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的独特品格及其世界意义

2022-04-29 00:44李国强
当代中国与世界 2022年2期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华文明

【内容提要】中华文明的形成具有独特性,在同世界其他文明不断交流互鉴中发展壮大。中国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以农耕文明为主体的古代经济社会,构成中华文明形成的物质基础。汉字是传承和传播中华文明的核心载体。儒家学说作为中华文明的精神内核,其涵括的“文治”理念与“协和万邦”思想分别代表中国对内治理的模式和对外交往的价值取向。古代中国的制度文明备受欧洲启蒙思想家推崇,科举制影响了西方文官制度的诞生,促发了西方文明的现代转型。中华文明不断吸收、改造外来文化,进而向周边邻国传播,影响了东北亚、东南亚等国家的历史进程。

【关键词】中华文明;文明交流互鉴;人类命运共同体

东西方文明关系不仅是现代学术史上的重要议题,还关系到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如何传承和发展。长期以来,这一议题深陷于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的争论之中。近代以来,古老的中华文明在遭遇现代西方文明的强烈冲击后,一批率先觉醒的中国人通过学习西方以谋求自强。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为救亡图存的爱国热情所驱动的先进知识分子,反思批判中华传统文化。20世纪30年代,在民族危机加剧的背景下,思想界出现了无视东方文明优势的“全盘西化”思潮,否认中华文明的世界价值。 a 中华民族的自尊和文化自信饱受摧折,几至堕地。诚如杜维明先生所言,“这种自我弱化的心态,一直沉淀在民族心理结构的深层,现在还反映在我们的文化意识当中,成为文化复兴的不自觉的负担”b 。在新的历史时期要发掘中华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就必须摒弃“自我弱化”的惯性思维,从历史长河中,探寻中华文明何以在萎靡衰顿之后重新焕发出沛然蓬勃生命力的答案。费孝通先生认为,传承和发展传统文化,需要实事求是的精神,在原有的基础上,“采取群众能接受的办法,逐步改革传统的社会和文化,中国才能存在于现代世界,发展成先进国家,并建立一个和平繁荣的世界秩序”c。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每一种文明都延续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更需要与时俱进、勇于创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d 。随着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中国开创了一条符合自身国情的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我们有必要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深入梳理中华文明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脉络,客观评价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发展的贡献,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促进世界和平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

一、中华文明的物质特征

(一)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中华文明

我国疆域辽阔,内部生态环境较为优越,外缘生态环境相对恶劣。从地理上看,我国位于亚洲东部,太平洋西岸,地势西高东低,呈阶梯状分布,第一级阶梯是素有“世界屋脊”之称的青藏高原,第二级阶梯包括青藏高原外缘、大兴安岭、太行山、巫山、雪峰山在内的高山、盆地区,第三级阶梯是东北平原、华北平原、淮河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在内的平原、丘陵区。受这种地形影响,太平洋暖湿汽流北上,不断遭遇阻截;降水量的空间分布从东南沿海向西北内陆逐渐递减,形成三大气候区:东部季风气候区、西北部温带大陆性气候区、青藏高原高寒气候区。东部季风气候区,雨热同季,光照、温度、水分匹配较好,是我国主要的农业产地。西北部温带大陆性气候区光照充足,夏季较温暖,但年降水量偏少,呈绿洲、草原、戈壁、沙漠等生态景观。青藏高原高寒气候区,地势高亢,光照丰富,热量不足,水分贫乏,以畜牧业为主。

我国古代在东部季风气候区,发展出古代世界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农业经济。冀朝鼎把这一区域定义为我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e 。而华夏文明就起源于“基本经济区”的一部分——黄河中下游地区。与东部季风气候区相比,西北部温带大陆性气候区、青藏高原高寒气候区只能发展畜牧业、狩猎业与较为粗放的农业,经济条件较差。

这种生态格局为中华文明提供了安全而优越的地理空间,形成了“内聚型”政治格局。一方面,中原王朝利用“基本经济区”的经济优势,保持了强大的国力,有力地控制了边疆地区,不断进行经济开发,推动文明的传播;另一方面,边疆少数民族虽然对中原王朝构成了长期威胁,北方民族尤其拥有强大的骑兵优势,但落后的经济条件形成的文明,不足以对中原文明构成实质挑战,反而在内地富庶的吸引下,不断进入中原,接受中原文明的熏陶,推动了中华文明的不断整合与丰富。

