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波
陈文烛,字玉叔,号五岳山人,湖广沔阳(今湖北仙桃)人,一生仕途平顺,卓有政声。嘉靖四十四年(1565)中进士后,被授予大理寺评事,历寺副、寺正。隆庆四年(1570)出任淮安知府。万历二年(1574)迁为四川提学副使,五年(1577)升任山东左参政,转漕储参政。八年(1580)丁父忧归,十一年(1583)起复为四川左参政,终官南大理寺卿,致仕归,年六十岁而卒。陈文烛生平有爱石癖,谢政里居之后建五岳山园,日率诸友唱和其中。他平生交友广泛,其来往友人中不仅有谢榛、王世贞、吴国伦、徐中行等复古派巨匠,也有茅坤、归有光等“唐宋派”大家。其现存比较完整的诗文集有《二酉园文集》十四卷、《二酉园诗集》十二卷、《二酉园续集》二十三卷,另有单行本《五岳山人尺牍》十七卷、《二酉园尺牍选》二十卷、《淮上诗》四卷。
目前学界对陈文烛的研究少之又少,专门探讨陈文烛及其诗歌的著作尚未出现,有关他的学术论文也只有寥寥几篇,其中有部分论文是在探讨其他话题时提及陈文烛。事实上,陈文烛及其诗文在明代隆庆、万历时期就已受到当时文坛大家的关注。
关于陈文烛的生平,其姻亲费尚伊作有《南京大理寺卿陈玉叔先生墓表》一文,是现存较为细致记述陈文烛生平的文章,从中可以一窥其生平大略,但该文对陈文烛的家世生平、仕宦、交游等情况的记述并不十分全面。龙膺有《岳祝篇为大廷尉陈五岳翁六十寿》《祭陈岳翁文》,前者提及陈文烛谢政家居之后的里居生活,后者对于考证陈文烛的卒年具有很大的价值。王世懋有《送陈玉叔督学四川序》,评其为人“内不城府,外不崖町”〔1〕,并介绍了陈文烛在淮安知府任上的政绩。另,《明诗综》《楚风补》《(光绪)沔阳州志》亦概述其仕宦经历,简要说明其生平信息,但大都记录简略,大同小异。乾隆《淮安府志》记载了陈文烛在淮安知府任上的政绩。
关于陈文烛的生卒年问题,目前尚无确论,但有以下几种说法:(一)谭正璧主编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载其生卒年不详,约万历八年前后在世,这是一种很模糊的表达;(二)王学范主编的《王世贞抚郧诗文集》,载其生年为1525年(此疑为其兄陈文燮生年),卒年未注;(三)洪湖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写的《洪湖县志》谓其生于1542年,卒于1609年,而根据陈文烛同时代的李维桢《祭陈大理》一文,知陈文烛得年六十,因此《洪湖县志》的错误记载显而易见;(四)傅璇琮主编的《中国诗学大辞典》载其生年为1535年,卒年未标。陈文新主编的《中国文学编年史》(明中期卷)也采此说;(五)现在普遍采用的说法来自刘烈学先生《陈文烛与〈二酉园集〉》一文,这是国内第一篇以陈文烛为考察中心的单篇论文,首次考证了陈文烛的生卒年〔2〕。刘先生考证其生卒年依据的材料主要是费尚伊《市隐园集》中的三篇文章,即《寿大廷尉陈玉叔先生六十序》《故礼部仪制司主事陈立甫行传》《南京大理寺卿陈玉叔先生墓表》,得出的结论是陈文烛生于嘉靖十四年(1535)四月初八,卒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享年六十岁。但是这一结论还有待商榷。此外,该论文还对陈文烛的生平事略作了一个大致梳理,并对他的亲友和著作作了一个简单介绍。鉴于之前学术界没有专文论述陈文烛生平及著作,所以该篇论文具有一定学术价值。杨钊的《陈文烛督学四川兴学严教考》一文则对万历时期任四川学政的陈文烛在蜀地四年的行实作了考察,主要介绍了陈文烛在蜀期间兴学造士、整理典籍、培修巴蜀文化遗迹等文化活动,对我们了解陈文烛在蜀地的活动有重要意义〔3〕。
