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联廉,鲁国贵
(楚雄师范学院 语言文化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传媒融入日常生活,改变着人类的生存和社会互动方式。传媒是党和国家的喉舌,掌握话语权,传媒在意识形态形塑、跨国异文化互动、认同建构等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大众通过传媒获取大量信息,强调了个人空间延伸的社会交往网络的重要性,改变了时空对于社会交往的重要意义。传媒的发达为多元文化表达提供契机。更值得关注的是,现阶段我国具有独特的传媒资源禀赋,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新媒体用户,目前手机网民达9.86 亿(CNNIC)。尤其是传媒在少数民族乡村已经普及,呈现新解读方式和文化表达,这与少数民族乡村社会文化变迁密切相关,关系到下一步我国乡村振兴的有效推进和目标的实现。
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社会文化转型研究一直备受社会学、政治学、民族学、新闻传播学等多学科的关注,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传媒包括传播机构与物质媒介,基于蜂窝式移动网络媒介。①Gerard Goggin.Global Mobile Media.NY:Routledge,2011,p.9.传媒不仅包括物质媒介工具和社会关系文化意义两个方面,不仅包括传媒机构,还包括广播影视、报纸杂志等传统媒体,智能手机、移动网络、微信(微博)等新媒体,传媒是各种有形或者无形的各种社会关系的延伸,传媒的要素存在于政治、经济、文化、权力及宗族力量等社会的各个领域和关系之中。费孝通先生认为乡村社区是礼治秩序,人际关系构成的网络。②参见费孝通:《乡土社会》,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2页。乡村社区是围绕一个交易中心而形成的圈层区域。③参见黎熙元:《现代社区概论》,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13页。少数民族乡村作为一个社区共同体的范畴,在一定地域时空范围的社会共同体,具有一定秩序的空间群落,具有相同或相似的社会生活、语言习俗、宗教信仰、价值观念等所构成的地域空间,民族传统文化保留较为完整。现有研究把少数民族乡村社会转型置于传媒化日常生活的视域下,探讨少数民族乡村人际交往、族际互动、生计方式、国家认同、思想观念、文化传承等问题,主要围绕传媒如何融入少数民族乡村社会?少数民族的媒介使用状况和效用如何?传媒与少数民族国家认同之间的关系如何等主题展开,研究认为传媒是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重要力量因素之一,起着“起搏器”的作用。这些问题的探讨及研究成果,不仅促进了我国各少数民族的自身发展与幸福安康,而且有助于了解我国乡村现代化建设进程概貌,还有助于深入推进民族地区乡村振兴。随着传媒迅猛发展及其建构起来的现代文化网络,该领域研究不断拓展,向纵深发展。
本文通过学术共享平台,包括国外Anthropology Today、 American Anthropologist、American Ethnologist 等杂志社,Abstracts in Anthropology、JSTOR Database On Line、Anthropological Index Online 等数据库,国内图书馆电子数据等学术资源库梳理关于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研究动态。以“报刊”或者“报纸”与“少数民族乡村”“广播”与“少数民族乡村”“电视”与“少数民族乡村”“网络”或“互联网”与“少数民族乡村”“大众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新媒体”与“少数民族乡村”“媒体”与“少数民族乡村”“传媒”与“乡村”“传媒”与“少数民族”等九组关键词检索论文,剔除无关联论文,选取了10多篇英文论文、20多篇译论、100多篇国内中文论文符合本文研究主题。同时,在当当网、亚马逊、孔夫子旧书店等网站上检索到了英文书籍2 本、译著5 本、中文书籍20 多本符合本研究主题,以上论文和书籍是本文的资料来源和研究对象。本文在概略梳理国外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主要人物和观点的基础上,重点对国内近40 年来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研究现状进行述评,力图在此基础上对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的理论方法实用性和本土实践提供借鉴和建议,勾勒出传媒作为一种独特力量,如何与众多社会因素结合,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逻辑互证的全景图。
