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敏,孙小梅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中说:“我们灿烂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各族文化交相辉映,中华文化历久弥新,这是今天我们强大文化自信的根源。”[1]高度评价了民族认同与融合的重要性,特别肯定了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的进步性,孝文帝汉化改革是鲜卑少数民族与汉民族融合的典型事例,体现出极大地民族认同。王希恩认为民族之间的认同,即中华各民族之间的相互认同。[2]北魏是鲜卑族拓跋珪建立的政权,在平城统治了近百年时间,北魏前后七代帝王在此指点江山、推行汉化,无数鲜卑儿女在此奋斗、生活,留下许多鲜卑民族和汉民族文化融合的历史文献和历史文化遗存,体现出鲜卑民族对于汉民族的认同,永固陵便是其中之一。永固陵特殊的地理位置,其所在方山与孝文帝的联系,陵墓主人对汉化的推动以及永固陵本身所体现的丧葬制度都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鲜卑民族与汉民族文化的融合,体现了北魏平城时期鲜卑民族对汉民族的认同。
永固陵位于山西省大同市镇川乡西寺儿梁山(古称方山)南部,是北魏文成文明太后冯氏的陵墓,规模宏大,太和五年(481)起作,历时八年建成,在此曾经建有灵泉宫、灵泉池及永固堂等,是已发掘的南北时期最大的墓葬之一。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载“羊水又东注于如浑水,乱流径方山南,岭上有文明太皇太后陵,陵之东北有高祖陵。二陵之南有永固堂。”[3](P250)魏收《魏书》载:“太后与高祖游于方山,顾瞻川阜,有终焉之制,因谓群臣曰:‘舜葬苍梧,二妃不从。岂必远祔山陵然后为贵哉!吾百年之后神安于此。’”[4](P328)方山可以远眺平城全景,文明太后选择独立的安葬于此处,除被其自然环境吸引外,还体现出文明太后至高无上的政治地位,以及觉醒的女性意识。方山永固陵是文明太后的寝陵,是文明太后政治地位和女性意识的体现,也是北魏陵寝制度改革的见证者,但其与北魏的联系远远不止于此。
孝文帝拓跋宏在皇兴三年(469)被立为皇太子,至太和十八年(494)迁都洛阳,期间推行改革、推动汉化,促进了北魏的繁荣。孝文帝与方山永固陵有着很深的渊源,据笔者统计《魏书》记载,孝文帝曾前后三十余次驾谒方山。见下表1。
北魏孝文帝从太和三年(479)到太和十八年(494)迁都洛阳前平均一年行幸两次方山,并以太和十四年(490)文明太后去世为界限,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在此之前,方山作为皇家行宫,孝文帝或在此游猎、游玩,或在此款待群臣、饮酒作诗,“与群臣御龙舟,赋诗而罢”[4](P165)“太和中,高祖宾礼旧老,众敬与咸阳公高允引至方山”,[4](P1360-1361)或在此处理政事,据《魏书》记载孝文帝行幸方山时,文晔因“坐从兄闻慰南叛,与二弟文颢、季友被徙北边”在路边向孝文帝喊冤“求见圣明,申宣久屈”。[4](P966)孝文帝耐心对答、听取冤屈,特赦文晔。文明太后去世安葬在永固陵后,孝文帝更是频繁拜谒,守丧痛哭,表达哀思。方山永固陵既是文明太后的寿陵,又与孝文帝有着频繁的联系,其在此举杯畅饮、对酒当歌、书写文韬武略的胸怀,指点江山、推动汉化改革,推动着北魏走向繁荣兴盛的未来。这一片小小的方山联系着北魏帝王的喜怒哀乐,见证着北魏平城时期的汉化改革,目睹着北魏的历史兴衰,显现着鲜卑民族与汉民族文化的融合,展现出鲜卑等少数民族对于汉民族的认同。
