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研究*

2021-12-27 03:03:54杜延庆
新疆社会科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中间品劳动收入份额

杜延庆

内容提要: 文章选取2000—2019年235个城市面板数据,实证研究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研究表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能显著促进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但存在城市、产业及企业异质性。同发达城市相比,普通城市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更有助于提升劳动收入份额;同制造业相比,非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作用更为显著;相较于国有企业,私营企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效应也更为显著。进一步采用中介效应检验发现,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通过技术进步、产业结构及中间品贸易等机制促进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

一、引言

劳动收入份额即劳动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所占比例。依照市场经济理论,各生产要素依据贡献大小获取报酬是实现市场资源配置的重要手段之一。从这一角度分析,劳动收入份额也可视作对广大劳动者生产贡献的认可度。劳动收入占比过低不仅不利于社会公平,也会限制内需增长,扼杀经济可持续发展动力。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要在保持经济增长的同时提升居民收入,实现劳动生产率与劳动报酬的同步增长。

在世界各国经贸连接愈发紧密的情况下,全球形成了以国际分工为基础、发达国家为主导的价值链体系。依托劳动力优势,中国在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不断融入全球价值链,提升产业发展能力与速度。在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过程中,承担着来自全球的货物供需及其带来的利益关系。在价值链嵌入程度方面,中国实现了对美、日、德等制造业大国的成功超越。2017年麦肯锡研究院基于20个基础产业数据,研究中国在全球消费、生产及进出口中所占据地位。结果显示,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兼具“世界工厂”的供应方及“世界市场”的需求方双重身份。中国经济发展迅猛,2019年超越欧盟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然而,作为一个劳动要素极为丰富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经济增长成果是否能够被广大劳动者共享?以改革开放为起始点进行观察可以发现,1978—2007年,中国劳动收入份额非但没有上涨,反而略有下滑,由40.15%下降至39.16%。2008—2018年虽然略有增长,但增幅却很小,远低于发达国家55%-65%的水平。一种观点认为,在中国参与世界贸易的过程中,提高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有助于加强资本要素的国际流动,进而促进劳动收入份额的整体提升。(1)雷瑜:《全球价值链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分析》,2017年厦门大学硕士学位论文。然而,也有学者指出,过去几十年中国更多处于低附加值生产环节,存在价值链“低端锁定”困境,这不利于发挥全球价值链嵌入对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提升效用。(2)袁媛、綦建红:《嵌入全球价值链对企业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研究——基于前向生产链长度的测算》,《产业经济研究》2019年第5期。那么,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嵌入程度加深能否推动本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如果能,其中的作用机制与具体路径又是什么,异质性的存在是否会影响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中国劳动收入份额作用的发挥?通过对以上问题的探讨,希望能够为提升中国劳动者收入占比提供理论与实践借鉴。

二、文献综述

国民收入分配可分为功能性和规模性两种。前者关注重点为国民收入在不同生产要素间的分配问题,后者关注重点则为居民收入分配差距问题。作为收入分配的重要组成部分,劳动收入份额与经济发展、产业结构以及就业水平有着密切关系,其提升路径成为学者重点关注问题。结合整理相关文献发现,目前关于劳动收入份额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两方面:第一,劳动收入份额的测算。国内学者主要利用GDP收入(3)姜磊、陈坚、郭玉清:《二元经济转型与劳动收入份额:理论与实证分析》,《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4年第4期。、投入产出表(4)穆晓菲:《中国劳动报酬占比的演变规律及影响因素研究》,2017年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资金流量表(5)吕冰洋、郭庆旺:《中国要素收入分配的测算》,《经济研究》2012年第10期。和微观数据库(6)文雁兵、陆雪琴:《中国劳动收入份额变动的决定机制分析——市场竞争和制度质量的双重视角》,《经济研究》2018年第9期。进行核算。第二,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因素。就政府层面而言,地方政府对企业及市场环境的干预行为会使制度环境进一步恶化,进而对劳动收入份额造成消极影响。(7)赵秋运、李成明、胡巧玉:《地方政府干预与劳动收入份额:基于分税制的视角》,《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17年第12期。并且,政府与企业关联越密切,劳动收入份额提升难度越高;特别是在部分要素市场发育不健全的地区,政企关系会对劳动收入份额产生负面影响。(8)魏下海、董志强、刘愿:《政治关系、制度环境与劳动收入份额——基于全国民营企业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管理世界》2013年第5期。就产业结构层面而言,产业结构变化以及产业内部收入分配方式的改变均会对劳动收入份额产生负面影响,(9)罗长远、张军:《经济发展中的劳动收入占比:基于中国产业数据的实证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4期。而产业间或产业内资源配置及资源利用方式优化会对劳动收入份额产生正面影响。(10)周茂、陆毅、李雨浓:《地区产业升级与劳动收入份额:基于合成工具变量的估计》,《经济研究》2018年第11期。就技术层面而言,技术效率变化(11)孙文杰:《中国劳动报酬份额的演变趋势及其原因——基于最终需求和技术效率的视角》,《经济研究》2012年第5期。以及技术进步方向(12)董直庆、宋伟、蔡啸:《技术进步方向、要素收入分配不平等和政策非对称冲击》,《东北师大学报》2015年第4期。都会对劳动份额报酬产生一定影响。