国外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社会转型研究起步较早,研究采用民族志调查法,探讨传媒在乡村社会发展中的角色及影响,通过传媒进行本民族文化权力表达和利益诉求。传媒民族志调查方法的共谋参与,有责任支持民族国家内的少数民族使用媒体,正如阿布·卢赫德(Abu-Lughod,Lila)所言,“少数民族使用媒体迫使我们去再现偏远村庄的人们,是他们为我们所居住的相同文化的一个部分——一个大众传媒、消费且散落的想象共同体”①Abu-Lughod, Lila.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 after Television.Representation.1997,p.128.。霍顿斯·鲍德梅克(Hortense Powdermaker)最早基于非洲赞比亚铜矿社区的民族志调查,探讨该社区如何接触和使用传媒,传媒对该社区文化变迁及生活方式的影响。②A. I R. Copper Town. Changing Africa: The Human Situation on the Rhodesian Copperbelt by Hortense Powdermaker//Copper town:changing Africa:the human situation on the Rhodesian Copperbelt.Greenwood Press,1964.埃里克·迈克尔斯(Eric Michaels)对澳大利亚中部沙漠地区少数民族(原住民)电视使用及影响研究。①Michaels E,Kelly F. The Social Organisation of an Aboriginal Video Workplace. Australian Aboriginal Studies,1984(1).沃斯(Worths)和阿黛尔(Adair)在20世纪70 年代对北美印第安人种的诺瓦霍人(Navaho)进行早期传媒实践研究,他们从早期对诺瓦霍人影片制作研究中认识到少数民族影片制作在政治上潜在的重要意义。②Worth S, Adair J. Through Navajo eyes : an exploration in film communication and anthropology. University of New Mexico Press,1972.
有学者关注少数民族开始运用传媒诉求自身利益和现实政治权力结构。如,乔治·马库斯(George Marcus)创造了术语“激进分子想象”来形容少数民族底层群体借助传媒提出公民权和公共领域形成的新议题,通过身份认同追求广泛的社会变化的传统目标。③Marcus,George. Introduction to Connected: Engagements with Media,Edited by G. Marcus,pp.1-18 Late Edition 3.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p.6.金斯伯格(Faye D.Ginsburg)为代表的学者关注传媒嵌入少数民族日常生活,结合传媒发展轨迹,对澳大利亚因纽特人的媒体实践进行了研究,提出了原住民传媒“银屏记忆”概念,即少数民族媒介对传媒再表达和民族诉求,再现他们的社区生活及其方式。少数民族使用媒介主要倾向于对身份认同,强调了传统文化延续性。④Banks,Marcus,and Howard Morphy,“Rething Visual Anthropology,” New Haven, Conn: Yal University Press.1997.哈罗德·普林斯(Prins,Harald E.L.)探讨美洲少数民族印第安人在影视中形象、异国情调和文化遗存,重新连接传统。通过传媒表达身份认同,通过传媒的跨文化传播遍及全球,即使在最偏远、最孤立的少数民族社区也能相互合作,对抗或支配他们的国家组织。⑤Harald E. L. Prins. The Paradox of Primitivism: Native Rights and the Problem of Imagery in Cultural Survival Films.Visual Anthropology, 1997,9(3-4):243-266.特伦斯·特纳(Turner,Terence)考察巴西中部少数民族卡亚波人(Kayapo)使用录像中的再现、文化“本质性”和社会身份认同的再想象,少数民族掌握了一些录像技术后,利用自己的社会和文化范畴,已形成了文化特有的再现形式。莫尚(Moraru)基于对乡村媒介输入与受众需求偏差调查,认为村民对广播不感兴趣的原因就是这种偏差。⑥Moraru M.The Contemporary Profile of the Romanian Peasant Portrayed in the 'Village Antenna' Radio Station Programs.Styles of Communication,2010.柯克·约翰逊(Kirk,Johnson)基于印度两个村寨深入日常生活的民族志调查,电视对乡村社会结构的影响。⑦柯克·约翰逊:《电视与乡村社会变迁》,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总的来说,国外对少数民族(原住民)传媒的研究,利用他们固有文化范畴和社会模式,为他们创造和制作复杂传媒视角再现形式,而且赋予社会行动的力量,带有较强的政治目的性。
地域差异及其文化多样的原由,较西方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尽管国内对其研究相对起步较晚。但是国内该领域研究在汲取西方学理人文社会科学学理范式养分的基础上,结合我国的实际,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为了较为详细探讨国内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研究进路,以下笔者归纳了几个相对独立的历史脉络、研究主题与理论视角,结合具体研究个案加以阐述。