永固陵陵墓主人文明太后,出身北燕王室长乐冯氏,其祖父冯弘是十六国时期北燕国君,《魏书》载“文成文明太后冯氏,长乐信都人也。父朗,秦、雍二州刺史、西城郡公,母乐浪王氏。朗坐事诛,后遂入宫。”[4](P328)入宫后的文明太后成了拓跋氏的婢女,由姑母冯昭仪抚养教训、照应成人。正平四年(452),文明太后被选为贵人,太安二年(456)册封为皇后,和平六年(465)夏五月甲辰,献文帝拓跋弘即位,文明太后被尊为皇太后,承明元年(476),孝文帝拓跋宏即位,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临朝称政。文明太后一生两次临朝听政,执掌北魏政权十几年,成为北魏中期全面改革的实际主持者,其作为汉人后裔对自我民族认同,大力吸收汉族先进文化政策,推动北魏政治经济的发展,同时影响了亲自抚养长大的孝文帝,推动孝文帝实行汉化改革,促进鲜卑民族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
(一)推进实施汉化制度 和平六年(465)夏五月甲辰,显祖拓跋弘即位,文明太后被尊为皇太后。当时车骑大将军乙浑矫诏诛杀异己,为丞相“位居诸王上”,[4](P126)决定国家大大小小事件,掌握国家实权。文明太后定策诛杀乙浑后临朝听政,约一年零八个月。承明元年(476),尊为太皇太后,时孝文帝尚且年幼,文明太后再次临朝称政,直到太和十四年(490)去世,实际掌握政权十四年。文明太后两次临朝听政,掌握北魏实际政权十几年,其学习汉族政权的优秀成果,结合北魏政权实际,直接或间接地实行了一系列汉化政策,加强了北魏政权的统治地位,推动北魏政治、经济的发展壮大,提高了国家实力,推动了孝文帝迁都洛阳后的全面汉化,一系列汉化政策的实施与接受表现出北魏政权以及普通百姓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
1.班禄制
北魏由鲜卑游牧民族开国,各级官吏没有俸禄,官吏到任之后随意搜刮百姓,在中原地区获得统治地位后,随着政权的进一步发展,财富分配问题激化,严重威胁北魏政权。太和八年(484)六月孝文帝下诏实行班禄制,诏曰:“置官班禄,行之尚矣。《周礼》有食禄之典,二汉著受俸之秩。逮于魏晋,莫不聿稽往宪,以经纶治道。”“故宪章旧典,始班俸禄。罢诸商人,以简民事。户增调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均预调为二匹之赋,即兼商用。”“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4](P153-154)孝文帝在冯太后的指导下总结前代经验,仿照两汉实行班禄制,按户征税作为官吏俸禄,明确标准,严格刑罚,严禁贪脏枉法,确保政策实施,指出此制度虽有一时之烦,但却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决心改革。面对朝堂内外充满异议的声音,孝文帝八月再次下诏“故变时法,远遵古典,班制俸禄,改更刑书。”[4](P153)九月甲午,诏曰:“俸制已立,宜时班行,其以十月为首,每季一请。”[4](P154)自此之后,北魏百官俸禄有所差别,北魏财富分配方面的冲突有所平息。班禄制依照汉族封建王朝所建立,体现了对先进的汉族文化的认同,班禄制的实施使游牧民族官吏不再能随意搜刮百姓,打击了官吏任意贪赃枉法的风气,改善了北魏混乱的吏治,促进北魏政治、经济的发展,改变了北魏原先野蛮落后的政治制度,维护北魏政权稳定。
2.均田制
