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新移民文学的道家思想书写
——以严歌苓小说《扶桑》为例

2021-12-01 04:11王艳文魏博茹
关键词:大勇扶桑严歌苓

王艳文,魏博茹

(燕山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一、 引言

北美新移民文学一般是指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从大陆移民到北美的华人作家所创作的文学作品,其作为华文文学创作的重镇,已历经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创作成绩斐然,包括严歌苓、哈金、张翎等诸多作家。作为出生、成长在中国,后来移民北美的作家群,当他们面临两栖身份的文化冲突时,自己的童年记忆和母国的文化根基在自觉或不自觉中影响着他们,“一个人对故土和母语的记忆,是一种时空都无法抹去的永久联系,一个作家离开故土母族、长期旅居海外会更加清晰地冷静地回望故土”[1]164。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有着丰富的内容和精神,对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格、思维模式以及文学哲理等产生重要影响。在全球化的当代语境下他们作品中的道家思想书写彰显出独特的审美张力,作为流散文学的代表,北美新移民文学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屹立在世界文学之林。目前学界关于北美新移民文学的道家思想书写研究日渐成为显学,如毋杉的《道家美学精神的丰富性表达——严歌苓小说的审美思考》、高梦的《论〈第九个寡妇〉中王葡萄形象里的道家思想》、苏曼的《从严歌苓小说〈第九个寡妇〉看道家生命观》、陈申明的《道家思想对加拿大华裔英语文学的深远影响》、徐燕的《试析北美华裔离散文学作品中的道家阴阳学说》、秦蔚的《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北美新移民文学与中华文化认同研究》,以及谢玲的《论严歌苓小说的道家文化底蕴》等。

作为北美新移民作家的重要代表之一的严歌苓,曾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编剧奖、美国影评家协会奖等多项大奖,她对于东西方文化魅力的独特诠释、浸透个人生活经历的人物形象、生动流畅的语言风格以及对边缘人物的人性关怀等,都散发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其作品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出版,受到了国内外读者和学界的关注,是世界文坛上颇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在一次采访中严歌苓坦诚表示中国文化对她的影响占到百分之八九十,其中道家文化对她的影响尤为显著,严歌苓的个体创作与北美新移民文学群体创作的共通之处就是母国的根在滋养哺育着他们,道家思想书写的创作在实现个人价值的同时也帮助他们求得了精神归宿。[1]168严歌苓的道家思想书写创作不是偶见的,她的作品题材多样、人物各异,但是母国的根一直在那里影响着她,如《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陆犯焉识》中的冯婉瑜等都显示出道家的追求生命意义和顺其自然的思想。她的作品《扶桑》曾被美国《洛杉矶时报》评为“年度十大畅销书之一”,该作品描写的是一个被骗去美国寻找自己丈夫却沦为妓女的年轻中国女子扶桑和唐人街恶霸大勇以及白人少年克里斯之间的爱情纠葛。严歌苓在这部作品中塑造了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物形象,彰显出她独特的文化思想内涵,以及她对人性、历史、社会的深刻反思。在以儒释道三家为主干的两千多年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浸染下,尤其是在道家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严歌苓的作品《扶桑》表现出深厚的文化底蕴,道家的贵柔、守善、敬畏生死、崇尚自由与自然等思想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三位主人公身上,小说《扶桑》作为北美新移民文学的杰出代表,其中的道家思想书写为作品增添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二、 扶桑——道家文化中女性柔与善的代表

严歌苓对道家文化的独特阐释映射到她对作品的人物刻画上,道家的阴柔、上善若水、知足常乐等文化精神在其笔下自然流淌出来。作家木叶采访严歌苓时曾指出:“(你)自己远离家乡,语言和身份在变化,但你实际在处理题材的时候,历史传统还在那里影响你。”[2]小说《扶桑》中的女主角扶桑就像是大地之母、柔情似水、温婉善良,是一个似乎拥有无限爱的力量的女人:她谦卑而高贵,尽管受到侮辱,面对社会上的暴力和丑恶,她仍然有尊严、有宽恕、也有同情。