19世纪,一些国内学者重点研究对象包括了传媒文化。但是,具体到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至今不过40 年的历史。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是一个学科交叉的新领域,厘清其发展脉络不太容易。结合社会文化背景和研究成果,本文认为2000 年是国内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的一个重要分界点,将其研究进展按历史轨迹分出2000 年之前为萌芽阶段和2000 年之后为发展阶段。
1.萌芽阶段:2000年以前
20 世纪80 年代,西方传播学理论与方法译介到了中国,传媒与乡村发展成为中国人类学、传播学本土实践研究内容之一。1982-1985年间,关于传播现状与发展调查研究都涉及乡村传播的问题,如祝建华①参见祝建华:《上海郊区农村传播网络的调查分析》,《复旦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4年第6期。、张学洪②参见张学洪:《新闻传播效力的一项实证分析》,《新闻与传播研究》1992年第2期。、陈崇山③参见陈崇山:《受众调查研究10年》,《新闻与传播研究》1992年第3期。等学者分别对上海、江苏等农村受众进行了田野调查,探讨受众及传播效果与社会发展的关联。此外,1985-1987年间,中宣部联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单位,针对全国部分乡村听众进行了调查,并开展了传媒与乡村社会发展研究。这些研究几乎采用抽样与典型问卷调查结合的量化研究类型,定量和定性结合的分析方法,并根植于发展传播学(Development Communication)和现代化发展理论范式内探讨传媒与乡村社会变迁,探讨媒介、社会、个人等相互作用对现代化发展的影响。到了20 世纪90 年代,在理论层面上,最具代表性的是范东生④参见范东生:《发展传播学——传播学研究的新领域》,《国际新闻界》1990年第3期。、支庭荣⑤参见支庭荣:《由盛转衰的发展传播学》,《新闻大学》1996年第4期。、黄旦⑥参见黄旦,韩国飚:《1981—1996:我国传播学研究的历史和现状——对几种新闻学术刊物的简略考察》,《新闻大学》1997年第1期。、殷晓蓉⑦参见殷晓蓉:《当代美国发展传播学的一些理论动向》,《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1999年第6期。等。在实证方面,主要代表王怡红⑧参见王怡红:《大众媒介对观念现代化的影响》,《新闻与传播研究》1990年第2期。、闵大洪⑨参见闵大洪,陈崇山:《浙江省城乡受众接触新闻媒介行为与现代观念的相关性研究》,《新闻与传播研究》1991年第3期。等,尽管他们在理论和方法上没有重大突破,但是译介了西方发展传播学基础上开展了中国传播学本土实践,对中国乡村社会的传媒大众状况及其乡村社会现代化发展进行了研究,这对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具有重要指导和借鉴意义。这些传媒与乡村发展的本土研究,不管从方法上还是理论上不免具有早期实践者韵味,但传媒与乡村发展研究逐渐为国内研究者熟知。需要指出的是,少数民族乡村作为我国乡村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阶段为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研究在理论和方法上都提供了借鉴和参考。因此,2000年代以前,可称为国内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的萌芽阶段。
2.发展阶段:2000年之后
21世纪,随着现代化发展步伐加快,少数民族乡村社会成为了现代化发展中的重要场域。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体在我国迅速发展,不仅在城市,而且在少数民族乡村也迅速普及开来,这给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注入了时代动力。从2000 年起,不少学者开始关注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传媒研究的议题越来越广泛。理论上,除了延续2000年之前发展传播学和现代化理论框架分析外,放置于一个更加宽泛的学科背景中,拓展理论视野,使其研究具有更深的理论和更加广阔的视野。方晓红①参见方晓红:《大众传媒与农村》,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张国良②参见张国良:《中国传播学的兴起、发展与趋势》,《理论月刊》2005年第11期。、李双龙③参见李双龙:《传播网络下的江南农村家庭——以上海青浦为例》,2003中国传播学论坛暨中华传播学术研讨会论文,2004年。