(二)以农耕文明为基础的古代经济社会

农业生产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奠定了坚实基础。中国是世界农业起源地之一。古代中国以农立国,农耕文明长期居于世界先进水平,精耕细作是中国传统农业经济的一个基本特征。伴随着封建土地私有制的确立,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相结合,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成为中国古代农业社会生产的基本模式。

中国农业发展史十分悠久,黄河中下游率先进入农业社会。全新世中期曾出现过世界性的气候回暖,大致相当于仰韶文化时期,又称“仰韶温暖期”,距今约8000—3000年。这一时期黄河中下游的气候比今天温暖湿润,十分适宜于开展农业。竺可桢在《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一文中指出,距今5000—3000年,黄河流域的年均温度较今约高2℃左右,黄河中下游气候温暖潮湿 f 。适宜的温度、适量的降雨、平坦的地形、疏松的冲积平原,为原始农业的形成提供了良好条件。当时种植的作物是黍、禾(粟)、麦。三代时期,灌溉技术开始应用于农业,原始农业向传统农业转变。这一时期的农业中心,是黄河下游的华北平原,即汾河、渭河、黄河三河交汇之处。西周时期,古公亶父率众前往周原,种植黍、稷、粟、麦、豆,并开始种植水稻,从而在关中平原开辟出新的经济中心。

春秋战国时期,农业经济获得大发展,各诸侯国积极变法,建设水利设施,魏国有西门渠,秦国有郑国渠。这一时期,中国已在世界上最早发明了生铁冶炼技术,并开始对生铁进行柔化处理,用于铸造铁器农具。《管子·地数篇》记载战国时期采铁业十分发达,铁器农具开始普遍推广。铁器农具硬度强、韧性高,很快便取代了石器和青铜器,促进了耕地面积的扩展与生产力的快速发展,黄河流域率先进入到农业社会。

农业的发展促进了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中国古代的手工业享誉世界,官营手工业的发达和民间手工业的发展构成古代中国手工业的特征。两汉时期官铸五铢钱的通用,为商业注入活力,使商品交换从以物易物转型为物币交换,带动了长安、洛阳、邯郸、番禺、成都等商业性都会的兴旺。到唐代,柜坊和飞钱的出现,使商业贸易和货币流通更加便利。两宋时期,商人打破城市里“坊”和“市”的界限,官府取消了交易时的限制,商业空前繁荣,对外贸易也得到发展。

我国古代高度重视农业,为保障农业的基础地位,甚至实行“重农抑商”政策,但抑制工商业主要是为了防范手工业、商业的无序扩张,并非完全限制工商业。“重农抑商”政策在具体实行中,主要体现为对关系国计民生的手工业、商业实行国有化,对于民间正常的手工业制作、商业流通,并不限制,而是采取规范管理,甚至采取轻税政策。

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蚕桑养殖和丝织业的国家,新石器时代已开始种桑育蚕,抽丝织衣。殷墟中发现了绢纹和绢帛。甲骨文中有了蚕、桑、丝、帛等文字的记录。春秋时期,黄河流域已经有相当发达的丝织业。战国秦汉时期,黄河中下游和长江流域各地的丝织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出现了多个主要产地。魏晋南北朝时期,全国按户抽调,所谓户调,便以绢、绵为对象。明清时期,长江三角洲地区蚕桑缫丝业极为普遍。

我国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已有陶器出现。随着烧陶工艺的发展,逐渐产生了瓷器。原始瓷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商代中期,在黄河、长江下游均有出现。西周时期,原始瓷扩展到全国多地。东汉青瓷烧制成功,是我国陶瓷发展史上的重要突破。唐代瓷器出现了以越窑为代表的青瓷和以邢窑为代表的白瓷两大系统,即所谓“南青北白”。宋代瓷窑有“官窑”和“民窑”之分。宋代南方海上贸易发展,使沿海地区瓷业大兴。明清时期是我国瓷业发展的顶峰时期,景德镇成为全国瓷业的中心,各类产品享誉世界。

