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静
(泉州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歌谣是民歌、民谣、儿歌、童谣的总称,合乐为歌无乐为谣,它是早期民间文学与民间思想的重要载体。吴超在《中国民歌》中将其定义为:“它是从远古诗乐舞三位一体原始文化形态中分化出来,但是仍然保留乐和舞特征的一种韵文形式。歌谣作为一种综合性艺术载体,它包含文学(词句),音乐(曲调)和表演(动作表情)三种形态。它是民间群体口头所作,口头流传,形式较为短小,字句整齐,以劳动入歌,与生活联系紧密,反映每个民族历朝历代真实社会风貌,乡土风情,人们的真实情感、愿望与审美理想。”[1]长期以来,闽南语系歌谣广受海峡两岸以及东南亚甚至全世界人民喜爱,但谈到闽南语歌谣人们大多会想到台湾地区《爱拼才会赢》《烧肉粽》《金包银》等歌曲,而作为闽南歌谣源头的闽南地区本土传统歌谣却鲜为人知,这类歌谣如《王大姐》《灯红歌》《日头出来红绸绸》等,主要流传于泉州和漳州,并呈现出原生态的闽南文化特征。闽南地区歌谣集中表现闽南文化,从其产生到逐步成熟,反映了闽南人民在长达数千年里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包含礼俗、民俗、信仰等,不仅反映闽南人的思想性格特征,更反映闽南长期积淀的精神文化。闽南歌谣已经成为祖国大陆和台湾,东南亚甚至全球华人地区连接的精神纽带,是华夏民族的瑰宝。
闽南文化起源于福建南部地区,古指泉州,现指厦门、漳州、泉州金三角,同时辐射台湾、东南亚地区。闽南文化最早由晋唐时期的中原文化传入,融合原住民的本土文化,在岁月长河中吸纳了中阿拉伯文化、南洋文化、西方文化等,是围绕中华文化并结合异域文化而形成的一种地域文化。它脱胎于中原农耕文化,又与传统农耕文化很难脱离土地、安土重迁、因循守旧等特性截然不同,这与闽南地区历史上的移民传统和海洋文化的熏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闽南先民在古代交通不发达的背景下,从中原长途跋涉来到闽南地区,需要有坚强的毅力和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展现了一股高扬的移民精神。同时福建面向海洋,唐朝时期泉州就是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闽南人很早就形成了经商传统,具有丰富的谋商经验,从而铸就了闽南文化务实的品格。正如闽南方言文化专家林华东教授所说,“闽南文化的精神内核包含重乡崇祖的生活哲学,爱拼敢赢的精神气质,重利务实的价值观念和山海交融的行为模式”[2]。
闽南地区歌谣作为一种特殊的地域文化,展现了闽南人的独特气质,反映了闽南人的思想性格、社会心理与文化形态,张扬着闽南人拼搏向上的精神气息。闽南地区歌谣常常在曲调上采用闽南方言的古韵,让整首歌曲富有乡音乡韵,歌词常常引用民间谚语和俚语,带有浓烈的底层特色,歌谣常使用对话形式,展现闽南人民真实的生活场景,表达民众最质朴的感情,使闽南人听见闽南歌谣就仿佛回到故乡一样。
在国家民委号召下,福建省文化厅、福建民委和福建省文艺家协会于1986—1989年进行了福建民间文学普查,共采录歌谣69 000余首,出版75卷,精选1 500首编辑为《中国歌谣集成·福建卷》,这是收录闽南地区歌谣最为完整的版本。
