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丹,姚靖,孙河,王佳娣,张宁
经方配伍精简,在治疗疑难病上,往往收到良好的疗效。以《伤寒论》六经辨证为理论基础,采用五苓散治疗Vogt-小柳原田综合征(Vogt-Konyanagi-Harada syndrome,VKH)性黄斑水肿1例,疗效显著,现报道如下。
患者王某,女,28 岁,因发热后双眼视物模糊,伴眼胀痛、头痛、颈项强直、头皮麻木感20 d,前往某医院就诊,诊断为“双眼葡萄膜炎”,建议口服糖皮质激素治疗,患者拒绝,期间未进行治疗,视物模糊、头痛、颈项强直等症状明显加重,患者于2018 年3 月28 日就诊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眼科,并以“双眼葡萄膜炎”收治入院。既往体健,已婚未育。眼科检查:矫正视力,右眼0.8,左眼0.15,双眼结膜无明显充血,角膜透明,KP(-),丁达尔现象(-),前房炎性细胞(-),右眼晶体前少许色素沉着,玻璃体丝状混浊,眼底视盘界色可,近黄斑区网膜褶皱,皱褶区血管迂曲,左眼颞上方网膜局限性水肿,双眼黄斑区水肿,左眼明显,黄斑中心凹反光(-)。眼底荧光血管造影(fluorescein fundus angiography,FFA) 示:双眼早期后极部视网膜有针尖状炎性渗漏,中后期可见后极部多湖样积存(图1A、1B)。光学相干断层扫描(optical coherence tomography,OCT)示:双眼黄斑区神经上皮脱离,黄斑水肿(图1C、1D)。中医诊查:患者平素怕冷、倦怠乏力,现心烦、胸闷、头痛、头晕、口干、纳呆、多梦、夜不能寐、二便正常,舌淡体胖大苔白,脉浮缓。西医诊断:双眼Vogt-小柳原田综合征(VKH);中医诊断:双眼视瞻昏渺(脾肾阳虚,外感风邪)。治疗以利水渗湿、温阳化气为法,予以五苓散加减。处方:泽泻25 g、猪苓15 g、茯苓15 g、白术20 g、桂枝20 g、防风10 g、防己10 g、党参10 g、炙甘草10 g,每日1 剂,早晚温服。
图1 患者王某初诊时FFA 像及OCT 图。1A 右眼早期FFA 像;1B左眼早期FFA 像,可见针尖样炎性渗漏和渗出性神经上皮脱离改变。1C 右眼OCT 图,可见黄斑区神经上皮脱离;1D 左眼OCT 图,高隆起的神经上皮脱离
二诊(2018 年4 月10 日):患者自诉视物模糊有明显改善,最佳矫正视力,右眼0.8,左眼0.5,黄斑水肿消退迅速(图2A、2B),怕冷、头痛、颈项强直、头皮发麻症状缓解,仍口苦、夜不能寐。前方加柴胡15 g、黄芩10 g,每日1 剂,早晚温服。
三诊(2018 年4 月16 日):患者双眼矫正视力达1.0,黄斑水肿进一步减轻(图2C、2D),全身症状得以改善。前方去猪苓,泽泻改为20 g,继服2 周。
随诊(2018 年7 月18 日):患者无不适主诉,眼症未见复发,黄斑水肿消失(图2E、2F)。
随访(2021 年12 月16 日):3 年后电话随访,患者眼症至今未见复发,无糖皮质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史。
VKH 是一种双侧、慢性、肉芽肿性自身免疫性葡萄膜炎,多伴发白癜风、白发、脱发、脑膜刺激征和听觉障碍[1]。在急性期,表现为继发性渗出性视网膜脱离和视盘充血肿胀,如果治疗不当,病变累及眼前节,最终可导致严重视力下降甚至失明,神经系统表现包括头痛、颈部和背部僵硬[2]。现代医学一般以局部和全身皮质类固醇治疗作为临床一线用药,对于应用皮质类固醇效果较差的人群可以选择免疫抑制剂,在治疗过程中虽有一定疗效,但存在诸多不良反应及并发症。近年来,中医治疗手段被广泛应用于葡萄膜炎,已得到国内外眼科专家的认同[4]。本患者有典型VKH 前驱期表现,眼科检查眼底有典型的VKH 表现特征,因此,可确诊本病。
