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的人文内涵

陈思思

摘要：张朝教授的钢琴独奏曲《皮黄》作为中国风格钢琴作品的经典作品之一，通过钢琴这一西方乐器表现了中国戏曲的审美与内涵，是内容上的浪漫与形式上的中国特色相结合的典范，为钢琴专业学生进一步了解中国传统音乐文化打开了一扇窗。在教学中需要在演奏技术精讲的基础上着力挖掘其音乐的文化内涵，将课程思政融入实践教学当中，在钢琴音乐中体悟对民族文化的自信与对祖国山河的热爱。

关键词：钢琴曲《皮黄》  课程思政  文化内涵  民族自信

中图分类号：J624.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3359（2022）02-0122-05

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在灿烂的5000年文明中孕育了无数文化瑰宝，其中戏曲艺术是民间音乐的集大成者。中国戏曲起源于原始歌舞，经过汉、唐到宋、金才形成比较完整的戏曲艺术，约有三百六十多个种类，是集音乐、美术、文学、舞蹈、武术杂技等为一体的综合表演艺术形式。钢琴作为西方代表性乐器，具有广泛的影响力，在钢琴教学中，西方体系中融入中国文化，用西方乐器表现中国的传统艺术，具有一定的挑战性。

以我国著名作曲家张朝教授创作的钢琴曲《皮黄》作为案例进行分析，将作品的教学思路与教学内容为例，探索课程思政与专业技术性较强的科目相融合的具体实施办法，对拓展钢琴教学思路，帮助学生更好地学习专业技巧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皮黄》这首作品穿创作的过程中以戏曲中的板式变化为创作的整体结构思路，充满了中国文化色彩。作品将自然的美与人物的戏剧冲突相结合，儿时单纯幸福的回忆与厚重的中华历史相结合，充分表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在教学过程中需深入理解作曲家的创作方法与戏曲音乐的审美及内涵，找到传统戏曲的唱腔特色与伴奏乐器特征，才能淋漓尽致的表达作品的美与价值较好的将中西文化进行融合。

一、戏曲的审美

（一）戏曲结构的融入

在《皮黄》当中，张朝教授在遵循西方传统曲式发展手法的基础上，将京剧中的板式变化体结构作为该钢琴作品的曲式构架进行创作。使全曲在具有西方传统三部性原则的框架下又充满了中国音乐自由弹性的特征。笔者在教学中发现，很多学生不了解板式变化体，在演奏过程中会找不到音乐内部的逻辑原则，这会导致学生在演奏中无法将作品统一起来，使得各部分变得较为零散，在速度的把握方面无法找到中国式的弹性自由。其实，这些问题是文化背景缺失导致的。当今学生在接受音乐教育的过程中，多是在西方音乐教学体系下成长，受中国传统音乐的影响远不如西方音乐。学习钢琴的学生可以轻松地认出五线谱上的音，但是对于宫商角徵羽却要迟疑良久，这是中国传统音乐教育理论的一种缺失。回看《皮黄》当中的板式变化体，是中国戏曲曲艺音乐中的一种重要的曲体结构，也被称为“板腔体”，通过不同板式的变化构成一场戏的音乐，板式变化体的代表剧种包括梆子、皮黄系统的各剧种。板式变化体与曲牌联套体两者共同构成了我国传统戏曲音乐的结构体式。在板腔体作品中原板部分如同变奏曲的主题，一切板式变化都是由原板派生而来。在传统戏曲音乐中，原板速度中庸，句幅中等，拖腔也较少，常是一板一眼的板式。而后进行扩充、减慢、增加华彩、大幅度拖腔进而产生一板三眼的慢板，或速度加快，句幅缩短，节奏变的紧凑形成快板类板式。戏曲音乐正是运用扩板加花、抽眼浓缩等方法进行板式变化。正如《皮黄》这部作品在开篇导板以散拍子的形式较为自由的渲染气氛过后进入2/4拍行板安详的原板段落，通过“二六”与“流水”的变化将速度推至“快三眼”达到作品的第一个速度的巅峰而后进入“慢板”，而后通过“快板”与“摇板”的紧拉慢唱的形式进行速度的变化，进入有板无眼的“垛板”段落，最后在辉煌的“尾声”中通过同音重复速度的不断加快结束全曲。将戏曲中的活泼明快的西皮与舒缓深沉的二黄两个重要的板腔体形式较好的融合在一起。张朝教授将各个段落以戏曲音乐的板式命名，不仅可以让我们清楚的认知到作品速度变化的过程，更让演奏者在速度的变化中感受到音乐形象的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源于作曲家对我国传统戏曲音乐的深刻认知。教师需要在教学中为学生建立中国传统戏曲的结构概念，通过本曲了解板腔体的概念，进而引申到曲牌体概念，将这两个概念讲透，才能帮助学生从结构及逻辑上把握《皮黄》这一作品。