林华东编写的《泉州歌谣》于2006年出版,收录了泉州本地家喻户晓,反映当地群众生活、劳动、民俗的口头流传歌谣300余首,该书的价值在于生动反映了泉州当地的风俗民情,是泉州地方文化的宝贵财富。蓝雪霏《闽台闽南语民歌研究》是系统研究闽南地区歌谣的专著,此书从闽南民歌、台湾福佬民歌和闽台闽南语民歌三方面进行理论研究,并对书中收录的214首歌曲做了索引。对当代闽南地区歌谣保存和文化研究做出巨大贡献的是张嘉星教授,他先后整理和出版了多部闽南地区歌谣学术著作,2017年出版的《文化诗学视域下的闽南方言文学研究》(下编)围绕闽南歌谣进行了研究。同年出版的《张嘉星漳州歌谣精讲》系统整理了200余首漳州歌谣,其主要内容有三:一是聚焦《排甲子》《月光光》《天乌乌》等重要古谣进行细致研究;二是采取民间文学研究方法,用田野调查方式,整理前人尚未收录的古谣;三是将古谣结合漳州历史、小戏、流行歌曲与民间游戏进行关联和对比研究。《漳台闽南方言童谣》选取闽台两地童谣400余首,并系统分类为17种,围绕童谣音乐性、文学性、社会教育应用展开论述[3]。2020年,泉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将历经十多年深入泉州民间,通过田野调查收录的民歌、民谣、儿歌等整理出版,名为《泉州歌诀杂录》,这本歌谣集没有经过任何润饰,非常贴近生活,真实再现了泉州地区人民方方面面的生活,反映了他们的思想感情和意志愿望,突出了闽南地域文化特点。
从学术论文研究情况来看,在CNKI上以闽南歌谣作为关键词对近30年来的研究进行检索,发现大多论文都围绕台湾闽南语歌谣(歌曲)进行研究,对大陆闽南地区歌谣的研究起步相对较晚,总体研究不如台湾闽南歌谣。闽南地区歌谣作为我国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当代社会应该加以保护和传承,让更多人对其进行系统化研究。
蓝雪霏在《闽台闽南语民歌研究》中,根据民族音乐理论将闽南地区本土歌谣可分为泉州歌谣、漳州歌谣、诏安歌谣、安溪歌谣4个类别。
泉州自古就是海上交通要塞,其闽南歌谣传唱范围包括市区以及惠安县、永春县、安溪县、南安市、晋江市和石狮市等。由于海上交通的发展,泉州成为全国知名侨乡,在此特定地理环境中孕育了渔民号子、过番歌、茶歌、习俗歌、情歌等歌谣种类。泉州歌谣在闽南本地歌谣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泉州自古“以海为生,以海为田”,渔民生活习惯经多年沉淀形成了自身丰富的内涵,渔歌和劳动号子反映了渔民开帆、车网、打桩、拔桅等渔业劳动过程,这些歌谣带有闽南方言口语化色彩,展现了闽南渔民开拓进取的精神,最具代表性的如惠安《划船号子》、崇武《摇橹号子》、晋江永宁《车网》《拔帆》。安溪、永春、南安等茶乡有着反映男女青年在劳动中互表爱慕的口头歌谣,这些口头歌谣被称为茶歌或褒歌,展现闽南地区采茶制茶过程,呈现出一种融合天地山川自然万物的纯美之感,代表如《日头出来红绸绸》《请茶歌》,还有展现人民日常生活习俗的习俗歌,如《冬丝娘》《哭梧桐》。泉州地区的闽南歌谣有着浓郁的地域色彩,渔歌粗犷豪迈,情歌、茶歌和生活习俗歌纯美质朴,感情真挚,明亮欢快[4]。从音色调式上来看,泉州歌谣中羽调和商调居多,宫调和徵调较少,通过歌词的抑扬顿挫决定节奏的拉长与缩短,发音决定歌唱风格,如泉州版《天乌乌》。
漳州歌谣传唱于漳州市区、龙海区、长泰区与华安县,还有厦门市区和同安县的西南部。与泉州依山傍海的地理位置不同,漳州是田园耕地的天堂,其歌谣呈现一种“山野”之风,其代表有与人交际的“摽歌”,街头巷尾念唱的反映漳州人民生活的“唸歌子”,以及在此基础上经过艺人用乐器加工演奏的“歌子”,代表作品有《老鼠官歌》《龙眼干》。还有在“歌子”之上发展而来的“锦歌”,其与外来戏融合,采用弦乐伴唱,由艺人沿街卖唱,曲调分为第一类杂碎仔、杂念仔,第二类五空仔和四空仔,第三类花调仔、杂歌。锦歌是福建五大曲种之一,是漳州民间文化瑰宝,根植于民间,唱词优美,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