均田制是孝文帝开创,在北魏至唐朝前期实行的一种土地分配制度,是鲜卑民族向汉民族学习的产物。太和九年(485),孝文帝感于天下百姓“富强者并兼山泽,贫弱者望绝一尘,致令地有余利,民无余财,或争亩畔以亡身,或因饥馑以弃业。”[4](P156)下诏实行均田制,“今遣使者,循行州郡,与牧守均给天下之田”,[4](P156)使百姓手中人人有田,维持基本生活,减少田地纠纷,减少因饥馑失去性命的百姓的数量,利于北魏政局的稳定。均田制的实行减少了田产纠纷,劝课农桑,促使北魏鲜卑民族由游牧业向农业发展,促进了北魏经济的发展,同时维护了鲜卑政权的统治。均田制推动游牧民族主动学习农业生产,转变生产生活方式,学习汉民族的农业文明,充分展现出鲜卑民族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这一政策为隋唐所沿用,为中国封建鼎盛时期的出现奠定物质基础。
3.三长制
北魏政权建立之初实行宗主督护制,有些地方五十、三十家报为一户,百姓真实数量多被隐藏起来,严重影响了北魏税收。太和十年,孝文帝接受汉人李冲意见,“初立党、里、邻三长,定名户籍”。[4](P161)三长制模仿汉族的什伍里甲制度,规定五家为一邻,中设一邻长,五邻为一里,中则一为里长,五里为一党,其中也择一为党长。可在民众中选择一位影响力强、有领导能力和责任心的人担当三长,负责管理民众户口、周边的治安、催缴赋税、组织监督生产等。此项措施在提议之初受到了许多质疑,文明太后力排众议,认为“立三长,则课有常准,赋有恒分;苞荫之户可出,侥幸之人可止。”[4](P1180)成功推动三长制的实施。三长制清查出大量的隐匿户口,使北魏政权直接控制农民,增加政府税收的同时减轻了农民的缴税负担,打击了地方宗主的势力,三长制与均田制相互影响、相辅相成,共同推动了北魏社会经济的发展,巩固了北魏政权的统治地位。三长制由汉人官员提议,学习汉族里甲制度,文明太后立排众议,保证实施,既是汉民族自我认同的成果,也是鲜卑民族对汉民族文化认同的结果,充分体现了鲜卑民族对汉民族的认同。
(二)推动孝文帝对汉民族的认同 北魏道武帝拓跋珪为巩固皇权,实行子贵母死制度,《魏书·太宗纪》载太祖拓跋珪曾对太宗拓跋嗣说:“昔汉武帝将立其子而杀其母,不令妇人后与国政,使外家为乱。汝当继统,故吾远同汉武,为长久之计。”[4](P49)《魏书·皇后传》载太宗生母刘皇后故事:“魏故事,后宫产子将为储贰,其母皆赐死。”[4](P325)孝文帝皇兴元年(467)生于平城紫宫,皇兴三年(469)立为皇太子,依此制度,其生母李夫人被赐死,年仅两岁的孝文帝由文明太后躬亲抚养,孝文帝自皇兴五年(471)即皇帝位到太和十四年(490)文明太后去世,二十多年的时间中,孝文帝与文明太后可谓朝昔相处,受文明太后教导,在政治、生活、思想上受到文明太后极大地影响。文明太后身为汉人后裔,深思故国,曾于龙城(今辽宁朝阳)修建“思燕佛图”[4](P329)追思祖父冯弘与故国,其对自我民族有着极大地认同,这使得孝文帝在成长过程中不断接触汉族文化,不自觉地接受了汉文化的熏陶。
在政治方面,文明太后推动孝文帝主动接受汉族先进政策,文明太后去世前实际掌握北魏政权,她直接或间接地实行班禄制、均田制、三长制等汉化政策,北魏政治、经济得到较大的发展,孝文帝掌权后自觉选择实施汉化政策,推动汉化改革,迁都洛阳后更是全面推行汉化,学汉语、穿汉服、改汉姓,实施一系列的汉化政策,这些政策受文明太后推动,与文明太后潜移默化的影响密切相关,体现了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
生活为人方面,文明太后为孝文帝起了表率作用,推动孝文帝爱民敬子,任用贤才,成为一代明君。文明太后待人宽容,性俭素,不好华饰。魏收《魏书》记载文明太后有一次身体不舒服,需要服庵蔄子,上的粥里面却有一只蝘蜓,文明太后淡然处之,拿匕首把它挑了出来。孝文帝在一旁大怒,要惩罚上粥之人,文明太后却笑着释放了他。这种品格深深影响了孝文帝,之后孝文帝曾被进食者用热羹烫伤了手,又曾在食物中看到虫秽之类的东西,都笑着饶恕了犯错误的人。文明太后以身作则,教导崇尚武力的鲜卑后裔孝文帝宽以待人,学习汉族为人处世之道,推动孝文帝成为北魏一代明君,领导北魏走向发展的高峰,受后代敬仰。