、缑博④参见缑博,谭英,奉公:《电视文化传播及其在新农村建设中的作用——来自全国27个省市区农户的调查报告》,《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等学者在对苏南、江南乡村受众调查的基础上,探讨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发展的关系,明确提出了该领域研究的理论问题。2000年以后,在本土化的理论思考和归纳基础上,对本土乡村发展传播学研究进入了整合和创新阶段,这方面以姚喜军⑤参见姚君喜:《社会转型传播学》,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年。、李红艳⑥参见李红艳:《乡村传播学概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韩鸿⑦参见韩鸿:《参与式传播:发展传播学的范式转换及其中国价值——一种基于媒介传播偏向的研究》,《新闻与传播研究》2010年第1期。、吕新雨⑧参见吕新雨,赵月枝:《中国的现代性、大众传媒与公共性的重构》,传播与中国·复旦论坛论文,2009年。等学者为代表,探讨传播与乡村发展,同时也研究传媒参与少数民族乡村社会发展功能。在方法上,以量化研究类型定量为主转向以民族志调查定性为主的研究方法,民族志成为了新的研究方法取向。郭建斌⑨参见郭建斌:《电视下乡:社会转型期大众传媒与少数民族社区——独龙江个案的民族志阐释》,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03年。、李春霞⑩参见李春霞:《电视与中国彝民生活》,四川大学博士论文,2005年。、孙信茹⑪参见孙信茹,苏和平:《媒介与乡村社会空间的互动及意义生产——云南兰坪大羊普米族村寨的个案考察》,《云南社会科学》2012年第6期。等学者对独龙族、彝族、普米族乡村采用民族志田野方法,探讨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变迁。期间,既有对少数民族乡村社会变迁中传媒角色的宏观分析,也有探讨传媒对具体少数民族或某个问题的影响。
此外,按照“九组”关键词在学术数据库的检索显示,从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各时间段研究成果量来看,进入21 世纪,国内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逐渐增多,呈现出波浪形整体上升的态势。2000年后逐渐形成研究热潮,2010年研究成果到达高峰,新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增多,其专著出版数量也显著上升。但是,从论文数量来看,研究“大众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的比例高于研究“新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这反映了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体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成果比较少,这方面研究有待进一步加强。从研究对象分布区域来看,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主要聚焦在少数民族人口相对集中的传统民族聚居区。如,我国各个民族自治区和民族自治州。从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具体到某个民族来看,目前该领域研究基本涉及我国大多数少数民族,其中对藏族、维吾尔族、苗族、回族、朝鲜族、彝族、蒙古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研究论文数相对较多。
随着传媒在乡村社会发展中的影响不断扩大,关于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议题越来越广泛。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主题集中在传媒与乡村日常生活、民族国家认同、观念变革、社会发展等方面的关联及其现代化建构,借以对乡村社会概貌进行探讨。
传媒已成为人类日常生活的重要工具和组成部分,不少学者关注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的符号互动及其影响。此类研究从微观层面采取民族志个案,在传媒化日常生活的语境下,关注少数民族乡村传统文化,把传媒纳入文化变迁、经济发展、社会差异等范畴进行考量。如,金玉萍在日常生活实践框架内,以新疆托台村村民的日常生活电视实践,探讨电视实践如何呈现受众的国家认同与族群认同,重构日常生活;①参见金玉萍:《电视实践:一个村庄的民族志研究》,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孙秋云认为电视对日常生活各方面产生了重要影响,电视在乡村村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②参见孙秋云:《电视传播与乡村村民日常生活方式的变革》,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吴飞认为村民日常生活中会选择不同的传播方式来构成他们的传播网络。③参见吴飞:《火塘·教堂·电视:一个少数民族社区的社会传播网络研究》,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8年。