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和语类分析的博士生学术英语教学模式

北京理工大学 闫鹏飞

提 要： 本文围绕北京地区某研究型大学开设的博士生英语课程，介绍其所采用的研究论文语类分析和语料库文本分析相结合的教学模式。该课程首先讲授研究论文各个语篇部分的典型语步及凸显特征与交际功能。同时，学生以学业导师所推荐论文为练兵场，观察、讨论并标注典型语步，进一步归纳各语步趋于使用的词汇语法、短语和句式特征。课程反馈表明，该模式明显促进了学生学术交际能力的发展，在有限的学时内提高了研究生学术英语教学的实效性。

1. 引言

2015年国家正式发布的《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为我国高等教育改革指明了方向，即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建设关键在于瞄准世界前沿、培养一流人才。而培养一流人才就必须全面提升学生的国际视野和学术交流能力。面对人才培养的国际化趋势，英语教育作为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与时俱进深化改革。以语言技能培养为主要目标的传统教学模式已不能适应“双一流”建设的要求，不能满足学生对优质外语教育的需求。近几年，国内外语界专家学者纷纷提出，大学英语需要从通用英语向学术英语(English for Academic Purposes，EAP)调整，培养学生的学术交际能力，从而为其将来的专业学习和学术交流提供有力的语言支持(孙有中、李莉文，2011；王守仁，2013；束定芳，2013；叶云屏，2013；蔡基刚，2014)。而研究生英语作为大学英语的高级进阶，更应该充分体现学术性和工具性，高效利用有限的学时培养学生的学术交际能力，以更好地满足其参加学术会议、开展访学交流和投稿国际期刊的学业发展需求(蔡基刚，2017： 18)。

研究生的学术交际能力突出体现为能够从所在学科的英语期刊中汲取信息，并将科研成果撰写成英文论文发表。对于理工类学科专业而言，使用英语开展学术交流的国际化趋势尤为明显。根据Web of Science 2018年期刊引文报告，最具代表性的科技文献检索系统SCI收录了170多个学科最具影响力的9 000多种期刊。其中，占比最高的文献类型是英文研究论文。研究论文作为学术共同体分享科研成果的一种“社会组织形式”(Hyland， 2004： 148)，具有共同的交际目标与学术规范，呈现特定的语体风格、语篇结构和语言特征。因此，面向理工科研究生的学术英语教学应以最具代表性的SCI研究论文作为切入点，剖析其中共核、共现的语篇结构和语言特征，并引导学生基于自身科研实践撰写研究论文及开展口头论述，从而使其逐步具备用英语汲取专业知识、参与学术交流的综合能力。前人对于研究论文的语类分析和基于语料库的文本分析为实现这一教学过程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方法指导。在回顾相关理论和教学实践的基础上，本文围绕北京地区某研究型大学开设的博士生学术英语课程，介绍其所采用的SCI研究论文语类分析和语料库文本分析相结合的教学模式并探讨具体实施效果，以期为研究生学术英语教学提供借鉴和参考。

2. 文献回顾

1) 研究论文的语类分析和语言特征研究

过去三十多年，国内外学者对研究论文这一语篇类型进行了深入分析，尝试描写、归纳不同学科领域研究论文的语篇结构和语步特征。其中，Swales提出的语步分析(moves analysis)、英文研究论文IMRD模式(Introduction-Method-Results-Discussion)及其引言部分的CARS模式(Create a Research Space)最具开拓性和影响力(Swales， 1990： 134； Swales & Feak， 1994： 174)。依据上述模式，英文研究论文一般包括引言、方法、结果和讨论。其中，引言包含三大语步，即确定研究领域、指出研究空间以及提出研究目标。各个语步又包含多个必备或可选语阶。在此基础上，诸多学者验证并对比了不同学科领域、不同语篇结构倾向采用的语步及语阶构成。例如，Lorés(2004)、Cross & Oppenheim(2006)分别剖析了语言学和原生动物学研究论文的摘要；Dudley-Evans & Henderson(1990)、Samraj(2005)对比了多个学科研究论文的引言特征；Brett(1994)、Basturkmen(2009)和Lim(2010)则重点关注社会学、语言教育学和应用语言学研究论文的结果部分；Holmes(1997)比较了历史学、政治学和社会学研究论文讨论部分的结构异同；Skelton & Edwards(2000)、Yang & Allison(2003)以及Basturkmen(2012)则先后探究了医科、应用语言学和牙科研究论文的讨论部分。国内对于研究论文的语类分析也有开展，但较多侧重中英期刊论文摘要的语步对比(如黄萍，2007；何宇茵、曹臻珍，2010；肖忠华、曹雁，2014；胡新，2015；冯恩玉、吴蕾，2016)，学科领域分别涉及语言学、航空航天、生物学、机械工程、计算机科学、光学等。

