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凉外交关系的民族交融与互动研究

2022-01-08 06:52:10李令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交融政权战争

李令

南凉外交关系的民族交融与互动研究

李令

(青海师范大学历史学院,青海西宁 810008)

南凉政权地处河湟一隅,享国日浅,对外民族交融与互动形式主要有争战、臣服、结盟和经济交往等。南凉的对外攻伐,以掠夺人口和财物为旨归,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南凉对外的臣服与结盟,抓住发展的根本,既避开了强大民族的锋芒,又赢得了发展契机,彰显了南凉当政者的智慧。研究南凉政权的对外民族交往,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各民族应和平共处,去战争化,泛爱民众,这才符合各族人民的共同利益。

南凉;民族交融;民族互动

东晋十六国时期,秃发鲜卑在河湟地区建立的南凉政权享国日浅(397—414),有关南凉的历史记载星散于《晋书》《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宋史》《新元史》《资治通鉴》《十六国春秋别本》《通典》等历史文献中。时至今日,史学界关于南凉的研究成果并不多①有学者认为南凉研究成果不多的主要原因是其政权存在时间过于短暂,笔者不赞同此说,作为历史学人应具有见微知著的逻辑生成思维,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都应做深入研究,更何况秃发鲜卑在河湟地区存在的时间达140余年之久。,其中颇具影响的有周伟洲专著《南凉与西秦》、齐陈骏专著《五凉史略》、关尾史郎论文《南凉政权与徙民政策》等。周、齐二先生的专著对南凉作了通史性的考察,对于全面了解南凉政权意义重大;关尾史郎深度关照南凉政权与民族政策,对南凉民族交往研究有重要的借鉴作用。此外,相关论文还有赵向群《秃发南凉始末》、郭峰《关于秃发南凉早期历史的几个问题》、黎尚诚《南凉略论》、米海平《略论十六国时期南凉文化》、魏军刚《试论南凉王位继承兄终弟及现象》、张嘉伟《论南凉对河湟地区的经营》等,多从政权建立的时间、地望、名称的源起以及经济、政治、文化等视角对南凉政权进行探究。十六国时期,河湟地区政权不少,民族成分复杂,相互间征战不已,民族矛盾尖锐②赵一匡《宋夏对立与河湟地区的民族关系》(《兰州学刊》1987年第8期)、陈晓斌《河湟地区民族关系探究》(《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第7期)、羊措《多元文化视野下的民族关系研究——以青海河湟地区为例》(《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等论文对河湟地区的民族关系作了全知视角的研究,本文拟采取单线结构对其作深入剖析。。本文拟以南凉对外关系为切入点,通过对南凉外交的梳理,反思其民族交融与互动关系,进而挖掘南凉对外关系研究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祈请方家指正。

一、南凉对外关系概览

(一)南凉对外的攻守争战

十六国时期(304—439)是中国历史上社会最动荡的时代之一,“从‘八王之乱’到‘五胡乱华’,南北分裂与对峙成为两晋之际的时代特征。在随后的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南方相对安定,北方则战乱频仍,民族政权则此起彼伏”[1]2。在河湟地区,西秦(385—431)、后凉(386—403)、南凉(397—414)、北凉(397—439)、西凉(400—421)5个政权相继建立,相互争战不休,互有攻守。可以说,战争构成了河湟地区各民族间交往与互动的主旋律,这也是东晋十六国时期整个中国社会的缩影。

南凉存在时间虽然短暂,但无论是在建国前还是立国后,南凉对其他民族的争战杀伐,始终与该政权形影相随。有关南凉政权对其他民族发起的争战,传世文献《晋书》《资治通鉴》《十六国春秋》均有零星记载,但散乱杂芜。笔者博采诸家史乘,以时间为经,事件为纬,列表廓清南凉政权的对外攻守之战,如下所示。

表1 南凉战争统计表③本表资料主要出自《晋书》《资治通鉴》《十六国春秋》相关记载。

续表1

从上表可以看出,南凉几乎是年年争战,这既是南凉以军事立国的写照,也折射出十六国时期河湟地区的历史真实。从南凉对外争战的历史进程看,南凉几乎是从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守,最终结局是从胜利走向失败。长期争战使南凉国内“连年不收,上下饥弊……百姓骚动,下不安业”[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傉檀载记》3155,经济上蒙受重大损失,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社会动荡不安,从而导致南凉政权一步步走向灭亡。同时期,其他民族政权几乎都有类似经历。

