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康,蔡杭攸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绍兴 312000)
中国古代文学具有源远流长的“性灵”文学思想传统。有学者概括性地指出,性灵文学思想包括四大核心内涵:“率真的性情”“鲜明的个性”“奇妙的灵感”“本色的语言”。①吴兆路:《性灵派研究》,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9页。也有学者将性灵文学思想的价值取向总结为“两个决裂”和“三个反抗”。“两个决裂”指的是“一是与占据主流地位的文学传统和文学规范的决裂,二是与维护这种传统与规范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机制决裂”;“三个反抗”即“反诗教、反格调、反复古”。②李涛:《压抑与释放:中国性灵文学思想传统及其现代转化研究》,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41页。著名的性灵文学思想家徐渭、李贽、汤显祖、公安“三袁”乃至清代的袁枚,确实具有上述特点。清末最后一位性灵文学大家龚自珍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却注入了新的时代内涵:鼓吹个性解放、开启思想启蒙、倡导匡时济世。就此而言,龚自珍极大地克服了性灵文学思想极端个人主义的弊端,扭转了其追求闲适之趣、堕入消极颓废的不良倾向,在文学史上具有独特的理论价值。
龚自珍的性灵文学思想主要包括“尊情说”和“童心说”两方面的内容,试分述之。
“尊情说”是龚自珍文学思想的核心。他在《长短言自序》中指出:“情之为物也,亦尝有意乎锄之矣;锄之不能,而反宥之;宥之不已,而反尊之。龚子之为《长短言》何为者耶?其殆尊情者耶?情孰为尊?无住为尊,无寄为尊,无境而有境为尊,无指而有指为尊,无哀乐而有哀乐为尊。”③龚自珍:《龚自珍全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32页。龚自珍强调要尊重自然真率的情感,因为情感是“无住”的、自由的,不受儒释道等各家思想的限制;情感又是“无寄”的、本色的,不以文字的繁琐考证为根据。张少康对此加以阐释道:“情之所以可尊,就在于它是人们在自己都无法压抑的,在强烈的忧患意识触动下,自然喷发出来的真实感情。”①张少康:《中国文学批评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98页。另一位学者也指出:“龚自珍的‘尊情说’也并非什么情都尊,他尊的是批判封建‘衰世’的愤激之情;抗击外国侵略的爱国之情;引人积极向上的进取之情。”②孙文光,王世芸编:《龚自珍研究论文集》,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2年,第78页。
龚自珍在《述思古子议》中指出:“言也者,不得已而有者也。如其胸臆本无所欲言,其才武又未能达于言,强之所言,茫茫然不知将为何等言;不得已,则又使之姑效他人之言;效他人之种种言,实不知其所以言。”③龚自珍:《龚自珍全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123页。这是其“尊情说”的重要内涵,即强调情感要发自肺腑,切不可矫揉造作,为文而造情。据此,他对“感慨激奋”的诗作评价较高:“夫有人必有胸肝,有胸肝则必有耳目,有耳目则必有上下百年之见闻,有见闻则有考订同异之事,则或胸以为是,胸以为非,有是非,则必有感慨激奋。感慨激奋而居上位,有其力,则所是者依,所非者去;感慨激奋而居下位,无其力,则探吾之是非,而昌昌大言之”。④龚自珍:《龚自珍全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319页。
在《宥情》篇中,龚自珍批驳了儒家和佛教的情感理论,阐明了真情出自于“童心”的道理。纯真的童稚之情生发于“一切境未起时,一切哀乐未中时,一切语言未造时”,运用于诗歌创作时,其境界呈现为“其心朗朗乎无滓,可以逸尘埃而登青天,惜其声音浏然,如击秋玉。”⑤龚自珍:《龚自珍全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89页。龚自珍对“童心”的推崇,与李贽的“童心说”和袁中郎的“童子之趣”有类似的意旨,但又有独到之处。
首先,龚自珍追求童心,强调作家的本真与个性。他崇尚纯真、反对虚假,强调作品中表达的情感是真实的,创作者要尊重事物的本来面貌,尊重自己的真实内心,不刻意堆砌、无病呻吟。在此基础上,龚自珍强调诗人要尊重社会现实,反映现实世界的本来面目,尊重自己的真实感受,表达自身对社会的认识;诗人要有忧患意识,要成为愤世嫉俗之士,“能忧心,能愤心”⑥龚自珍:《龚自珍全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6页。。
