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弥香,玫瑰绽放

2022-02-03 02:31林伟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爱情诗基调

摘 要:爱情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主题,诗歌承载了人类的种种情感,描述人类的共同体验。爱情诗以诗歌精炼的形式反映了爱情的方方面面。中西方爱情诗都经历了较长时间的发展,却因各自创作受不同社会历史背景、文化环境、宗教伦理观念等方面的影响呈现出明显的差异。本文采用平行研究的方法对中西爱情诗的基调、抒情方式和反爱情类型的表达进行比较,以期总结各自特点并分析其形成背后的文化因素。

关键词:爱情诗 基调 抒情方式 反爱情类型

爱情是人类普遍的生命体验,也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之一。诗歌作为重要的文学体裁,反映着包括爱情在内的人类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古今中西,以爱情为主题的诗歌比比皆是,长诗情真意深,短诗含情脉脉。中西爱情诗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受历史、宗教、思想等因素的影响发展出了各自的特点,其中中西爱情诗在基调、抒情方式、反爱情类型的表达等方面的差异较为突出。

一、中西爱情诗基调的差异——怨恋与爱慕

中国文化注重家国意识,个人的儿女情长不及群体的兴盛衰亡。古代中国多战乱,社会动荡,文人多心系国患民忧。由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投身官场,或因前途离开家人,或因保家卫国远赴沙场,留给爱人的多半是思念。而传统的爱情观强调忠贞,“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守候较普遍,这导致在中国关于婚后怨恋,得一人而长相思的思念诗比较多,多悲苦与凄凉之情。如“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思妇怀着对情人归来的盼望倚楼眺望,却苦等到绝望,这一过程漫长难耐,基调悲苦。“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陆游《钗头凤·红酥手》),表达了作者对旧时分离,往日不在的怨恨,情真意切,催人泪下。“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郑愁予《错误》)则表达了诗人对恋人思念过深,以致寂寞、失落的无奈。

中国爱情诗中普遍的愁绪往往借人、物、景、事等意象表现出来,反映了含蓄的东方文化,也加深了阅读印象。“牛郎织女”的传说被很多诗人引用来表达怨恋的基调,例如:“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佚名《迢迢牵牛星》)“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曹丕《燕歌行·其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杜牧《秋夕》)。

怨恋的基调不仅通过诗人运用的典型意象表达,也往往借助诗人自身经历、所处环境及个性的想象体现。李商隐的一首无题恋情诗开篇以“闪烁星光”“和煦微风”这些具体的意象追忆了初遇心上人的美好片段,无奈一切都定格在了过去,已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这里暗含诗人心中的“怨”。第二句回到当前,诗人巧妙地借用“彩凤”和“灵犀”抒情,用“身无彩凤双飞翼”来暗示如今与心上人相隔的无奈,用“心有灵犀一点通”来表达双方相互爱慕,心灵间有着感应。这里的“无”与“有”对应,既体现了相爱的双方不能再相见的惆怅,也有诗人领悟到的彼此心灵相通带来的慰藉,怨的同时也有几分满足。第三句以“隔”“分”两字引导,用“酒”“灯”等意象营造出热闹的情境,表面写“闹”,实际是反衬诗人内心的空寂。诗的基调再次回到“怨”,且读“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越是阻隔,越是怅惘,渴望与她见面的心情就越强烈,寂寞的痛苦也就越深,而诗人借着这种寂寞的处境自然引出了末句的嗟叹,整首诗的怨恋基调便达到了高潮。

