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国际机制包括国际制度与国际机构,影响国际社会的利益分配,是和平时代国家竞合的平台,我国正在从以美国为主导的现行国际机制的被动参与者到主动构建国际机制。我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重塑世界秩序,构建国际机制的新理念。构建国际机制从议程设置到政治动员联盟,需要聚合其他国家的利益需求。文化多样性成为多数国家的利益需求,并与我国的历史文化传统、政治价值观相一致。设置文化多样性议程,并由此发起国际机制,发挥国际组织的积极作用,是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凝聚国际共识的路径选择。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 国际机制 议程设置 文化多样性 文化认同 软实力
中图分类号:F06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914(2016)10-024-02
一、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构建国际新机制
国际机制包括国际制度和国际机构。国际制度是国际关系的行为体在相互交往过程中形成的用来规范与组织彼此关系的原则、程序以及规则。如“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就是我国创制的国际制度规则。国际机构是三个或以上国家(或其他国际法主体)为实现共同目的,依据其缔结的条约或其他正式法律文件建立的有一定规章制度的常设性组织。上海合作组织就是我国创立的国际机构。
参与构建国际机制是外交质量与国家实力的体现。在和平主题下,国与国的竞争就是围绕国际机制的设计、安排与执行,以符合国际制度(合法)的方式展开竞争与合作。
美国现实主义大师汉斯·摩根索认为民族性格、国民士气、外交质量和政府质量等无形权力决定着国家的实力。约瑟夫·奈提出软实力的三个来源:文化(在能对他国产生吸引力的地方起作用)、政治价值观(当在国内外都能真正实践这些价值时)、外交政策(当政策被视为具有合法性及道德威信时)在国际机制的构建上,文化、政治价值观、外交政策是共同发挥作用的。一国能否将某种政治主张转化为国际机制?能否将某种文化理念、政治价值观设置为国际机制的议程,并拥有影响力和号召力?在国际机制中是否拥有政治动员能力与建立国际机构的联盟能力?这些变量与一国的软实力正相关,反映并影响该国的软实力。
当今的国际机制是由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主导的。过去我国对“国际机制主要处于被动回应状态”,遵照国际制度的基本规范,适应国际社会。随着我国硬实力及国际地位的提升,正在从过去反应型外交转向主动型外交,在国际机制设计、建设、改进中发挥更大的作用。近年来,我国积极地通过多边手段倡导、发起国际机制,如上海合作组织与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等。前者是政治安全组织,以中国提出的新安全观为基础,后者是经济合作组织,以30年来中国经济改革的成果与自由贸易为基础。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并不断充实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先进理念,占据了世界秩序重塑的制高点。形成了自己主张的、具有全球性的、以中国文化为基础的国际议程与规则,并以此提出了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主导发起建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尝试构建新的国际机制。
二、以议程设置与建立议题联盟为基础构建国际机制
一国构建国际机制的起点是全球议程设置。议程设置指一国选择与界定自己关注的或与自身利益相关的议题,并“影响其他国家对该议题关切的排序及对国际环境的认知,使之对自己提出的议题形成共识”;通过国际社会动员,与志同道合的国家建立议题联盟,把议程设置为全球治理的议程。
在全球议程设置中,存在着政治经济学家奥尔森所说的“潜在集团与特权集团”。特权集团积极行动、通过议程的调整与设置,推动制度的设计与安排。潜在集团随之“搭便车”。特权集团对选中的议题强化、放大,增加其显要性,与其他潜在集团的关联性,凝集潜在集团对议题的政治共识和政策预期。约瑟夫·奈将其称为“制造情势”,“这种情势的引导要使得别国也认为是正当合理的,从而一呼百应,形成集体意志。”
这种政治动员能力的本质是“需求的聚合”,议程的设置者为使议程获得广泛性支持,不能完全以自我利益为中心,要发现至少是引发其他国家的利益需求。议程的表述至少看起来符合区域或者全球共同利益需求。政治动员的目的是联盟,美国在全球反恐战争中就组建了非正式的“意愿联盟”(coalition of willing)。联盟可以将共享价值观在联盟成员中产生内化,形成制度规范,并可以对违背制度规范的成员制造国际压力,甚至对不认同制度规范的成员行为进行制裁。
近年来,我国在议程设置上越来越主动,比如提出“互信、互利、平等、合作”为核心的新安全观;倡导国际关系民主化,以民主原则改革、补充、完善现有多边国际制度。
为了更好地进行后续的政治动员,并建立议题联盟,从而构建国际机制,需要更加精细地框定议程,议程的标准应包括三个维度:一是体现我国文化与政治价值观,二是符合我国的国际关系诉求,三是代表多数国家与多数利益,能够获得广泛支持。在这样的标准下应该选择怎样的议程支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争取更多的国家的认同?
