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昕婴,王颖颖,张 雯,潘文志,钱菊英*
1.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心内科,上海 200032
2.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放射科,上海 200032
3.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介入科,上海 200032
1.1 病 史患者女性,67岁,1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登楼后心悸、气短,无明显胸闷、胸痛,无咳嗽、咯痰,无头晕、黑矇等不适。患者于2019年4月15日来院就诊,心超示:左房增大,余腔室形态、功能未见明显异常,肺动脉收缩压31 mmHg (1 mmHg=0.133 kPa)。2019年5月14日查胸部CT平扫,示:两肺散在炎症,左肺上叶结节;肺功能:中度混合性通气功能障碍,弥散功能降低,支气管舒张试验阴性;血D-二聚体0.66 mg/L,心肌肌钙蛋白T(cTnT) 0.015 ng/mL。2020年患者胸闷、气短症状明显加重,平地走10余步即有症状。患者于2020年8月12日至本院就诊,心电图示:窦性心律,Ⅰ度房室传导阻滞;心超示:重度肺动脉高压(肺动脉收缩压75 mmHg),左房增大,左室射血分数64%。患者为进一步诊治入住本院。患病以来,患者精神可,胃纳佳,夜间无阵发性呼吸困难,下肢无浮肿,二便正常,体质量无明显变化。
1.2 既往史患者生长于原籍,否认烟酒史,否认家族遗传疾病史,父母子女均健康。患者于2003年行乳腺癌切除术。
患者2006年因上消化道出血诊断为肝硬化、门静脉高压,否认病毒性肝炎及自身免疫性肝病史,肝硬化病因不明。患者于2008年5月行经颈静脉肝内门腔静脉分流术(TIPS)+经皮门静脉栓塞术+肝动脉-门静脉瘘栓塞术。患者2008年7月再次出现上消化道出血,于2008年7月至2009年4月先后行肝动脉-门静脉瘘栓塞术、经TIPS联合食管下段胃底静脉曲张栓塞+经皮肝穿刺门静脉造影术、肝门静脉支架再通术、胃冠状静脉栓塞等手术。
1.3 体格检查患者神志清晰,精神可,呼吸平稳,血压141/83 mmHg;全身皮肤无黄染,无紫绀,肝掌(-),蜘蛛痣(-),无贫血貌。患者颈软,颈静脉充盈,甲状腺未及肿大;胸廓无畸形,双肺叩诊为清音,听诊呼吸音清;心前区无隆起,未扪及震颤,心界无明显扩大,心率78 次/min,律齐,肺动脉瓣第二心音亢进,肺动脉瓣区可闻及Ⅲ级收缩期杂音;腹部平软,肝脾肋下未触及,肝肾区无叩击痛,肠鸣音5次/min;双下肢无浮肿,神经系统检查(-)。
1.4 实验室检查血常规示三系略低,肝肾功能、凝血功能、甲状腺功能无明显异常,cTnT正常,N端脑钠肽前体(NT-proBNP)603 pg/mL,乙肝表面抗原阴性、丙肝抗体阴性,补体略低,抗核抗体为1∶100(颗粒型),血清淀粉样蛋白 12.5 mg/L,余自身抗体及风湿免疫相关指标未见明显异常。动脉血气分析(未吸氧):pH7.42,二氧化碳分压33.0 mmHg,氧分压97.0 mmHg,实际碳酸氢盐21.4 mmol/L,二氧化碳总量22.4 mmol/L,标准碱剩余(细胞外液)-3.1 mmol/L,标准碳酸氢盐 23.1 mmol/L,动脉血氧饱和度98.0%。
1.5 影像等辅助检查2020年7月10日门诊腹部增强CT检查示:肝硬化门脉高压介入术后,肝动脉-门静脉瘘,肝脏多发囊肿,脾大。2020年8月12日心电图检查示:窦性心率,Ⅰ度房室传导阻滞。2020年8月29日胸部X线检查示:两肺慢性炎症,心影增大,两肺门血管影增宽。2020年8月31日心超检查示:重度肺动脉高压,肺动脉收缩压 86 mmHg,左房增大伴轻度二尖瓣反流。2020年9月2日肺动脉CTA检查示:未见明显栓子,肺动脉主干及左右分支增宽,肺动脉高压。
患者入院后行右心漂浮导管检查(2020年9月2日):患者平卧位,常规消毒铺巾,1%利多卡因局部麻醉,穿刺左锁骨下静脉,置入9F血管鞘,于9F鞘中置入漂浮导管,无创血压120/75/91 mmHg,氧饱和度94%(未吸氧)。检查测得上腔静脉压10/0/4 mmHg、静脉血氧饱和度(SvO2)59%,右房上压12/0/6 mmHg、SvO267%,右房中压12/3/6 mmHg、SvO278%,右房下压12/3/7 mmHg、SvO273%,下腔静脉压13/8/10 mmHg、SvO272%,右室压59/2/25 mmHg、SvO272%,肺动脉压62/17/35 mmHg、SvO271%,肺动脉毛细血管楔压(PCWP)18/0/9 mmHg、SvO280%。心输出量(CO)为6.7 L/min,肺血管阻力(PVR)为3.9 wood。漂浮导管放至TIPS分流通道出口时,SvO2为85%。