其次,龚自珍将“童心说”赋予了时代的内涵。龚自珍向往童心,追寻童心,可是现实社会中虚伪的表象却处处扼杀童心,因而他以童心为武器批判社会,揭露社会虚伪的现实。龚自珍从童心出发提出主张,为维护童心作斗争。他认为八股文不利于维护孩子的童心,而是在伤害孩子的童心;考生在八股文的考试形式下,没有很大的自由发挥的空间,只能按照规定答题,无法跳脱出意识形态的桎梏。龚自珍对八股文的批判,不仅体现出对童心的重视与维护,更体现出对整个时代教育状况的忧虑。
龚自珍将他的性灵思想落实到诗歌创作实践中,其作品抒发了与身世、国事相关的忧患真情,流露出强烈的批判意识以及对个性解放的热烈追求。
龚自珍的诗歌创作注重抒发真情实感。从整体来看,诗人的真情除了表现个人的情感外,还集中表现为爱国之情、忧患之情这种与时代、社会紧密联系的情感。
1.感叹国事,表达忧国忧民之情
龚自珍有极强的洞察能力,他深切地感受到所处时代的危机,作为有志之士,常怀对国家、人民的担忧之情。在其作品中他感叹国事,反映社会危机,描写人民的艰难生活,表达出忧国忧民的人间情怀。
龚自珍关注民生,关心百姓生活。《己亥杂诗》其八三是诗人目睹老百姓生活抒发的感慨:“只筹一缆十夫多,细算千艘渡此河。我亦曾糜太仓粟,夜闻邪许泪滂沱。”①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186页。诗人描写了纤夫辛苦劳作的场景,批判了统治者对人民的压榨与伤害。老百姓在苦难中艰难生存,“夜闻邪许泪滂沱”一句直接表达了诗人对老百姓的同情、担忧。即便归隐、远离世俗,他仍心忧百姓。他曾写道:“三更忽轸哀鸿思,九月无襦淮水湄。”②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220页。这忽然涌动的悲痛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诗人内心积淀的深层情感的迸发。
龚自珍视野开阔,深谙家国一体之理。在《自春徂秋,偶有所触,拉杂书之,漫不诠次,得十五首》其二中,他深刻地认识到人民对国家的重要性,也认识到国家对人民的重大影响。有诗说:“看花忆黄河,对月思西秦。贵官勿三思,以我为杞人。”③龚自珍:《龚自珍诗集编年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346页。龚自珍由家国关系自然想到黄河水患以及边疆的战乱,可见其对国事的关注,对国家的深切担忧。
“楼阁参差未上灯,菰芦深处有人行。凭君且莫登高望,忽忽中原暮霭生。”④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17页。此诗并没有直接写社会现实,但是诗人通过描写眼前景色来间接反映当时的社会动荡。“忽忽中原暮霭生”更是具有深刻内涵,看似表现了中原暮霭一片,实则是暗示了当时的社会早已不是朗朗乾坤。龚自珍也会运用意象来反映社会的危机——“秋气不惊堂内燕,夕阳还恋路旁鸦。”⑤龚自珍:《龚自珍诗集编年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93页。“堂内燕”指向高高在上却麻木不仁的达官贵人,“路旁鸦”则指有强烈的忧国之情的沦落之人。真正为国家担忧的人与戴着虚伪面具的人处于完全不同的境遇,可见当时的社会黑暗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同时,龚自珍还通过比喻生动形象地反映社会现实。如《馎饦谣》就用形象的比喻反映了物价上涨给人民带来巨大经济压力的社会现象,同时,表现了在清王朝统治下没落的社会形势:“父老一青钱,馎饦如月圆;儿童两青钱,馎饦大如钱。盘中馎饦贵一钱,天上明月瘦一边。”⑥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49页。父老一代的馎饦如圆月般大,可如今儿童一代的馎饦却如钱币般小。龚自珍将馎饦与明月联系起来,形象地反映了物价上涨,贫富差距悬殊的社会现实。
2.感叹身世,表达怀才不遇之恨
龚自珍真正做到了他所说的“诗与人为一”,将其真实的人生感悟渗透在诗作中,通过作品,读者可以看到完整、丰富的抒情主人公形象。
道光三年,诗人写下了《漫感》:“绝域从军计惘然,东南幽恨满词笺。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⑦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73页。这首诗表明龚自珍的理想不仅仅只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文人,他也希望建功立业,为国家的安定贡献自己的力量,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龚自珍必将壮志难酬。诗中字里行间都传达出诗人无法实现自身抱负的无奈、哀怨之情。
