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麦西莱普表演空间探析

2021-12-01 10:15赵金科吴亚南
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民间艺人木卡姆民众

●赵金科 吴亚南

(喀什大学音乐与舞蹈学院,新疆·喀什,844000)

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入选为第三批人类与文化遗产项目,表演套曲结构完整,集歌、舞、乐于一体,表演形态多样,在“口传心授”传承过程中民众性较为普及,[1](P5-8)具有极强的地域性和风格性;刀郎木卡姆作为新疆维尔木卡姆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乐舞艺术主要通过刀郎麦西莱普活动场合中所进行的表演来展现。举行活动时往往是以套曲的综合艺术表演形式,这种形式集中展现在刀郎木卡姆班社表演与民众参与过程中,换言之,麦西莱普可作为一种活动场合单独表演,亦可作为一种文化空间承载刀郎木卡姆的表演群体进行集体娱乐,这种娱乐性活动包含有歌词演唱、乐器演奏、舞蹈表演等内容。

民间自发性乐舞与官方组织的活动中,麦西莱普所营造的氛围与效果截然不同。在民间所举行的麦西来普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纪念、邀请、庆祝、聚会或某一类型的庆祝活动;在表演刀郎木卡姆过程中,不同民族的人在参与整场演出,能够在木卡姆歌词演唱、舞蹈表演过程,尤其是在参与过程中能够与之互动,并能够得到对方的一致好评,这种活动空间能够给人一种文化交流的互动性,能够在文化融合过程中注重内部文化的多样性。而官方层面所举办麦西莱普,是在特定表演空间中举行一种群体性娱乐活动,自上而下安排的“官方麦西莱普”,极大地变异了民间传统的麦西莱普,民间艺人失去自己自娱自乐的表演形式及自由,只是成为了一种象征性的符号被展示在大众面前,此时的麦西莱普己经丧失了其原生态的意义。现代化信息社会的浪潮下,社会对传统的麦西莱普赋予了一些经济意义,从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麦西莱普的穿模。潜移默化之中,麦西莱普这种传统的艺术形式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2](P131-135)

一、灵动随性:刀郎麦西莱普表演中的空间构设

相比较之下,麦盖提县刀郎木卡姆受关注较多,该县艾麦尔·吾斯曼麦等艺人所组成的民间班社在全国巡演,并对刀郎木卡姆的传播起到了良好的作用。盖提县所开设的职业中等学校设有木卡姆专业的班级和专业,所聘请的教师队伍中涵盖民间艺人班社成员。其授课目标要求既要培养出能够传承刀郎木卡姆核心濒危技艺的高素质艺术人才,又要提升学生的专业技能素养和理论知识的修养。这就要求在培养学生水平的过程中,艺人自身的专业技能与艺术视野也在不断提升。民间艺人随着表演空间的转变,会对自身的表演思想产生新的思考。“课堂化”的训练或表演方式会影响民间艺人的表演方式与演奏技巧。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会为“当地的音乐得到系统整理、规范和提高的机会,为‘木卡姆音乐现象’的形成提供了必然”[3](P19-21)。

为调查刀郎木卡姆乐舞艺术对民间文化的影响力度,笔者先后在麦盖提县的央塔克乡开蒙村、库尔玛乡红光村、尕孜库勒乡也克先拜巴扎村,岳普湖县巴依阿瓦提乡古勒巴格村,莎车县喀群乡、阿瓦提镇古勒巴格村,巴楚县阿纳库勒乡红海景区、巴楚镇友谊路社区,阿瓦提县文体中心等地的刀郎木卡姆乐舞文化区,在麦西莱普进行演出交流活动中进行对比分析,在活动过程中呈现出官方场合中刀郎木卡姆乐舞在民众中所具有的交流性。在观察过程中发现,在活动中民间艺人的表演与交流所带来的现场氛围与互动环节更加容易形成一种文化空间的交流过程,所带来的影响与效果往往更加显著。