漳州童谣也是闽南歌谣的重要组成部分,童谣并非儿歌,其经历数代人口耳相传,内容较为传统凝重。漳州童谣大部分受特定历史环境和闽南方言影响,其内容反映当地民俗文化现象,形式上则借助儿童口吻(语言)进行呈现。张嘉星将其划分为三类:第一类为反映儿童家常生活的生活歌、劳作歌、民俗歌、时政歌;第二类是专为表现儿童幻想的游戏歌;第三类为文学体裁的连珠歌、问答歌、颠倒歌,代表作如《月光光》《天乌乌》。漳州民间歌谣以说唱居多,其中徵调居多,商调和羽调次之,在音调上强调徵、商、宫音特点,音色较为淳厚,如《牧牛歌》和《四空调》[5]。
诏安歌谣主要在漳浦县、云霄县、诏安县与东山县传唱,从地理位置上看,既有东南部狭长的海岸线,也有西北部的低山丘陵、台地与平原。从民俗文化上来看,泉州海港文化与潮汕文化相交融,同时还有漳州文化的余韵。其与漳州歌谣、泉州歌谣的区别主要在于歌谣形式,如充满劝诫意味的洗佛歌,其内容包括叙古、劝善、歌咏四时节令和弘扬佛教道义,同时融入安徽《安鼓歌》《花歌会》。还有充满本土色彩的龙船(鼓)歌,不同于全国其他地方农历五月初五祭祀屈原,漳浦本地从四月初一就开始打鼓,结合歌祈求家宅平安、人丁兴旺,代表有《开鼓歌》《入港歌》。由于诏安歌谣流传地区还受潮汕文化影响,还流行畲歌和歌册,畲歌是受东越古少数民族文化影响,形成的一种“三条变”曲式,歌册则是民间艺人借助弹拨乐器的歌谣形式,主要流传于庭院、街头或是小广场[6]。
安溪歌谣流传范围包括安溪本地、永春县、德化县等,这里群山叠嶂,岭谷相错,光安溪县海拔2 000米以上的高山就有88座,当地热带果木较少,气候适合种植茶叶,成就了安溪著名茶乡的美誉。同时当地接近泉州,因此歌谣更多是男女相互对唱的“挽茶歌”。安溪茶歌形式丰富多样,有展现茶农艰辛困苦述哀怨之情的茶歌,曲调较为低沉,代表有《卜吃好茶着二泡》,有配合劳动的茶歌《作田歌》,有反映社会现实的时政歌《南兵歌》,还有流传最为广泛的反映男女情爱的情歌如《一从好花》等。安溪茶歌经岁月洗礼,在不同劳动环境下体现出别样艺术风味,其语言节奏随着劳动而唱和,因此节奏自由舒缓,音调结构完整,通常是两个或四个平行乐,韵尾采用滑音。
闽南地区临海,海岸线弯多曲折,田地无法种植水稻,两千年前中原先民到闽越地界,他们先后开拓了晋江流域、木兰溪流域。闽南先民用积极创业的意识与移民精神取代了厮守土地的小农意识,正如清代谢章铤所说,“闽地硗薄,无生产,人多地少,资于田者二,资海者二,资于山者二,资于商贾者四”,这正是对其有力的描述。
1.以勇气赴险于海上,锻造闽南拼搏文化
在彭永叔、陈丽贞的《厦门歌谣》和林华东的《泉州歌谣》中,分别收录有“讨海歌”和渔歌,这是渔民在长期劳动和生活实践中产生的,表现了他们的喜悦与苦闷,传授打鱼知识和技术,如《当今讨海人》《一只仔头尖尖》《红虾红丢丢》。闽南沿海地区主要是“以海为田”的劳作方式,海洋捕捞、海洋运输和贸易活动异常发达,其中蕴藏着丰富的闽南海洋文化。这些以捕鱼为生的闽南捕鱼人,为了生存,长年与狂风拼搏,将生命置之度外,洋溢着面对风浪向海洋讨生活的勇气。如《讨海人真艰苦》(泉州):“讨海人真艰苦,行船无风摇橹,日爆没笠仔,雨来欠棕蓑,寒冻欠头巾……”再如《当今讨海人》(厦门):“早时讨海用竹筏,绞排十三枝;三个下力拼,划到大海边,一下网子抛下网,大尾鲨鱼来食饵……大海白波波,讨海像七桃(玩耍)。”从这些歌谣中我们可以看出闽南渔民面对险恶风浪乐观豁达的心胸。他们在行船时大唱行船歌谣,也表达出闽南讨海人生活的艰辛和悲凉无奈的心境。还有《搬网真辛苦》《渔家恨》等歌谣,反映出旧社会劳动人民艰苦的生活场景,揭露了旧社会黑暗与剥削的本质。这些反映闽南渔民真实生活的歌谣是闽南渔民家庭“我口皆唱我心”的歌谣佳作。