我国古代在东亚大陆的广阔疆域内,充分利用自身优越的生态环境,发展出古代世界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农业经济,推动人口不断增长。在此基础上,积极利用各种自然资源,发展手工业,推动商业流通,构建起古代世界最为庞大的国内市场,并不断拓展海外贸易。由于外部缺乏具有实质意义的挑战,我国历代持续开拓边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日趋深入,中华文明远播四海,对世界其他地区产生巨大影响力。中华文明在赓续不断、绵延传承中,形成古代世界独具特色、蔚然壮观的文明体系。

(三)文字是中华文明传承的核心载体

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文明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是人类从蒙昧步入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之一。正如恩格斯指出:“由于文字的发明及其应用于文献记录而过渡到文明时代。”g 纵观人类历史,几乎所有相对长期存续的文明,都形成了自己的文字。可以说,文字的生命力强大与否,直接关系到文明的存亡。人类文明史上曾存在多种文字,大致可分为以字母文字为代表的记音文字系统和以象形文字为代表的表意文字系统。中国文字属于表意文字,体现出对整个世界的把握。汉字是迄今为止连续使用时间最长的文字,也是上古时期各大文字体系中唯一传承至今的文字,它既是传承和传播中华文明的核心载体,也是中华文明的核心组成部分。

自古至今,汉字的传承具有延续性。从甲骨文到金文,从金文到篆字,从篆书到隶书,从隶书到楷书,从繁体楷书到简体楷书,发展脉络清晰可见。汉字的构造与应用以所谓“六书”即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为共同原则,有其内在规律可循。这些原则能贯通古今,今人仍能遵循这些规律辨认古代文字。 h

汉字在古代已高度完善,中国历代皆以汉字为主要官方文字,在很长时期内,东亚地区也以汉字作为唯一国际交流文字,曾用汉字书写并受汉字影响的国家包括越南、朝鲜、日本、泰国、蒙古等等。近代以来,汉字文化圈逐渐出现去汉化趋势,但随着东亚再度崛起,学习汉字文化的优势再次受到重视。

汉语古今差异主要体现在语音、词汇术语上,语法结构只有渐进式变化,上古典籍经过历代学者的注疏,今人仍能阅读理解。汉字的字形字义稳定、含义丰富、表达简洁,并且具有广泛适用性、高度组词能力、文化附加功能、形音义一体功能、文化固化功能等,这些优点使汉文字成为中华文明得以持久赓续的坚固载体。

二、中华文明的精神品质

儒家学说是中华文化的核心内容,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思想派别。孔子创建儒家学说时生活在鲁国,当时鲁国是保存周朝礼仪文化最完整的国家。“孔子居文献之邦,故得大成其学。”i孔子开坛讲学,教授弟子,弟子把其言行记录下来,编成《论语》,被奉为儒家经典。

儒家思想的起源与农耕文明密切相关,反映了中华民族深层文化心理。中国文化“不仅不把人从人际关系中孤立出来,而且也不把人同自然对立起来……天中有人,人中有天,主客互溶的天人合一思想,构成了中国文化的显著特色。”j “天人合一”的观念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讲究的是一种和合之理,与古代先民的社会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蕴含着人类道德和责任的价值取向。儒家学说以农业文明的世界观、道德伦理,精辟总结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概括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价值和精神内涵。历代统治者几乎都将儒家思想作为官方文化加以推广和传播,而儒家思想经过自身发展和社会选择,成为中国传统社会居于统治地位的思想,“对汉民族乃至整个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k

儒家学说并非封闭的思想体系,它具有强大的开放性和同化能力,将各种有价值的思想学说纳入其解释框架。所谓儒释道三教合流,也是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合流”。因此,儒学具有超越时代的生命力,对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产生深刻影响。习近平主席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包括儒家思想在内的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的优秀成分,对中华文明形成并延续发展几千年而从未中断,对形成和维护中国团结统一的政治局面,对形成和巩固中国多民族和合一体的大家庭,对形成和丰富中华民族精神,对激励中华儿女维护民族独立、反抗外来侵略,对推动中国社会发展进步、促进中国社会利益和社会关系平衡,都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l 这一重要论述可谓一语中的。