以上可知,影响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因素是多方面的。这些因素中,无论是产业结构变迁、技术效率变化,还是内部收入分配格局、政府干预,均不应忽略和绕过经济全球化这一宏观历史背景。在当前经济形势下,分析全球化视角下中国劳动收入份额具有时代意义。由于全球价值链本身属于经济全球化的重要一环,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的过程很大程度上主导着劳动收入份额影响因素的变化。为此,部分学者对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与中国劳动收入份额二者之间的关系展开深入分析。通过研究世界投入产出数据,蒋庚华和陈海英指出全球价值链参与率越高,高、中、低技术劳动报酬差距越大。(13)蒋庚华、陈海英:《全球价值链参与率与行业内生产要素报酬差距——基于 WIND 数据库的实证研究》,《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8年第2期。耿伟等通过实证分析得出,向全球价值链下游移动会进一步扩大高、低技能劳动力收入差距。(14)耿伟、郝碧榕:《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与劳动收入差距——基于跨国跨行业下游度指标的研究》,《国际贸易问题》2018年第6期。在此基础上,付文林和赵永辉分析价值链分工与国民收入分配结构联系后,认为中国过度嵌入低端价值链抑制了本土经济要素价值创造能力,加剧了国民收入分配结构失衡的问题。(15)付文林、赵永辉:《价值链分工、劳动力市场分割与国民收入分配结构》,《财经研究》2014年第1期。上述研究为探讨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与劳动收入份额二者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有益思考,在此基础上,本文从内部作用机制着手,并将异质性的存在作为重点考虑对象,分析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作用于中国劳动收入份额过程中是否会因为其他因素产生差异性。

相较于以往研究,本文边际贡献体现在以下三方面:第一,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高低视角分析其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具体影响,系统梳理内在理论体系;第二,通过区分普通城市与发达城市、制造业与非制造业产业、国有企业与私营企业,研究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异质性影响;第三,引入技术进步、产业结构以及中间品贸易三个中介效应变量,分析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如何通过这三者间接作用于中国劳动收入份额,丰富二者之间传导作用机制。

三、理论分析与待检验假说

(一)基础性理论假说

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提高能带动生产要素的流通分配,对于提高劳动收入份额具有积极作用。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影响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提升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第一,针对国内部分对外开放程度低的地区,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提升可提高其对外开放水平,吸引大量外资企业。(16)李昌昱:《中国企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技术创新效应》,2020年大连理工大学硕士学位论文。随着外企数量不断增加,国内劳动力市场需求增加,促使劳动收入份额上升。第二,随着全球价值链参与度的提升,中国会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价值链升级,提高技术水平及生产规模,相关技术活动因此更倾向于由高技能劳动力完成。市场对高技能劳动力需求增加,进一步提升劳动收入份额。从这一角度看,全球价值链的重新塑造将促使国内制造业向高质量、优结构发展。(17)吕越:《全球价值链重构下的中国企业升级》,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年。

