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蓉 王悦颖 刘 琼 邵阳学院文学院
“跳鼓坛”是新宁八峒地区的一种祭祀盘王的仪式,俗称“打鼓堂”“庆盘王”。传说在远古时代,瑶民在乘船漂洋过海的途中遭遇暴风巨浪,船只在风浪中迷失了49 天。在濒临绝望之际,瑶胞许下大愿,祈求瑶族始祖盘王保佑受难子孙平安。许愿不久,风暴停止,海上恢复正常,瑶民获救了。后人发现这天是盘王的生日——农历十月十六日。此后每年这天,瑶族百姓都要身着瑶族盛装,欢聚一堂庆祝盘王节[1]。
在新宁八峒瑶区,还盘王愿祭祀仪式被称为“跳鼓坛”,而在其他瑶系,瑶人把还盘王愿仪式称为“祭盘王”或“调盘王”。北宋时期,八峒瑶民的先祖奋勇御敌,辗转来到这里。他们伐林开山、耕地划田、辛勤劳作,开创新生活。八峒瑶民们定居后,为纪念祖先开拓创新、泽福子孙的精神,以盘王为最崇高的神祇,形成了三年一次为期三天的小庆、七年一次为期七天的大庆的“跳鼓坛”祭祀习俗。
原汁原味的“跳鼓坛”祭祀仪式一般为七天七夜,而目前保存下来的祭祀仪式只有三天三夜。在一年的谷雨节过后,八峒瑶族人一起商议“起款”事宜,随即以黄榜形式宣告祭仪事项。由主持法师在八峒竹林地中选定一块靠近山岭和水流的“鼓坛地”,再由辅助法师选定三根浓绿挺拔的鲜竹为祭坛的支架,用稻梗把三根竹子的顶梢用力捆扎成一座人字形的“竹寮”,还用36 根竹椿和72 根藤索分别形成围场、围禁,在东、南、西、北方位留空为门,法师指定三块神石并放上鼎锅形成祭台,祭坛中立竹王及众神像,祭祀即可开始。
“跳鼓坛”祭祀仪式有五个阶段,由掌坛法师主持,按空间方位依次进行。先由法师引领首士、舞者、歌者从东门进入祭坛,舞队模拟瑶民日常劳作形成表演,舞毕转入南门,此为“东庆”;从南门入后,法师率舞队作九九八十一转,成秧苗狩猎状,俗称“勾脚”,该阶段为“南走”;接着舞队转入中坛,表演瑶族百姓的婚恋爱情,此为“中盘”;再转至北门,演绎男女欢好舞,称“挂脚”,此为“北挂”;最后为“西拐”,即转入西门,舞队表演子孙繁衍之舞,青壮年男女扶老携幼,往来徘徊,佝偻老人,手拄拐杖,步履蹒跚,俗称“拐脚”。“跳鼓坛”熔瑶歌、瑶舞、瑶乐与祭祀艺术形式于一炉,表现了八峒瑶民们劳作生产、男女相爱、结合孕育、子孙满堂、驾鹤西去的整个生命历程,是八峒瑶族原始文化的集中体现。
作为新宁八峒瑶族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跳鼓坛”仪式极具地方特色,有着浓厚的地域色彩和民族色彩。“跳鼓坛”仪式是该地区人民传承文明文化的一种形象而有效的方式[2]。从这些特征中我们能够窥探到夜郎地区的独特文化,可以探析当时当地人民的日常生活与文化信仰。
一是祭祀主神的开放性。相较于远古夜郎国夜郎自大的封闭意识,八峒“跳鼓坛”体现出瑶民们开放与包容的特性。在“跳鼓坛”祭祀仪式中,祭祀的主神不是盘王,而是夜郎竹王。盘王仅仅是人们在祭祀竹王的时候在祭坛上享用香火的诸神之一,不仅如此,盘王在祭坛上的神位排在傩公傩母、梅王峒王、三峒蛮王之后。这是八峒瑶族“跳鼓坛”独具特色之处,也是它区别于瑶族祭盘王之处。
二是祭神本质的世俗性。“跳鼓坛”祭祀的诸神都是充满食欲和色欲,杂糅着神性、人性与兽性的原始神,在他们身上,我们完全看不到祭盘王中无法高攀的威严神圣,甚至连他们所祭祀的主神竹王都是如此。这似乎与我们想象中高洁神圣的祭祀仪式截然不同,但这正显示出“跳鼓坛”中古夜郎文化的世俗性与人情性[3]。
三是祭祀仪式的烦琐性。“跳鼓坛”的祭祀场所必须选在依靠山水的竹林深处,人们用竹子搭成祭坛,用竹篾扎出诸神,以竹笋外壳为衣,用竹器做成祭器,用山野味谷酒做成祭品。这些烦琐的仪式正是八峒瑶族先祖原始生活的真实写照。新宁八峒地区瑶族人民用这样的仪式追忆先祖,延续地方民俗文化。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将独特的地域文化传递给一代又一代。
四是祭祀内容的现实性。“跳鼓坛”的祭祀内容主要表现了瑶族先祖从生产生活、男女相爱、交合繁衍,直到老年驾鹤西去的整个人生历程。在祭祀过程中,法师吟诵歌唱的大部分巫歌咒词,传颂的是开天辟地、人类起源、竹王降世、民族迁移、历史重大事件、畋猎耕作、人神相恋等多姿多彩的故事。这既展示出八峒瑶族人民的原始朴素的人生观、世界观,又涵盖了大量古夜郎文化的独特特征。
