

[1]单万里.中国纪录电影史[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 2005： 390.

[2]单万里.中国纪录电影史[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 2005： 402.

[3]詹膑.中美院线制比较[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 2003， （01）： 52-58+106.

[4]颜文哲.中国院线制实行14年对国产电影的促进作用[J]. ， 2016 （12）： 246-247.探讨中国民族博览[5]周子钧，中国电影产业资本化进程研究[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 2019. 11.

[6]傅红星.写在胶片上的历史[A].纪录电影文献[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1： 492.

[7]傅红星.写在胶片上的历史[A].纪录电影文献[C].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1： 492-493.[8]纪录片《圆明园》从小屏幕转战大荧幕引起轰动[EB/ OL]. http： / / ent. sina. com. cn/ m/ c/2006-08-18/ 15191206357. html， 2006-08-18/2022-04-05.

[9]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展研究中心，湖南广播电视.[M]. ：台中国纪录片产业发展研究报告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 2014： 3.

[10]张同道.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M].北京：科学出版社， 2019： 126.

[11]《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课题组，张同道，胡智锋. 2010年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1 （05）： 116-126.

[12].（2011） [M]. ：何苏六中国纪录片发展报告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1： 11.

[13]苗月.浅析中国文献纪录片产业开发困境与策略[A].新时期文献纪录片创作研究[C].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 2017： 77-78.

[14]何苏六.中国纪录片发展报告（2013） [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3： 125.

[15]张同道.胡智锋：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2014）[M].北京：科学出版社， 2014： 197.

[16]张同道.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2015）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5： 8.

[17]张同道. 2020年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报）， 2021， 43 （ 08）： 110-115.

[18].[EB/ OL]. https： / / ys. endata.艺恩娱数影片票房cn/ BoxOffice/ Movie， 2022-04-05.

[19].[EB/ OL]. https： / / ys. endata.艺恩娱数无尽攀登cn/ Details/ Movie？ entId=710317， 2022-04-05.

[20]武新宏.纪录片“回归”影院的动因与对策[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报）， 2017， 39 （ 10）： 109-112.

[21]武建勋.中国“艺术院线”发展的困顿与突围之———[J]. 路以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为例电影文学， 2020 （06）： 3-7.

[22].[J]. 支菲娜日本电影放映业的发展现状当代电影， 2014 （02）： 89-99.

[23]李洋.欧洲院线的三类扶持政策及其启示[J].当代电影， 2014 （02）： 99-104.

[24]李洋.欧洲院线的三类扶持政策及其启示[J].当代电影， 2014 （2）： 99-104.

[25]张同道，胡智锋.中国纪录片发展研究报告（2020）[M]. ：， 2020： 10.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

[26] VARIETY. Netflix Will Prompt Subscribers to Pay for Users Outside Their Households in New Test to Address Unauthorized Password Sharing [ EB/ OL]. https： / / variety. com/2022/ digital/ news/ netflix-subscribers-payusers-outside-households-1235206575/ ， 2022-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