(一)“文治”:儒家的治世思想

儒家治世思想的核心是“文治”,“以文教治天下”是历代统治者治世的理想。《周易·贲卦·彖传》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m 在儒家传统文化语境中,“文”是连通“天”与“人”的“道”,能够揭示世间万物的本质和规律,其内涵囊括社会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生活习惯、文化风俗等人类活动。“文治”成为历代治世思想的源头,对后世治国理政观念产生深远影响。儒家倡导的“德治”“仁政”“礼治”均发端于“文治”,进一步从学理上将“文治”思想与社会伦理道德相联系,使得“文治”在社会实践层面获得普世的实现。

基于儒家学说,传统中国建立一套礼教文化以稳固社会秩序。中国的王权统治并非片面依靠暴力,暴力仅仅作为政治统一的基本要求,而传统中国的国家治理更强调“文治”,即通过文教、礼乐等政治制度来施政治民。《礼记·祭法》云:“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菑,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n 这不仅是中国历代王朝的政治追求,也是儒家衡量一个时代文明水平高低的重要标准。 o

为了适应以王权为核心的政治体制需要,西汉时期,董仲舒以儒家仁德为核心,以阴阳五行为构架,综兼各家学说,构建了一个庞大而系统的文化思想体系,提倡以思想文化的大一统来保持政治上的大一统。同时,他整合了不同思想学说,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社会行为规范,协调不同阶层、不同行业之间的关系,保证社会有序和谐。儒家伦理道德建立在亲情和人性的基础之上,因而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同和遵守,很自然地承认其合理性。汉武帝“独尊儒术”后,儒家思想开始在社会中广泛播扬,成为此后中国思想文化的主体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思想文化的整合有其深刻历史意义和久远社会影响,奠定了儒家思想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角色、地位。儒家学说架构了中国传统时代的“文治”模式,其治世理念为中华文明延续提供了思想源泉和实践基础。

(二)“协和万邦”:儒家的天下理想

在处理不同民族、国家之间关系问题上,中华文明遵循“和为贵”的精神,倡导“协和万邦”的儒家理想。先秦时期,针对不同国家的历史文化特点,儒家提倡“和而不同”,求同存异,在承认差异和多样性的基础上,达到协调与和谐。

“协和万邦”出自《尚书·尧典》,这篇文献赞颂尧的德治与治世:“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先是在家庭和家族中推行德治,使九族之间关系融洽,接着在家族、部落之间推行德治与仁爱,使社会各种政治力量之间和平有序。最后,再用德治和仁爱的方式影响与团结周围各邦国,使之和平共处。由于尧的美德以及德治的推行,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平和文明程度有了巨大变化,天下呈现出一派协调和谐的景象。这对后世君王治理国家具有典范意义。

《尚书》被奉为儒家经典,尧也被先秦儒家尊为圣君。先秦儒家将“协和万邦”作为处理民族、国家之间关系的基本原则。孔子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p 孔子继承和进一步阐发了《尚书》中“协和万邦”的思想,他认为,在处理民族与邦国关系时,一定要重“礼”求“和”,亲仁善邻、讲信修睦、礼尚往来、协调和谐,不能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社会的发展、国家的昌盛是民族大融合的结果。孔子所提倡的“和为贵”精神,对后世产生积极影响。

“协和万邦”作为理念和准则,其内涵大体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以国家“大一统”为前提。“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孔子希望天下一统,九州、华夷同归一体;天子作为最高统治者,执掌天下礼乐征伐的最高权力。二是以“华夷一体”为思想基础。不论何种民族,只要能接受礼仪教化,就可纳入华夏文明体系之中,反映出儒家对各民族交往与融合的积极态度。三是以讲信修睦、亲邻柔远为原则。儒家注重礼仪教化的影响,“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q 孔子主张四海归一,同时反对暴力战争,提倡以文明的力量使远近归服,方能实现“协和万邦”的社会理想。

三、中华文明对西方文明的影响

早在久远的中古时期,由于种族、地域、交通等原因,以中原文明为主体的中华文明就开始向包括朝鲜、日本、越南以及东南亚、蒙古高原、青藏高原在内的周邻地区传播。公元8世纪前后,东亚国家大规模吸纳中国语言文字(汉字)、思想意识(儒教、佛教)、社会组织(律令制度)、物质文明(科学技术),形成了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汉文化圈”。中华文明不仅惠及近邻东亚汉文化圈,深刻影响和改变了东亚世界的文化格局,而且泽被西方,影响着世界文明进程。指南针、造纸术、火药和活字印刷带动了世界变革,推动了欧洲文艺复兴。马克思精辟地指出:“火药、罗盘、印刷术——这是预兆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项伟大发明。”