央塔克乡是麦盖提县刀郎木卡姆民间艺人数量较多的乡镇,受到民间艺人玉素音·亚亚、艾山·努尔、艾海提·托乎提等人经常举办不同形式麦西莱普活动场面的影响,麦盖提县央塔克乡开蒙村麦西莱普大型场合活动过程中,民众参与公众性事件也较为积极,村民们非常主动地前来观看此次表演活动,希望能够观看在民众社会活动中这些“名人”的艺术表演,在活动过程中,表演者们能够运用自如的表演刀郎木卡姆其中的某一部套曲,一部套曲的表演过程中可分为乐曲演唱、乐器演奏与舞蹈表演,乐曲演唱与乐器演奏均属于技术技巧部分,在演出过程中需要有专门的人进行负责,而舞蹈部分没有硬性的技术指标,只需要能够熟知音乐节奏中的舞蹈步伐要求即可,在舞蹈表演部分过程中,在场民众能够自愿地参与活动过程中来,在双人对舞的过程中一人入场邀请某一人入场进行双人对舞,这种“邀请”的机动行为其实暗含出对方对你的欢迎程度;笔者在观察与体验的过程中,在舞蹈表演过程中如果双方认识的情况下,两人在对舞的过程中会有一种“眼神”的交流互动,在音乐变换节奏的时候会用眼神提示对方应该变换节奏,如果双方不是很熟悉的情况下,在舞蹈的过程中两个人基本上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与神情的交流过程,这种交流过程显示出双方在日常生活中的亲疏程度。

岳普湖县巴依阿瓦提乡古勒巴格村是刀郎文化村,由于古勒巴格村的民间艺人与民间班社组织并不像麦盖提县央塔克乡那样出名,组织方在古勒巴格村交流演出过程中,带给人最大的触动的是表演开始演前的准备环节,在开始之前,乐器演奏需要调制音色,古勒巴格村的民间艺人在调制刀郎乐器卡龙琴与热瓦普的过程中,可能是长时间没有使用过的原因,音准一直处于游离状态,麦盖提县民间艺人艾麦尔·依米尔主动前来帮助调试卡龙琴乐器,艾海提·托乎提大叔拿起自己的热瓦普与对方的乐器不断调整音高,在调试乐器过程中双方不断交谈着日常演出的趣事,刀郎艾捷克民间艺人艾山·努尔也在帮助当地的艾捷克艺人调试乐器的音色。笔者在麦西莱普活动过程中观察发现,在表演过程中演出形式和内容与其他地方麦西莱普并无太大的差别,在未正式进入表演前的环节值得让人寻味,双方的民间艺人利用在演出调制乐器的机会,彼此交流刀郎木卡姆演唱的一些细节或演出趣事,这些交谈虽然不是在舞台上表演内容的“切磋”,笔者认为:这些细致末梢的细节交流,能够反映出民间班社日常走动过程中的亲疏关系,这种关系并非是以演奏技术均衡反映,而是注重以情感为基础的内在交流。这种礼仪性在传统社会民众生活中,“重在引导民众人生意义和价值的自我实现和超越,它直接关联民众的情感生活,是一种最普遍化的生活形式,它对民众生活具有直接的人文价值教化意义”[4](P147-152)。

