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超
(天津商业大学法学院心理学系,天津 300134)
交流(communication)标示了人们日常人际互动的方式和过程,即交流互动参与者借助语言核心媒介,从共同交流目的出发,在人际互动中不断实现彼此间的信息互换和协调,交流过程是个体自我认知向彼此共同认知的转换过程 (Kronmüller & Barr,2015; Nölle,Fusaroli,Mills,& Tylen,2020; 张恒超,2017)。交流过程典型表现为交流者间语言信息互换(语义交流过程),以及交流问题解决过程(语用实现过程)(Davies,2011)。 最终,交流者间逐渐实现认知“冲突-协调”的转换和交流行为的同步一致性,这一过程中交流语言的作用表现在对交流对象内涵的界定、对象间的辨别和分类,进而交流者作出符合交流任务要求的安排和处置 (Alviar,Dale,& Galati,2019; Brown-Schmidt,2009; Goldin-Meadow & Alibali,2013; Sikos,Tomlinson,Heins,& Grodner,2019)。 Krauss 和Weinheimer(1964)将交流中双方互动的角色定义为语言指导者(director)和参照执行者(matcher),语言指导者通过语言向对方传达自己拥有和理解的对象信息,参照执行者借助语言信息的解码和对同伴心理状态的理解,做出某种特定的行为操作。
认知风格是个体偏好使用的信息加工方式,其基于个体的脑结构及认知机制,如场独立性认知风格和场依存性认知风格间的差异广泛表现于感知、记忆、思维、想象等过程中(Armstrong,Peterson,&Rayner,2012; Moghadam,Bahrami,& Sadatizadeh,2015; Shipman & Shipman,1985; Sözcü,Ipek,& Kinay,2016)。 场认知风格的差异典型表现于对外在“场”的不同依赖程度和特点,尤其是存在各种干扰信息的任务情境中,场独立性认知风格辨别信息和集中关注重要信息的优势明显,场依存性认知风格对分心线索的辨别力更差,对外部“场”的 依 赖 程 度 更 深 (Chavosh,& Davoudi,2016;Davis,2006; Guisande,Páramo,Tinajero,&Almeida,2007)。 简言之,当前研究一致认为,场依存性认知风格倾向于参照外部建构信息,心理分化水平低; 场独立性认知风格倾向于参照内部建构信息,心理分化水平较高(Chamot,2005; Nosratinia,Mojri,& Sarabchian,2014; Rahmani,2016;Raptis,Fidas,& Avouris,2016)。 Rahmani(2016)进一步做了归纳性的评述,两种认知风格的具体差异表现在四个方面:第一,认知加工的参照标准,场独立性个体倾向于依靠自我标准加工信息; 场依存性个体倾向于依靠外部标准加工信息。第二,“场”的感知方式,场独立性个体倾向于按照部分感知“场”,区分了部分和背景;场依存性个体整体上感知“场”。第三,认知加工的依赖性程度,场独立性个体具有独立性;而场依存性个体具有依赖性。 第四,社会性意识,场独立性个体缺乏社会性意识;而场依存性个体具有敏感的社会性意识。 场独立性和场依存性认知风格的差异在于构建感知表征的能力,表现于感知水平上的自动执行,进而涉及认知过程对信息的处理加工。 上述的前三个方面着眼于场认知风格自我认知过程的差异性,第四方面关注了社会性认知的差异性。简言之,场依存性个体信息加工过程中趋向于依赖整个场并从整体上感知场,也更依赖于外部的认可; 而场独立性个体在信息加工中的自我导向性能力更强,表现出具有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和强大的自信,擅长知微见著、自主认知重构,并且认知监测和控制性更强。