随着中西交通的开通,中国与欧洲各国开始频繁交往,东西方文明交流日趋活跃。欧洲传教士将西方天文、地理、数学等新知识带到中国,同时,他们将古老的中华文明带回欧洲。西方传教士长期在中国生活,深受中国文化浸染,他们将中国描绘成一个富裕、文明和令人向往的国度。中国哲学、文学、医药、丝绸、瓷器、茶叶等传入西方,渗入西方民众日常生活之中。

18世纪前后,中国的儒家思想和社会政治制度深受欧洲启蒙思想家推崇,它们赞赏中华文明的世界价值,强调它对人类文明发展的重大典范意义。伏尔泰称,“中国人在道德和政治经济学、农业、生活必需的技艺等方面已臻完美境地。”r 狄德罗赞美儒学:“只须以理性或真理,便可治国平天下”。霍尔巴赫认为,“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的将政治和伦理道德相结合的国家。这个帝国的悠久历史使一切统治者都明了,要使国家繁荣,必须仰赖道德”;“欧洲政府必须以中国为模范”。波维尔和魁奈强调中国法律的优越性,“如果中国的法律变为各国的法律,中国就可以为世界提供一个作为归宿的美妙境界”;“自然法则是人类立法的基础和人类行为的最高准则”,“但所有国家都忽略了这一点,只有中国例外”。s

启蒙运动的重要意义在于对西方传统社会的现代转型提供巨大的精神驱动。以儒家学说为核心的中华精神文明,基于儒家学说而形成的中国治理思想,对近代欧洲的思想启蒙运动影响至深。法国启蒙运动泰斗伏尔泰鄙视宗教权威,但对孔子顶礼膜拜,被誉为“欧洲孔门第一弟子”。伏尔泰在其著作《哲学辞典》里写道:“我钻研过他的著作;我还做了摘要;我在这些书中看到的只是最纯朴的道德思想,丝毫不染江湖色彩”。伏尔泰甚至从儒家学说中看到了“理性”和“自然”,他称中国的儒家思想令人钦佩,“毫无迷信,毫无荒诞不经的传说,更没有那种蔑视理性的自然的教条”。 t 伏尔泰等启蒙思想家赞美儒家“和”的理念,以及信仰的自由,旨在揭露欧洲宗教的精神禁锢,为宣扬科学与自由这两种普遍价值开辟道路。在法国启蒙哲人看来,中国的历史文化、儒家学说、法律制度,能够彰显科学和理性的价值,为启蒙运动的展开提供合理的思想资源。

另一位法国启蒙学者弗朗斯瓦·魁奈在他所著的《中华帝国的专制制度》一书中认为,儒教的道德基础是人道主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蕴含着自然法原理,是中国人互助精神的来源。中国的“合法专制”,也是这种人道主义的“专制”。魁奈及其弟子受儒家文化启发,提出人们组成社会时并不必然失去自己的部分自由,因为他们服从基于自然状态或自然秩序而形成的法律,而国王也只能在不背离自然法则的情况下才能成为专制的立法者。如果国王背离公正的法制,就像儒学所说的,这时国王已变成专制暴君,他将失去王位,人民则有权用一切手段推翻他。在魁奈等人心中,中国君主不能一意孤行,他须由一个来自民间各阶层、通过考试选拔的谋臣团体来辅佐,此外还为言论自由、宗教宽容等制度所制约。 u

启蒙运动思想家对儒家学说的解读,汲取了中华文明中的积极元素,并基于欧洲经验,进一步萃取、阐发儒家文化的内在精髓,使儒家学说的普世价值得到凸显。儒家学说作为东方文化的代表,参与了欧洲锻造现代文明,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实践。

中国古代科举制对西方文官制度产生重要影响,被西方人誉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在传统中国,选才制度维系、调节朝廷与士人阶层的关系,士人阶层构成了国家之基、行政之本,正所谓“为政之要,唯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 v 科举制是中国文官政治的重要基础,是基于国家治理需求而不断完善的选拔制度。作为一种选官制度,科举制使中国的政治权力呈现出开放性和流动性,大批中下层士人由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参与政权,从而在现实秩序中突破了门阀世胄的垄断,扩大了封建皇权的社会基础。科举制自隋唐始创,至清末废除,延续1300多年,不仅彰显了中华文明的独特魅力,而且对世界文明的进步发挥了积极作用。