南凉政权与其他民族政权之间的战争,以掠夺人口和财物为根本目的,有别于春秋战国时期的争霸战争。从客观效果看,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为了在争霸战争中大获全胜,纷纷进行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改革,客观上促进了社会的进步,争战中孕育着统一的因素。但河湟地区各民族政权之间的相互争战,其格局与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争霸迥然有别,诚如周伟洲先生所评,“南凉的南征北战,主要目的就是掠夺人口,扩大他们的剥削对象,以创造更多的财富”[3]102。所以,最终结局是各民族政权均未能从战争中真正强大起来。

(二)南凉对外的臣服

386年,后凉政权建立,以地处凉州为国号,吕光称大将军、凉州牧,据姑臧(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为都。秃发乌孤执掌河西鲜卑之初,大力发展农桑产业,与邻族和睦相处,秃发部逐渐强盛起来,也因此引起了后凉的格外关注。吕光企图操控南凉,使其臣服于后凉,派使者署秃发乌孤为“假节、冠军大将军、河西鲜卑大都统、广武县侯”。由于此时秃发部“根本未固”,不得不臣属于吕光,“受而遵养之,以待其衅耳”[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乌孤载记》3142。秃发乌孤的隐忍,为南凉的发展赢得了安宁的环境,彰显了他的远见卓识。

396年,吕光再次派使臣封秃发乌孤为“征南大将军、益州牧、左贤王”,期望秃发乌孤死心塌地投入自己麾下。此时,秃发乌孤羽翼已丰,他认为后凉“不能以德柔远,惠安黎庶”,并且“诸子贪淫,三甥肆暴,郡县土崩,下无生赖”[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乌孤载记》3142,拒绝继续臣服于吕光。秃发乌孤不愿再臣服后凉的理由是“吕王昔以专征之威,遂有此州”,暴虐无道,不能顺应天意,收复民心。其实,这只是托辞而已,他因本部强大而早有称王的意图了。

《晋书·秃发傉檀载记》关于秃发傉檀臣服后秦姚兴的记载更是耐人寻味。秃发傉檀因西进的后秦过于强盛,只能避而趋之,用表面臣服的策略来避其锋芒:“傉檀以姚兴之盛,又密图姑臧,乃去其年号,罢尚书臣郎官,遣参军关尚聘于兴。”[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傉檀载记》3148姚兴为了笼络秃发傉檀,对之委以重任,授车骑将军、广武公等要职,追加散骑常侍,食邑增为二千邑。秃发傉檀肩负使命,认真履行其政治、军事职责,深得姚兴信任。秃发傉檀不仅全盘接受了姚兴的封爵以示臣服,还特地进献马三千匹、羊三万头,同时极力拉拢姚兴的凉州刺史王尚及其主簿宗敞。然而,秃发傉檀私下却是“擅兴兵众,辄造大城”,讨伐南羌、西虏,进攻沮渠蒙逊,以壮大秃发部的实力。显而易见,这种韬光养晦的策略,尽显南凉统治者的政治智慧和外交谋略,正如周伟洲先生所说,南凉借臣服不仅保存了实力,而且也获得了较大的发展机会[3]55。

(三)南凉对外的结盟

南凉除了暂时臣服于实力强盛的民族政权外,还对当时实力不济或相当的民族政权采取拉拢的策略,先后与之结盟。《晋书》记秃发乌孤派使臣与西秦王乞伏乾归和亲,趁机攻下后凉支阳、鹯武、允吾三座城池,使臣乞伏益州(乞伏乾归之弟)凯旋而归,俘获民众数以万计。秃发乌孤又派乞伏益州和武卫慕容允、冠军翟瑥率二万骑兵进攻吐谷浑视羆,直抵度周川,大获全胜[2]卷一百二十五《乞伏乾归载记》3119。南凉通过外交上的和亲,与西秦结成联盟,达到了军事上对外攻伐的目的,可谓一箭双雕。