交流语言的媒介作用使得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交流认知的互动变化过程,交流语言认知加工特征的分析也成为一个研究焦点。 交流语言互动过程典型表现为交流认知“冲突-协调”过程,交流参与者为了联合共同认知,建立起对交流对象的共同解释和理解,需要彼此考虑交流同伴的心理状态、知识经验以及交流期望、假设等,这是交流双方共同交流基础的建立过程,即听者设计(audience design)过程。这一过程中交流者彼此有针对性地精心计划、组织、表达、推理和解释交流语言,以最终实现交流认知和行 为 的 协 调 一 致 (Arnold,Kahn,& Pancani,2012; Kronmüller & Barr,2015; Schubotz,Özyurek,& Holler,2019; Sikos,Tomlinson,Heins,& Grodner,2019; 张恒超,2013; 2018a;2021a)。 当前,研究者越来越意识到,交流互动过程和交流情境的复杂性使得交流语言认知过程不表现为单一简单的过程,交流语言认知加工受到交流情境中多种非语言因素的影响,而表现出多样性和变化性,如交流者人格特征 (Barnett & Johnson,2016; O’Carroll,Nicoladis,& Smithson,2015)、交 流 者 间 的 关 系 特 点 (Green,Wilhelmsen,Wilmots,Dodd,& Quinn,2016; Overall & Mc-Nulty,2017)、交流情境中的视觉感知信息(Vesper,Schmitz,Safra,Sebanz,& Knoblich,2016)、表情(如面部、手势、注视)等非语言交流媒介等(Brennan,Chen,Dickinson,Neider,& Zelinsky,2008; Goldin-Meadow,2015; Goldin-Meadow &Alibali,2013; 张恒超,2018b; 2020)。
因此,可以说交流语言认知是交流认知的一个典型代表,但不完全等同于交流认知,而交流语言认知特征的研究不能忽略交流中非语言线索的影响性。比如,Galati (2009) 以及Vesper,Schmitz,Safra,Sebanz和Knoblich(2016)通过卡片匹配交流任务和双方屏幕对象同步移动任务均证实,交流对象的共同可视性降低了交流语言的复杂性,表现为语言表达更为简单。 Koppensteiner,Stephan 和Jschke(2016)研究证实交流中说者的表情可视性能够促进听者被试的语言理解性,进而促进了观点的理解和接受性。 Graziano和Gullberg(2013)以及Alibali 和Nathan(2012)研究中控制了交流者的手势变量,发现手势表达和语言表达表现出相辅相成性,手势不仅辅助语言信息表达,而且具有一定的独立交流性,表现为形象传递了语言中 的 隐 含 义。 Brennan,Chen,Dickinson,Neider 和Zelinsky(2008)设计了“O-in-Qs”搜索任务,借助眼动仪创设了眼睛注视共享的交流条件,发现眼睛注视共享性促进了语言交流过程。交流互动中另一个重要的非语言因素是交流者的人格特征。 Davies(2011)认为人格特征影响人们交流认知和行为的严苛程度,人格经常表现在人们的认知宽容度、细节性加工、认知行为控制性、自信等方面。 Hostetter 和Potthoff(2012)研究设计了名词内涵描述和概念猜测交流任务,发现交流语言和手势表达特点与表情可见性、人格外倾性特征彼此关联。外倾交流者显著使用大量的交流语言和手势,且不受表情可视性影响,但内倾交流者语言和手势总量在彼此可视条件下出现显著增多的特点。研究者认为外倾者频繁使用交流语言和手势,不仅是出于交流的需要,更是认知能量过剩的结果。O’Carroll,Nicoladis 和Smithson(2015)也发现,外倾性和交流语言总量显著正相关,外倾交流者更擅长使用语言交流策略来协调彼此间的互动关系,更多、更精确、更具体的语言使用是其协调努力性的表现。
但是关于人格中认知风格的社会性特征和人际特点,研究者虽做出了一定的解释,尚缺少直接的实验研究证据。 以Rahmani(2016)为代表的部分研究者认为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个体缺乏社会性意识,不擅长人际互动和交往;相反,场依存性认知风格个体具有敏感的社会性意识,擅长人际互动和交往。但是有研究也提出了质疑,Wong 和Nunan (2011) 以及Nosratinia,Mojri 和Sarabchian(2014)认为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个体倾向于表现出外倾性积极活跃的人格特点,更偏好人际交往,人际互动水平也更高;场依存性认知风格个体尽管人际适应性更好,但由于独立性、分析性、辨别力相对不足,其人际互动表现受到人际互动中权威人物或知识的影响,问题交流情境中的人际互动策略水平和自主性不如场独立性个体。 