当代一些关于地域群体作家的研究成果中也有涉及陈文烛的相关内容。刘芳《明代湖广作家研究》和张晶晶《明代湖广作家作品研究》两篇论文都对明代的湖广籍文人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刘芳《明代湖广作家研究》在第五章“复古变调——明后期湖广作家之一”第三节“陈氏父子”中、张晶晶《明代湖广作家作品研究》在第四章“复古风尚下的湖广文坛(二)”第二节“京山高氏与沔阳陈氏”中都对陈文烛的生平、交友、著述、诗文风格进行了介绍,但都浅尝辄止,未对陈文烛进行深入研究和挖掘。不过,张晶晶《明代湖广作家作品研究》在论文下编中对陈文烛的作品著录情况和作家传记资料进行了搜集整理,这为我们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许多资料便利。陈坤的论文《明代四川提学官研究》在第四章“明代四川提学官政绩与评价”第三节“四川提学官督学与选才”介绍了陈文烛任四川提学官时化育士子的政绩以及他对蜀中多处杜甫寓居草堂的修培题记。
另外,有部分学者在研究同时期其他作家时介绍了陈文烛的情况。因为这一类研究都不是以陈文烛为中心对象,所以在论及陈文烛时,或简介其生平,或简考其交游,但是仍然为我们进一步研究陈文烛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资料,亦大有裨益。如朱荣所《谢榛行实交游考论》介绍了谢榛与陈文烛的交游,但未标注其生卒年。周军《金銮及其著述研究》在第二章第二节“金銮交友考略”中论及金銮与陈文烛的交游,说陈文烛生卒年不详,对他中进士的时间也标注错误。汪惠民《皇甫四杰研究》在第二章第二节“皇甫汸交游考”中介绍了皇甫汸与陈文烛的交游情况。严艳《吴国伦诗文研究》在第二章第二节第一小节“吴国伦与楚地文人交往”中论及吴国伦与陈文烛的文学交游之事,但介绍陈文烛时生年标错、卒年未标。牛飏《王寅及其文学研究》在附录《王寅年谱简编》中介绍了王寅与陈文烛的诗歌唱和情况。阚彬《立教当世、交游天下——论赵贞吉的教育活动与社会交往》在第五章“赵贞吉的交游群体——后生子弟”第三节专节介绍了赵贞吉与陈文烛的交游之事。另外,目前学界出现了许多明代中后期重要作家的年谱,如《王世贞年谱》《吴国伦年谱》《徐中行年谱》《王世懋年谱》《吴承恩谱传》《屠隆年谱》《胡应麟年谱》等,这些年谱或多或少都记载了谱主与陈文烛的交游及诗文唱和情况,对于研究陈文烛生平、交游很有参考意义。
陈文烛一生擅诗能文,作序跋、写游记、赋诗歌,笔耕不辍,乐此不疲,故其著述宏富,李维桢称其“所撰《二酉集》累数百卷”〔4〕。目前,陈文烛的著述除《二酉园文集》《二酉园诗集》《二酉园续集》等为较为完整的诗文集外,还有不少著作或散见于各地图书馆,或夹杂在各种史料记述中,散佚、残缺比较多,只能在零散书信、序跋、后记中窥其面貌,甚为可惜。查阅现有的明清私人藏书目录,目前仅有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著录陈氏著述:《二酉园文集》十四卷、《二酉园诗集》十二卷;《五岳山房集》囗卷、《二酉园续集》十三卷;《淮安府志》二十卷,万历癸酉修。另外,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言陈氏有《五岳山房集》数十卷。