不少学者探讨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中的传媒影响力,如梅其君认为信息技术在少数民族乡村的传播,促使乡村日常生活及思维方式改变,重塑了时空结构。④参见梅其君,封佳懿,宋美璇:《信息技术传播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变迁》,《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8年第2期。不少学者探讨传媒对个人日常生活的影响,如丁未对探寻通过传媒建构社会关系网络及其身份共同体;⑤参见丁未:《流动的家园:“攸县的哥村”社区传播与身份共同体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孙信茹对云南箐口哈尼族村寨手机使用的独特语境呈现出特定语境的文化表现。⑥参见孙信茹:《手机和箐口哈尼族村寨生活——关于手机使用的传播人类学考察》,《现代传播》2010 年第1期。还有学者对传媒融入少数民族日常生活的过程及其影响进行研究,如郭建斌对云南怒江独龙族日常生活中电视使用的民族志调查研究⑦参见郭建斌:《独乡电视:现代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
传媒在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中的功能,通常传媒使不同的文化相互互动及影响,聚焦于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地方性知识建构。此类研究分析具有更加广阔的视野,也是目前该领域研究较为集中,成果最多。不少学者从微观层面入手,把研究对象放置在某个特定少数民族乡村,采用多学科理论与方法,探讨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互动与建构。如郭建斌基于独龙江个案的民族志阐释,探讨社会转型大众传媒在少数民族社区发展中的功能,传媒对少数民族乡村社会网络的影响;⑧参见郭建斌:《电视下乡:社会转型期大众传媒与少数民族社区——独龙江个案的民族志阐释》,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03年。孙信茹、杨星星探讨村落视野中的传播、交往与互动,提出电视传播是少数民族乡村文化建构的重要力量。⑨参见孙信茹:《熟悉的陌生人:村落视野中的传播、交往与互动》,北京:民族出版社,2017年;杨星星, 孙信茹:《电视传播语境中的少数民族乡村文化建构》,《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3年第6期。李春霞研究电视对彝族乡村传统的影响,认为电视打破一些传统的文化关联,成为地方性知识的变迁及其建构的动力⑩参见李春霞:《地方性知识的建构与变迁——电视对彝族乡村传统的影响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7期。;龙运荣认为传媒对民族认同的影响表现在促进国家认同。①参见龙运荣:《全球网络时代的大众传媒与民族认同》,《广西民族研究》2011年第1期。
有学者采取抽样量化为主调查少数民族乡村传媒的使用状况,在发展传播学框架内较为宏观层面实证研究传媒与乡村社会发展。如裘正义的论文《大众传媒与中国乡村发展》,基于对全国受众及传播过程调查,在发展传播学理论下探讨大众传媒与我国乡村社会发展;②参见裘正义:《大众媒介与中国乡村发展》,北京:群言出版社,1993年。复旦大学和云南大学信息与传媒研究中心联合研究项目:“云南少数民族地区信息传播与社会发展关系”③参见张宇丹:《传播与民族发展-云南少数民族地区信息传播与社会发展关系研究》,北京:新华出版社,2000年。、张国良主持的中英合作项目“大众传媒与扶贫”,探讨大众传媒在少数民族乡村社会发展及扶贫中的功能④参见谢天勇,张国良:《大众传媒与扶贫报道:以1990-1999 年〈安徽日报〉为例》,《新闻大学》2001 年第2期。。王怡红的论文《论农业新技术传播》,探讨中国乡村采用农业新技术的过程来验证西方传播学理论,探讨传媒对乡村农业发展的影响。⑤参见王怡红:《论农业新技术传播》,中国社会科学院硕士论文,1996年。此外,方晓红对苏南农村媒介接触状态调查,探讨大众传媒与农村互动及其影响,益西拉姆的西北地区大众传播与乡村社会发展研究等都属于这方面的研究代表。
此外,随着传媒发展突飞猛进,传媒的社会影响力不断提升,关于传媒的研究也向纵深发展。不少学者探讨传媒与时空互动对社会文化变迁的影响,如雷蔚真探讨了传媒的出现和使用影响人们的时间观念以及时间使用方式;⑥参见雷蔚真,何睿:《浅析移动媒体环境对社会时间的影响》,《国际新闻界》2013年第3期。柳庆勇对媒介发展遵循时空自由的逻辑进行了探讨;⑦参见柳庆勇,张金海:《论媒介发展的时空自由逻辑》,《新闻与传播评论》2010年第1期。黄佩研究了传媒与城市空间的社会生产等都是这方面研究的代表。⑧参见黄佩,张蓁:《“弹指间”的创意产业:移动媒介与城市空间的社会生产》,《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1期。有学者探讨传媒传播策略与舆论引导,如雷霞研究了移动新媒体时代的舆论引导;⑨参见雷霞:《移动新媒体时代的舆论引导研究》,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14年。刘琴在政治选举中的移动媒体策略等研究为这方面的代表。⑩参见刘琴:《美国政治选举中的移动媒体策略——以2012 年总统选举为例》,《广告大观:理论版》2013 年第1期。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有学者对传媒影响人们生活的文化进行了批判,这方面研究取向以禹建强⑪参见禹建强,李永斌:《对媒体制造大众文化的批判》,《国际新闻界》2004年第5期。、石勇⑫参见石勇:《被“文化殖民”的农村》,《天涯》2005年第1期。、赵勇⑬参见赵勇:《印刷媒介与中国大众文化批判》,《文艺理论研究》2001年第3期。等为代表。