还有部分研究探讨了场认知风格和个人语言认知的关系,研究发现场独立性认知风格显著促进了写作中语句的精细加工(Masita,2016);场独立性个体语言学习自主性水平更高,这同时体现在第一语言、 第二语言的学习中 (Shangarffam & Ghazi Saeedi,2013);Myartawan,Latief,Suharmanto(2013)和Rahmani(2016)的研究则发现场认知风格的不同特点影响语言阅读理解,场独立性个体阅读策略的使用更灵活和频繁,阅读理解水平更高,场依存性个体的阅读理解水平受有效性指导的影响。
基于以上结果,当前研究拟针对性地探查认知风格对交流语言认知的影响。 研究设计上基于以往研究做了两点考虑: 一是交流语言认知或交流认知的最大特点是交流互动性,因此对交流语言认知加工特征的探查应当考虑交流互动的时间进程。Bezuidenhout(2013)指出,简单视觉呈现的交流任务不利于展现交流认知的动态发展性,因此交流认知研究应采用长时交流任务。Brown-Schmidt 和Heller(2014)则认为即时交流任务和长时交流任务各有利弊,即时任务便于交流语言的精细化记录和分析,尤其是语义为主的研究适合采用即时交流任务; 而长时任务有助于解释交流认知的动态发展性,适合于语用为主的研究。 当前研究综合考虑到交流任务的不同特点,拟创设长时交流学习任务,并将交流进程划分为10 个标准化阶段,记录交流全程的语言信息,以语言准确性为指标探查交流语言认知随交流进程发展的变化性。 二是交流语言和个人私语认知过程的不同在于交流互动性,即交流语境对于交流语言的限制性,而且交流语言认知不等同于交流认知。为了进一步说明这种语境限制性,当前研究在交流学习任务之后创设了连续进行的个人迁移任务,通过交流语言准确性和交流认知准确性的比较,进一步解释交流语言认知特征。
综上所述,当前研究拟设立三种场认知风格交流组(场独立性组、中间组、场依存性组),通过交流学习任务和个人任务,探查认知风格对交流学习语言准确性的影响。
实验被试为144 名大学生,男女各半,一至四年级分别:36,40,38,30。被试参加实验获赠一份小礼物。
设计虚拟生物作为实验材料,生物具有4 个维度的身体特征(手、脚、眼、口),每个维度均为两值:三指手/二指手、粗脚/细脚、竖眼/横眼、大口/小口。 维度关联两类功能特征,当维度1~2 取1 值时,生物“吸收水分”,当维度1~3 取1 值时,生物“吸收水分并产生电流”,维度4 不关联功能特征,呈现方式为“有/无”。为了克服特征凸显度、 被试期望和经验等的差异,把维度与特征的对应关系依次轮换,组成4 套材料:手脚眼口-脚眼口手-眼口手脚-口手脚眼。最后,依据真值表选择了8 个样例作为实验材料(见表1)。
表1 生物特征值和功能特征
实验操作程序由高校的计算机教师编写,实验仪器是两台同型号笔记本电脑 (ThinkPad-Edge-E520),电脑屏幕的分辨率设为1366×768,尺寸为15.6 英寸。实验中两电脑借助网线互联互通,彼此程序互相响应,成对交流被试对面而坐,距各自电脑均约40 厘米,电脑屏幕与键盘的夹角120 度左右,被试头部高过屏幕上端。
实验任务为交流学习任务(功能预测)、个人迁移任务(维度选择),两任务连续进行。
交流任务包含10 个标准化阶段(block),每阶段各样例随机呈现两次; 任务采用交流范式(张恒超,2021b):成对被试面对面坐在自己电脑面前,彼此电脑互联互应,生物呈现后,一方语言描述,同伴参照语言判断功能并按键,表1 中三类功能的对应键为“,”“.”“/”,即一个交流回合中双方分别担任“语言描述者”和“功能判断者”,到下一交流回合,角色交换一次。 交流回合限时20 秒,之后提供生物正确功能信息的反馈,时间为4 秒。该任务对交流语言录音。
个人迁移任务由被试单人操作,呈现如上,但生物以遮盖的方式呈现,身体特征被6 个灰块覆盖(脚与手均为两个,鼠标点击其中1 个,两个灰块同时揭开)。功能判断之前,要求被试先用鼠标点击揭开“自己认为”需观察的特征。任务中所有样例随机呈现两次,每次功能判断后不提供反馈信息。