从六经辨证角度分析,本病属太阳病范畴,“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5],患者惊蛰时令发病,此节气阳气始生,但东北地区仍寒气较重,风寒之邪易在此时侵袭人体。追其病史,患者曾汗出当风,继而头痛,未予重视,日久,表邪内传,邪气循经入腑,太阳经腑同病。《伤寒论》善从经腑论治,本经受邪,经络所过可为疾病所在之处,或可为症状表现之处。“足太阳膀胱经,起于目内眦,……,络脑,下项,络肾属膀胱”[6]。膀胱经主一身之表阳,易受外邪侵袭,又起于目内眦,故本经受邪可引起眼部疾患;下络腰肾,肾为人体阳气之根本,膀胱所藏之津液靠肾阳温煦作用蒸腾气化;散布于心,故阳气不足会精神萎靡。在肾阳的温煦作用下,膀胱的气化产生阳气,阳气通过膀胱经及三焦向体表输布,故《灵枢·本藏第四十七》[6]云:“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应”。在阳气的推动作用下,三焦将津液输布到形体官窍。《类经·藏象类》[7]云:“上焦不治,则水犯高原,中焦不治则水留中脘,下焦不治则水乱二便。”
本例患者表现头痛、头晕、颈项强直、头皮发麻、视衣水肿,属水停上焦之症。从《伤寒论》[5]条文分析,除“太阳病,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若脉浮,小便不利,微热消渴者,五苓散主之”(71 条)外,五苓散证亦可见“发汗已,脉浮数,烦渴者,五苓散主之”(72 条)。患者虽然未见小便不利的症状,但存在外感寒邪,邪气循经入里,至足太阳膀胱腑受邪,膀胱气化不利,三焦输布津液失司,表现为上焦水邪停于目络,至视衣水肿,脉浮数、烦躁、头痛等症。由此可见,五苓散证的病机特点主要是三焦失于化气布津之功,病变部位在三焦,而不仅限于膀胱,病性有水湿停蓄某处(局部)和水津不布(全身)两种。该患者素体阳虚,感受寒邪,水停上焦,治当利水渗湿、温阳化气为法,五苓散主之。
五苓散善化气行水、分消三焦水气,现代药理学研究[8-9]表明,该方具有双重调节水液代谢作用。本方首见于《伤寒论》,方中泽泻利水渗湿之力较强,通过利小便,使上焦气机宣畅,有利于祛除上焦水湿病邪,为君药;猪苓、茯苓,淡渗利湿,为臣药;茯苓配白术,旨在增强健脾祛湿之功;桂枝善上行,为治上焦药,内可通阳化气,外能散表邪;加防风、防己,二药配伍,即可祛风除湿、利水消肿,又可止痛;患者素有怕冷,神疲乏力等阳虚体质特征,加党参,补益气血、健脾和胃,与茯苓、白术配伍,又增其益气健脾之功;炙甘草,健脾益气,缓急止痛,调和诸药。患者服药后仍口苦、夜不能寐。究其病因,突发疾病、肝气郁结、郁而化火、胆火扰心,故夜不能寐,胆火上炎,故口苦,加柴胡、黄芩,泻肝胆实火。过度利水恐伤津液,故减猪苓。
值得一提的是,因患者强烈拒绝服用皮质类固醇,故本患者为纯中医治疗,不仅避免了糖皮质激素的副作用,而且还得到了满意的疗效。笔者体会,临床运用《伤寒论》,条文为其治病之刚要,但今时之人与古人因生活方式、环境等方面的差异,感受病邪所表现的症状亦有所区别。故应以方测证,方可将伤寒论之精髓广泛运用于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