中国近百年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历史。⑭参见王沪宁:《当代中国村落家族文化:对中国社会现代化的一项探索》,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改革开放以来,传统向现代化的转变更加激烈,现代化的影子散落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现代化理论在学界始终是社会科学关注的焦点。因此,国内40 多年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研究始终离不开现代发展理论的话语体系。西方现代化理论认为传媒是传统转型现代的重要理论力量。20 世纪50 年代,丹尼尔·勒纳(Daniel Lerner)基于土耳其、约旦、伊朗等中东社会调查,对其研究结果表明,传媒是社会现代化发展的推手。①参见孙立平,谢立中:《二十世纪西方现代化理论文选》,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施拉姆(Wilbur Schramm)为代表的学者研究传媒理论范式遵循传媒促进现代化。发展理论把传媒系统视为社会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把传媒系统置于一个更大范围的社会结构中,对其多维度探讨。这方面的研究以罗杰斯(E.Rogers)为代表,他们基于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传媒发展进行对比研究,提出了传媒是意识形态工具的观点。②参见魏文欢:《罗杰斯发展传播学观对中国农村发展的借鉴意义》,兰州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20世纪80年代,不少学者基于本土实践的参与式传播理论框架内,探讨乡村发展中的大众传媒功能,如韩鸿着力研究传媒参与式传播,传媒融入少数民族乡村之中的变革力量。③参见韩鸿:《参与式传播:发展传播学的范式转换及其中国价值——一种基于媒介传播偏向的研究》,《新闻与传播研究》2010年第1期。
20世纪以来,由于我国社会现代化发展的现实迫切需要,不少社会学者探讨乡村社会的现代化发展。这方面以丹尼尔·哈里森·葛学溥 (Daniel Harrison Kulp)④Schenck S M. County Life in South China,The Sociology of Familism.Volume I: Phenix Village, Kwantung,China.Daniel Harrison Kulp II.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26,28(3).、费孝通⑤参见费孝通:《江村经济》,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梁漱溟⑥参见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等学者为代表,他们的早期研究带有外来者的观念和知识,用“西方的他者”针对中国乡村某一问题进行研究。研究表明,中国乡村发展问题是西方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一个方面的折射。随后,基于对上述问题的思考,国内乡村社会发展研究转向了“自己看自己”的生活实践和日常生活的理解,探讨乡村日常生活背后的深层动因和社会关系。随着大众传媒的迅猛发展,全球化地球村时代到来,任何社区都有广泛的交流,人类学“原始较为封闭”的田野点发生较大变化,转向在一个更加开放的社区研究社会生活。⑦参见关琮严:《媒介与乡村社会变迁研究述评》,《现代视听》2012年第8期。.此外,20世纪80年代,社会史学研究的趋势也有走向更加广阔的田野的转向,通过地方知识研究还原生态样貌,增加历史场域感。由此可见,关于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研究可以梳理出现代化发展理论、发展传播学、社会学以及社会史学等几个理论视角。在现代化的背景下,对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研究,放到了不同学科理论话语框架内,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综上所述,新时期,人的生活离不开传媒化的社会时代背景,传媒迅速发展融入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少数民族形成的思想和行为。同时,这构成对少数民族乡村传统文化的冲击,突破时空界限,改变了少数民族文化旧有的传承方式。本文对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现有研究做如下综合评价与展望。