除语篇结构外，国内外学者对研究论文的语言特征尤其是短语序列进行了深入研究。短语序列是语言选择和使用的基本单位，是形式与形式、形式与意义、词汇与结构的共现组成，对探讨语言活动的意义和功能具有重要价值(Sinclair，1991： 111；Erman & Warren，2000： 29；卫乃兴，2007： 281)。研究论文因其专业属性和特定意图，势必呈现与小说、新闻等语类明显不同的短语特征。Hyland(2008)对比了电气工程、商科、应用语言学和生物学四个学科的研究论文与学位论文，进一步发现短语使用存在较大的学科间差异。此外，特定语步与短语序列之间也存在明显共现关系(Valipouri & Nassaji， 2013； Liang， 2015)。例如，生物医学研究论文中“与前人研究对比”这一语步较多使用显性短语型式，如in contrast to， be consistent with等(Saber，2012)。药学研究论文的讨论部分倾向于使用that引导的补语从句以“评价或解释研究发现”(Gledhill，2000)；而应用语言学研究论文讨论部分则较多使用模糊限制语以“阐释研究结果”(Le & Harrington， 2015)。由上可知，研究论文受学科话语社团规约支配，呈现很强的规律性(Bhatia， 1993： 366)，并具体体现于语步结构及与之共现的语言特征。

2) 基于语料库的学术英语教学

近年来，基于语料库的学术英语教学逐渐兴起，其宗旨在于引导学生观察真实学术文本，归纳特有的语言型式、语义倾向和功能维度并将之应用于写作实践中。例如，Lee & Swales(2006)借助英国国家语料库(BNC)等资源，通过对比专家论文和学生作文开展学术写作教学。Charles(2007)运用自建的博士学位论文语料库向学生讲解“回应质疑并为自身研究辩护”语步的修辞策略。课程反馈表明，语类分析和语料库检索相结合极大地提高了学生学习兴趣和教学效果。Eriksson(2012)在生物化学博士生英语教学中对比该领域学者论文和学生写作之间3至5词短语的型式和功能差异。Flowerdew(2015)则首先让学生产出学位论文讨论部分中各个语步可采用的短语和句式，基于学生错误和疑问检索香港理工大学研究论文语料库，然后通过索引行归纳典型短语和核心句式的词汇语法特征及修辞功能。已有实践开拓了学术英语教学的方法路径，但也存在明显不足。首先，所用研究论文至多只有二三十篇或所涉学科领域过于宽泛，不足以反映学科话语特点，也不便于区分学科语体差异。其次，语料检索方法存在一定局限性。例如，Flowerdew(2015)使用的ConcGram软件虽可提取特定词或短语一定跨距内的索引行，但无法完整显示跨越多个句子的语步语境，因而不利于分析语篇功能和短语特征之间的共现形式。

近些年，国内二语学术写作研究开展较多，探讨中国学习者词汇、语法、语篇、语用等层面的语言特征(如徐宏亮，2011；娄宝翠，2013；姜峰，2015；周惠、刘永兵，2015；徐昉，2015；马蓉、秦晓晴，2016)，但是基于语料库的学术英语教学实践则相对较少。陈夜雨、项歆妮(2015)利用密歇根大学高水平学生论文语料库(MICUSP)开展学术英语写作教学。MICUSP收录的学生论文虽然具有较强的专业性和学术性，但无法代表专家学者撰写发表的研究论文。刘萍等(2016)自建农科英语语料库并基于在线检索平台开展写作教学。由于学科大类在研究范式上存在明显差别，农科语料库并不适用于理工科研究生英语教学。此外，目前可获取的大型通用英语语料库如BNC和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CA)虽然包含研究论文子库，但是论文来源学科众多且极不均衡，缺少语篇结构标注，也不太适用于实际课堂教学。

综上所述，作为学术社团信息传递和知识构建的重要载体，研究论文具有独特的篇章组织、语步构成以及与之呼应的语言特征。因此，受制于极其有限的学时学分，理工科研究生学术英语课程应该聚焦SCI研究论文这一典型语类，同时借助语料库技术标注语步结构，归纳其中多维度、规律性的语言特征，从而逐步培养学生的学术语用能力，即通过恰当的语言形式集合构建符合学术规约的篇章结构以有效开展学术交流。