《中国古籍总目》收录陈文烛撰著11种,其中集部收诗文别集8种:(一)《二酉园文集》十四卷、《二酉园诗集》十二卷、《二酉园续集》二十三卷(现存两种刻本,一种是明万历十二年龙膺刻本,中国台湾图书馆有藏,南京图书馆存《二酉园文集》,日本内阁文库存《二酉园文集》《二酉园诗集》;一种是明万历蒹葭馆刻天启三年陈之蘧续刻本,国家图书馆及上海图书馆有藏,中科院存《二酉园文集》《二酉园诗集》);(二)明隆庆间刻本《淮上诗》四卷,国家图书馆藏;(三)明万历间蒹葭馆刻本《二酉园诗集》十二卷,上海图书馆、清华大学图书馆、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中科院等有藏;(四)明万历十六年序刻本《二酉园续集》二十三卷,北京大学图书馆藏;(五)明万历间刻本《五岳山人后集》十一卷,浙江图书馆藏;(六)明万历十三年张淳刻本《五岳山人尺牍》十七卷,国家图书馆藏;(七)《二酉园尺牍选》二十卷(现存两种刻本,一为明万历十三年建宁张氏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一为明万历十九年刻本,华东师范大学、安徽博物馆藏);(八)明林懋和撰、明陈文烛辑、明万历十三年陈文烛刻本《林双台先生诗选》九卷,中国社科院文学所藏。史部收2种:(一)明郭大纶修、陈文烛纂、明万历元年刻本《淮安府志》二十卷,天一阁藏,北京大学图书馆有抄配本;(二)明陈士元编、陈文烛增补《史书论纂》四十卷,明万历十三年建阳知县何必麟刻本,中国台湾图书馆藏。子部收一种:明万历元年刻本《淮南子选》一卷,上海图书馆藏。比照《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可以发现,《中国古籍总目》收录的有关陈文烛著述不仅包含了《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所收部分,还收录了《史书论纂》四十卷,这是《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未著录的。同时《中国古籍总目》还收有同本异刻的版本,这在《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是被分开著录的,需要我们注意。
日本《内阁文库藏明代稀书》第2489册著录明林懋和撰、陈文烛编、明万历十七年序刊《栎寄集四卷 续一卷》。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39册收录陈文烛三集一体诗文集《二酉园文集》十四卷、《二酉园诗集》十二卷、《二酉园续集》二十三卷,这是现存较为常见的版本。其中《二酉园文集》为南京图书馆藏明天启三年陈之蘧重刻本,此集前先有万历甲申(1584)汪道昆、万历戊子(1588)王世贞《二酉园集序》二篇,此二序《二酉园续集》卷前同有收录。在考察其他单行本的《二酉园文集》后,我们发现并无此二序。同序而现于两处,大概是因为此《二酉园文集》与《二酉园续集》并不刻于同时,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收录时将其作为全书的总序,没有删掉续集前的序文,是为了保持古籍的原始面貌。《二酉园文集》卷前在汪道昆、王世贞《二酉园集序》两序之后,另有隆庆壬申(1572)王世贞、隆庆庚午(1570)归有光《五岳山人前集序》和万历己卯(1579)汪道昆、归安茅坤(未署时间)《五岳山人后集序》四篇序文。据《二酉园续集》后所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载:“文曰《五岳山人前集》《五岳山人后集》,王世贞、归有光、汪道昆、茅坤序之,后总编为《二酉园文集》,道昆、世贞又序之。”〔5〕可知此《二酉园文集》应由《五岳山人前集》《五岳山人后集》合编而成。《二酉园诗集》为北京图书馆藏明天启三年陈之蘧重刻本,据《四库提要》言:“其诗分八集:曰《汉阴诗》、曰《廷中诗》、曰《淮上诗》、曰《嵩和诗》、曰《西蜀诗》、曰《东岱诗》、曰《金焦诗》、曰《黄蓬诗》。