与中国爱情诗相比,西方关于婚前爱慕,大胆追求甚至是婚外移情的诗居多,内容主要体现为对爱情的向往,对恋人的赞美和追求。这种特点与西方的地缘条件、社会历史条件都不无关系。西方多国临海,开放的陆洋环境为人们的表达、探索提供了条件;重视商业的环境强调人际交流,丰富人们经历,这使得西方爱情诗普遍趋于交流向。古希腊女诗人萨福在《给所爱》中赞美了以“他”“你”为代表的恋人的魅力,对恋人带给“我”的感受的描述也比较直接。爱慕在人称间跳动,仿佛音符串聯成一首曲调。英国诗人拜伦的《她走在美的光彩中》是典型的以爱慕为基调的爱情诗,诗中他将对心上人表里的正面描述与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融合,热烈地赞美了他在一次舞会上邂逅的仍在服丧的霍顿夫人。这一大胆的告白看似鲁莽,却是拜伦这样经历丰富的诗人常见的表达。拜伦博览欧洲文学、哲学著作,兴趣广泛,曾在1809到1811年间游历西班牙、希腊、土耳其等国,受自由主义思想影响较大。创作于1814年的《她走在美的光彩中》自然有了他独特的印记。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的《红玫瑰》韵律鲜明,情感强烈。彭斯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都在亲近大自然的乡下度过,这使其在《红玫瑰》中对爱情的赞美显得格外真挚、淳朴,如“吾爱吾爱如管弦,其声悠扬而玲珑”;“我心爱你永不渝,直到四海海水枯”。

如果说以上的爱情诗能给人风浪般清新澄澈的感觉,那么生活在大洋彼岸的爱伦·坡无疑为爱献上了一场“完美风暴”。爱伦·坡一生疾苦,妻子因病早逝,爱伦·坡痛苦不已,临终创作了《安娜贝尔·李》来祭奠逝去的爱人,表达了爱情永存的美好愿望。在这首诗中,爱伦·坡营造了一个幻想的世界,里面有时间,有地点也有故事。诗的首句“那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也表明爱人离世已久。诗人把地点设定为“大海边一个王国”,因为大海是西方文明的摇篮,是自由精神得以发挥的领域,更是诗人向往的能让爱人轻松享乐的地方,它的永恒也象征着爱情的永恒。而安娜贝尔·李不仅是作者为押韵而杜撰的名字,更是他爱人的化身。这首诗从第二节起写少男少女纯真的爱恋,怦然心动的感觉触动了对方也震颤了读者的心弦,如浪花般推动情节发展。三、四节交代两人深深的恋情引起了天使的嫉妒,由此引发了爱人的离世,可谓波澜四起。诗的最后两节是全诗的高潮,诗人先是如怒海狂风般斥责了天堂的天使和海底的恶魔,又在月亮星辰的见证下坚定了他如汹涌波涛般的誓言:“无论是那些住在天上的天使/还是那些在海底的鬼蜮,都永远不能把我俩的灵魂分开,我和我的安娜贝尔·李。”诗的最后一切恢复平静,诗人躺下陪伴已逝的安娜贝尔·李,任潮起潮落,永远在一起。

二、中西爱情诗在抒情方式上的差异——细腻与热烈

中西文化分别“从群体本位与个体本位的原则出发,导致了中国人注重节制、追求和谐与平稳的文化性格与西方人鼓励竞争、追求功利的价值目标”a。中国诗人受儒家思想等传统观念的影响较大,几千年的农耕文明使人们普遍重视顺应规律,崇尚规矩。这帮助我们形成了平和、温良的民族个性。在爱情诗的创作上,诗人们普遍含蓄隐约,“诗中不写‘情字,而情自现”b,表达上也注重细腻美。古诗《关雎》作为《诗经》第一篇,通过兴寄这一委婉的表现手法,以“雎鸠”寄托淑女君子相配的愿望,以摘取荇菜表达追求淑女的复杂,体现了一种含蓄美。北宋婉约派词人柳永在《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中用高楼、微风、绿草、云雾、夕阳构建了一个悲凉的场景,又借物抒情,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委婉地表达了对恋人执着的爱。现代诗人舒婷也在《致橡树》中有“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缘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这样相对朦胧的表达。