研究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同劳动收入份额的关系不能单纯地局限于二者之间。事实上,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类型以及企业性质的不同均有可能导致最终影响效果的差异。就经济发展水平而言,有能力嵌入全球价值链体系的经济单位可以细化到城市一级。中国不同地区的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在全球价值链中处于不同环节。(18)容开建、宋晨晨、宋大强:《全球价值链背景下国际贸易与全要素生产率——中国230个地级市的经验研究》,《广西财经学院学报》2018年第5期。普通城市由于处于全球价值链弱势位置,主要负责承接加工装配等低附加值环节,对应的劳动收入占比也相对较低。而广州、深圳、上海等发达城市则可以凭借其技术优势与人才优势,承接生产研发等高附加值的技术密集型环节,劳动收入占比相对较高。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导致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提升的作用存在异质性。就产业类型而言,由于制造业使用劳动要素相对较少,资本报酬所占比重较多,因此制造业产业结构升级对提升劳动要素收入无明显影响。非制造业使用劳动要素较多,产业升级有助于提升劳动要素收入水平。就企业性质而言,企业性质不同导致企业经济来源与收入分配方式有所差异。国有企业更易从政府获得资源资金补助,而私营企业则需自主探索经营方式与利润来源,各自收入体系也存在不同。(19)王柯颖:《全球价值链分工视域下国有企业国际竞争力研究》,《现代国企研究》2019年第18期。因此企业性质若存在差异,其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产生的影响也会有所不同。为验证以上分析,提出假说1。

假说1: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提升有助于促进劳动收入份额,但存在城市、产业与企业异质性。

(二)拓展性研究假说

劳动收入份额同技术进步、产业结构、中间品贸易联系紧密。而全球价值链嵌入作为中国参与世界贸易的重要形式,嵌入程度提高对于技术进步、产业结构和中间品贸易都存在一定促进作用。(20)彭支伟、张伯伟:《中间品贸易、价值链嵌入与国际分工收益:基于中国的分析》,《世界经济》2017年第10期;何军:《我国经济内涵式发展中的产业链升级问题研究》,《河南社会科学》 2020年第9期。因此,本文将从以上三个维度分析影响机制。

全球价值链嵌入有助于推动本国企业技术进步。发展中国家可发挥自身比较优势,通过进口中间产品对生产环节进行优化,促进技术进步。(21)Girma,S.and Gorg,H.,Outsourcing,Foreign Ownership,and Productivity:Evidence from UK Establishment-level Data,Review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04(5),pp.817-832.技术进步意味着企业会得到更多贸易机会,进而提升整体劳动收入份额。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通过以下几方面驱动技术进步:第一,中国企业参与国际分工时,无论是直接贸易还是投资,均可促进各国之间的技术扩散和转移,带动技术进步;第二,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会加大企业竞争压力,为占据更大市场,企业必须加大技术研发投入;第三,发达国家出口产品通常具有较高技术含量,发展中国家可通过学习和吸收产品溢出效应,提高自身技术研发能力,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需求,从整体上提高劳动收入份额。

全球价值链嵌入可通过升级产业结构改善中国资源配置效率,提升劳动收入份额。一方面,从国际贸易来看,国家贸易水平及结构是决定一国产业结构能否升级的关键因素。出口扩张可推动产业演变,而进口替代则可以实现国内产业结构的高效转变,全球价值链组织和治理下的国际贸易均会对产业结构升级产生影响。另一方面,从资本的跨国流动来看,资本跨国流动会使流入国的产业结构有所改善。外来投资会在国民经济各产业、部门、行业间进行重新分配,促使产业结构升级。并且就实际情况来看,现阶段国际社会对我国的投资存在结构性倾斜,有助于技术密集型产业发展。考虑到发达国家位于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控制着大量高端生产要素,中国若想实现产业快速升级,需加强与国际企业的合作,享受“技术外溢”效应。

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能够使我国充分发挥自身劳动力优势,承接大量劳动密集型产品的生产组装,促进中间品贸易,进而提升我国劳动收入份额。具体而言,中间品贸易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提升作用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提升贸易国收入水平。按照劳动要素区别,生产活动可分为资本密集与劳动密集两种类型。伴随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程度的提高,众多发达国家将劳动力密集的生产外包给中国,进而推动国内整体收入水平提升。二是中间品贸易结构可以影响生产要素的分配优化,进而促进劳动收入份额提升。全球价值链带来的大量中间品贸易使得各国可集中生产其优势产品。对于中国而言,初期较为简单的中间品加工技术可提高非技术劳动力的劳动收入,从而带动劳动收入份额整体提升。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说2。

假说2: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通过技术进步、产业结构以及中间品贸易促进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

四、计量模型、变量及数据说明

(一)基准回归模型

为考察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能否促进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lnLSit=α0+α1lngvcit+αnlnXit+εit

(1)