陈思育、王乔桂、皇甫汸、袁福徵、黄省曾、沈明臣、李先芳、孙斯亿、任瀚、高启愚、熊敦朴、陈宗虞、曾可耕、吴国伦、方沆、黄一正、李维桢、屠隆、周光镐,十九人序之。”〔5〕此集由陈文烛婿龙膺进行分体重辑,合刻为十二卷,后又由陈文烛之孙陈之蘧重刻。该集共收诗一千四百余首,在各卷卷前目录中仍然标注出原本所谓“汉阴诗、廷中诗”等等的分类情况,但是并无十九人诗序。《二酉园续集》为北京图书馆藏明万历刻本,据《四库提要》言:“无当时名士序,惟之蘧(按:陈文烛之孙陈之蘧)自序之,又与文烛之婿龙膺各为一跋”〔5〕,今集中序与跋均不见。国家图书馆也藏有三集一体的版本两种:一种版本为完整版19册装,1-6册为《二酉园文集》,7-13册为《二酉园诗集》、14-19册为《二酉园续集》,三集的排列顺序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相同,考察其各集内容,也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所收版本没有区别,所不同的是前后序跋的差异,《二酉园文集》卷前无汪道昆、王世贞的《二酉园集序》二篇。《二酉园续集》前有天启五年陈之蘧《重刻二酉园续集引》,卷终有龙膺万历甲申《跋》及陈之蘧天启癸亥《二酉园集跋》,由此可知,此应为《四库提要》所言之版本;另一种版本为残缺版22册装,三集排列顺序是1-6册为《二酉园诗集》(存1-6卷),次7-12册为《二酉园文集》(存1-9卷),最后13-22册为《二酉园续集》1-18卷,此版本除缺卷外,序跋情况及各卷内容与国家图书馆完整版并无二致。
另外,其单行本也见于各图书馆,其中国家图书馆藏《二酉园诗集》十二卷,明万历间蒹葭馆刻本,六册装,卷前先有汪道昆、王世贞《二酉园集序》二篇,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同,又有陈思育、王乔桂等十九人为各集所作之序,此应为《四库提要》所言之版本。国家图书馆藏《淮上诗》四卷,万历二年(1574)刻本,两册装,卷前有万历二年李先芳、隆庆六年(1572)孙斯亿撰《淮上诗序》两篇;卷后有隆庆六年沈明臣撰《淮上诗后序》。国家图书馆藏《五岳山人尺牍》十七卷,明万历十三年张淳刻本,18册装,卷前有万历十三年(1583)王世懋、十四年王稺登撰《五岳山人尺牍序》两篇;卷末有万历已酉(三十七年)陈汝璧《跋》。浙江图书馆藏《五岳山人后集》十一卷,明万历间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二酉园尺牍选》二十卷,明万历十三年建宁张氏刻本,另有万历十九年刻本,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安徽博物馆藏。目前学术界还没有人对陈文烛的著作进行较为详尽的整理。
明代私人刻书现象非常普遍,万历年间,文人士大夫之中刻书的风气已经相当流行。陈文烛除官员、文人的身份外,还是一位重要的刻书家。其所主持刊刻的本子中,就目前可知,经、史、子、集都有涉猎,刻书内容丰富多样,但是具体的刻书数量各家的统计并不完全一致。《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陈氏刻书四种;《明代版刻总录》著录陈氏刻印之书五种;《全明分省分县刻书考》著录陈氏刻印之书七种;《中国古籍版刻辞典》著录陈氏所刻之书九种,另有抄本一种。另外,笔者通过考察《二酉园文集》《二酉园续集》《五岳山人尺牍》以及陈氏友人的相关著作,从中也找到一些其刻书活动的蛛丝马迹。这些著作中的不少序文多处出现“拙刻”“董梓事”“属余序而梓之”“董剞劂之役”等字样。可以说陈文烛的刻书远远不止目前所著录的这些数量,还有许多未发现的文献资料需要我们细心查找。