关于南凉对外结盟的相关事宜,《晋书·秃发利鹿孤载记》也有详细记载。沮渠蒙逊率军进攻吕隆,吕隆遣使臣向秃发利鹿孤求救。南凉对此事非常慎重,君臣开会商讨。尚书左臣婆衍崘首先反对说:“今姑臧饥荒残弊,谷石万钱,野无青草,资食无取。蒙逊千里行师,粮运不属,使二寇相残,以乘其衅。若蒙逊拔姑臧,亦不能守,适可为吾取之。不宜救也。”但车骑将军秃发傉檀认为他“知其一,未知其二”,考虑不周全,姑臧一地虽然目下形势凋弊,但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河西一都之会,不可使蒙逊据之,宜在速救”。秃发利鹿孤最终采纳了秃发傉檀的意见,“车骑之言,吾之心也”[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利鹿孤载记》3147,派他率一万骑兵前去救援吕隆。南凉看重与后凉的联盟关系,出兵援救吕隆,不仅帮后凉击退了沮渠蒙逊的进攻,而且巩固了南凉对姑臧的统治,实为两全其美。秃发傉檀的建言和秃发利鹿孤的决策,既看到了当时河西的现实环境,又认清了姑臧所处地理位置的战略地位;既正确估量了联合吕隆击退沮渠蒙逊的必要性,也一并交代了南凉对外结盟的客观因素。

南凉适时对外结盟,为自身的发展赢得了绝佳发展时机,否则,必将陷入不利境地。414年,乙弗、契汗等部落背叛南凉,傉檀商议将出兵讨伐之。孟恺深谙当时情势,建议秃发傉檀“结盟炽磐,通籴济难,慰喻杂部,以广军资,畜力缮兵,相时而动”[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傉檀载记》3155。傉檀拒绝了孟恺的建议而执意西行,其结果是,虽然大败乙弗,却腹背受敌,西秦炽磐趁机率军进攻乐都(今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最终落得个婴城固守的困局。

(四)南凉与汉族的交融与互动

河湟地区民族众多,成分复杂,“青海河湟地区作为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在全国文化分布格局中始终处于华夷交接的边缘地带”[4],张生寅教授此语准确概括了河湟地区在中华文化大坐标系中的地理位置及民族关系。南凉在此区域内建立政权,必然要与汉、羌等民族杂处交融,共同为河湟地区的开发做出贡献。深入考察南凉与汉族的交融与互动,是研究河湟地区民族关系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南凉立国之前,秃发鲜卑已于曹魏末年迁徙到河西地区,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虽然保存了自己的民族共同体,但不自觉地吸收了异族的诸多先进文化,尤其是汉族的政治、经济、思想和文化等。首先,南凉政权延揽宾客,广招俊杰,夷夏之士均“随才授任,内居显位,外典郡县,咸得其宜”[5]卷一百一十一《晋纪三十三》。这为秃发鲜卑与汉族的交融奠定了人才基础,南凉政权因此得以完善和巩固。为了培养本民族更多的优秀子弟,秃发利鹿孤采纳祠部郎中史暠“建学校,开庠序”“以来远人,垂不朽”的建议,大力兴办学校,选取耆德硕儒之士培养人才,“以田玄冲、赵诞为博士祭酒,以教胄子”[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利鹿孤载记》3146。秃发傉檀也听取别驾宗敞“农战并修,文教兼设”的建议,在谦光殿大飨文武群臣,赏赐金马等物各有差异[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傉檀载记》3155。可以说,汉族俊杰之士在与南凉君王的接触中,积极贡献自己的智慧,自觉传承传统文化,以孔子“不学礼,无以立”等儒家思想规范南凉的国策,对南凉的政权建设起到了积极的助推作用。

其次,秃发利鹿孤虚心纳谏,听取部将鍮勿崘的建议,敢于放弃鲜卑族旧俗,将汉族人民安置于南凉诸城,致力于农业生产。当时利鹿孤刚掌权两年,政局未稳,鍮勿崘及时建言:“昔我先君肇自幽朔,被发左衽,无冠冕之义,迁徙不常,无城邑之制,用能中分天下,威振殊境。今建大号,诚顺天心。然宁居乐土,非贻厥之规;仓府粟帛,生敌人之志……宜置晋人于诸城,劝课农桑,以供军国之用,我则习战法以诛未宾。若东西有变,长算以縻之;如其敌强于我,徙而以避其锋,不亦善乎!”[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利鹿孤载记》3145鍮勿崘的建议,主观目的是让汉人与南凉分工协作,农战结合,将南凉引上强盛之路;从客观效果来审视,确实使南凉逐步强大,并加强了汉族人民与南凉人民的交融与互动。这一政策不仅在南凉落地生根,而且在同时期其他民族政权中也得到不同程度的践行,在整体上促进了河湟地区的民族大融合。