交流任务中,交流者语言描述的维度是主观上认为联系于身体功能的“有关维度”,未描述的维度是主观上的“无关维度”,因此所有维度分为“有关维度”和“无关维度”两类;标准维度中的“有关维度”和“无关维度”对应的是“维度1~3”和“维度4”。 任务求“主观维度类别”和“标准维度类别”的杰卡德相似性(Jaccard similarity):Cs=[c/(a+b-c)]×100%,c 为两者对应类共有的维度数,a 为 “标准维度类别”中的总维度数,b 为“主观维度类别”中的总维度数;再计算各阶段杰卡德相似性的平均值。同样,个人任务中揭开的维度和未揭开的维度是“主观维度类别”,也求“主观维度类别”和“标准维度类别”杰卡德相似性的平均值。
正式实验前,被试先集体施测镶嵌图形测验(embedded figure test)(北京师范大学辅仁应用心理发展中心修订)。 镶嵌图形测验共三个部分,分别有9,10,10 个题目,每部分测验时间是4 分钟,测验信度为0.90、效度为0.49(效标为棒框测验分数)(谢斯骏,张厚粲,1988)。第一部分用于被试练习和评价,二、三部分是正式测验。 测验要求被试从复杂图形中找出特定简单图形,二、三部分图形1,2 分别计0.5 分,图形3,4 计为1 分,其余计为1.5 分。 将同性别被试的测验分数按高低顺序排列,高分端的1/3作为场独立性组,低分端的1/3 作为场依存性组,中间1/3 作为中间组;再将男女对应组合并,最终各认知风格组48 人,男女各半。
交流学习任务为3(认知风格)×10(交流阶段)的两因素混合实验设计。 各认知风格中的被试同性别随机配对,共24 对,男女各半;因变量指标为交流语言杰卡德相似性的平均数。
再将交流任务b10 的语言杰卡德相似性和个人任务的杰卡德相似性,做3(认知风格)×2(任务类型)的两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分析。
三种认知风格下交流语言准确性结果见表2。
表2 三种认知风格下交流语言准确性
方差分析表明: 认知风格主效应显著,F(2,69)=3.38,p<0.05,η2p=0.19; 交流阶段主效应显著,F(9,621)=14.76,p<0.01,η2p=0.18。认知风格和交流阶段间交互作用显著,F (18,621)=5.71,p<0.01,η2p=0.16,简单效应分析表明:b3 中,场独立性组语言相似性显著低于中间组;b6-b9 中,场独立性组均显著低于其余组;b10 中,场独立性组显著低于场依存性组。
场独立性组中,b1 显著低于b5;b3 显著低于b4,b5;b4 显著高于b9,b10;b5 显著高于b6~b10。
中 间 组 中,b1 显 著 低 于b2~b9;b2 显 著 低 于b7;b3 显著低于b7 并显著高于b10;b4 显著低于b5~b7 并显著高于b10;b5 显著低于b7 并显著高于b9,b10;b6 显著低于b7 并显著高于b10;b7 显著高于b8~b10;b8,b9 均显著高于b10。
场依存性组中,b1 显著低于b2~b10;b2 显著低于b6~b9;b3 显著高于b4 并显著低于b6~b8;b4 显著低于b5~b10;b5 显著低于b6~b8;b7-b9 均显著高于b10。
三种认知风格下交流任务b10 和个人任务结果见表3。
表3 三种认知风格下交流任务b10 和个人任务结果
方差分析表明:认知风格主效应显著,F(1,69)=4.08,p<0.05,η2p=0.20; 任 务 类 型 主 效 应 显 著,F(1,69)=54.14,p<0.01,η2p=0.44。 认知风格和任务类型间交互作用显著,F(2,69)=2.70,p<0.05,η2p=0.17。简单效应分析表明:b10 中,场独立性组语言相似性显著低于场依存性组;个人任务中,中间组显著低于场依存性组;三种认知风格下,b10 的相似性均显著低于个人任务。
研究发现: 交流中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交流者语言准确性水平更低;随着交流进程的发展,交流者对非语言线索利用程度不断加深,使得语言认知加工水平显著降低,其中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交流者对非语言线索的利用时间最早。