扶桑的“阴柔”与“接纳”正是道家文化中女性观的表征。大多数人坚持“不甘人后,敢为人先”的原则,他们提倡积极进取的生活态度,然而老子认为人的欲望应该保持在最基本的范围内,秉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去生活,它可以保护我们免受贪婪和欲望所带来的直接伤害,使我们保持内心的平静。妓女从古至今都备受社会的冷眼,她们被贴上“贱”“骚”“俗”等有色标签。人们总是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她们,然而扶桑是万千妓女中那个最特别的。在小说中,扶桑多次被妓院老鸨转卖,但她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微笑着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她在书中是这样被描述的:“有人往你看,你慢吞吞对人一笑。你笑得那么真心诚意,让人觉得你对这个世道满足极了,你对这个看你的人中意极了。”[3]5

在几千年以前老子就曾告诉世人:“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4]30人们应该像水一样润及万物而不求回报。扶桑就是以水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各色各样的男人,这也表现出了她如水一般的柔顺和善良。在唐人街暴乱时,扶桑惨遭蹂躏欺凌,但她面对厄运像无形无状的雾,默默承受、淡然接纳。

扶桑善的宽恕实现了对大勇和克里斯的救赎。扶桑八岁定亲,十四岁与大公鸡拜堂成婚,遇上人贩子被拐卖到大洋彼岸,到美国后被卖到妓院沦为娼妓,其悲惨的人生经历不仅没有打垮她,反倒是她征服了以力量强势多次欺侮她的大勇和以文化强势意图拯救她的克里斯。老子在《道德经》里提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4]294刚强与柔弱并不总是意味着对立,二者之间可以相互转换,扶桑的柔弱虽然是被动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她的这种柔弱最后战胜了男性的刚强,她身上的善良和宽容拯救了克里斯和大勇,“扶桑是最温柔的女性,却令最凶悍的男性俯首;扶桑是最普通不过的东方女性,却令西方少年痴迷一生”[5]。

当少年时的克里斯初遇扶桑的时候,她对他来说就是一部待解的神秘东方神话,花汁染红的指甲、残缺足尖走出的婀娜步履、吹出呜咽曲调的洞箫、甚至嗑瓜子的神态都是那么的迷人。为了见到扶桑,克里斯可以逃课、可以违背父母的意愿穿越整个城市,看见了扶桑浓烈的富有异国情调的美丽,他为之迷倒倾慕,但又想拯救她,因为她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妓女。当克里斯想象自己是神话中的骑侠,拯救扶桑于水火之中的时候恰巧遇上大勇,他愤而举起手上的剃刀准备刺杀大勇,可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跪着的扶桑,跪着的她美得像一幅雕塑,柔和宽容、动人心魄。克里斯刺杀大勇的冲动被扶桑默默温暖的注视浇灭了。在那场针对华人的暴乱中,克里斯也曾犯下轮奸恶行,扶桑心知肚明,但是她却始终没有跟克里斯道破真相,就像大地母亲一样用宽容胸怀包容、原谅了他。克里斯从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开始直到暮年,一直把自己幻想成一个骑士,始终以为自己在解放和拯救这个苦难重重的中国妓女,岂知被拯救的却是他自己,他被扶桑的柔善和跪着的姿态所拯救。在克里斯人到暮年的一个夜晚,他仿佛又一次看见扶桑跪着的形象,他才最终明白需要拯救的是自己,而拯救者恰恰是自己想要拯救的人。