思想方面,文明太后敦促孝文帝成才成人,读书思考,具有自己的思想,其躬亲抚养孝文帝,并做劝诫歌三百余章,皇诰十八篇劝谏孝文帝,帮助孝文帝树立正确的为政为民思想,将孝文帝培养成一位深览五经之义,探涉史传百家,才藻富瞻,精通诗赋铭颂,并且善于骑射,知人善用、关心百姓疾苦的一代明君。而孝文帝自身勤奋好学、博览群书,通晓五经史传,自觉学习汉民族先进文化,自觉认同汉民族文化,推动汉化改革,从而促进北魏政治、经济、文化得到全面的发展。
孝文帝自幼由文明太后躬亲抚养,其对文明太后亦极尽孝道,太后临朝听政时期,孝文帝“事无巨细,一禀于太后”[4](P329)文明太后游于方山后,有志神安于此,孝文帝便诏有司在方山营造寿陵。太后去世后,高祖“酌饮不入口五日”“绝酒肉,不内御者三年”[4](P330)太和十六年,文明太后第二年忌日,文帝“哭于陵左,绝膳二日,哭不辍声”,[4](P170)对文明太后的去世孝文帝哀痛不已。如此雅性孝谨的孝文帝平时为人做事自然也听从文明太后的教诲,不自觉接受了汉文化的熏陶。文明太后掌握实权时对自我民族认同所推行的汉化政策、太后的言传身教,使孝文帝为首的鲜卑民族从内心认可汉族文化,主动推行、践行汉化政策,在思想、行动上都表现出了对汉民族的认同,推动了鲜卑民族对汉民族文化认同的进程。
北魏陵寝制度有鲜卑少数民族的特色,但也体现出汉民族的特点,展现出与汉民族文化的融合,体现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北魏迁都洛阳前皇帝及皇后多葬于金陵,开国皇帝拓跋珪建都平城葬于盛乐金陵,明元帝拓跋嗣、太武帝拓跋焘、文成帝拓跋濬、献文帝拓跋弘葬于云中金陵,献明皇后贺氏葬于盛乐金陵,明元朝哀皇后姚氏、太武皇后赫连氏,高祖初崩,附葬金陵,太武敬哀皇后贺氏,葬云中金陵,几代帝王丧葬于一处,金陵应是大型的皇家陵园,但这些墓葬的踪迹至今存疑,只能大体估计其存在范围。而文明太后安葬的永固陵,除孝文帝为自己所建“虚宫”万年堂外,再无其它大型陵墓,却千年之后依然屹立在方山之上,供后世敬仰,这与当时所采用的丧葬制度有很大的关系,从中极大地体现了汉民族的认同。
(一)埋葬制度体现的民族认同 南燕及拓跋魏早期流行浅埋虚葬的埋葬方式,《宋书·索虏传》写鲜卑旧时风俗:“死则潜埋,无坟垅处所。至于葬送,皆虚设棺柩,立冢,生时车马器用皆烧之,以送亡者。”[5](P2322)北魏时期沿用这种埋葬制度,墓葬都在地表上作过处理,地面上留不下墓葬的痕迹,这种浅埋虚葬的方式既是鲜卑风俗的继承,也是北朝十六国时期战乱频发,统治者为避免死后坟墓被人盗发的结果。安葬多位皇帝与皇后的云中金陵至今不知踪迹,与这种埋葬制度有着密切的关系。文明太后安葬的永固陵改变了这种埋葬方式,沿袭了汉人的埋葬传统,其远望像一个土堆,实则规模巨大,呈圆形,基底为方形,高近23米,南北长117米,东西宽124米,不同于前期安葬于金陵的皇家所采用的埋葬方式,而学习汉民族制度,浩浩荡荡建造在方山之上并得以流传千年,供世人瞻仰。
永固陵的建造多沿袭汉代,显现出极大的民族认同。陵庙制度起于西汉,《汉书》载“京师自高祖下至皇帝,与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庙。”[6](P3115)永固陵前建有石殿,“终为清庙”,[4](P329)称为“永固堂”。《水经注·漯水》记载“二陵之南有永固堂,堂之四周隅雉,列榭阶栏及扉户、梁壁、椽瓦,悉文石也。”[3](P250)东汉墓前立石人、列石兽、立石柱之风十分兴盛,《水经注·洧水》记载汉弘农太守张伯雅墓:“庾门表二石阙,夹封石兽于阙下。冢前有石庙,列植三碑。”[3](P374)永固堂前立石柱、石碑、石兽,《水经注·漯水》载永固堂“四侧结两石跌,张青石屏风,以文石为缘,并隐起忠孝之容,题刻贞顺之名。庙前镌石为碑兽,碑石至佳,左右列柏,四周迷禽暗日。”[3](P250)延续东汉传统。碑刻在东汉初年始现,宋欧阳修《集古录》“至后汉始有碑文,欲求前汉碑揭,卒不可得。”[7](P193)永固寿陵历时八年建成,“刊石立碑,颂太后功德”[4](P329)永固陵建石殿、立庙、立石柱、石碑、石兽、刻碑,学习汉族陵墓建造模式。