道光六年,龚自珍写下《秋心三首》,其中的第二首,诗人直接描写了自己的艰难处境:“忽筮一官来阙下,众中俯仰不材身。新知触眼春云过,老辈填胸夜雨沦。”⑧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87页。龚自珍会试落第,嘉庆二十五年被批准成为内阁中书,受到其他官员的压制,这对有远大理想的龚自珍来说是愤懑的。他深刻地认识到:“《天问》有灵难置对,《阴符》无效勿虚陈。”①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87页。在混沌无序的时代,人才不会被重用,从而直接表达了怀才不遇之恨。
龚自珍的无奈与遗憾之情弥漫在诗作中:“白云出处从无例,独往人间竟独还”②龚自珍:《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255页。,他将自己一无所获的无奈之感形象地表达出来。“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③龚自珍著;孙钦善选注:《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235页。,诗人把抽象的愁绪直观化,将其比作漫天的大雪,“奇阔”更是反映了愁绪的浓重。
龚自珍的“童心说”深刻地影响了其文学创作。他在诗歌中不但直接表达对“童心”的怀念、赞美与渴望,更是以诗为武器,揭露虚伪现实,揭开假面具,将现实的丑恶赤裸裸地展现在诗歌中。
1.对童心的怀念与追求
龚自珍不仅在诗歌中回忆童年的美好时光,也在其中表达对纯真的怀念与追求。《己亥杂诗》其一七零:“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既壮周旋杂痴黠,童心来复梦中身。”此诗运用对比手法,分别描写了少年与成人两个时期的不同状态。少年时期情感强烈且真诚,但是成年后很难保持赤子之心,并时常与虚伪作伴。不过,龚自珍一生都在追求童心,正如诗作所写“黄金华发两飘萧,六九童心尚未消”④龚自珍著;孙钦善选注:《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128页。,他一直保持着对纯真心灵的追求,也用文字记录着自己保持童心、追求童心的心路历程。
2.对社会的揭露和批判
龚自珍追求纯真、否定虚伪,他以深邃的目光挖掘事物本质,揭露、批判虚伪。《呜呜硁硁》开篇就表明诗人的观点:“黄犊怒求乳,朴诚心无猜。犊也尔何知,既壮恃其孩”⑤龚自珍著;孙钦善选注:《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19页。。可见在龚自珍心中,童心可贵,即便成人后也要保护这份赤子之心,不能变成虚伪之人。由此,诗人撕去君臣父子关系看似和谐美好的外壳,在诗中展现其丑恶本质,指明存在“子弄父兵”与“君父名先裂”两种并不和谐的现象。道光二年诗人作《歌哭》,以笔触及达官贵人的灵魂,揭露其追逐名利的丑恶心灵:“阅历名场万态更,原非感慨为苍生。”⑥龚自珍著;孙钦善选注:《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63页。诗人揭露了令人痛心的事实——达官贵人心中挂念的根本不是人民而是自身名利。由此,龚自珍将批判的笔触扩展到整个官场,揭露封建官场阿谀奉承的丑陋习气。道光三年,龚自珍又作《人草稿》:“陶师师娲皇,抟土戏为人。或则头帖帖,或则头頵頵。丹黄粉墨之,衣裳百千身。”⑦龚自珍著;孙钦善选注:《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77页。。诗人看似在描写陶工制作人偶的过程,实则是在暗示自身追求纯真,由此批判官场的虚伪氛围,批判统治者培养人才的方式。虽然官场虚伪,但龚自珍不落俗套,他不仅大胆揭露虚伪的官场陋习,更要守护童心,呼唤个性的解放。
梁启超曾说:“讥切时政,诋排专制……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光绪间所谓新学家者,大率人人皆经过崇拜龚氏之一时期;初读《定庵全集》,若受电然……然今文学派之开拓,实自龚氏。”①孙文光,王世芸编:《龚自珍研究资料集》,合肥:黄山书社,1984年,第157页。由此可见,龚自珍性灵思想所包含的鼓吹个性解放、开启思想启蒙、倡导匡时济世等特征,已注入了新的时代内涵。同样,他的作品也受到后人的大力赞赏,康有为赞其文是“独立特出者”②孙文光,王世芸编:《龚自珍研究资料集》,合肥:黄山书社,1984年,第117页。,谭嗣同认为他的诗句“千年暗室任喧哗,汪魏龚王始是才。”③孙文光,王世芸编:《龚自珍研究资料集》,合肥:黄山书社,1984年,第125页。柳亚子曾说:“三百年来第一流,飞仙剑客古无俦。”连鲁迅也说“少时喜学定庵诗”。