她那跪着的宽恕是他风烛残年时最动人的。他一生没有宽恕太多人和事。他善于在别人和自己身上发现罪恶,到老,他悟到他正直的一生是被一个妓女宽恕下来的。[3]242

而大勇则是扶桑一生之中注定兜兜转转绕不开的结。大勇—那个“人与兽之间的东西”,曾经烧杀抢掠称霸唐人街,可是遇上扶桑后,在扶桑的柔和善中,褪去了残暴凶狠的外衣,决心弃恶从善,把内心深处渴望得到抚慰的心袒露在扶桑面前。在人生路途即将结束,大勇戴着镣铐缓步走出牢狱,扶桑头上的大红盖头、送亲的人群和绞刑架对面的喜堂唤起了家乡的记忆,他思念家乡、思念家乡的母亲,他请求扶桑把自己的骨灰带回那个魂牵梦绕的家乡。扶桑在“跪着”的姿态中完成了对大勇的救赎,扶桑用宽容、隐忍、温柔的态度抚慰他,使他感受到人间的温暖与爱,此时的他不再是唐人街的恶霸。

扶桑,一个被迫沦为娼妓的女子,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没有像其他妓女要么年纪轻轻就殒命他乡,要么早早颜色败尽,而她以惊人的原始生命力活到了九十多岁。她的“阴柔”与“接纳”使得她面对生活的磨难淡然处之,天生具有一种“藏污纳垢”的接纳能力,“她就恰如大地。任人践踏,任物埋藏,它是真正的包藏万物,有容乃大”[6]。严歌苓笔下的扶桑,宛如一颗疾风中的劲草,坚韧顽强且淡定从容,散发出无限的母性魅力,她“藏污纳垢”,以跪着的姿态包容接纳世间万物,完成对人性的救赎,荡涤掉人间的屈辱。

三、 大勇——道家文化中尊生顺死生命观的体现

死亡是宇宙自然万物中的一个必然环节,是所有生命的最终归宿,也是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一个永恒的话题。道家思想齐同生死,对生与死的认知充满理性主义色彩,譬如庄子“鼓盆而歌”、陶弘景“炼形养生”等。“新移民作家所具有的双重生活经验,两种文化背景...决定了他们的写作与原乡、异乡的文化不可分割。”[7]严歌苓在小说中没有去刻意渲染死亡的悲剧氛围,相反,她持一种淡然超脱的态度。我们甚至可以在《扶桑》中,在大勇对死亡的关照与敬畏中读出一种特别的人性美与温情。

大勇对死者的“关照”是道家“无弃物”的承续。老子认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4]20也就是说大自然对天下万物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体现在生死观上,就是生死同等重要,死亡也值得被敬畏。大勇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杀人害命的狠角色。但是受道家伦理思想的影响,他十分重视死者的仪容是否干净整洁,不论是被白人虐杀的华人老苦力,还是被他杀死的白人大亨。

他认为死是最后一次登台亮相,并且是个永恒的亮相,一定不能丑。丑是不可饶恕的……因此被他留下的尸首都是体面干净的。[3]68

对于死于白人棍棒下的老苦力,大勇无法忍受看他死的那么惨,出于同情和对死者的尊敬,他清理了老苦力的尸体,为死者擦去血迹、拉直头发、去除脸上恐惧的表情,然后整理死者的穿戴,把他带回了中国工人那里。而为了恪守这份对死者的“关照”,在杀死白人大亨后,他甚至放弃了逃跑的最佳时机,最后被抓进监狱等待行刑。大勇对死者的敬畏正是道家“无弃物”的表现,死者也应该同样受到尊敬。

大勇把死亡看作是一种超脱,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回归。老子把死亡看作是万物的普遍规律,所以人的生与死也是一种自然的发展。庄子认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8]死和生都是一种自然规律,不会因个人意志而改变,自然安排好世间一切,世间万物都是遵循自然的发展规律。在《扶桑》的结尾处,大勇认出扶桑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几十年的作为精神归宿的妻子时,他勇敢地用实际行动赋予扶桑自由,保护扶桑不受白人欺侮而被送上绞刑架,但是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死,大勇无怨无悔,坦然接受。他的这种既不投降也不抵抗的有尊严的伏法,也赢得了狱卒们另眼相待。在大勇行刑之前,他跟扶桑的对话令人感动,原来那个在女奴贩卖市场残忍掐死女婴的恶霸已经消失,从前罩在他身上的丑陋外衣慢慢褪去,他好像回到了大洋彼岸的乡下耕田。