永固陵不再继承北魏前期浅埋虚葬的埋葬方式,学习继承了汉代的埋葬制度、陵园规模、建制,建立起一座鲜卑文化和汉文化相融合的大型陵园。永固陵所体现出来的埋葬制度,既是文明太后生前自觉的选择,是对自我民族的认同,同时也得到孝文帝极大推动,显现出孝文帝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这种自觉的汉民族认同使永固陵成为我国现已发掘的南北朝时期最大的墓葬之一,屹立方山千年,为无数后代所瞻仰,见证鲜卑与汉文化的融合。
(二)居丧制度显现的民族认同 北魏前期丧礼已经有所采用汉代的礼仪,孝文帝时期达到巅峰。拓跋濬崩时,献文帝“年十二,居于谅暗”[4](P328),“谅暗”是先秦两汉以来帝王的居丧之礼,即说明当时丧礼已经部分采用了汉族的礼仪,文明太后去世后,孝文帝所实施和遵行的居丧制度更是体现了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
对于汉人来说,受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其居丧期间有着一系列严格的礼制规定,有着隆重而繁琐的丧葬程序,丧葬,丧礼、丧服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而鲜卑民族却不如此,其在丧葬期间甚至还会有谈论婚嫁之事,《魏书·序纪》载:“昭成建国二十三年(360),皇后慕容氏崩,秋七月,卫辰来会葬,因而求婚,许之。”[4](P14)孝文帝继承了汉人的居丧制度,并有所创新。太和十四年(490)九月癸丑文明太后去世,孝文帝悲痛不已,“哀慕缠绵,心神迷塞”[4](P168)于是孝文帝亲自守丧于永固陵,不理国家政事,下诏“亲侍龙舆,奉决陵隧,诸常从之具,悉可停之。”[4](P166)守丧仿效汉人的守丧制度,前几日不吃不喝、“酌饮不入口五日”,[4](P330)不近后宫,断绝一切娱乐活动“绝酒肉,不内御者三年”。太和十五年春(491)正月,孝文帝才开始在皇信东室听政,夏四月癸酉,文帝始进蔬食,太和十六年九月文明太后二周年忌日,孝文帝“哭于陵左,绝膳二日,哭不辍声。”[4](P170)孝文帝坚持行三年丧礼,身体力行推动鲜卑民族对汉民族丧俗礼制的认同。在丧服方面,“孝文服衰,近臣从服,三司已下外臣衰服者,变服就练,七品已下尽除即吉”[4](P330)不同身份等级穿着不同材质的衰服,并规定哭吊的时间“内外职人先朝班次及诸方杂客,冬至之日,尽听入临,三品已上衰服者至夕复临,其余,唯旦临而已。其拜哭之节,一依别仪。”[4](P167)衰服、哭吊时间、拜哭等各个程序都学习结合汉民族文化,实行等级严格的制度,体现了鲜卑民族的丧葬制度与汉民族的融合,对汉民族的认同。
孝文帝在文明太后去世后所遵行的居丧制度比较集中反映了对汉礼制的学习,除此外,还有其它地方可以看到北魏丧葬制度的汉化与创新。太和十九年(495)孝文帝从弟广川王略之子谐去世,文帝下令说“古者,大臣之丧,有三临之礼,此盖三公已上。”[4](P527)然而汉之后这种礼制多不再传,孝文帝想要遵行古制,“欲令诸王有期亲者为之三临,大功之亲者为之再临,小功缌麻为之一临。”[4](P527)与大臣讨论三临之礼,将三临之礼制度化,规定为宗室期功亲三临、为大功亲再临、为缌麻之亲一临。自春秋战国起,丧葬就有小敛、大敛和成服等诸多程序,北魏孝文帝分别在始丧、大敛、葬时进行三临之礼,不仅遵行了汉族礼制丧葬程序,还有所创新,使汉魏时期很少运用、尽乎灭绝的礼制焕发了新的生机。