陈文烛的诗文创作在明代已受到人们的关注,较早关注陈文烛诗文成就者主要有王世贞、王世懋、吴国伦、茅坤、胡应麟、詹景凤、胡维霖等人,他们或为其诗文集作过序文,或是评价过其诗文特色,这些都是研究陈文烛创作不可或缺的资料。
对于陈文烛的诗歌,王世贞在为其写的《二酉园集序》中做了如是评价:“简而裁,直而纡,淡而不厌,悠然有治世之音。人咸谓先生古诗出建安,近体过钱、刘,文或左史、或昌黎、庐阳,不可以蹊迳见轨辙”〔6〕。吴国伦称:“今玉叔亲履其地而抉其奇,俨乎若见孔子车服器物而闻金石丝竹之音,即天门云网与秦松汉柏诸异迹,日荡于胸而寓于目,学诗之道于是乎?”〔7〕周光镐序其诗曰:“选体有建安风力,近则天宝大历,直肖少陵神骨。”(1)周光镐《黄蓬诗序》,收入陈文烛《二酉园诗集》卷首,第6页,明万历间蒹葭馆刻本。胡维霖《墨池浪语》诗评卷二《明诗评五》指出:“陈五岳如玉盘露屑,清甘可人。”〔8〕詹景凤《詹氏小辨》卷三十九指出:“玉叔才大气雄俊,大有风韵,识通敏而该,倚马数千言立办,应资新徹若净明珠,斯班、杨庶几矣。”〔9〕胡应麟《诗薮续编》亦称其“诗文清婉典饬,居然汉、唐间名家。”〔10〕《湖北诗征传略》评其诗:“五律气力健举,足以颉颃七子。”〔11〕茅坤评价陈文烛云:“其所著诗歌之辞,大者杜少陵,次者高、岑间,又稍稍与欧阳文忠之碑醉翁、苏长公之赋赤壁略相似,风流藻雅,照耀江海。”〔12〕李腾鹏《皇明诗统》卷三十一评:“予谓近时人多趋浮靡,此公少为典实。”(2)李腾鹏《皇明诗统》(卷31)32页,明万历十九年刻本。而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则给出了完全相反的评价:“烦芜剽拟,王、李之下流也”〔13〕,完全是批评的态度。总体来说,当时文人对陈文烛诗歌的评价褒大于贬。
对于陈文烛的散文,王世贞《五岳山房文稿序》称:“玉叔文,亡论所究极,庶几司马左氏哉!不屈于其意以媚法,不骫骳其法以殉意,裁有扩而纵有操,则既亦彬彬君子矣!”〔14〕“彬彬君子”可以说是很高的褒奖。另外,他在写给陈文烛的信中又称赞其文“实自正宗,发以竒藻,意融法中,不出法外。汪李之后,罕见其比”〔14〕。王世贞认为陈文烛的文章很好地处理了“法”与“意”的关系,相互融合,不偏废其一。散文大家归有光也倾心于陈文烛的文章,他在《五岳山人前集序》中云:“余固鄙野,不能得古人万分之一,然不喜为今世之文,性独好《史记》,勉而为文,不《史记》若也。玉叔好《史记》,其文即《史记》若也”〔15〕。汪道昆也很推崇陈文烛的文章,认为:“怏怏乎成作者一家之言,是犹沿淮海而龙门,即太史迁可旦暮遇也”〔16〕。三位文坛大家都不约而同认为陈文烛文章深得《史记》真传,可见他的散文创作的确学习了《史记》。陈文烛自己也说他少读《史记》,多次表达了对《史记》的喜欢,但是他反对文学创作中的蹈袭模拟,指出:“至于文章,患在模拟。秦汉之文,不同于战国;战国之文,不同于春秋;春秋之文,不同于六经;后之号大家者,驰骋竞胜,如孙吴角战耳”〔17〕。
当代部分研究者认为陈文烛的诗风偏于复古一脉。张晶晶《明代湖广作家作品研究》将陈文烛放在“复古风尚下的湖广文坛”一章中进行介绍,指出其集中存在大量的拟古之作,诗风如复古派作家一样以追求古雅宏阔为主,最后的结论是其诗虽袭“七子”之风,但“和平蕴藉”,自成面貌。刘芳《明代湖广作家研究》一文将陈文烛放在“复古变调——明后期湖广作家之一”这一章节中进行分析,认为陈文烛虽然与“后七子”唱和极多,但他对于七子派“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诗文主张并未持全然接受的态度。刘芳从两个方面来分析陈文烛的“复古变调”:一方面陈文烛反对文章的蹈袭模拟,认为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文章,他这种将时代特征纳入到文学鉴赏的理论,与“后七子”相比无疑是进步的;另一方面,陈文烛较重视诗歌的现实功能,这表现在他推崇《诗经》中的“风诗”。