二、交融博然:刀郎麦西莱普表演中的空间向度

笔者在跟随刀郎木卡姆民间班社艺人表演过程中,目睹了有两名汉族民众在日常学习过程中能够掌握木卡姆歌词演唱与手鼓伴奏技术,并且在通过日常在民间的演出过程得到了民间艺人与观众的认可度。在演出过程中受表演场地或时间局限,一次性不可能有全部的表演者全部登台表演,表演队伍便利用分组的形式,将一个队伍分成若干小组,每个小组有一个“非遗”传承人为领队,队员还包括有初学者的年轻人,待演出时每个小组分别演唱相互对应的刀郎木卡姆的套曲,待下一个地点演出过程中在循环上演下一组的套曲,这样在表演过程中从观众的喜好反映程度预测到每组表演者学习水平的真实掌握能力。刀郎木卡姆班社队伍在麦盖提县各乡镇进行表演时,汉族学员在进行刀郎木卡姆歌词演唱与手鼓伴奏的过程中,民众在下面就开始议论纷纷,他们在惊奇能够有“汉族”人员将“我们”的木卡姆艺术演唱得如此具有表演力,同时也质疑舞台上这些表演者的面孔是否具有“模糊性”,即这些人是哪个民族成分多一些的问题?笔者在莎车县阿瓦提镇古勒巴格村观察到,在组织活动过程中表演小品时,民众们都非常惊奇这些“汉族”怎么能够将刀郎舞蹈文化表演得如此精彩,而在刀郎木卡姆表演过程中,舞蹈部分均会有汉族学员的面孔在场域中表演舞蹈,在与当地民众互动舞蹈的环节中并且能够非常娴熟,待节目主持人将刀朗木卡姆演出的初衷与目的告知当地民众:是将刀郎木卡姆处于一种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的环境中来,让每个人跨域种族(民族)的概念之上,以一种对文化理解的态度,以“有我而不排他的文化理念”,在实践中“以体验是前提、尊重是关键、欣赏是核心、包容是态度和方法”[5](P1-4+24),只有不断相互交流过程中才能将刀郎乐舞文化在不同的环境中、在互相欣赏过程中逐渐形成自我的艺术特色。

在麦盖提县央塔克乡进行田野调查时,笔者一行受刀郎木卡姆国家级传承人手鼓与演唱者玉素音·亚亚的邀请,去他们家中参加家庭性质的麦西莱普活动,由于是私人场合聚会活动,参加人员除了我们这些被邀请的“客人”之外,还有自发前来参加活动的民间艺人班社成员与邻里乡亲;家庭院落中逐渐聚集了前来参加麦西莱普的附近民众。在麦西莱普活动过程中,由于老人家在当地的名气较大,前来参加活动的人数较多,活动场地选在院落中,这也便于班社成员众多人数演奏、舞蹈场地表演与游戏活动的开展。在刀郎木卡姆演唱部分,从散序开始就给人一种“歇斯里底”的呐喊声,这种呐喊在歌词上简洁,与其他地区的木卡姆相比较而言刀郎木卡姆民间班社艺人表演时演唱风格“原始粗犷”[6](P40-43),这种自娱性的民间表演,是民间艺人们长期生活在所处的生态环境中,相对封闭、沙漠与绿洲造就了刀郎人粗犷狂野的性格,而这种演唱特点也呈现出刀郎人对生活的美好祈求,是一种生命的博然表现。

麦盖提县央塔克乡刀郎木卡姆民间艺人最为盛名,笔者一行在麦盖提县期间,玉素音·亚亚、艾山·努尔、艾海提·托乎提、艾山·塔力甫、热合曼·吾拉音、吐尔逊江、帕提古丽等这些民间艺人们出于一种礼节而在不间断地为我们所举行民间世俗社会中高规格的活动场合,据了解,有的民间艺人仅依靠家中几亩耕地与日常的零工活动维持日常的经济收入,一年收入为一两万元左右,而为我们举行一场麦西莱普活动,准备一只羊就需要将近两千元,笔者并非是要讨论民间艺人收入与消费的问题;民间艺人在固有的生活环境中,能够“力所能及”的为我们举行一场麦西莱普活动,这本身就足以说明出他们对待事情所具有的情感性,这种情感是在礼节的基础上所形成的一种升华。

三、质朴生息:刀郎麦西莱普表演中的空间活态

地区级刀郎艾捷克传承人艾山·努尔家中所举行的麦西莱普活动正直古尔邦节期间,艾山·努尔老人在家中宰了至少有5只羊准备过节,当天上午就开始在家中准备宰羊等一系列活动,饱餐之后便开始了麦西莱普。在艾山·努尔的院落中弹奏刀郎木卡姆套曲,民众在参与活动的过程中,往往是以舞蹈表演开始参与其中,在刀郎木卡姆套曲的第二部分木凯迪曼部分,在场的观众便开始了舞蹈入场表演,木卡姆套曲与刀郎民歌相互交叉进行,而舞蹈在整场活动过程中起到一种娱乐性的作用,是一种日常民众性的家庭娱乐式表演,舞蹈在体态上也是一种自由随意的步伐,动律与节奏呈现出民间质朴性。此次麦西莱普在特定的节庆过程中所举行的庆祝活动,“这种建立文化认同的过程,也是一种从个人到家、国、天下的文化体验过程。传统节日文化不仅联系着社会成员的生命历程和身心感受,也是个人与群体、小家与大家之间重要纽带”[7]。