首先,本研究证实,交流中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交流者间的语言认知互动水平和程度更低。 这一定程度上支持了以往研究者所认为的,场独立性个体表现出客观取向(如:依靠自我标准处理信息)、分析性(如:按照部分感知“场”,能区分部分和背景)、独立性 (如: 有独立的身份感和观点)(Chamot,2005;Nosratinia,Mojri,& Sarabchian,2014; Rahmani,2016)。这是场独立性个体信息加工倾向于指向内部的典型表现。换言之,从交流语言准确性和互动角度看,其自我认知加工中分析性、自主性相对较高,但并不倾向于通过语言充分表达出来。 交流认知互动过程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交流者认知由内而外的过程,即由个人自我认知向交流共同认知转变的过程,场独立性认知特点表明其更擅长于分析性的自我思维过程,相对不擅长于共享性信息的交流沟通。
Rahmani(2016)在场认知风格阅读理解认知差异的研究中指出,场依存性学生阅读中典型使用演绎推理的理解策略,先整体把握再逐步分析。这意味着他们先整体理解全文背景和大意,再在文章背景下理解推敲其中的细节,并且在完成阅读任务后很少总结全文,因为他们在阅读理解之初就已经抓住了文章的整体思想。但是,场独立性学生倾向于使用猜测的阅读理解策略,这源于其强大的分析和感知能力。同时,研究还发现场独立性学生比场依存性学生有更高的阅读自信水平,阅读中表现为习惯于尝试猜测文中的某些词句含义。 这种语言认知上的差异可能是当前研究结果出现的原因之一,场依存性交流者对于整体场的优先关注性,使其在语言交流中表现出更多的换位思考,这将导致交流语言互动程度更深,从而使语言的共享性水平显著提高,具体表现为交流语言准确性更高。相反,场独立性交流者习惯于猜测的语言技巧并不利于交流双方间的语言认知协调性,因为交流者做出的每一次个人猜测或假设,均是基于自我认知理解而提出的,这是场独立性认知风格自主性、 分析性、 独立性特征的典型表现,这可能表现为彼此交流语言间假设、意图、期望等的参差不齐。
其次,随着交流进程的发展,交流者对非语言线索利用程度不断加深,使得语言认知加工水平显著降低,其中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交流者对非语言线索的利用时间最早。如前所述,交流过程中语言准确性出现倒U 型分布特点,与随着交流进程的不断发展,交流者对交流情境中非语言信息或线索利用程度的加深有关。诚然,交流互动中语言能激发交流双方共同任务中更高的动机水平,有助于思维的发散。但是,语言交流效果是以交流者认知资源的损耗或付出为代价的,在特定交流条件下这并不利于交流认知的节省和交流活动的高效完成,因为语言交流的意识性和策略性过程需要彼此时刻保持认知的不断监控和更新,对认知资源的要求较高(Epley,Keysar,VanBoven,& Gilovich,2004; 张 恒 超,2013)。 语言和非语言信号交流的权衡假设就指出,如果交流者无法通过非语言线索沟通交流意图和期望,会倾向于依赖语言媒介。但是非语言线索可以很好地协调彼此认知以实现交流目标时,交流者较少或不依赖语言交流,此时非语言线索的高效利用使得语言交流相对赘余 (De Ruiter,Bangerter,&Dings,2012)。从认知风格间的比较结果看,场独立性交流者交流中对非语言线索和媒介的利用敏感性和效率更高。这也表明,交流语言认知的比较不能代替交流认知的比较和解释。实际上,在接下来的任务间比较中证实了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交流者虽然交流语言认知水平显著更低,但是在交流认知层面上,场独立性和场依存性间无显著差异性。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说场独立性个体缺乏社会性意识,不擅长人际互动和交往,场依存性个体具有敏感的社会性意识,擅长人际互动和交往(Chamot,2005; Nosratinia,Mojri,& Sarabchian,2014;Rahmani,2016; Raptis,Fidas,& Avouris,2016)。 对照Wong 和Nunan(2011)以及Nosratinia,Mojri 和Sarabchian(2014)所提出的场独立性认知风格个体倾向于表现出外倾性积极活跃的人格特点,更偏好人际交往,人际互动水平也更高,场依存性认知风格个体人际适应性更好,但互动策略水平和自主性不如场独立性个体,两种观点并不是绝对对立的。 前者更着眼于场认知风格在自我认知上的典型差异性,进而解释人际互动中彼此独立性、自主性的差异特征; 而后者则更倾向于强调人际互动中的种种外在表现性。