闽南地区还流传疍歌,这些歌曲承载了疍家人的喜怒哀乐。根据渔业史家陈复生先生的研究,我国明末清初时,漳州九龙江流域有大批疍民连家带船或是夫妻船陆续来到厦门港。如歌谣《一只小船挂破网》:“一只小船挂破网,长年累月逐风浪;斤两鱼虾换糠菜,祖孙三代睡一仓。”《厦门四界什么多》(节选)中记载:“厦门顶,店头多,金店银店甲百货,买裤买衫佫买鞋,厦门港,臭操(鱼腥)多,鱼行鱼货排满街,白鱼(带鱼)乌鲳甲红瓜(黄花鱼)。”这些歌谣展现出厦门港的疍民生活,他们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以捕鱼为生,渔盐为利,也展现了厦门港耕海商渔经济繁荣的景象。
2.为生存跨海移民经商,展现巨大文化冲突
19到20世纪,闽南人移民海外是现代工业文明背景下海洋文化精神的一种对外突破,英国人胡夏米这样形容闽南人:“当地百姓几乎是天生的商人和水手,由于当地家乡的贫瘠,大多无业可就,他们的性格驱使他们背井离乡,到中华帝国商业腹地或是本土沿岸各处渔船。他们善良勤劳又擅长经营,他们每到什么地方,往往会变得富裕起来,支配着全岛和全省的贸易,中国船只大部分属于他们,沿岸贸易的资金大部分也是他们的财产。”[7]这正是清末闽南移民下南洋的真实写照。闽南人无法忍受在故乡过着贫困的日子,四海谋生,很多人在外乡闯出一片新天地。“过番歌”从多角度展现了中国移民下南洋谋生与经商创业的经历,借助歌谣真实再现这群人当时的生活场景。最具有代表性的长篇说唱《过番歌》,现存版本有南安本共344行与安溪本共760行,分别由“辞乡别亲、过番途中、异邦谋生、返归唐山”四部分组成,另有短篇《过番歌》。这些民间歌谣展现了闽南人注重实利、实用、实效不空谈的文化品格,与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不耻言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等重义轻利的观念完全不同。
过番歌展现出远游的闽南人在过番途中复杂的心理冲突。远离故乡面临异邦文化的孤独无助,给过番者带来巨大精神压力,如“船今行去紧如箭,有人眩船叫苦天;也有眩船兼口吐,也有眩船倒在埔想起过海拙干难……船今走来到汕头,冥日眩船目滓流;看见海水到拙乌,心头想起哀哀苦……”(南安本),展现了一个人离开闽南,既有面对外界的新鲜感,同时还有对故园的无限怀恋和对漫长过番路途的抱怨,真实再现了过番人五味杂陈的心理和过番的精神压力。再如:“我今说乎凭听,番平好趁有影代,也有难苦无头路,也有趁钱无到开;有的钱银入手内,荒花留连数十代;有的办单不肯去,终日马拔纸牌;番平那是于好趁,许多人去几个来。”其中写到闽南人受经济压力逼迫,逃离千百年来的封建立身之本土来到异国,突出安土重迁与海外拓展之间巨大的文化冲突,这其中的复杂文化意蕴值得我们深入分析。
闽南民间歌谣是民众生活最为直接的反映,有着巨大民俗文化价值。闽南依山,是“东南山国”,这里潮湿并适合茶树生长,闽南地区有着诸多茶乡,如“中国乌龙茶之乡”的泉州安溪盛产铁观音,漳州平和产白芽奇兰,因此传唱着与茶叶相关的民间歌谣。茶事活动丰富多样,这些由山民艺人在劳动过程中即兴创作的短歌,有着强大的文化功用,能消除人们在山间野外工作的艰苦寂寞,为青年男女传情达意,从而生动展现闽南地区劳动人民的审美情趣和思想情感。如流传于泉州的《啉茶谣》“烧茶烫嘴,冷茶损胃;午茶提神,暗茶否眠;姜茶止痢”,就将喝茶的乐趣和经验唱到歌谣里。安溪地区茶歌也称为“褒歌”,有茶田劳作所作劳动歌,如《采茶歌》;有叙述劳动生活场景的茶歌,如《作田歌》;有品味茶农主观劳作感受的《长工歌》。