式中,LS表示中国劳动收入份额,gvc为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X为控制变量,包含基础设施水平、制度环境、人力资本、对外开放程度,εit代表随机扰动项。鉴于变量极差及模型异方差可能会降低结果准确性,对涉及变量进行对数处理。

(二)作用机制分析模型

为验证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是否通过技术进步、产业结构、中间品贸易三种路径影响劳动收入份额,构建递归中介效应模型如下:

lnWit=β0+β1lngvcit+βnlnXit+ηit

(2)

lnLSit=λ0+λ1lngvcit+λ2lnWit+λnlnXit+μit

(3)

其中,Wit表示中介效应变量,包含技术进步、产业结构、中间品贸易。

具体验证过程为:首先,对式(1)进行基准回归,分析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具体影响,若显著为正,表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能够产生促进作用;其次,对式(2)进行回归,检验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中介变量影响;最后,对式(3)进行回归,如最终回归系数λ1<α1,代表模型存在中介效应。

(三)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劳动收入份额(LS)。借鉴肖吴等的做法,(22)肖吴:《人力资本对地区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现代经济探讨》2020年第4期。劳动收入份额可以表示为:

LS=(w*L)/Y

(4)

式中,w为工资率,L代表劳动要素数量,可用劳动力数量进行衡量,Y为总收入。考虑到变量需进行对数处理,将劳动收入份额指数加1代表劳动收入份额。

2.核心解释变量: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gvc)。其衡量方式借鉴容开建的研究。(23)容开建:《中国城市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与全要素生产率——来自230个地级市的经验研究》,《中国软科学》2019年第5期。具体测算过程为:首先,识别单笔进出口贸易生产/消费地区;其次,识别进口中间品;最后,识别各地区实际进出口活动。进一步参照张杰等的研究,(24)张杰、陈志远、刘元春:《中国出口国内附加值的测算与变化机制》,《经济研究》2013年第10期。将贸易方式及中间代理商纳入考虑范畴,最终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计算公式表示如下:

(5)

3.中介变量:(1)技术进步。在参与国际贸易过程中,中国可通过学习模仿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为自身带来偏向性技术进步。并且,技术进步也能对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产生积极影响。以每百万人所含研究与试验发展(R&D)人员数进行衡量。(2)产业结构。其升级会对中国出口带来正面效应,增强出口产业、产品附加值,影响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以单位产品资本密集度来衡量。(3)中间品贸易。参与中间品贸易能够提升贸易国整体收入水平。对于中国而言,参与全球价值链初期,由于中间品技术含量较低,参与中间品贸易将会提高非技术劳动力的收入水平。在全球价值链重塑过程中,未来中国将生产更高技术水平含量的中间品,提高熟练劳动力的收入水平。

4.控制变量。(1)制度环境:良好的制度环境能避免上下游企业出现不良交易行为,降低双方交易成本,提升企业运行效率。而企业运行效率的提升往往意味着其盈利水平的上升,员工收入随之提高。本文使用经济自由度表征我国制度环境。(25)李娜娜、杨仁发:《生产性服务进口复杂度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理论机制与实证分析》,《现代经济探讨》2020年第3期。(2)基础设施水平:任何产业都需以基础设施作为发展支撑,良好的基础设施有助于降低发展过程中企业的交易与运行成本,提升产业发展效率,进而为薪酬水平带来积极影响。借鉴杜运苏等的研究,(26)杜运苏、彭冬冬:《生产性服务进口复杂度、制度质量与制造业分工地位——基于2000—2014年世界投入产出表》,《国际贸易问题》2019年第1期。以每百人接入互联网用户数衡量。(3)人力资本:人力资本可衡量劳动力整体素质,人力资本积累越充足,对应劳动收入水平越高。采用中国人均受教育年限反映人力资本。(4)对外开放程度:根据特定区位优势理论,某地区资源要素的多少决定了该地区是否具有吸引外资的优势,而对外开放程度决定了吸引投资的便利度。通常来说,吸引外部投资越多,越能带动当地收入水平的提升。借鉴吕晓一的做法,(27)吕晓一:《参与全球价值链与劳动收入份额关系的实证研究》,2019年南京审计大学硕士学位论文。采用各行业年度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流量来衡量。