北魏大量任用礼学家,北魏孝文帝之前的礼学家有崔浩、索敞、李孝伯等,孝文帝时有李冲、游明根、李彪、王肃、刘芳等人,较前代人数增多。《魏书·刘芳传》记载孝文帝去世之后,孝文帝身后一切事物由刘芳一手操办,“高祖崩于行宫。及世宗即位,芳手加衮冕。高祖自袭敛暨于启祖、山陵、练除、始末丧事,皆芳撰定。”[4](P1221)刘芳作为汉人得到如此重用,极大体现了鲜卑民族统治者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北魏尤其孝文帝时期任用、信任礼学家、支持礼学家改革,大力推进汉化,鲜卑民族不自觉接受了汉文化的影响,体现了北魏鲜卑民族内心对汉民族文化的认同。
北魏前期居丧制度已显现出部分汉化,遵行了两汉魏晋某些丧葬程序,孝文帝将其推向顶峰,其居三年丧礼,严格居丧制度,衰服制度,继承古制,重新推行三临之礼,融合时代进行创新,重用汉人,推行汉制,对丧礼从丧俗、丧制、丧服、葬法等多个方面进行改革,身体力行遵行埋葬、居丧制度,规范北魏丧葬制度,在推动鲜卑丧葬制度汉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推动汉化进程,以丧礼充分体现出鲜卑民族对汉民族的认同。
文明太后永固陵屹立于方山千年,得益于融合汉民族文化的埋葬制度,建造并安葬于这个汉民族与鲜卑民族融合的陵园是文明太后自觉的选择,也得益于孝文帝的极大推动。孝文帝不断推行丧葬制度的汉化,并在文明太后去世后集中展现,身体力行推行三年丧礼,重新践行三临之礼,规定不同身份等级所遵行的埋葬、守丧、丧服制度,推动埋葬、建造、居丧等多个方面鲜卑民族和汉民族文化的融合,推动汉化进程。陵模宏大的永固陵体现出着文明太后的历史地位,见证着北魏辉煌的历史,也见证着北魏鲜卑民族了解、接受、融合汉民族文化的历程,体现着北魏平城时期的民族认同。
“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1]各民族之间包容并蓄、相互借鉴,继承传统而又不断推陈出新,共同创造出灿烂的中华文明。北魏在此历程中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作为鲜卑民族统治的政权,积极推行汉化,实施汉化政策,推动鲜卑民族与汉民族的融合,方山永固陵可以作为这一融合过程的重要见证。方山永固陵埋葬着文明太后,与孝文帝也有着不小的渊源,陵墓主人冯太后作为汉人后裔,两次临朝听政,掌握北魏实权,其抚养教育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推动汉化进程,对孝文帝大力推行汉化改革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文明太后去世后,孝文帝集中进行丧葬制度的汉化,推行汉制、守三年丧礼、穿丧服、规定不同等级身份遵行的丧葬制度,重行三临之礼,推动鲜卑民族与汉民族的文化融合,展现出极大地民族认同。永固陵以其独特的自然环境、独有的历史地位千年屹立于方山,供后人瞻仰,体现了北魏一定阶段的历史,见证着民族的融合,是中华文明发展过程中一颗不可缺少的明珠。“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8](P247)北魏统一北方,用武力征服了汉族人民,却在思想文化、政治制度等方面被汉族文化所征服,北魏统治者主动学习汉族文化、实行汉族制度不仅推动了国家的发展,而且促进了民族的融合。在中华民族发展过程中,正是因为这一次次的民族认同使得各民族更加团结统一,使中华文明历经千年而不衰,使不同民族的中华儿女前仆后继、万众一心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不断奋斗,共同推动国家不断发展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