最早将中国科举制度介绍到欧洲的是来华传教士。利玛窦等耶稣会教士认为,中国历经几千年仍秩序井然,应归功于科举制。科举制促进合理的社会流动,由于量才录用,出身庶民的进士取得总督、大臣职位的希望,与名门贵族的子弟一样多。w 传教士关于科举制的宣传,在欧洲引起思想家和学者的关注。魁奈在其著作《中华帝国的专制制度》中设一节专门介绍中国的科举制度:“中国人一旦获得进士的荣耀称号,即无必要再为贫困而担忧,对他来说,这个称号本身就是一种保障。除了他能从亲戚和朋友那里收到不计其数的馈赠礼品以外,他肯定会被任命在最重要的政府机构任职……”x 1755年,英国《绅士杂志》报道称:“文章是一个希望接受考试的思想家必须经过的唯一考验……所有作者都同意这种看法,中国人在治国术方面超过了其他所有民族。”y 德国数学家、哲学家莱布尼茨曾多次建议西方君主学习中国的科举制。 z

在学者和思想家的倡导下,欧洲各国吸收科举制平等竞争、公开考试的合理内核,试图在官吏制度改革中加以采用。18世纪,德国文官考试初具规模。1713年,威廉一世规定所有法官、律师等都必须经过国家统一考试后任命。1737年,考试范围继续扩大,凡与司法行政有关的官吏都必须事先通过考试才能任命。1743年,腓特烈大帝规定凡到政府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先进行实习,期满1年后经过考试,合格的才可正式录用。1770年,政府又颁布法令,对考试内容、范围及其他方面加以补充,规定凡要在政府部门担任高级官员的,必须具有一定的文凭,而且还要经过政府部门的考试。此后,德国的文官制度虽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但行之有效的文官制度并未作多大变动。

英国的文官制度对中国科举制的学习和借鉴较为系统,成为欧美国家和日本仿效的对象。19世纪中叶,英国人麦杜思在《留华札记》中,主张西方国家仿行中国的“公职竞争的考试制度”。他宣称“中国的国脉之所以历久不坠,纯粹地完全是由于政治修明,政治之所以修明是由于能起用贤能有学问的人。”密迪乐是中国文化的崇拜者,他认为:“中华帝国之所以长治久安,其原因仅仅是也完全是因为它有个只提拔德才兼备者的好政府。”他强烈呼吁建立起向全体英国臣民开放的竞争性的考试制度,从而提高英国行政官员的水平,并促进大英帝国的团结。英国人约翰逊更认为:“知识和显赫是一回事,升迁是品德和能力提高的结果。”ヒ西方文官制度源于中国的科举制,又在中国科举制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完善,演化成近代西方社会较普遍的一种社会权力精英的遴选机制。

四、中华文明对外来文化的吸收和传播

中华文明具有很强的兼容性、包容性和开放性。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和融合外来文化的精华,在保持民族特性、民族特质的同时,又蕴含了多元化的世界性。

中华文化具有独特的“涵摄性”。中华文化与其他文化一样,在与外来文化接触时,必然会相互吸收和借鉴。但中华文化的独特性在于,自殷商直到近代,在面对外来文化时,中华文化始终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根据自己的文化特点,有选择地吸纳其他文化,使之本土化。フ

中华文明的发展经历了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历程,呈现出多元化特征。在中华文明内部,各族文化相互融汇、相互浸染;在与外部世界接触中,中华文明先后融摄中亚游牧文明、波斯文明、印度佛教文明、阿拉伯文明、欧洲文明等等。“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中华文明正是在与外来文明交流交往交融的动态过程中,以海纳百川、开放包容的广阔胸襟,兼容并蓄各国、各民族优秀文明成果,而不断发展、不断壮大。独具特色的敦煌文化即为中外文明相互交融的典型。