三、以文化多样性议程推动议程共识
世界深度全球化,经济全球化推动文化全球化,国与国之间文化融合本质是以资本文化取代一切文化个性的融合。
美国凭借经济、军事、文化优势推行其价值理念,构建美国理念的单极世界。这一方面是美国人认定自己承担着向全世界传播文明的使命,有责任把自己优秀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政治制度等传播给其他国家。另一方面更是美国国家战略使然。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在《1999,不战而胜》一书中指出:“在下一个世纪,采取侵略的代价将会更高,而经济力量和意识形态的号召力将成为决定性因素。”前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布热津斯基在《失去控制》一书中也言明:增强美国的文化作为世界各国的榜样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力量,是美国维持霸权地位必须实施的战略。
与此相似的是认为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优于其他文化的思想,如汤因比指出的“文明间唯一有意义的结果是带来西方统治下的和平。”文化帝国主义论认为全球化的最终结果是文化同质化。福山的历史终结论认为:“文化必将造成一个全球同质的、西方化的社会。”
但是,美国政治学大师亨廷顿(Huntington)提出与此相反的文明冲突论:今后全球性政治冲突将主要发生在不同文明的国家和集团之间,人类冲突的主导因素将是文化方面的差异,文明的冲突将主宰政治。
文化是将走向同质,还是走向冲突?意大利的巴蒂斯塔·维柯和德国的约翰·戈特弗雷德·赫尔德提出了新的路径——现代多元文化主义。
加拿大是世界上第一个奉行多元文化主义的国家。1988年颁布实施的《多元文化法》,推动了英裔、法裔、土著之间的文化平等与对话。无独有偶,同样作为移民国家的澳大利亚,在构建国家认同中也经历了走向文化多元的过程。澳大利亚曾试图以不列颠血统为基础构建种族认同,以英美生活方式构建文化认同,建立“普遍的、一色的澳大利亚。”但是效果不佳,“直到澳大利亚开始推行多元文化政策,承认与赞同文化多样性,才确立起澳大利亚新的国家认同。”
“认同是人类从自身出发,经过与他者的参照比较,最终观照自身的认知过程和方式,是一种自我定义的A与非A的结构。”通俗地说,认同是回答我是谁以及我不是谁。“国家认同中的文化认同比政治认同对国家的合法性更起作用。”
不仅像澳大利亚这样的移民国家需要解决国民文化认同的问题,很多国家在文化全球化下,也需要面对国家文化认同的问题。“国家文化认同给予国家的存在以合法性,给国家的发展以驱动力,文化是一个国家的灵魂和精神维系,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和生命基因。”各国加强对本国文化的认同,而认同是内部相似性与外部差别性的统一,其结果必然是各国保持文化差异性。
我国一直以来强调保持各国文化差异性与世界的文化多样性。江泽民同志指出:“世界是丰富多彩的。如同宇宙间不能只有一种色彩一样,世界上也不能只有一种文明、一种社会制度、一种发展模式、一种价值观念。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应充分尊重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不同文明的多样性。世界发展的活力恰恰在于这种多样性的共存。”
“文化全球化并不会实现世界文化一体化或单纯的趋同化,而是一个包含统一性与多样性、民族性与世界性、个性与共性的统一的过程。在平等交流中,不同文化接近、融合;这种融合是各民族的文化走出本土,走向世界的过程,是各民族文化形成观念共识与成果共享。在融合与碰撞中,文化仍然保持自己一定的独立性和多样性。”
文化多样性表达了近代以来全人类追求民族平等与实现社会公正的理想信念,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多样性宣言》的思想基础。世界文化多样性与多元文化主义成为世界潮流,法国、加拿大、日本、韩国等国都在积极倡导,众多国家都是热心支持者。我国在世界文化多样性的议程设置上也积极呼应了这一世界潮流。胡锦涛同志在2005年雅加达的亚非峰会上首次明确指出:“要倡导开放包容精神,尊重文明、宗教、价值观的多样性,……推动不同文明友好相处、平等对话、发展繁荣,共同构建一个和谐世界。”2007年,胡锦涛同志在十七大报告中进一步强调了“文化上相互借鉴、求同存异,尊重世界多样性,共同促进人类文明繁荣进步”。习近平总书记对人类命运共同体“五位一体”总布局——“倡导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谅的伙伴关系;营造公道正义、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谋求开放创新、包容互惠的发展前景;促进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构筑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体系。”同样强调了保持与发展文化多样性。
四、构建保护文化多样性的国际机制
我国要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大国,应积极地参与和构建国际机制。保持与发展世界文化多样性能够达成对世界多数国家的文化共识,作为全球治理议程将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文化支撑;既与我国的历史文化传承自洽,体现我国的政治价值观;又代表世界上多数国家的文化认同的需求。同时,以文化多样性反对文化霸权,以“文化多元主义”反对“文化单边主义”,形成话语主导权。
我国发起、设计、推动保护文化多样性的国际机制,包括树立该理念为国际规则;积极传播这一规则和理念,使大多数国际成员接受并支持;加强政治动员与联盟,适时发起成立以文化多样性保护与发展为主旨的国际组织,构筑以文化多样性为基础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正如2002年约瑟夫·奈在《美国霸权的困惑》(The Paradox of American Power)一书中对软实力做出的简明定义:通过合作而非强迫让他人做你想做的事的能力。依托文化多样性议程,我国可以与其他国家合作,成立世界文化多样性保护与发展组织。上海合作组织是以安全为主的国际机制,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是以经济为主的国际机制,世界文化多样性保护与发展组织应该成为中国发起的以文化为主的国际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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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 北京 100024)
(作者简介:彭健,博士,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硕士生导师,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对外经济合作办公室兼职研究员,中以英飞创业投资基金投资决策委员会委员,研究方向:文化产业、创业投资、文化软实力、商业模式。)
(责编:贾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