南凉与汉族的长期交融与互动,使南凉的经济形态发生了根本变化,由传统的游牧经济转型为以农业为主、牧业为辅的经济形态。南凉的政治制度从中央到地方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汉族的影响,其风俗文化制度亦如此。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曾指出人类历史的一条永恒规律,就是征服者总是被那些文明程度较高的被征服者所征服[6]。在与汉族的交融中,南凉不仅传承了本民族的优秀文化,而且汲取了汉族的先进文化。同样,南凉在与其他少数民族的交融与互动中,也汲取了很多其他民族文化的精华,铸就了南凉的多元文化格局,呈现出一体多元的态势。

二、南凉对外关系的思考

(一)去战争化的民族关系

通过对南凉对外关系的耙梳,我们发现,战争构成了南凉政权民族交往的主旋律,当时的其他民族政权亦是如此。为什么十六国时期河湟地区各民族政权之间总是攻伐不休,而不能和平相处?民族间的争战到底有没有好处?这些战争难道不可以规避吗?在此,我们不妨先分析一下河湟地区的客观环境:该地区位于今青海省东北部,黄河及其支流湟水(包括其支流大通河④学术界对湟水与大通河的关系有分歧,或谓大通河系湟水正源,有学者对湟水流域进行现场踏勘、历史考证,从自然地理和水文特征分析,认为大通河是湟水的特殊支流。参见蒋秀华、马永来、马秀峰《湟水与大通河干支流辨析》,《人民黄河》2013年第1期,第4-6页。)流经其间,冲积形成河湟谷地,平均海拔2 000米左右,土地肥沃,水草丰富。但因其介于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之间,受高原地貌、气候条件的影响,生产生活资料较贫乏[7]。该地区民族众多,既有农耕经济,又有牧业经济,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并行。当代著名国际政治理论家萨缪尔·亨廷顿曾说,世界上不会出现一个单一的普世文化,而是有许多不同的文化和文明相互并存[8]。从以上两个维度分析,很容易看出南凉与其他各民族政权之间的争战原因:一是各民族政权并立;二是相互间的文化冲突;三是历史时期河湟地区地理环境相对恶劣,生产力水平低下。其中,第三个原因是根本原因,在如此条件下,为了生存和发展,各政权之间相互争夺财物和人口,是为必然。

民族间的争战是民族关系的重要部分,也是民族交往的一种特殊形式,“它以自己特殊的方式为民族融合和交往创造条件,打开通道,引起和推动民族融合的发生和进程”[9]。这固然可以增加各民族相互接触和了解的机会,但长期争战对交战各方均是一种伤害,不仅伤害了民族情感,更影响社会安宁,延缓经济发展和文化进步,从而“对地缘性民族关系产生根本的影响”[10]。

长期争战给南凉带来的创伤也是显而易见的,从战争的结果和人们对战争的态度两方面均可窥见一斑。孟恺谏阻秃发傉檀西攻乙弗时曾说到南凉“连年不收,上下饥弊……百姓骚动,下不安业”[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傉檀载记》3155,可知长期战争给当时农业生产和社会安宁造成了严重影响,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四分五裂。正如秃发乌孤对群臣所言,区区陇右之地即“因其兵乱,分裂遂至十余”[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乌孤载记》3143。周伟洲先生深刻指出,长期的战争“使南凉领土日削,人口减少,国内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更加尖锐;于是南凉统治者又企图以战争去掠夺更多的人口,增加剥削对象;这样就形成恶性循环,一直到南凉灭亡为止”[3]70。旧史直接把南凉的灭亡归结于秃发傉檀穷兵黩武,这种推断固然有失公允,却也点明了战争给南凉人民带来的伤害之深、影响之大。其实,不仅南凉,十六国短暂立国均是很好的诠释,南凉只是一个典型代表而已。