龚自珍将“性灵”理论推向新的高度,给予其更具有批判性的社会内涵。他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加以突破,跳脱个人性灵的界限,从小我到大我,从小情到大情,将情感的范围扩大到时代与社会,力求在诗作中表达忧国忧民之情。同时,也体现了他对现实的关注。龚自珍将文学与社会现实紧密相连,重视诗人的社会责任,力求展现强烈的批判精神。他认为诗人应当具有愤世嫉俗的创作心理,将自身与国事紧密相连,推动诗人成为时代的先声,国家命运的守护者。另外,他还倡导在诗作中呼唤个性解放,批判现实的虚伪,以童心为武器作出反抗。对于龚自珍性灵思想的独特价值,有学者做了精彩的总结:“龚自珍鼓吹个性解放、个性自由的诗学理论及其‘高吟肺腑走风雷’的创作实践,较之明代袁宏道的‘独抒性灵’说与同朝袁枚的‘性灵’说具有更高层次的意义,因为他是紧贴时代与社会的心脉来独抒自己的‘感慨’,泄发‘天下之坳怒’,非纯是一己之私情,所以能成为‘诗界革命’的一个起点。”④陈良运:《中国诗学批评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88页。
1.对维新派文学家的影响
近代大家梁启超重视情感的抒发,这与龚自珍的“尊情说”是完全一致的。梁启超说:“语近世思想自由之向导,必数定庵。吾见并世诸贤,其能为现今思想界放光明者,彼最初率崇拜定庵。当其始读定庵集,其脑识未有不受其刺激者也。”⑤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七),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97页。可见,他对龚自珍个性自由的思想是十分赞同的。谭嗣同也十分崇拜龚自珍,他曾说:“汪魏龚王始是才”⑥谭嗣同:《谭嗣同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490页。。谭嗣同在诗作中表达爱国情怀,抒发豪情壮志,浓浓的情感蕴含在诗歌中。谭嗣同将龚自珍的浪漫主义文学潮流推向新的高度。
2.对“诗界革命”的影响
“诗界革命”中的主要人物有黄遵宪、谭嗣同、夏曾佑和梁启超,他们或多或少都受到龚自珍思想的影响。其中,龚自珍对黄遵宪的影响颇大,黄遵宪的许多文学主张与龚自珍相一致。第一,他们都倡导文学创作的自然书写。龚自珍言:“万事之波澜,文章天然好。”⑦龚自珍著;孙钦善选注:《龚自珍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第89页。倡导文章的清新、自然、真实。黄遵宪也认为:“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⑧黄遵宪:《人境庐诗草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42页。第二,他们都倡导诗歌创作的独创精神。黄遵宪力求开拓题材、挖掘内容,展现开阔的境界;不拘泥于单一形式,创造新的体裁,展现个人的创造力,体现了龚自珍倡导的创新精神。
3.对南社诗人的影响
柳亚子十分崇拜龚自珍,龚自珍作品所蕴含的思想力量在无形之中推动着柳亚子的思想境界发生质的变化。柳亚子曾说:“定庵和任公,在壬寅那一年,可说是我文字上的导师,思想上的私淑者了。”①柳亚子:《柳亚子自述》,北京:群言出版社,2014年,第129页。龚自珍不仅在思想上对柳亚子有深刻的影响,在创作上更是对他有所启发。柳亚子又说:“(癸卯年)同时又读到《龚定庵诗集》,视为奇货,梁启超和龚自珍,在当时可说是我脑中的两尊偶像”②孙文光、王世芸编:《龚自珍研究资料集》,合肥:黄山书社,1984年,第236页。。柳亚子跟龚自珍一样善于发现时代问题,他也是以作品为武器,批判封建君主专制,呼吁改革。高旭的《读定庵诗》更是直接表达了对龚自珍的崇拜。他十分赞赏认同龚自珍在诗歌中直抒胸臆以及批判现实的勇气,“长林丰草不胜秋,交尽燕邯屠狗欲何求”③吴晓峰主编:《中国近代文学史证:郭长海学术文集 下》,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539页。这句诗体现了龚自珍对清朝统治者的不满与批判,更是体现了高旭对于封建统治者的强硬态度。
综上所述,中国具有悠久的性灵文学传统,它在反抗封建礼教、追求个性解放等方面具有一致性,但是,性灵文学走到极端也会出现问题和偏差。譬如,他们往往将诗歌当作日常生活的“记事本”,题材琐碎、感情纤弱,以俗情入诗、以闲情入诗、以艳情入诗,追求“真”“奇”“趣”,抛却了作家的社会使命和道德担当,消解了文学的崇高性和公共性。有学者对性灵文学的弊端加以批判和反思,并指出:“优秀的诗歌创作,更需要一种深刻的精神使命和责任意识,这是性灵诗人没有做到的,也是造成性灵诗歌精神缺失和审美缺位的主要缘由”。④李小贝:《明代“性灵”诗情观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第193页。在这一学术背景下,我们再来反观龚自珍性灵文学思想的新变,便具有了矫正的价值,能为性灵文学的健康发展提供重要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