季羡林先生曾说:“敦煌文化的灿烂,正是世界各族文化精粹的融合,也是中华文明几千年源远流长不断融会贯通的典范。”敦煌是贯通中西的丝绸之路襟喉,是车师、匈奴、汉、粟特、吐蕃、回鹘、契丹、蒙古、裕固等多民族活动的大舞台。来自印度、波斯、西亚的文人、传教士、商旅、使者,同中国的汉、藏、蒙人汇聚,各具特色的文化大量汇聚于此,从而造就了回鹘、粟特等少数民族善于吸收、借鉴外来文明的品格,其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就是真实写照。敦煌、吐鲁番石窟的壁画和写本,既受中原文化影响,又受印度文化影响,还受阿拉伯文化的浸染。

敦煌莫高窟中壁画、彩塑的服饰,包括中原传统汉服、少数民族衣饰,以及来自中亚、西亚、印度等地的衣装。这些各具特色的服饰,展现了丝绸之路上千余年间各国各民族、各阶层不同身份的僧俗人众的穿戴。敦煌的饮食习俗具有浓郁的汉食胡风特色,来自中亚、西亚、西域的饮食习惯融入敦煌当地饮食风俗中,成为敦煌饮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据统计,仅敦煌遗书中出现的食物品种名称达60多种,其中来源于“胡食”的有胡饼、炉饼、饸饼、胡桃、胡枣、安石榴、大食瓜、诃梨勒、胡酒等。饮食炊具、餐具有金叵罗、注瓶、垒子、犀角杯、珊瑚勺等,饮食礼仪中的胡跪、垂腿坐、列坐而食等,也深受胡风影响。

事实上,当我们把目光从敦煌延伸到整个古代丝绸之路时,不难发现这一人类文明交流的第一通道,带给我们更多的是多种文明大交汇和大融合的赞叹。历经近2000余年古代丝绸之路展现了持续的跨文明交流对话,记录和见证了不同国家、众多民族的成长历程,从而使古代丝绸之路成为全人类的集体记忆。丝路沿线的不同文明,创造了各具特色的灿烂文化,比如埃及的金字塔建筑艺术,古希腊的哲学、文学和史学,两河流域的城市建筑、艺术、天文学,等等。而宗教则是古代丝路不同文明互动交融的重要元素,儒教、道教、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在丝路沿线诞生,在丝路沿线传播,对人们的思想意识、对沿线各国的社会发展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

佛教传入我国的确切年代尚无定论,但经由西北、南方、海上多条丝绸之路传入我国已是共识。佛教传入是外部文化第一次大规模输入我国,并迅速被我国本土文化改造和吸收,形成汉传、藏传和南传佛教三大派别。经过与儒、道等本土文化的不断交融,佛教最终融入中华传统文化。魏晋时期,佛教与当时流行的玄学思想融合,推动了佛教玄学化。隋唐时期,佛教开始重视对传统儒家理、性、命等问题的探讨,并以佛学的思辨赋予儒家思想命题的本体论意义,进而形成天台、华严、净土、律宗、密宗等各个宗派。至宋明时期,传统儒学与外来佛学相互激荡,促成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宋明理学的诞生。宋代理学家站在儒学立场上研究佛理,从佛学中汲取养分,注意到佛教心性之学的长处,实现了儒家思想和佛教的融合。

中国文化不仅吸收、消化了南亚次大陆的佛教哲学,而且还在创造的基础上继续输出,再次影响其他的文化系统。新罗僧人很早就到中国学习,梁武帝遣使送佛舍利到新罗,陈文帝遣使送佛典到新罗。隋唐时期,朝鲜僧人到中国游学,参与中国佛教各宗派的活动,又将这些宗派传入朝鲜。尤其是中国禅宗产生后,很多朝鲜僧人前来参悟学禅,回国后传播禅宗,形成朝鲜禅宗的九个宗派。高丽王朝时期,朝鲜提倡佛教,僧侣被尊为国师,对朝鲜的典章制度和思想文化产生很大影响。隋唐时期,大批日本僧人来到中国,回国弘传佛法。中国僧人如鉴真七次东渡日本传播佛教。日本奈良时期,逐渐出现六个佛教宗派,习称“南都六宗”,都由中国传入。日本平安时期,中国天台宗和密宗传入日本,深受皇室、贵族尊崇,盛极一时。镰仓时期,中国禅宗传入日本,与日本本土文化相结合,形成净土真宗和日莲宗。佛教传入日本后,其教义、仪轨、习俗渗透到日本社会的各个方面,对日本文化产生深刻影响。越南禅宗深受中国禅宗影响,寺院和佛塔建筑保留着中国色彩,所用经典是汉文大藏经,仪式仪轨与中国佛教相同。佛教经由“输入—吸收—输出”的文化流动,对日本、韩国以及东南亚国家的社会文化影响深远,显示出中华文明强大的兼容性和创造力。