从人们对战争的态度来看,我们也可明了战争之弊大于利。《晋书》有一段秃发乌孤与吕光使臣的对话,有助于我们认识此问题:

乌孤谓使者曰:“吕王昔以专征之威,遂有此州,不能以德柔远,惠安黎庶。诸子贪淫,三甥肆暴,郡县土崩,下无生赖。吾安可违天下之心,受不义之爵!”[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乌孤载记》3142

这段话虽然简短,但透露的信息比较丰富。第一,它是乌孤拒绝臣属后凉的托辞;第二,道出了后凉内忧外患的窘境;第三,最重要的是,乌孤认为吕光靠征伐之威统属各州有悖民心,是不合道义的。这话明显表现出秃发乌孤对长期战争的否定态度。百姓在战争中屡有反抗,更是对战争的直接反对。

战争的危害是严重的,也是各族人民所厌倦的。民族间的相互交往,不应以战争为主要形式,而应当去战争化,让各族人民携手奏出美妙的和平交响曲。正如马克思指出:“虽然按照氏族和部落的地方性的分离倾向继续存在,但是合并⑤合并:原文为Coalescence,著名民族学家林耀华先生指出译为“合并”不准确,当译作“融合”。参见林耀华《恩格斯与民族学》,中央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编《民族研究论文集》第四集,1985年12月,第12页。作用是一种更高的过程,能将诸部落在一个共同地域内联合起来。”[11]纵观中国古代史,各民族和睦相处、团结奋进的时代,往往是我国社会稳定、经济繁荣的时期。

(二)泛爱民众的民族生成策略

和平稳定是任何一个国家繁荣昌盛的前提,民众安宁是该民族生存发展至关重要的动力,各民族政权必须广泛爱护人民,做好百姓的招抚工作,促进各民族文化多元共生。杜常顺教授指出,每个民族都要通过民族之间的互动关系从其他民族文化中汲取各种养分,丰富自身文化的内涵,从而实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融的状态[12],洵为高见,不仅阐明了民族间和平交融的重要意义,而且揭示了各族人民对民族繁荣做出的重大贡献。各民族执政者必须善待民众,广泛接纳各族人民,才能确保民族政权的生存、发展,并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南凉连年战争,使得人口减少,要走向强盛之路,势必突破民族壁垒,广泛接纳各族人民,以充实南凉的社会基础。正确做法不是靠武力胁迫和战争掠夺,而应以德柔远,既让本族人民衷心拥戴,又使他族人民主动归顺,这对南凉非常重要。秃发乌孤建国之初,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他在登廉川大山时,泣而不言,被石亦干误解,乌孤一语道出实情:“我祖宗以德怀远,殊俗惮威,卢陵、契汗万里委顺。及吾承业,诸部背叛,迩既乖违,远何以附,所以泣耳。”[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乌孤载记》3142此话固然有其多重忧虑的成分,但同时也是南凉面临现实的真实反映,所以秃发乌孤及其弟秃发利鹿孤、秃发傉檀都对此非常重视。西秦王乞伏乾归在走投无路时投奔利鹿孤,镇北将军俱延建议将其置于乙弗之间,防其逃逸。秃发利鹿孤言说:“吾方弘信义以收天下之心,乾归投诚而徙之,四海将谓我不可以诚信托也。”[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利鹿孤载记》3145这昭示了利鹿孤以诚信招徕四方之民的诚挚。

对南凉统治者而言,仅让本族部众和他族百姓归附自己还不够,还要施之以教化,让其安稳地生产生活。《晋书》记史暠进谏利鹿孤之语,大有开创意义:

祠部郎中史暠对曰:“古之王者,行师以全军为上,破国次之,拯溺救焚,东征西怨。今不以绥宁为先,惟以徙户为务,安土重迁,固有离叛,所以斩将克城,土不加广。今取士拔才,必先弓马,文章学艺为无用之条,非所以来远人,垂不朽也。孔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宜建学校,开庠序,选耆德硕儒以训胄子。”[2]卷一百二十六《秃发利鹿孤载记》3146