实际上,从交流互动认知水平和任务质量的角度出发,这两者都不具有必然的决定性。如上所述,交流语言认知的复杂性根植于交流情境的复杂性和交流互动过程的复杂性,因此交流水平的评价不是单一因素可以决定和解释清楚的。 Rahmani(2016)指出,人格因素对于交流互动认知可能更像是一个杠杆,其对交流情境中的其他因素起到调节作用,贯穿于感知、 记忆和认知监控等多个方面。而以上两种观点之争其实着眼于两个角度:一是不同场风格交流者自我信息加工的差异性,以及对人际互动可能产生的影响; 二是不同场认知风格交流者对于交流情境的反应性以及可能的反应和态度差异特点,这影响到交流双方互动中彼此关心和回应的积极性。 但是这不是唯一的交流认知决定性因素。
研究发现,场独立性交流者的交流语言准确性低于场依存性交流者,但彼此间的交流认知准确性无差异; 人际合作互动过程中交流认知的准确性高于交流语言认知的准确性。
首先,场独立性交流者的交流语言准确性低于场依存性交流者,但彼此间的交流认知准确性无差异。证实了如上所分析的,场独立性交流者对交流语言媒介的依赖性更低,同时交流互动中交流认知策略的使用更为灵活。 交流情境中交流媒介的编码和译码过程是相互的,可以说,结果反映出场独立性交流者在交流情境中更好地利用了情境因素和交流角色。同时,当前研究结果中出现了一个令人感兴趣的意外发现: 场独立性和场依存性认知风格下交流认知准确性无差异。从场认知风格自身特点而言,场独立性交流者独立性、分析性、自主性水平更高,决定了其在人际情境下的高自我导向性和竞争性,这似乎不利于交流互动,但是另一方面,其对交流情境因素的高利用程度,可能促使彼此对交流对象认知理解的程度更深。场依存性交流者整体性、依赖性等特点更为显著,决定了其在交流互动中的低自我导向性和竞争性,有助于人际互动和谐展开,这也是人际互动顺利开展的重要前提,但是其分析性不足可能影响彼此交流认知的水平。所以,这种认知优势上的此消彼长最终导致,当前研究条件下从交流认知角度分析并没有发现场独立性认知风格和场依存性认知风格间的差异。这也间接证实了,场依存性个体信息加工过程中趋向于依赖整个场并从整体上感知场,认知加工中自信水平相对更低,因而其认知和行为结果也更依赖于外部权威人物或知识的认可和反馈 (Chamot,2005; Chavosh & Davoudi,2016;Davis,2006; Guisande,Páramo,Tinajero,&Almeida,2007; Nosratinia,Mojri,& Sarabchian,2014)。
其次,三种认知风格下b10 的相似性均显著低于个人任务,证实交流互动中语言认知是交流认知的一个代表性方面。一方面,表明了交流认知过程是一个相对复杂的多因素系统作用过程,因此交流语言认知研究应一定程度上考虑到非语言因素的系统变化性和控制性。 以往研究出于交流认知研究的便利性,多采用一因素一控制的方式,如前所述的卡片匹配交流任务(Galati,2009)、屏幕对象同步移动任务(Vesper,Schmitz,Safra,Sebanz,& Knoblich,2016)、“O-in-Qs” 视觉搜索任务(Brennan,Chen,Dickinson,Neider,& Zelinsky,2008)、 概念描述判断任务(Hostetter & Potthoff,2012)等,这不利于交流语言认知的完整解释和各研究结论间的协调整合。 张恒超(2017)在研究中采用因素递加的方式系统控制了语言、对象共同可视性、表情共同可视性三种因素,发现对象感知共享性仅提高了交流视觉直观性,并不促进交流认知,而表情因素具有交流性,有助于交流认知和行为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交流认知的特点包含在交流互动过程中,因此,交流语言认知和交流认知的研究应该考虑采用能够展现时间进程的长时交流任务(Bezuidenhout,2013; Brown-Schmidt & Heller,2014),这不仅仅是为了单一观察交流认知的发展性,还是为了探查不同因素相互作用的可能性、时间性和变化性。 另外,当前研究条件下,在交流语言认知和交流认知比较中,中间组表现出一定的不规则和不确定性特点,与其认知风格的非典型性有关。
场独立性交流者语言准确性水平更低,但非语言认知水平更高,表现为交流进程中对非语言线索的利用时间更早; 交流学习互动过程反映了语言认知和非语言认知的相互作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