中国爱情诗表达内敛,程度却不减,诗人们穿针引线,表达的绵绵爱意令人回味。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倾诉了思妇的相思、孤独之苦。词的首句营造了凄凉的环境,衬托出作者的孤独。作者对一花一景的记录不仅体现她对眼前景象的细腻观察,更是借景抒情的体现。其中,“花自飘零水自流”这句表面描述不顾人情的落花流水自然地流淌,实则用落花指代她凋零的青春,而借冷漠的流水指丈夫的远行。这种表达与上面的《关雎》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又将自己的感慨和忧伤延至丈夫,表达二人互相思念,体现了有情人共有的无奈思绪。“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表达了这种纠缠于表里的相思之苦无法排遣的心情,怎一个“怨”字了得!

与中国爱情诗的委婉相比,西方爱情诗的表达直白,情感往往流露于措词之上。西方相对开放的海陆体系鼓励人们将爱情看作是一种情感上的探索,主张自由、平等、博爱价值观的西方文化使人们在爱的表达上更加直接,西方诗人创作的爱情诗普遍热烈、直率。英国文豪莎士比亚在他的第一百三十首十四行诗中用“可是天哪,我认为我情人比那些被瞎比一通的美人儿更加超绝”。直言自己的恋人好于任何人。英国女诗人伊丽莎白·勃朗宁在十四行诗《吾爱汝深深几许》中以“思君不见日难度,柔情入盏饮朝暮 /于昼不可无金乌,是夜岂能少龙烛/吾心真率无犹疑,坦若君子承浩气/吾爱纯粹无污秽,洁如赞歌携颂回”等诗句毫无收敛地坦白了她对恋人深深的爱。美国现代派诗人卡明斯在《我将你的心带上》中以“我将你的心带上/放进我心里”作首尾呼应,大胆表达了与恋人同心的强烈愿望。英国女诗人温迪·可普在《又见情人节》中也有“你知道我是你的,而我也清楚你属于我”,这般对爱的肯定。

在济慈的《致芳妮》这首十四行诗中,他诚挚勇敢地向自己的恋人告白。在他眼中,芳妮有着美丽的形体和纯洁的爱。被爱这一强烈的愿望通过诗人毅然决然的语气及“恳求”“专一”“坦诚”“整个”“全给我”等词表达出来,而他极端的假想将他的意愿和决心完全暴露,令人在赞叹之余对芳妮之美产生无尽联想。再如,罗伯特·彭斯支持自由主义的宗教理念,他在爱情诗中的表达大胆直白。在《如果你站在冷风里》中,诗人大胆遐想,强调自己为爱可做的牺牲,无论狂风暴雨。“会”“将”“只要”“最”等字词将诗人强烈的愿望放大,勾勒出一位怀有诚挚感情的爱慕者形象,令人难忘。

三、中西爱情诗在表达反爱情类型的选择上的差异

爱情并不总是美好的,爱的过程以及它带来的不同结果使体验者拥有多种情感,对应这些可能性也出现了反爱情诗。反爱情诗事实上并不单纯地否定爱情,而是表达诗人在面对分手诀别、单相思等在内的不尽如人意的情况时,经受失望、怨恨、无奈等感情的诗歌。对于这类情感,中文诗多通过景致、静态物、动态物等意象侧面烘托。景致包含风、花、雪、月、水等常见的自然景观,往往带给人较强的画面感。西汉才女卓文君在《白头吟》中写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借“雪”和“月”指代美好的爱情也象征自己的纯洁;在“沟水东西流”中,诗人借“水”指一去不返的美好愛情。相对景致的普遍性,静态物和动态物的选择较多变。卓文君在另一首《诀别书》中借助大量意象表达了被抛弃后的怨恨,这其中既有“花”“江”“露”等景致,也有“琴”“木”“镜”这样的静态物及“鸳鸯”作为动态物意象。