（二）戏曲场面的渲染

在《皮黄》这一作品中我们看到的不只是作品结构上的戏曲性特征，还有音乐渲染的戏曲场面特征。戏曲的场面有文场和武场之分，其中文场多是用拉弦、弹拨、管乐器伴奏，武场多是以鼓、板、锣、铙钹等伴奏。通过伴奏乐器发生体的不同我们可以感知到文物场面的鲜明的特色与风格。武场伴奏音乐起止明确、节奏鲜明。通过聆听《皮黄》的旋律，在眼前可以清楚的浮现出戏曲人物走台步的上台、亮相、武打场面，故事人物形象怒发冲冠的气势也会扑面而来。如果沒有戏曲场面的背景知识，大家或许会疑惑为何《皮黄》这部作品中很多段落的伴奏部分会有如此多的重复音型？这里的力度将如何处理？为何会有多次的加快、变速？通过对文武场面背景知识的了解，演奏者可以窥探一二。

在《皮黄》【垛板】中，前两句左手伴奏音以大二度旋律音程为主，第二句开始做渐强渐快处理，第三句起左手伴奏变由纯五度和声音程构成的大二度链接，速度进一步提快，到达prestissimo，力度也由第一句的mp来到f，第四句变化拍子由有板无眼到3/8拍子，每个音符时值缩短一倍，凸显出了紧张的氛围，第五句话回到一板一眼，左手伴奏音沿用第四句的纯五度音程，右手旋律以震音的形式将本段落推向高潮，让情绪自由而奔放的得到了充分的宣泄。在教学中我们通过对武场场景及故事的描述，可以让学生们充分地感受到岳飞将军的爱国之心、报国之志，同时也对他的含冤而去表达愤懑与敬仰之情。学生了解了这段历史，把自己置身于武场场面当中，可以充分地调动学生演奏的英雄气概和报国之志。通过对场面的描述达到感化学生，感染学生的目的。让音乐成为表达情感的重要媒介，帮助学生学会正确的表达方式。

二、音色的表达

在戏曲音乐中，分唱腔和伴奏两部分。其中伴奏以胡琴、笛、琵琶、鼓、板等多乐器组成的乐队为主，是色彩丰富、层次鲜明的声音交响。对唱腔起到烘托作用，同时还担任引子、过门、尾声等填补唱腔空白的作用。民间乐师对各种乐器的性能发挥，有如下概括性的形容：“胡琴一条线，琵琶筛筛边，笛、箫进又出，扬琴一捧烟，鼓板压阵脚，弦子打花点。万变不离唱，妙在情相联。”简短的几句话明确了不同乐器在伴奏中的作用与特色。我们在教学过程中需对曲谱中的不同部分进行乐器的划分，让学生从传统戏曲音乐的角度分析每一个声部的作用与走向。与西方作品演奏分析相比较，以往的教学我们更重视和声的走向抑或是旋律的方向，通过分析和声性质判断每一个音的作用，找到声音的起始、经过、结束，让每一个做到有目标有方向。学生可以在分析的过程中划分句子，找到呼吸的位置，让情绪能够随着音符流动起来。但是在《皮黄》的教学中，演奏者不仅要分清楚音乐、音符的走向与趋势，更要将音符的色彩与器乐及其在乐队中的作用统一起来，协调好每一个音符的功能与意义。