(四)数据来源与处理

选取2000—2019年中国235个城市面板数据进行分析,其中劳动收入份额来自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发布的社会经济账户数据,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由上文介绍方法计算;制度环境由加拿大弗雷泽研究经济自由度指数进行衡量;基础设施水平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数据库;人力资本及对外开放程度数据分别来自于历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及中国统计年鉴(见表1)。

表1 描述性统计

五、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基准分析

由于个体效应与时间效应可能会影响模型预估准确度,因此本文研究方法为双固定回归分析法(见表2)。模型1为未加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模型2—5为逐步加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

表2 基准回归

由表2可知,不考虑控制变量时,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应回归系数为0.2356,且通过显著性检验。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的系数虽然有所浮动,但正负方向并没有发生改变,说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中国劳动收入份额产生的正向作用较为稳健,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提高会促使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分析这一结果的产生原因:一方面,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中引入了大量外资企业,随之而来的是工作机会,尽管跨国公司出于自身利益控制设计研发、终端销售等价值链核心要素,使得中国长期处于“低端锁定”状态,但无法抵消工作机会增加所带来的劳动收入份额增长。另一方面,无论是数量还是素质,中国劳动力均占据明显优势。凭借此优势,中国在外贸合作中,承接了大量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进而带动劳动力收入份额提升。

进一步分析控制变量影响,发现人力资本及对外开放程度可显著促进劳动收入份额提升。这是由于较高的国民受教育水平能提升劳动收入,且外资进入国内可吸引大批劳动力就业,促使整体劳动收入份额提升。另外,制度环境的改善同样有助于弱化要素市场分割程度,提升劳动收入份额。而提升基础设施水平有助于缩小城乡间建设差距,促使居民收入水平提高,进而带动劳动收入份额提升。

(二)内生性处理

模型通常均会存在内生性,即无法判断是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促进了中国劳动收入份额,还是劳动收入份额提升促进了中国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为消除这一困扰,采用以下方法进行内生性检验:第一,替换当期项,以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1阶滞后项作为核心解释变量;第二,以替换后核心解释变量为工具变量,以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回归;第三,采用小于均值的弱内生性子样本进行回归。按照上述三种方法检验后,发现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系数仍显著为正,实证分析结果稳健。

(三)异质性分析

为验证本文假说1,研究不同城市、行业、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差异,将原始样本数据分类后重新回归(具体结果见表3)。以往研究中,通常以人均可支配收入、GDP总量或人均GDP界定发达城市和普通城市。这些指标虽然能够很好地代表城市发展水平,但对本研究而言,可能存在某些城市单纯依靠国内内需就能达到发达城市指标的情形,这样一来,城市在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就无法得到真实的反映。因此,本文以社会金融机构本外币存款规模来界定城市发达程度,超过1万亿元的为发达城市,否则为普通城市。

1.发达城市与普通城市。从模型1和2来看,发达城市与普通城市的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存在差异。具体表现为:普通城市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能够显著提升劳动收入份额,但这一效应在发达城市并不显著。原因可能是,普通城市在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中,能够学习来自外界的先进技术经验,通过优化资源配置等方式推动自身产业升级,提高劳动收入份额。对发达城市来说,由于已经处于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环节,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边际效应已并不明显。

2.制造业与非制造业产业。从模型3和4来看,不同产业融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不同,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于不同产业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作用存在差异。具体而言: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非制造业产业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作用大于制造业。原因在于:一方面,制造业投入较多资本,劳动收入份额中资本报酬所占比重较多;而非制造业投入更多劳动要素,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能显著提升其劳动投入回报,进而促进劳动收入份额。另一方面,相比于制造业而言,我国的非制造业产业仍处于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初级阶段。伴随近年来中国第一、第三产业的迅速发展,非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提升,对提高产业劳动收入份额产生了积极作用。

3.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从模型5和6所得结果来看,企业所有制形式存在差异,其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产生的影响亦会产生不同。实证结果显示,对于私营企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提升能够显著带动劳动收入份额增长,对于国有企业而言,这一影响效应则并不显著。这是由于国有企业更容易从政府方面获得资金资源补助,主要经营优势并不依靠劳动力。而对于私营企业来说,其优势主要由劳动者所体现,全球价值链嵌入带来的利益得失都会体现在劳动者身上。综上,本文的假说1得到验证。

表3 异质性分析

(四)作用机制分析

根据本文扩展性假说,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能通过“产业结构”、“技术进步”和“中间品贸易”三种机制影响劳动收入份额。对其分别进行实证检验,所得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作用机制检验

