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弛
(浙江师范大学,浙江 金华 321004)
兰溪鱼鳞图册是主要攒造于清同治年间的官方地籍档案,是官府为征收赋税而编造的土地簿册,因所绘图形排列状若鱼鳞而得名。其详细记载了兰溪县当时的土地管理情况,所含信息囊括了地形、土地四至、土地面积、业主姓名及居住地等诸多要素,是内容相当丰富的历史文献遗存。以往对它的学术研究,主要侧重于历史学和文献学两方面,截至目前,尚未有文字学方面的专门研究成果。然而,同治兰溪鱼鳞图册虽属官方档案,但书写者却来自基层,故册内俗字满目,尤以土名之中为甚,集中反映了同治时期兰溪民间手写文献用字的特色。以兰溪三十一都二图鱼鳞册为例,土名“荷花形”,“花”作“”;土名“乌龟山”,“龟”作“”;土名“堑脚”,“堑”作“”,诸如此类俗体异写在册内记录的土名中比比皆是,并非偶然。这些土名俗字是近代文字字形的宝库,具有很高的文字学价值。而有的俗字与正字差异较大,给鱼鳞图册的解读造成了障碍,亟待整理与释读。
又“螄”字的《广韵》音为脂韵生母,《中原音韵》音则为审母支思韵,均与“師”同。而今读sī,与“師”异,今吴地“蛳”字声母多读为[s],或是受方音影响之故,人们选择了一种与该字实际读音更为接近的声符,即“絲”替换“師”。并且,从这种声符更换来看,今普通话中的读音,在吴地近代方音中已经普遍出现。
十二都四图鱼鳞册中记录:“南陶字177号,土名:牛皮形、金椅。”
“止”充当构件,俗书中偶有增笔作“正”。如“芷”字,敦煌P.2524号写本《语对》:“兰芷。”“芷”原卷写作“”[6]555。“企”字,在《诸葛自恒造象记》中,作“”[16]28。而“蕋”增笔作“”,正是“止”旁“正”旁讹混的规律在起作用。值得注意的是,“蕋”涉草书楷化,原“蕊”字理据已失,经增笔后,下从三正,花蕊即位于花朵正中,笔者以为,“蕋”字古已有之,增笔作“”,则正是当时人们对该字理据的“修复”。
按:“柎”,《大字典·木部》收录“fū、fǔ、fù”三音,共八个义项[14]620,如“钟鼓架的足”“花托”“斗上横木”等义,同时,“柎”用同“泭”“弣”亦可,通“拊”“坿”。然以上诸义项,于此不辞。此处,“柎”当为“樹”改换声旁后的形声俗字。《说文·木部》:“樹,生植之总名。从木,尌声。”册内,“樹”往往俗作“”,如兰溪十四都三图鱼鳞图册,南汤二堡字24号,土名书作“白山殿前、栢底”,兰溪二十三都二图鱼鳞图册,中发字588号,土名书作“枫塘上”,兰溪三十一都三图鱼鳞图册,附染字43号,土名书作“五道下”,皆是其例,足见“”是兰溪鱼鳞图册中“树”字最常用的写法。而这一写法六朝已见,如北魏《郑君妻墓志》“樹”便作“”[23]829,可资参证。但“”作为讹变后的构件,却已失去表音功能,又“付”字《广韵》音为去声,遇韵,非母,“樹”为去声,遇韵,禅母,二者声母虽别,但调韵皆同,在今兰溪乡区方言中亦是如此,故如今改“”为“付”,使其构件恢复了示音功能。又兰溪十三都一图鱼鳞图册,上唐字430号,土名书作“小樟樹”,用正字“樹”,可与本例比勘,故“柎”此处为“樹”字不误,是一后起的形声俗字。又兰溪十四都一图鱼鳞图册,下发字614号,土名书作“楓樹塘边”,兰溪十四都一图鱼鳞图册,下发字615号,土名书作“楓柎塘边”,是又一“树”写作“柎”的例证。
综上,《大字典》可考虑为“柎”字增添一音义,即:shù,同“树”,树义。
兰溪鱼鳞图册可谓是近代文字的宝藏库,为进一步开展近代文字学的研究提供了宝贵材料。而对其中的文字,尤其是俗字加以研究,可帮助我们更加精准地释读图册的文本信息。如“”字,虽在古今辞书中未有记录,但在兰溪鱼鳞图册中习见,经过考辨可知,其为“堑”之增旁俗字,很可能是带有地域色彩的地方性俗字,值得关注。又如“柎”字,虽在辞书中有收录,但在兰溪鱼鳞图册中记录了它的其他独特用法,据此可为大型字典中相关字条添补新的音义,使之更加完善。本文所考辨的俗字在大型字典中多失收,笔者通过一一释读俗字,以期梳理其字际关系,为大型字典增添字头提供参考。兰溪鱼鳞图册中俗字繁多,本文所选取的八则俗字仅是图册的冰山一角,对其开展进一步的研究,仍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