谱例1：

如在【二六】开篇左手的持续音伴奏，在这里是模仿了戏曲伴奏乐器小板鼓的效果。板鼓是一种打击乐又被称为单鼓、班鼓，分为大、中、小三种不同的板鼓。在京剧中伴奏中通常使用的是尺寸较小的板鼓，起到指挥乐队的重要作用。板鼓的鼓心和鼓边发音高低不同。演奏时用可用点签与满签等不同的演奏方式，敲击出不同的声响，同时鼓手结合着力度的轻重变化、鼓点的疏密缓急作出多种多样的变化。因此在演奏过程中我们需将左手的bB作为【二六】开篇的的板鼓进行演奏，开篇即要确定稳定的段落速度，同时通过与踏板的结合，模仿用鼓签平击鼓面（即戏曲伴奏中的满签演奏法）发出的声音，而后放掉踏板，模仿戏曲音用鼓签点击鼓面（即戏曲伴奏中的点签演奏法）发出的声音。在教学过程中通过让学生聆听板鼓的演奏片段，找到弹奏钢琴时模仿板鼓部分手指的触键点，通过辨析板鼓不同的演奏方法，区分前三小节段落引子与其后伴奏部分的左手bB音色的差异及功能的不同。这是中国传统戏曲音乐给予我们的寻找音色与声音走向的灵感，同时也只有这样才能弹出中国的声音。

谱例2：【二六】

同样是【二六】的部分，由44小节起出现的颤音，模仿了京胡的音色。以二度的颤音形式模仿京胡演奏中打音的效果，所谓打音即在本音上方二度手指快速碰琴弦，在钢琴的演奏中对于打音的模仿要求这里的颤音演奏灵巧且流畅。下方的伴奏音型以五声音阶为主，以拖腔的形式衬托主奏乐器京胡的旋律声部。通过对比模仿不同的乐器音色及在音乐中的功能差异，将层次明显的区分开，同时又有个自己的价值。

以上仅是通过两个例子简要的分析了作品中需要表现的音色及其作用，钢琴教师需要引导学生多听、多看，主动去了解传统音乐的审美特色，这种审美不仅包括对于乐曲的结构同时包括音色、速度的变化等等多方面，同时还需要把这些特征内化，才能自然的表达中国音乐的民族性特征。在面对当今“短平快”的社会生活倾向现状，人们很难坐下来欣赏完整的一出戏，大家在反思这种社会现状的同时也需要接受这样的现实。因此教师就需要充分利用碎片化的视频、音频资料，带领学生去找到传统音乐的特色，通过不断的模仿找到合适的演奏音色，将启发式教学与翻转课堂相结合，引领学生去探索传统音乐的价值。

三、历史的理解

《皮黄》全曲慢速抒情的段落较少，快速激昂的音乐经作曲家速度与情绪的提示，较容易找到作曲家所表达音乐的思想与形象，但是【慢板】部分则发人深思，需要在意境中寻找具象。

谱例3：【慢板】

在【慢板】部分张朝教授曾设想加入大观楼的长联的念白，这是作曲家对于故乡悠久历史的崇敬与热爱。大观楼坐落于昆明市西山区，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云南巡抚王继文巡察四境路过此地，发现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于是命人修筑亭台楼阁，他发现站在楼上看到美景尽收眼底，于是将这处三重檐琉璃戗角木结构的建筑取名大观楼。大观楼长联是乾隆年间名士孙髯翁登大观楼所作，有“天下第一长联”之称，也是因为大观楼长联，使大观楼与黄鹤楼、岳阳楼及滕王阁齐名，并列为我国四大名楼之一。