3. 教学材料

本文所涉及的研究对象是北京地区某研究型大学的理工科博士研究生，分别来自光学工程、计算机、机器人、信息与通信、化学工程、航空宇航、材料工程等学科方向。学术英语课程采用基于语料库的语类分析方法，并突显教学材料、教学方法和课程评价三位一体的培养模式。学术英语不是孤立的存在体，而是学术信息交流和科研成果展示的语言实现形式。学术英语教学材料的选取标准除了适合语言教学目的外，还必须突出学术性和专业性。基于各学科学术前沿和最新成果，博士生在训练自身语言技能的同时，可以不断拓展学术视野，增强科研意识，从而促进语言技能和专业素质协同发展。基于此，该课程首先选取语篇结构和语言特征均颇具代表性的SCI研究论文作为教材内容(叶云屏，2016)。除此之外，该课程充分借助博士生导师在人才培养中的重要作用，由他们向所指导学生推荐本领域的高水平或高被引SCI研究论文作为阅读材料。博士生导师共计推荐SCI研究论文237篇。

围绕课程目标和教学材料，该课程开展基于语料库的语类分析并有效整合课内外教学活动。首先，基于前人语类分析结果(如Swales， 1990； Thompson， 1993； Swales & Feak， 1994； Yang & Allison， 2003； Morley， 2017； Ye， 2019)和理工类学科实证特点，归纳出研究论文正文的语篇结构和典型语步(见表1)。课程教学首先聚焦所选取的语篇结构与语言特征均颇具代表性的SCI研究论文，按照表1所列语篇结构开展模块化研讨，逐一分析其中的典型语步及其词汇语法、短语序列和句式特征。与此同时，学生解构各自导师所推荐专业文献的相应语篇部分，并借助BFSU Qualitative Coder 1.1(Xu & Jia，2011)软件标注其中的语步结构。以表1所列引言中的“点明关键研究领域，引出重要议题”为例，该语步经过标注，其起止处将分别添加标签〈INTRO M1〉与〈 /INTRO M1〉，其中INTRO代表引言(Introduction)，M代表语步(Move)。语步标注既可用于统计单个文本中的语步构成以及多个文本中各语步的整体频数与分布，还可用于从语料库中批量提取各语步文本。因不同学科方向的研究对象和分析范式存有差异，少数研究论文可能并未涵盖或以不同形式呈现表1所列语步。对于特殊语步，教师和学生通过课堂讨论，分析专业命题背后的交际意图，进而确定其功能属性。

表1. 研究论文正文结构和典型语步

4. 教学过程

该课程所采用的基于语料库和语类分析的教学模式，以研究论文引言为例，实施步骤如下： 1) 课堂讲授典型论文引言的语步结构、词汇语法特征及修辞策略与交际功能。2) 以博士生导师推荐的本专业领域SCI研究论文为练兵场，学生分析其引言的语步结构和语言特征。3) 发挥同伴互助作用，3至5名来自相同或相近学科方向的学生组成学习小组，相互陈述所读文献的引言特征，讨论共有的语步结构与语言特征以及可能呈现的独特语步，并在教师指导下形成一致意见。4) 基于小组陈述与讨论结果，学生课下标注所读引言的语步结构并汇总提交。5) 教师借助PowerGREP软件统计共有 /特有的语步结构并批量提取各语步文本，课上与学生一起进一步归纳各语步凸显的词汇语法、短语序列和句式特征。需要说明的是，博士生导师推荐的研究论文本身就是学生专业学习的必读和精读文献，学术英语课堂教学及课外练习不仅不会增加学生学习负担，更有助于其学以致用、学用相长，系统了解科技语篇组织架构和语言形式的同时，高效把握所传递的学科知识和学术前沿。此外，不同学科研究论文引言之间的语步对比也有助于学生了解学科间研究范式、篇章结构及语言特征异同。

该课程采用形成性评价和终结性评价相结合的考核方式，所占比例分别是60%和40%。在形成性评价中，学生根据教学进度依次分析本专业SCI研究论文引言、方法、结果、讨论与结论的语步构成和语言特征，并在学习小组内进行陈述与互评。与此同时，学生结合自身科研实践，经博士生导师指导确定课程论文题目，依次撰写引言、方法等语篇部分，并开展小组陈述与互评。就分值比重而言，SCI研究论文语篇分析和组内陈述各占15%，写作任务及小组互评各占15%，共计60%。作为终结性评价，学生需要提交一篇完整的研究论文并进行PPT陈述与答辩，书面和口头表现各占课程总成绩的20%。论文提交之前需经博士生导师审阅，PPT陈述限时10分钟，师生问答不超过10分钟。