通过对“跳鼓坛”仪式四个特征的探究分析,我们能清楚地看出“跳鼓坛”仪式的独特之处,通过这些独特之处,我们能感受到该地区独具地域色彩的民众心理——神并非神圣不可侵犯,神也有欲望,在他们身上既有高洁的神性,又充满着欲望的人性与兽性[4]。与此同时,我们能推测到历史上该地区先祖的生活方式,感受到优秀的民俗文化并将其传承下去。
“跳鼓坛”祭祀仪式有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笔者将通过分析“跳鼓坛”仪式中舞蹈部分的腿部屈弹、拧身、前弓、高矮桩四个主要的舞蹈姿势来探析瑶族先祖的生活状态与当时的社会状况。
首先,腿部屈弹是“跳鼓坛”仪式中最为经典也是最常出现的一个动作。舞者通过将自己的膝盖不断地上下起伏以实现腿部的屈弹,或是原地屈弹,或是移动屈弹。这是由于该地区的人民常年生活在山涧之中,他们在爬坡、下山或者是在生产生活中挑着重担、背着背篓的时候,膝盖都会不断地产生弯曲和颤抖。经过长时间的这种劳作生活,他们就形成了这样的肢体记忆,并且将这种肢体记忆化作舞蹈动作用在祭祀仪式中,同时体现出瑶民的勤劳与生活艰苦。
其次,拧身这一动作在瑶民的日常生活中更是常见。当人们在山路的狭窄之处相遇时,他们会侧着身子礼让对方,表现出八峒瑶族人民谦虚、恭谨的美好品质,同时体现着八峒瑶族祖先对后世子孙导德齐礼的祖训。除此以外,该动作还源于人们在肩负重物时通过拧甩的动作将物品换到另一个肩上。这一日常举动彰显着八峒瑶民们有着健硕的体魄与蓬勃的生命力。
再次,前弓这一动作有着双重的民俗内涵。瑶民们在劳作中上身常呈现压低肩部向前弯腰的形态,并且伴随着腿部的频繁颤抖,不仅表现出人们身负重物,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还表现出了当时在统治阶级的欺压下,人们所遭受的压迫,生动形象地表现出人们的艰辛生活,将旧时当地人民面临着生活重压和统治者的剥削压迫这一悲惨遭遇表现得淋漓尽致。更为重要的是,这一舞蹈动作还表现出人们虔诚地求神拜神,祈求得到神明的庇佑。舞者通过前弓的身形姿态、垂下来的肩膀及屈弹着的膝盖这样一种身姿,给人以威严庄重的神圣之感。
最后,高矮桩这一动作体现了该地瑶民隐忍自制、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高矮桩是“跳鼓坛”祭祀舞蹈中常用的一种舞蹈动作,在长鼓舞中尤为典型。该舞蹈动作灵活多变,高桩与矮桩之间需要舞者腿部强大的控制力和平衡性来进行大蹲与小蹲之间的交替变换,大蹲、小蹲变换之际,起起伏伏之间,将瑶民既灵活又非凡的控制力展现了出来,折射出在面临人生起伏的时刻,八峒瑶民们自强不息的精神。同时,高矮桩在八峒瑶族风俗中被视为检验一个人瑶舞水平的试金石,瑶民们认为跳得越矮其舞蹈水平越高超,这也恰恰展现出他们隐忍、自制的秉性。
以上就是“跳鼓坛”仪式中舞蹈动作所蕴含的深刻文化内涵。通过对这些动作的文化内涵的分析,我们发现当地瑶民能直接面对来自生活和社会的负担,心怀美好的希望与向往继续生活下去。这种敢于斗争、积极向上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学习研究“跳鼓坛”仪式并不仅仅是了解民俗风情,更为重要的是剖析文化背后的深层底蕴,而后将这种精神传承下去。
早在2006 年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项目评选中,新宁八峒“跳鼓坛”就被列入其保护项目,这对保护地域文化的丰富性,推广新宁八峒独树一帜的瑶族风情及地区经济发展有着积极作用和指导意义。麻林瑶乡的“跳鼓坛”保留了当地瑶族古朴独特的民族祭祀活动,展现了当地瑶族古朴原始的民族信仰和民族观念,其承载着当地瑶族独特而丰富的少数民族特色文化,是新宁瑶族民族文化的生动体现,也是麻林瑶族民俗文化的典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