尹恭弘在《中国文学家大辞典》“陈文烛”词条下介绍说他的诗模拟痕迹较重,创新之作甚少。对于陈文烛的散文,仅有薛瑾《〈史记〉与复古派盟主王世贞》一文介绍司马迁及《史记》对陈文烛的重要影响,认为陈文烛的文章上接复古派之“文必秦汉”的文学主张,下接浑然天成、充满才情意趣的文学,并且指出陈文烛一方面把《史记》应用到实际吏治中,另一方面把司马迁“文章得于万里游”提到平生计划中。
陈文烛与王世贞过从甚密,与复古阵营中的许多人也都交往密切,王世贞所命名的“诸子”中有许多楚地文人,但陈文烛并没有被纳入到复古阵营之中,可见王世贞并不认为陈文烛文学创作的主体倾向是复古的,所以不管是明人还是当代研究者把陈文烛纳入到复古派,都是有失偏颇的,这就需要后来者研读其具体作品时作出自己的判断,不能人云亦云。
目前,关于陈文烛的相关研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不管从广度上还是深度上看,这些研究都稍显不足,全面的、系统性的研究成果少之又少。具体来说,对陈文烛的研究主要存在以下问题:
第一,家世生平、交游研究。现今对陈文烛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此,但是这方面的研究挖掘叙述还不够全面翔实。在其生平研究上,对其生卒年的界定众说纷纭,尚无定论。在其交友研究上,陈文烛进士出身,任职中央及地方各个部门,与同年、同僚之间的交流十分频繁。不仅如此,陈文烛在读书、做官、谢政的不同时期与各地文人名士交游颇多,或诗酒倡和,或互遗尺素。但就目前对他的交游研究看,缺乏完整性和系统性,只能从对其他人物的研究中了解其零星的交友情况。
第二,对陈文烛的著作和刻书活动缺乏必要的关注。陈文烛博学好书,工古文、诗词,一生创作颇丰,而且他在各地任职期间喜好游览名山大川,这为他的文学创作带来了很多灵感,留下了不少优秀的作品,这就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来挖掘它的价值。另外,他还是一位优秀的刻书家,一生刻书多达十几种,经史子集都有涉猎,这也需要进一步的考证梳理。
第三,对陈文烛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成就欠缺系统分析和客观总结。已有对陈文烛文学创作的研究大多都只提及他宗师“后七子”,诗风带有复古气息,因而将他视为复古阵营中的一员,未能注意到其诗歌创作中的新变,这还远远不够。全面、深入地对陈文烛存世著作进行研究,较为公允地分析与归结其文学创作和成就,进而比较客观地评价其贡献、地位及影响,是今后需要努力的方向。
综上所述,学界关于陈文烛生平和交游方面的研究取得了初步成果,但从整体性和深度上看,陈文烛及其诗文作品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首先,陈文烛的诗文集尚未被整理,随着新的文献资料的发现,其年谱、交游考、著述考、刻书考等文献学方面的基础工作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其次,在对陈文烛进行文献考证的基础上,对其作品进行分类研究,并概括其文学思想,将陈文烛及其作品的研究提升到更高的层面,并客观定位陈文烛在文坛上的地位,也具有很大价值。最后,通过对陈文烛的研究,为学界进一步梳理明代中后期文学思潮的嬗变提供新的材料和视角,也是值得尝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