情歌是茶歌里比例大且流传最广的一种,常常采用男女对唱,七字一句,配上乐曲唱念在句尾加“啊”,有时也有四言或五言,通过一来一往、一问一答的形式层层递进,倾诉自身情感,展现男女从初识、痴情、分离等不同阶段的内心变化,呈现出一种率性任情无拘无束的艺术风格。代表作有《大溪出有溪边沙》五首其一,如“日头出来满天金,东海茫万丈深,有意和妹相牵手,未知阿妹存啥心”,通过情人间互相试探与表白,传递出健康真挚的爱情宣言。褒歌为劳动群众所唱,他们热爱劳动,感情真挚,表达出劳动中共甘苦,生活中相亲相爱最为靠谱的思想[8]。
歌谣大多为生产和生活经验总结,闽南民歌涵盖了闽南各行各业的生产与生活经验,符合古代和近代社会的语言规律,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传播形式。这些歌谣是各行各业的教科书,包含气候、风物、农业、医学、宗教等方面,如泉州《节季谣》:“惊蛰豆,哗闹闹、春分豆仔伸;清明秧仔青……”这些歌谣是千百年来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农业生产经验,能指导农业生产,为我们展现出闽南田园生机勃勃的景象。还有民众在礼俗活动和祈典诀术上传唱的歌谣,在旧时代人们认为一切都由神灵主宰,因此采用祷告性诀术歌祈求自然和谐、生活安康。随着社会进步,这种歌曲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喜庆宴会酒歌、丧葬歌,与居民建筑有关的立柱歌和上梁歌。当下闽南地区还有仪式歌,如流传于漳州的《观三姑》和泉州的《抢神歌》。《抢神歌》:“善财仔,真威风,入地狱,去见阎罗公。请亡魂来厅中,有啥话,开嘴讲,亡魂我来呼请,亲人来见你魂影,不用笔,不免写,有啥交代说出来。”这种充满仪式感的巫术歌,经巫师劝解,无形中起着一种宽心解忧的作用,对于生活在旧时代的人民和缺乏心理医生的农村,这种民俗活动可以替代心理治疗,这种庄严的仪式歌能够起宣扬教化作用,从而有助于他们积极面对生活,获得精神情感支持[9]。
充满童心情趣、洋溢着乡情的童谣是闽南人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它将闽南人与自然、社会抗争的创业拼搏精神,漂泊的生活方式,和对故乡的厮守之情,构筑成闽南人与家乡、亲人、先祖相通的强大气场,进而发展成一种闽南文化集体意识。最具代表性的《天乌乌》是一首传唱极广的童谣,有多种版本流传,如台版描绘闽南人家中阿公阿婆吵架日常生活趣事,泉州版描述海龙王娶亲,水族为其办喜宴忙碌的场景。这首童谣有着极强寓意,与古代闽南农耕生产环境有着密切关系。闽南濒临东海,气候变化无常,尤其是夏季劳作时,暴雨来临之前“天黑黑”,常困于旱寮地区的人们对雨水充满期盼,祈祷风调雨顺。这首童谣带着强烈的地域意味,展现闽南人与自然、社会不断抗争的拼搏精神和创业观念,用梦幻式口吻把孩童日常所见的鱼虾龟鳖拟人化,展现出农村风土人情与孩童的纯真。《天乌乌》契合口头哼唱特性,它展现出闽南人日常生活趣味与伦理道德,真实再现了闽南人的生存状况以及对自然、人生的诸多感慨。
闽南地区歌谣作为闽南文化的代表,在内容上反映了闽南本土人民日常生活面貌和理想追求,是他们精神文化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它由劳动人民集体创作,在经历一代又一代口头传承与修订后,逐渐保留下来,成为闽南文化最为璀璨的瑰宝,记录了民众的“集体记忆”,具有鲜明的文化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