从国外研究而言,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的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总的来说具有以下特点:一是从理论视角来看,研究侧重于发展传播学;二是从研究方法来看,主要是实证应用研究;三是从研究议题内容来看,主要关注少数民族通过传媒表达的利益诉求和政治需求,不乏“盲点”。而国内对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则从不同的学科背景对其较为深入探讨,同时相对国外此领域的研究或者相对汉族社区研究仍存在不足。具体而言:一是从理论上,对本土化理论研究不足,对主体性研究有待加强,具体表现在该领域理论研究不足,成果少。从学科上看,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具有跨学科研究属性,现有从传播学理论视角对其研究贡献较大,而人类学理论视角对其研究明显不足。二是从方法上,缺乏有效整合和灵活运用。具体来说,民族志研究不够规范,民族志描述深层阐释不足,规范性的论文较少,缺乏个体差异研究。在传媒文化的跨学科研究者中,人类学整体观和民族志调查研究方法具有独特的价值和优势。人类学的整体观视角广泛的探究人性这个难以捉摸的现象,“人类学的独特之处在于,她着眼于任何地区和时代中人类经验的各个方面的相互关联度和相互依存性,包括生物的与文化的,过去的与现在的”。①威廉A.哈维兰等:《文化人类学:人类的挑战》,陈向超等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4年,第4页。
总体上,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遵循相对固定的思维模式,即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社会现代化发展存在天然联系,传媒融入乡村社会必然会带来少数民族文化现代转型。当然,这个关联内化与乡村社会结构,并在此充当助推器作用。遗憾的是,现在大量研究侧重某一媒体身上,预设了传媒本身的重要性,限制了研究思维进一步拓展,缺乏一个更大文化网络整体观来考察,缺乏分析传媒影响村民的思想和行为的深层动因。
在研究方法上,根据研究对象和问题来确定研究的方法,基于人类学整体观灵活采用多种方法进行整合研究。目前,大多数研究采取量化和定性结合方法,问卷量化法与民族志阐释结合,定性为主。下一步研究需要拓展的研究方法包括多点民族志、历史文献法以及个案拓展研究。在理论上,要进一步拓展理论视野,尤其需要加强人类学理论研究领域。比如,用人类学结构功能主义学派、文化变迁理论、阐释论、过程论以及传媒人类学理论来探讨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关系和深层涉足动因,为该领域研究拓展新空间。在民族志田野过程中,需要更多学科理论作为指导,带着多学科理论进入田野,最终在实践基础上重新建构理论体系。消减传媒决定论,从进化论理论视角认识传媒在乡村变迁的功能。多种理论视角,建构宏大文化网络,有助于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有益于地方性知识现代建构。
从媒体类型来看,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占较大比例,而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体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寥寥无几。因此,这方面研究有待于加强。如智能手机对少数民族乡村个人日常生活影响研究,智能手机对时空影响研究,智能手机对学习行为影响研究,智能手机对生态问题研究,智能手机的信息传播研究,智能手机与政治参与和表达研究,智能手机与青少年文化研究,智能手机与文化记忆研究等议题都是下一步研究的重点。此外,随着城市化发展加快,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更加深入,人口流动加速,更多少数民族传统边疆民族地区人口流向较为发达的中东部大型城市。传媒在少数民族人口流动过程与区域中充当角色与产生影响值得进一步探究。
总的来看,目前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转型研究还处于发轫阶段,接下来的研究还有足够空间。乡村文化转型诸多要素中,传媒只是其中之一。但是,随着传媒在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及交往互动中充当的角色更加凸显,在少数民族乡村社会结构中发挥的功能越发重要,关于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研究会迈向新的发展阶段。此外,国内对该领域的研究,尽管取得不少成果,但是从总体上桎梏于西方研究路径,难以摆脱依赖。因此,该领域研究,一方面要从西方研究范式中汲取营养,发掘精华;另一方面,要结合国内实情,拓展个案研究,认识国内少数民族乡村文化转型机理,敢于创新和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