大观楼长联①

【上联】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下联】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漁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大观楼长联上联摹景状物，下联咏诗抒怀。在赞美滇池风光的同时，慨叹千古的英雄豪杰随滚滚的历史长河悄然而去，费尽了英雄们的移山心力创造的美好生活也犹如彩楼帘外萦绕的朝云，不等珠帘卷起，便流逝在潇潇的暮雨之中，这是对历史的沉思，是对英雄的追缅，对现今美好生活的珍视。

【慢板】部分开篇bD音以半连奏的形式持续在高声部出现，犹如把人的视角带入到了浩渺的滇池，由前段的近景变为远景，而后中声部以模进的半连奏的形式沉入旋律之中，音色飘渺犹如远处的钟声，悠扬且深邃，发人深省，最后进入散拍子，速度由慢到快而后又减慢，与接下来的【快板】段落衔接，紧凑且自然。这一段演奏需要强大的内心爆发力，如何蓄积能量，从思想上做好充分的准备，是这一段的难点。我们需要对大观楼长联以及大观楼的历史进行梳理，才能找到这种山水之间所展现的旖丽与壮阔，悲鸣与愤慨。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表达，需要在教学中不断引导学生补充历史知识，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不断提高人文素养，才能阐述音乐表象背后的深刻意义，将作品表达的淋漓尽致。

以上特征是张朝教授在钢琴音乐的民族化、传统化风格方面所作出的积极的探索，更是钢琴教学过程中融入课程思政的重要载体。课程思政需走进音乐教学当中，尤其对于技术性较强的科目更需要加入思政课程的教学内容。音乐教育不只在于培养优秀的演奏者，更重要的任务是通过音乐教育提升大众的审美能力、充分发挥音乐的美育功能。

面对西方文化掌握音乐话语权的现实，需要对音乐教育进行改革，在尊重和吸取西方音乐优秀文化和体系的同时，将我国的传统音乐、民间音乐融入音乐教学当中。通过背景介绍、将中西方音乐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下进行对比与分析，以中国的文化角度去诠释西方的音乐特征，再由西方的音乐视角分析其内在的音乐思维与逻辑，才能够将文化优势互补。戏曲音乐作为中国传统音乐的代表性音乐符号，在钢琴音乐中挖掘戏曲音乐特征及内涵，拓展了学生的眼界。在掌握基本演奏技巧的基础上，通过对戏曲的理解，建立宽广的音乐审美胸怀，才能够更好的表达中华民族的审美特色，时刻将民族文化深植于心。

钢琴教学的课程思政改革需要确立整体的教学思路，首先是深挖背景。让作品中的人物活起来，作品里承载的情感流动起来。自西方钢琴产生至今，流传的作品不计其数，但是无论是哪一首作品只要经历时间的沉淀能够来到我们身边，定是饱含了作曲家的激情与心血，无论是贝多芬对命运的抗争还是肖邦对故土的眷恋，中西音乐家为我们谱写了可歌可泣的人生诗篇，需要我们去不断传承，这种传承自然不是音符的无意义演奏，而需要对音乐的诠释，这是钢琴课程思政中师生需要共同努力完成的首要任务。其次，将匠人精神贯穿教学始终。将课程思政落实在每一节课当中，在培养学生具有高超演奏技巧的同时注重匠人精神的熏陶，树立坚定的民族文化自信，做民族音乐的代言人。让学生懂得踏实与钻研是学艺的必经之路。现今很多学习音乐的学生都有走捷径，造速生林的想法，这是我们亟须摒弃和制止的。大家需要静下来，认真钻研每一个音符，精神设计每一个的手指动作，用心聆听自己创造的声音，以精益求精的态度面对每一个音符，赋予每一个声音生命与价值，精益求精，不断创新。只有这样，学生在离开校园步入社会后，才能更好的秉承一颗初心，时刻严格要求自己敬业、勤奋，以匠人之心铸大国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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