史暠的建议得到秃发利鹿孤的首肯,于是广招天下之民,其中既有俊杰之士,也有普通百姓,以充实南凉人口数量。南凉统治者任用了一批汉、氐、羌等族的俊彦为幕僚,他们献计献策,对南凉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对于百姓,首务是让他们安定地生活,专心致力于耕种。这样既稳定了归附的百姓,同时也保证了南凉的军国之需。建立学校,用儒家礼仪规范胄子,从上到下稳定社会秩序,这也促进了民族间的交融与互动,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保证了南凉的协同发展。

与此相反,南凉后期,频繁的战争加重了各族人民的负担,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空前尖锐。面对人民的反抗,秃发傉檀不是妥善地安抚,而是残酷地镇压,终因丧失民心落得个失败的下场。

通过正反两方面探讨南凉的民众策略,显而易见,泛爱民众对各民族政权的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正是有了各族人民的积极参与,才促使南凉经济发展,文化多元。“多元文化主义的政策为少数族群,特别是那些在社会上受歧视的族群,挣得了一个说话的空间”[13],南凉政权对各族百姓的接纳与安抚,缩短了民族间的距离,拉近了当政者与民众的关系,使阶级关系和民族关系均得以缓和。否则,最终结局必然是南凉后期秃发傉檀那样,只能事与愿违。

三、结语

东晋十六国时期,南凉地处河湟一隅,在地缘上与汉、羌、氐等族亲密接触,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相互交流,这个过程中矛盾冲突与和平共处相伴始终。由于时代局限和地理因素,战争几乎构成各民族政权交往的主旋律。南凉对外关系的形态有战争、臣服、结盟和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交融与互动。南凉与其他民族的战争,就其本质上看,是以获取人口和财物为出发点的掠夺战争,某种程度上本可规避。从社会发展的长远角度看,民族间的争战,不仅让各自深受其害,而且伤害了双方的民族感情。因此,各民族应和平往来,营造稳定的民族秩序,大力发展本民族的多元经济与文化,这样才能推动各民族共同繁荣。

南凉对外关系中先后臣服于实力强盛的后凉、后秦,同时与实力相当的西秦结盟。可以说,南凉抓住了民族发展的根本,既有效规避了强大民族政权的锋芒,又赢得了自身发展的时机,彰显了南凉当政者的智慧。南凉与汉族的交融与互动,体现了民族和平交往的客观存在。任何一个民族都不是孤立的,各族人民在民族交流中都起着重要作用,因此,各民族统治者既要爱护本族人民,又要善待他族人民。任何一个民族要强盛,都离不开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

南凉对外关系的研究,只是对东晋十六国时期河湟地区民族关系一个点的管窥,“多少能反映出十六国时期我国西北民族关系的曲折演进及其河西民族政权的一般特点”[14],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不可轻忽。王钟翰先生说:“历史是一面镜子。要正确解决好中国的民族问题,更需要对中国各民族的历史加以全面、系统、深入的研究……作为我们现在和未来解决我国民族问题的借鉴。”[15]南凉政权虽然短暂,对其外交关系的研究,体现了历史学人见微知著的逻辑生成思维,有助于把握中国历史上民族关系的普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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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udy of the Ethnic Integration and Interaction in Southern Liang’s Diplomatic Relations

LI Ling

Southern Liang, a regime with a short history, is located in the corner of Hehuang, but it has made great contribution to ethnic relations in China. The interaction and integration between Southern Liang and foreign countries includes war, submission, alliance and economic exchanges. The invasion of Southern Liang with the purpose of plundering people and property brought great suffering upon all nationalities. The surrender and alliance of the regime grasped the root of development, evaded the wrath of the powerful nations and won the opportunity of development, which showed the wisdom of Southern Liang rulers. In the process of ethnic interaction, the people have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so all the rulers should love the people of all ethnic groups. The study of Southern Liang's foreign relations is only a restricted view of the ethnic relations, but it can reflect the tortuous evolution of the ethnic relations in the northwest of China during the period of Sixteen States, 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deal with the ethnic relations in the new period.

National Vision; Southern Liang; Ethnic integration; Ethnic interaction

李令(1977—),男,重庆梁平人,博士生,主要研究中国先秦史。

K238

A

1009-8135(2022)01-0054-10

(责任编辑:滕新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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