笔者在莎车县考察过程中,通过当地文化馆工作人员的帮助,联系到莎车县表演刀郎木卡姆的村落,随行队伍中有玉素音·亚亚、艾山·努尔、艾麦尔·乌斯曼等民间艺人,老人们告诉我们,这个村落民间班社与他们是多年的老友关系,在很多次的演出场合中经常一起演出,这次一定要去“看看老朋友”,而为我们举办麦西莱普的场地是在一户农民家中,在当地民间艺人所组织的麦西莱普活动时,明显感觉到这种民间乐舞活动所透露出的民众质朴性,举办方为举行这场麦西莱普,在当天下午的时候就邀请民间艺人在家中的庭院中开始边自行组织活动边等待我们的到来,这种朴实的细节表现出当地民众的礼节,在举行刀郎木卡姆表演过程中,笔者发现这个民间班社成员除了弹奏卡龙琴的是一位年轻小伙子之外,其余人员均是上了年纪的民间艺人,班社中的老艺人看起来步入耄耋之年,与麦盖提县民间班社民间艺人对比而言,他们演唱的声色与技法虽没有很强的表演性与舞台表演能力,但举行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活动过程中,能够始终如一地将刀郎木卡姆不断循环上演。从现场的观众数量上来看,一个家庭院落中不断往里涌进的人群与不断加入表演中的“舞蹈演员”,致使表演场景中的氛围不断持续性的高潮迭起。

笔者询问所在村的干部时,他告诉我们之所以选择以家庭形式方式举办麦西莱普活动,因为这户人家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他们的男主人之前一直在弹奏刀郎热瓦甫,因为语言交流的问题,这个家的女主人拉过来能听懂维吾尔语的人给我翻译,她告诉笔者:“我嫁给我丈夫的时候十八岁,他大我十二岁,是因为我被他的音乐所迷恋了,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像现在这么好,结婚后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参加麦西莱普活动去表演刀郎热瓦甫,有时候为了参加一场麦西莱普活动需要走十几公里的路,但依然觉得很开心,得知你们过来之后,我觉得能在我们家中举办这样的麦西莱普活动感到非常高兴。”这家民众用很简单的话语表露出他们对麦西莱普的喜爱程度,对能够举行一场麦西莱普的重视程度,这种重视程度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正犹如我们在城市的生活中去参加某一重要的场合仪式活动那般隆重。

结 语

维吾尔族刀郎人利用麦西莱普活动空间,在举行活动的过程中将“口传”的劳动场景通过演唱的方式呈现出来,并印记在舞蹈表演动作流程中。通过举办活动的表演属性来看,这种民间自娱性活动能发挥着它自身固有的社会功能,如在举行活动时,通过游戏环节所制定的惩罚制度,就是告诫民众需遵守日常的行为规范。在表演方式上,乐器的多用途或多类型交替使用,在表演过程中能够弥补单一乐器的发声不足问题,发挥出这种综合性套曲的效果性。

从刀郎木卡姆的流传区域来看,无论是九套或十二套,套曲数量与演奏形式遵循着内在固有的方式,舞蹈表演不论在哪一部套曲演奏中都会有一种自动相匹配的适用性,这种表演上的差异是表演的生态因素特质所在。从表演场域来看,表演群体也会有一种逐渐变换性在其中,这种表演群体会随着刀郎“核心区域”的远近从而影响群体成员的多寡。刀郎木卡姆乐舞在麦西莱普活动中,经常性会通宵达旦的举行,他们是想利用这种活动空间以此延长白昼的时间,弥补日常见面交流的机会,在民间社会组织中,传达出当地民众的生活愿景,也恰恰具有能够维系族群内部关系的纽带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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