1.6 本次手术经过患者于2020年9月4日行经皮肝动脉-门静脉瘘栓塞术。患者仰卧位,常规消毒铺巾,1%利多卡因局部麻醉,穿刺右侧颈静脉,置入4F猪尾导管,进入肺动脉主干后,测肺动脉压为59/19/34 mmHg,外周血压为126/74 mmHg。穿刺左侧桡动脉成功后,以4F MPA导管插管至腹腔动脉进行造影,示肝左叶明显肝动脉-门静脉瘘,血流由门静脉经分流道回流至右心房(图1A)。再插管至肠系膜上动脉进行造影,示肝右动脉起自肠系膜上动脉,肝右叶亦可见少许肝动脉-门静脉瘘,程度较肝左叶轻。微导管超选择插管至肝左动脉靶血管支,造影明确导管位置后,考虑患者肝动脉-门静脉瘘血流较快,选择以弹簧圈(NESTER)栓塞。引导微导管至靶血管,经导管注入0.018 14 cm×4 mm弹簧圈7枚,0.018 14 cm×6 mm弹簧圈2枚。术后造影示肝左叶肝动脉-门静脉瘘血流流速较前明显减慢(图1B),中心静脉压(CVP)为12 cmH2O。
图1 栓塞前后腹腔动脉造影
1.7 随 访患者于术后6周来院回访,自述活动耐量较术前改善,心率、血压较前无明显变化;心超示:中度肺动脉高压,肺动脉收缩压62 mmHg,左心房内径40 mm,余指标与前相似。
2015年欧洲心脏病学会(ESC)肺动脉高压诊疗指南[1]将肺动脉高压的病因分为5类:(1)肺动脉血管压力升高;(2)左心疾病;(3)肺部疾病和(或)低氧血症;(4)慢性血栓栓塞性以及其他原因引起的肺动脉阻塞;(5)不明原因和(或)多重因素。其中,肺动脉血管压力升高的原因较为复杂,除了特异性、遗传性、药物或毒物诱导等因素外,结缔组织病、HIV感染、门脉高压、先天性心脏病、血吸虫病等也会引起肺动脉血管压力升高。
门脉性肺动脉高压(PPHTN)在慢性肝病患者中的发生率为2%~5%,在准备接受移植的终末期肝病患者中发生率为5%~10%,而在接受原位肝移植手术的患者中发生率可达16%;PPHTN一般出现于门脉高压发生后4~7年[2-3]。门脉高压症的持续时间越长,PPHTN的发生风险越大[4]。门脉高压状态下,内脏血容量超负荷、肠壁充血,易导致内毒素和细胞因子释放入内脏循环,导致内脏高血流动力状态[2]。肺血流的增加导致肺血管壁的切应力增加,进而损伤肺血管内皮细胞,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缺氧诱导因子1α(HIF-1α)、HIF-1β等促进血管生成的细胞因子过度表达,同时可出现前列环素/血栓素、一氧化氮/内皮素、促凝物质/纤溶物质等系统失衡,进而引起肺血管重塑,使肺血管阻力增加,导致肺动脉高压[5-6]。
本例患者经详细的病史询问、回顾既往检查及治疗记录,完善相关血液及影像学检查,除外左心疾病、肺血管血栓栓塞性疾病、结缔组织病等病因,推测其肺动脉高压与肝硬化门脉高压史、肝动脉-门静脉瘘及TIPS术史相关。肝动脉-门静脉瘘是一种少见的血管畸形,多起源于肝动脉瘤破裂或穿刺损伤,患者常无症状,也可引起消化道出血、腹水、高排量性心衰、腹泻、门脉高压及肝硬化[7]。患者有相关肝病及介入手术史,且本次入院后右心导管检查结果虽然显示其肺动脉压升高,但肺血管阻力无明显升高,且导管在TIPS分流通道出口处测得SvO2为85%,明显高于右心血氧饱和度,提示此处为动静脉混合血。据此,推测该患者的肺动脉高压主要由肝动脉-门静脉瘘血液经TIPS分流通道大量回流至右心所致,尚可逆,说明肝动脉-门静脉瘘可以作为治疗靶点。
患者后续转至介入科,行左右肝动脉造影,发现多处肝动脉-门静脉瘘,局部血管扭曲成团状,其中左肝动脉-门静脉瘘血流分流量很大、血流速度快,大量肝动脉的血液快速通过瘘道及TIPS分流通道回流至右心房,导致容量性肺动脉高压发生,故将左侧肝动脉-门静脉瘘作为干预靶点。明胶海绵或弹簧圈栓塞是治疗肝动脉-门静脉瘘的一种安全及有效的方法[8]。本例患者局部血管经弹簧圈栓塞后,肝动脉造影示经门静脉至下腔静脉回流至右心房的血流减慢、流量减少,表明手术干预成功。因患者在栓塞术中出现一过性肺动脉痉挛,导致一过性氧饱和度下降,为避免肺动脉再次痉挛,栓塞后未复测术后即刻肺动脉压力。但患者术后劳力性呼吸困难明显改善、活动耐量增加。术后6周,患者回访时诉症状持续改善,心超示肺动脉收缩压62 mmHg,较术前下降约20 mmHg。
由于患者肝动脉-门静脉瘘为多发,且本身存在不可逆转的肝硬化及门脉高压疾病基础,后续仍可能进展为阻力性肺动脉高压,故给予患者安立生坦(5 mg/次,1次/d)口服治疗,以控制肺血管重构,延缓肺阻力升高,并对患者进行长期密切随访,择期复查心超、肝血管CT及右心导管检查,观察肝动脉-门静脉瘘分流量对肺动脉压力的动态影响,以期改善患者的生存质量。
利益冲突:所有作者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