1.技术进步效应。模型1结果表明,提高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显著推动企业技术进步。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能通过参与国际分工,学习借鉴发达国家先进技术经验,实现技术进步。纳入中介变量后,模型2回归系数为0.2012,小于表2中模型5的回归系数,并在1%水平上显著,这表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通过促进技术进步提升劳动收入份额。技术进步中介效应仅占总效应的15.34%。可见促进技术进步对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影响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作用较为有限,中国需不断提高自身技术水平,为提高劳动者报酬提供技术基础。

2.产业结构效应。模型3结果表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有助于推动中国产业结构升级。伴随中国参与国际分工程度的提高,国内各产业、部门、行业投资分配优化,进而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引入中介变量后,模型4对应回归系数为0.2601,小于表2中模型5的对应系数,表明产业结构是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促进劳动份额提升的重要路径。即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能够对产业原本分配、运作方式进行优化,促进产业结构升级,提升经营利润,实现劳动者收入提升。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的产业结构效应占总效应的23.55%。

3.中间品贸易效应。模型5结果表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每提高1个单位,中间品贸易额提高0.5633个百分点,且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参与全球价值链使得中国劳动力优势得以发挥,对外承接来自发达国家的劳动密集部件生产,增加中间品贸易。从模型6可以看出,加入中介变量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应的回归系数为0.2863,同样小于表2中模型5的系数,说明中间品贸易的提高是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提高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重要机制,中间品贸易提高能提升贸易国整体收入,优化收入分配方式,从而提升中国劳动收入份额。另外,中间品贸易效应占总效应的36.77%,高于技术进步及产业结构。综上,假说2得到验证。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中国目前正处于快速全球化进程当中,然而遗憾的是,经济的高速增长并未带动劳动收入份额的显著提升。文章选取中国2000—2019年235个城市面板数据,实证检验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具体影响。结果显示,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能显著促进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但存在城市、产业及企业异质性。普通城市的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提升作用显著,但这一效应在发达城市则表现得并不明显。与制造业相比,非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更能对劳动收入份额带来积极作用。私营企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显著为正,国有企业这一效应则并不明显。最后,中介效应表明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通过技术进步、产业结构及中间品贸易等机制带动劳动收入份额提升。据此,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积极参与国际分工,持续提升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有助于提升国内劳动者收入报酬。未来中国仍需积极参与国际合作与分工,借助“一带一路”、“G20”等契机,提升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具言之,中国可构建以“一带一路”为核心的区域价值链体系。发挥引导作用,在做好自身高、中、低端产业衔接基础上,打通南北国家产能合作。在企业层面,尝试同沿线国家本土大企业合资经营,降低投资经营的不确定风险。在此过程中,注重发挥非国有企业及非制造业企业的向外输出,特别是要进一步释放普通城市全球价值链嵌入提升劳动收入份额的潜力。

第二,主动加大高附加值生产环节融入程度。受限于国外发达国家的“低端锁定”战略,中国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带动作用并未充分发挥出来。对此,中国需不断学习借鉴他国先进技术经验,加大自主创新力度。一方面,借助市场机制引导企业创新活动,如政府及行业协会可凭借“企业创新锦标赛”等形式鼓励企业主动创新。在地方绩效考核制度层面,改变过度重视GDP的做法,将创新指标作为关键考核指标。另一方面,创新知识产权制度,支持企业自主创新活动。在保证公平公正、激发企业创新活力的基本原则下,设计竞争监管协调运行的知识产权机制,推动企业知识产权战略的制定与实行。让企业以技术创新带动其国际上分工地位提升,提高其生产环节附加值,实现劳动收入“质”的提升。

第三,强化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路径。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可通过技术进步、产业结构及中间品贸易促进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升。因此,要想发挥全球价值链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作用,中国需充分发挥三者对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作用于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传导机制作用。技术层面,快速推动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的工业应用,提高企业科研创新能力,实现创新驱动。产业结构层面,抓紧地方实体经济,不断提升制造业所占比重,并推动其与第三产业之间的对接,进而实现产业链的中高端转型。中间品贸易层面,优化加工贸易结构,提升企业加工贸易附加值,使其经营策略由加工组装转变为品牌营销。与此同时,政府需加大对加工贸易企业国内市场开发的扶持力度,提升国内外产供销的全面对接,推动内外贸协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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