反爱情诗借物、景寄托诗人因爱而生的怨、悔、恨等情感受“中和”意识影响,“温婉柔情,含蓄有致” c这类诗句还有很多,如崔郊在《赠婢》中的“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用到了典型意象“罗巾”。谢直在《卜算子·赠妓》中的“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提到了“桨”“浪”“岸”“山”。李白的《秋风词》将怀念旧爱的悲伤和无奈通过“秋风”“秋月”“落叶”“寒鸦”等意象构成的画面烘托出来,是典型的寓情于景。现代诗人郑愁予在《赋别》中表达分手后的悲伤时,用到了“风雨”“风筝”“沙滩”“泉水”等意象。顾城的分手诗《别》中也出现了“手帕”“落花”“露水”“彩蝶”等意象。

相比中国反爱情诗,西方的反爱情诗侧重叙事,多通过描述个人的单相思或旧时恋爱的过程及与恋人分别的情景,进而表达当时的感受及后来的心情。这与西方文化强调个人表达及西方人直观的思维方式密不可分,也受到西方人在处理人与自然关系过程中发展出的控制与征服欲望的影响。英国诗人拜伦在《从前我们俩分手》中,按时间顺序用较短的诗节和断开的句子回忆了与恋人分手及其带来的创伤,带领读者一步步拾起记忆的碎片,而顺应事情的发展,诗人也引出了遗憾、无奈、怨恨等感情,展现出爱恨交织的状态,读来真挚动人。艾米莉·勃朗特在《爱与友谊》中将爱比作玫瑰,友谊比作常青藤,将二者在四季中的变化做对比,反衬出爱的脆弱和短暂。托马斯·怀特在《别了,爱》中细数爱的“罪状”,以特别的方式向爱告别。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在《没有第二个特洛伊》中将国家的命运和对心上人的追求联系起来,借用木马屠城的典故对心上人盲目通过暴力救国的无谓之举表示无奈, 也表达了自己面对无望之爱时挣扎的痛苦和怨恨。美国诗人卡尔·桑德堡在《玛格》中回忆了爱情带来的“烦恼”及被恋人抛弃后的痛苦,充满了对现实的厌恶和爱上对方的悔意。英国诗人李·亨利在《珍妮吻了我》中斥责时间仿佛带给他很多却带走了爱,让时间背负罪名。美国近代女诗人萨拉·梯斯苔尔在《爱情之后》中感叹爱情已失去魔力,言语中透露了无奈。

四、结语

爱情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主题,诗歌承载了人类的种种情感,描述人类的共同体验。二者的结合赋予中西爱情诗不可忽视的联系。中西爱情诗的创作受不同社会历史背景、文化环境、宗教伦理观念等方面的影响呈现出各自鲜明的特点,特别是在诗歌基调、抒情方式和反爱情类型的表达等方面。中国爱情诗的基调以“怨恋”为主,多借景抒情,善于使用意象表达相思之苦、恋爱之甜、离别之痛;西方爱情诗则呈现出热烈、直白的特点,内容多为歌颂爱情的美好和对恋人的追求。在抒情方式上,中国爱情诗委婉含蓄,缠绵蕴藉,情感表达较细腻;西方爱情诗多直抒胸臆,敢于表达内心的愿望,表达情感的方式较开放。在表达反爱情类型的选择上,中国爱情诗多借助意象,西方爱情诗则以叙事为特点。随着中西社会的发展,文化交融的加深,加上人类普遍的对爱情无限的向往,中西爱情诗在内容、形式、抒情方式等方面也会继续相互影响,二者间的差异性会伴随普遍性变得更加丰富。

ac徐行言:《中西文化比较》,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90页,第279页。

b 茅于美:《中西诗歌比较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24页。

参考文献:

[1] 胡家峦.英国名诗详注[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

[2] 徐行言.中西文化比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3] 茅于美.中西诗歌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4] 李正栓,申玉革.浅析中英古代爱情诗的美学差异[J].社会科学战线,2006.

基金项目: 本文系内蒙古科技大学校级一流课程“中西诗歌比较赏析”阶段性成果

作 者: 林伟,英语语言文学硕士,内蒙古科技大学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比较文学。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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