大勇看着这些,对扶桑说:别急,慢慢活,我等得及你。扶桑说:回头我送你回家。大勇说:一半撒海里吧。扶桑说:嗯。那一半呢?大勇沉吟一会儿:撒我老母坟上。[3]261

大勇死前的云淡风轻承载了其对生死的体悟,他像扯家常一样交代自己的后事,死亡对于他而言是一种超脱,在死亡中他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回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故土。老子在《道德经》第二十三章中写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9]严歌苓笔下大勇的死,没有眼泪、哀号、沉痛等悲剧的渲染,对于死她持一种淡然开放的态度,生命就是一个轮回,生死都是自然,大勇面对死亡的云淡风轻足以看出作者严歌苓的良苦用心。大勇是在与扶桑的喜庆婚礼后离开人世的,喜堂就搭在绞刑架对面,大勇牵着绣球,绣球牵着扶桑,猩红的鲜血与大红色的绣球交相辉映,随着生命走向尽头,道家的“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的思想跃然纸上。大勇这个人物的塑造折射出作家独有的文化内涵,作为北美新移民作家的代表之一,中西文化在她身上发生碰撞、迸发出奇特的火花,在吸收西方文化的同时,也在自觉或者不自觉中将道家文化内化并以自己的方式诠释出来,恰恰是这种尊生顺死的道家思想的书写,为这部小说增添了独特的审美张力,在“他者”文化映照下,道家文化愈发闪耀出独特的魅力,也许这也是该部小说被美国《洛杉矶时报》评为年度十大畅销书之一的原因吧。

四、 克里斯——道家文化崇尚自由和自然的象征

道家思想家们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并且歌颂自然,“自然”是其最基本的内核精神体现。人活在世间都向往自由,向往那种从身体到心灵的自由,自由既是人类的本质,也是一种超然的追求。庄子抛弃了世俗杂念,对自由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人生而自由,只是被自己和世俗的繁文缛节所桎梏住了,当现实与理想发生冲突,他提出了“逍遥游”。《扶桑》中,严歌苓笔下的克里斯多次尝试帮助扶桑获得自由,他自己也因追求自身自由而逃出父亲的监禁。

追求自由是克里斯至高无上的向往。克里斯初见扶桑时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从最初见面之前的偷窥到后来的频繁到访,克里斯什么也不做,只是看她吹笛子、绣花鞋、用牙敲瓜子、吃鱼头。扶桑就是克里斯的神话,她身上有着神秘的东方力量,她的举手投足以及简单的字句在他看来都曼妙无比,廉价的饰品在他眼里也极具神秘感,连她吹茶的动作都有一种母牛似的温厚,扶桑的一切对他都具有新鲜、异样的诱惑力。克里斯想把扶桑从妓院拯救出去、给她自由,他幻想着自己是一个勇敢的骑士,试图通过一切可能的方法使扶桑逃离那个充满罪恶和苦难的环境,将拯救困于水火中的扶桑看作自己的使命,拯救扶桑、还扶桑自由的想法是他作为人的本能之一。扶桑被救助会带走后,克里斯每周都来看她,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扶桑受到伤害,让她尽可能长时间地保持美丽,为了让扶桑获得自由而对扶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追求自由、尊重自由的自然本性,克里斯一生中“有一片无限的自由,那片自由中他和扶桑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他们那天堂的幽会”。除了想给扶桑自由,他的叛逆也正是自己对自由的向往。克里斯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多年来他既没有得到严肃冷峻父亲的关注,小说中也鲜少提及他的母亲,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他被扶桑身上与生俱来的女性气息所征服。克里斯十五岁时反抗父亲监禁而离家出走,这也正是他追求自由,不愿一味听命于父亲的体现。