5. 教学效果

基于语料库的语类分析模式在博士生英语教学中取得了显著效果。以SCI研究论文特征分析作为输入有助于培养学生的语类意识和语言能力。例如，学生小组讨论和语料库检索发现，材料工程领域大约90%的研究论文倾向于将结果和讨论合并呈现，比例明显高于光学工程、机器人、化学工程等学科。光学工程领域的研究论文绝大多数引言没有“清晰表述拟解决(验证)问题(假设)”这一语步。对于语步结构的语言特征，鉴于篇幅有限，本文仅报道引言部分“点明关键研究领域，引出重要议题”这一语步较多使用的三种型式(见表2)。“研究领域”的呈现方式凸显为专有名词及复杂名词短语的使用，如下划线所示的special-purpose web crawlers(专用网络爬虫)、the adoption and use of alternative fuel vehicles(新能源汽车的采用)。“动词型式”(见黑体部分)较多使用现在完成时，用以强调拟开展研究的时效性。“评价标记”(见斜体部分)则较多使用附有程度修饰语的显性型式，如increasingly important(愈发重要)、the growing interest(备受关注)。所提出的研究议题均源于或迫于特定现状及问题，如high crude oil prices(原油价格走高)、increasing pressure(压力增大)。复杂名词短语、动词时体特征和显性评价标记共同作用，直接点明该研究领域的重要性或迫切性。此外，这一语步还较多使用介词短语和动词不定式短语作状语或定语，用以突出所谈及研究领域的显著优势。修饰语中表达积极语义的词语搭配，如better satisfying the needs(更好地满足需求)、operate more efficiently(更为高效地运行)等进一步强化了潜在的经济社会效益。论文行文紧接着围绕其中的“评价标记”展开论述，并直接引出这一领域亟待解决的重要议题。基于此，下一语步“综述已有相关研究”着力梳理、概括关键研究的目的、方法或结果，明确指出尚存不足或空缺，并据此提出自身研究目的及切入点。

表2. “点明研究领域重要性，引出研究议题”的语步特征

课程结束后的问卷调查显示，92.5%的学生认为该课程对于了解研究论文的语篇结构和语言特征、提高自身英语文献阅读能力有很大或较大帮助。88.9%表示该课程对于了解基本的学术写作规范(如文献引用方法)、提高自身学术写作能力有很大和较大帮助。96.3%认同小组陈述及讨论这一课堂组织形式明显促进了自身口语组织和表达能力的提高。同时，所有同学均报道该课程明显提高了自身英语听力水平。此外，在问卷留言中学生还记录了以下学习感受：

· 对研究论文的框架结构有了比较清楚的理解，对以后的英文写作有很大帮助。英语听力也有了很大提高。

· 对英文论文撰写有了比较系统的了解，跟着所学内容我也写了一篇论文，希望可以发表。

· 学习了如何严谨地写研究论文，学会了分析文章结构及各部分内容甚至到具体句子的意义与用法。

· 一定程度上把握了英文论文的架构，有助于在较多文献中快速查找自己需要的文献。英文写作能力有了较大提高，尤其是通过句式、句型整理可以帮助自己提高文献写作的逻辑能力。小组合作收获了小伙伴，大家可以一同提高。

· 阅读和写作能力提高最明显，学到了研究论文的写作规范和论述结构，对今后的文献阅读有很大帮助，会提高阅读效率。撰写英文学术论文也有了一些心得和进步。听力和口语较开课前也有了较大进步。以后还要继续加强学习。

· 对于英文论文写作和口语表达进行了系统训练，研究论文不同语篇结构的语言型式非常有用，自身语言能力有了明显提高。

当然，在问卷留言中学生也指出了教学过程中存在的一些共性问题，并提出了具体建议。例如，教学内容和进度安排有些紧张，建议增加课时并希望能进一步深入分析研究论文不同语篇结构的微观语言特征。同学之间英语水平存在差异，建议学习小组的设置除考虑学生所在学科方向外，还应考虑每位同学的语言基础。此外，课堂小组陈述及讨论时间有限，建议增加口语练习环节并模拟国际学术会议开展论文陈述、海报展示等活动。

6. 结语

本文所介绍的博士生学术英语教学模式立足于学生学业发展需求，选取SCI研究论文作为切入点，结合语类分析和语料库文本分析方法以针对性地培养学生的学术交际能力。具体而言，基于典型研究论文语篇特征的课堂讲授，学生分析博士生导师推荐的本专业SCI研究论文，标注语步结构并提取对应文本，在教师指导下结合特定语步旨在构建的交际功能，归纳其中突显的词汇语法、短语序列和句式特征。基于教师课堂讲授、学生自主学习和课程写作任务，小组陈述及讨论很大程度上发挥了同伴互助作用，促进了学生读写和听说能力的协同进步。总之，语料库和语类分析相结合的教学模式搭建了语言知识和专业知识深度交互的平台，促进学生学术语用能力的发展，助力学生专业知识能力的培养，在有限的学时内提高了研究生学术英语教学的针对性和实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