结语

中华文明是在中国大地上产生的文明,中国独特的地理空间孕育了独特的中华文明。中华文明以农耕文明为主要基础,以儒家文化为精神内核,在国家治理和对外交往中,坚持文治、协和万邦的价值导向,呈现出有别于世界其他文明的特质。

历史表明,中国的造纸术、火药、印刷术、指南针、汉字、汉服、建筑以及科举制等等,对世界上很多国家和民族产生深远影响。从先秦子学、两汉经学、魏晋玄学,到隋唐佛学、儒释道合流、宋明理学,丰富的哲学思想、治国理政智慧,为人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依据,为人类文明的成长、进步作出独特贡献。

历史表明,中华文明是在同其他文明不断交流互鉴中形成的开放体系。自古以来,中华文明以固有文化为基础,不断吸收外来文化精髓,在继承中发展,在吸收中扬弃,在创新中升华。经由多元文明的相互碰撞,中华文明以强大的开放性、包容性,在兼收并蓄中日益丰富,历久弥新。中华文明赓续沿承,生生不息,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历史表明,没有哪一个民族的智慧能独立支撑整个人类的进步和发展,不同国家和民族只有相互尊重、彼此包容,才能创造出引领时代的文明成果。中华文明正是在与不同文明的交流互鉴、融合会通中,不仅创造了延绵5000多年从未中断的辉煌奇迹,塑造了植根于中华民族血脉深处的文化基因,而且为人类文明作出了巨大贡献,为我们在新时代坚定文化自信、历史自信,探索促进人类文明交流的内驱力,深化世界文明交流互鉴,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有益而丰厚的历史启迪。

【注释】

a 陈序经:《东西文化观(下)》,载《岭南学报》,1936年第5卷,第3、4期合刊,第71、107页。

b 杜维明:《关于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几点思考》,载《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9年第4期,第101页。

c 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3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5页。

d 习近平:《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演讲》,《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75—83页。

e 冀朝鼎著,朱诗鳌译:《中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与水利事业的发展》,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0、11页。

f 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樊洪业主编:《竺可桢全集》第四卷,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444页。

g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1页。

h 刘家和:《关于中国古代文明特点的分析》,钟敬文、何兹全主编:《东西方文化研究》创刊号,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2页。

i钱穆:《国史大纲》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年,第97页。

j 庞朴:《中国文化的人文精神(论纲)》,《光明日报》1986年1月6日,第3版。

k 许殿才主编:《中国文化通史(泰汉卷)》,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33页。

l 习近平:《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9月25日,第2版。

m[清]李道平撰,潘雨廷点校:《周易集解纂疏》卷4《贲卦》,北京:中华书局,2019年,第246页。

n 王文锦:《礼记译解·祭法第二十三》,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第697页。

o 高翔:《中国古代政治的三大传统》,《光明日报》,2012年4月5日,第11版。

p 参考《论语·学而》。

q 参考《论语·季氏》。

r[法]伏尔泰著,王燕生译:《哲学辞典》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323页。

s 沈福伟:《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5年,第452—453页。

t[法]伏尔泰著,王燕生译:《哲学辞典》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322、331页。

u[法]艾田蒲著,许钩等译:《中国之欧洲》下册,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28—333页。

v[唐]吴兢:《贞观政要》卷7《崇儒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219页。

w[英] S.A.M.艾兹赫德著,姜智芹译:《世界历史中的中国》,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51页。

x[法]弗朗斯瓦·魁奈著,谈敏译:《中华帝国的专制制度》,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59—65页。

y[法]安田朴著,耿昇译:《中国文化西传欧洲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718页。

z[法]佩雷菲特著,王国卿等译:《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3年,第30—31页。

ヒ许明龙:《欧洲18世纪“中国热”》,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92—193页。

フ韦政通:《中国文化概论》,长沙:岳麓书社,2003年,第28、29页。

(截稿日期:2022年5月责编:黄蕙)

作者简介李国强,中国历史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历史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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