克里斯对扶桑爱得“自然”。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4]95在老子看来人要顺应“自然之道”,并主张使用“自然无为”的方法来解决人们的痛苦和焦虑。道家坚持自然生存的观念,对于自然之欲应当尊重与满足。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男女都渴望拥有一种原始的激情,这是一种本能的需求,这是最简单纯粹的,无关乎金钱、地位和名利,这也正是严歌苓所赞美的。在《扶桑》中,对于一个妓女和不同嫖客之间的两性关系,她并没有加以指责和诋毁,而是以细腻的文笔描述出来,力图把人最自然的一面展现出来。克里斯是一个天真的小男孩,扶桑是一个特别的妓女,克里斯对扶桑的顺乎自然的爱始于“凝视”。初次见扶桑之前,克里斯就曾许多次藏在树影和墙影中看扶桑,甚至已经用小镜子细细地将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打量过了。第一次见扶桑时,克里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他藏不住眼里的好奇,扶桑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神秘的,他被扶桑所吸引,特别是当他看到扶桑的小脚时,这种迷恋尤其明显:

克里斯的眼睛马上跟到那两只若有若无的脚上。一切关于这只脚的谣传都在他眼前证实了。真的有如此残颓而俏丽的东西!…这哪里是人类的足?它们看去更像是鱼类的尾部;最敏感、最易受伤的生命跟梢。[3]11-13

从凝视扶桑的被裹成畸形的脚开始、到凝视扶桑露出的柔细温暖的肌肤、喝茶时的吹气动作、以及剪掉蜡烛芯、卸掉耳环等等,克里斯对扶桑东方美的喜欢自然展开,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新鲜充满诱惑,甚至扶桑的黑发都黑得“如同原始一样难以看透”。克里斯的“凝视”捕捉到了扶桑的女性美的怒放,从开始的猎奇顷刻间转换成了倾慕,扶桑就是他的神话,扶桑住的小小窝穴是他神话中的遥远东方国度,扶桑的每一个动作对克里斯而言都是女神的举手投足,充满神秘,使得他瞬间神智迷失。克里斯从十二岁到十四岁再到七十五岁,他对扶桑的好奇、倾慕乃至情爱,都是最原始的顺乎自然本真,虽然他在年少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对扶桑的感情,他只是任其自然地发展。克里斯对自己和扶桑的自由的追求以及对扶桑自然的爱,正好是道家的“顺应自然”思想的印证,尊重自然的爱和自由。严歌苓力图把人最自然的一面展现出来,她对人的自然本真的原始之欲是肯定的。严歌苓笔下的克里斯是其跨文化背景下对人性思考的结晶,虽然她移居海外,但是中国的根哺育她,使得她的作品在任何文化下都具有共情的审美张力,正如作家余华所说:“一个作家的力量——无论他身在何处,他的写作永远从根部开始。”[10]

五、 结语

在博大精深的道家传统文化的浸润和影响下,北美新移民作家的优秀代表严歌苓凭借自身丰富的人生阅历和跨文化的研究视角塑造出一个又一个丰富饱满的人物和作品,这些作品无一不透露出作家坚实的文化根基。无论是扶桑身上的“柔”与“善”,大勇身上展现出的对死亡的“关照”,还是克里斯身上的自由精神以及对情感的顺应,都为小说增添了深厚的东方文化底蕴,也折射出道家思想对严歌苓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严歌苓以华人的独特智慧和视角讲述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应该说她的富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作品具有文化的沟通、世界共情的审美张力,她作品中的道家文化书写是一道隽永而又瞩目的高光,充分说明只有富含深厚文化底蕴的作品在历经时间的冲刷和审视后才能永不褪色。北美新移民作家的道家思想书写为他们在异域文化中绽放出独特的魅力,没有被“他者”文化侵吞扼杀立下了不朽功绩,这些作家在激烈的文化身份碰撞下徘徊在原乡与异乡,描绘出一幅幅“寻根图”,他们的作品在世界文学的浩瀚海洋中宛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他们笔下的人物是“有根的世界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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