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学文本的随笔

张欣

摘要：改革开放以来，都市文学发展迅速，都市女性也展示了新的精神姿态。我近期创作的几部小说，塑造了苏而已、武翩翩和媵纳蜜等女性形象。我塑造这些都市女性，意在对现代都市女性的精神世界有所探索和思考。

关键词：都市;女性;现代

近年来，都市文学的迅猛发展有目共睹。来自不同机构铺天盖地的各种书单里，描写都市生活的作品占据了很大的篇幅。自改革开放以来，都市化进程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彻底，这使都市文学的读者越来越多，甚至农民工的孩子对乡村生活也开始陌生，这些因素都是都市文学繁荣的基础。

写都市，自然离不开塑造都市女性群体，这其中也有一个演变的过程。以往比较完美的都市女性形象还是存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简而言之就是农业化标准：比如非常认可自身的附属性，愿意做男人背后的支持者，不需要存在感，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牺牲自己默默成全一大家子人，也就是“刘慧芳”式的好女人形象。

改革开放以来的女性形象开始丰富起来，有张扬个性主动追求幸福的女孩，也有泼辣能干的女强人，还有工于心计的绿茶婊或者直接就是蛇蝎美人。但是比较被大众认可的女性形象仍旧带有浓重的男性视角，尤其是男作家笔下的理想女性仍旧是：你打架我给你搬砖，你缺钱就拿我的存折和房本，名份我根本不要就是紧随其后天涯海角。总之就是顶天立地、无私无畏的形象。请问这真实吗，当然不。

但是文学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本来就是两回事。这里代表的只是一种倾向，是一种固化的模式。在这里我想通过三个女性形象的塑造，讲一下我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她们是《狐步杀》里的苏而已，《黎曼猜想》里的武翩翩和《千万与春住》里的媵纳蜜。她们共同的特点都是“不完美”女性。而我希望用形象思维让更多的读者感受到女性的自我认知、自我批判和自我成长，以结束我们自己以及大众对女性的梦幻期待。

一、苏而已：千疮百孔的“高洁女神”

苏而已是《狐步杀》里比较重要的女性形象。苏而已的出身虽然算不上富二代，但是家境殷实，自身的条件也不错而且有才华，相爱的男朋友更是才华横溢兼志同道合，怎么看都是正在开启的美好人生。然而这一切随着苏而已父亲的破产戛然而止。首先是她到达法国留学时发现自己怀孕了，在异国他乡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不靠谱的事。其次就是父亲打长途电话告诉她家族生意破产了，不会再给她汇钱了，却又叫她不要回国。万般无奈的苏而已在国外混得可想而知，后来回到国内，父亲四处躲债不知所踪，母亲体弱多病（她也是因此被迫回国照顾母亲），孩子还小，一个有才华有梦想的女生立刻变成为生计奔忙的俗人。苏而已不仅做电商卖童装还兼职做代驾，她也知道自己的前男友混得风生水起，但是前男友已经结婚所以她选择回避。即使后来她碰上了喜欢她的年轻警察周槐序，条件好得没朋友，同样因为各种原因她也没有选择奋不顾身。

我为什么要塑造这样一个人物呢？就是因为时代发展到今天，对于女性的固化认识并没有多少进步。社会对女性的要求仍旧是纯洁、善良、温柔、懂事。只有这样的女性才会有好的结果。这一类的描述其实是给女性无情地洗脑，使其的所作所为自弱化、低幼化，依附性强，以为只要玛丽苏就能实现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荒唐梦想。这样的女性常常在现实生活中一败涂地。

苏而已虽然是未婚妈妈，又因为家道中落没有走上所谓的成功之路，如同千千万万年轻的时候有才华有野心有梦想却因种种原因成为了“小石子女生”一样，为了过上平凡的生活费尽心力。可是即使如此她并没有向现实低头，起先是没有介入到前男友的生活中去，之后也没有死死抓住喜欢她的优质男生。她不是不需要幸福而是对自己有要求，有做独立女性的意识，就是内心骄傲有坚强的意志。这样的女人就是不成功也是有魅力的。

所謂小说，无论深浅都会有价值观的输出，一般意义上的女性楷模都是以隐忍为主，大家也觉得这才是好女人的标准。但其实我觉得自强自立之外并非只能走传统女性这一条路，而且也不见得坚持自我的女人就没有人喜欢。尽管我承认这个人物还是有些理想化，不过我非常不认可这个时代还叫女孩子去参加“女德班”还用男性视角去塑造她们。这就是退步。也是苏而已这个形象有意义的地方。

二、武翩翩：情感迷失后的“伏地魔”

《黎曼猜想》里武翩翩这个形象虽然有着许多不当之处而且也是一个比较庸俗的女人，但是我还是把她当作一个正面人物来写的。所谓正面人物不是她的行为正确，而是对她充满感情，这样的书写有可能更加贴近生活。武翩翩年轻的时候很漂亮，重要的是出身好，有干部家庭这个背景，也有自己喜欢的男朋友。但是她后来的婆婆横刀夺爱，让她嫁入自己的家中，结果发现她跟普通的小市民没有什么两样。在儿子意外过世之后，婆婆更是无限悔婚，展开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武翩翩身上还有一个显著的标识就是“扶弟”，总想把好处往娘家捞。在这方面她是毫无原则的，这也是婆媳大战的导火索。

为什么说武翩翩是一位正面人物呢，因为她俗气但是并不特别自私，丈夫在世的时候有英雄主义情结，喜欢风云人物的人设，那么那些具体而又辛苦的事情都是武翩翩来完成的，她有吃苦耐劳勤奋工作的一面，同时又有嫌贫爱富、重男轻女、嫉妒心重的毛病，从而令自己的人生非常不快乐。武翩翩当初选择了自己不爱但是条件好的结婚对象，这也是她悲剧人生的开始，即使她百般呵护的娘家人又有谁是真心关心她的呢，她的能干变成娘家人无限索取的一个正当理由。

加上婆婆认定自己儿子的早逝有她疏于关心的原因，由此怨恨丛生，决定把她从家族生意里清除掉，这便让她腹背受敌身心俱疲最终一病不起。当然武翩翩本身也是有很大问题的，尤其是她的自以为是。这个缺点也是许多女性容易犯的毛病。我常常觉得一本书对于读者的影响并非全部是正面人物起作用，有时候反而是那些“不完美受害者”更能发人深省。

三、媵纳蜜：急于改变命运的“偏执狂”

在《千万与春住》里，媵纳蜜的人生底色就是不甘心。她像所有好强的女人那样坚定地相信自己的个人力量并且将其发挥到极致。几乎所有读过这本书的人对于媵纳蜜的所作所为都认为“绝不可能”，因为她的人设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想象。也可以说这本书就是和大家一起分析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选择了一个时机对换了朋友的孩子，为的是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她认为的遍地黄金的美国。

从经验的角度说，小说最重要的特色是共情能力，但是在媵纳蜜身上我们完全没有办法跟她共情，对于读者来说反而是一个阅读经验的挑战。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我们怎么去理解她。小说从找到了一个被拐孩子开始慢慢揭示出事件背后的巨大隐情，随着这个人物的深入描写我们可以一点一滴感受到媵纳蜜内心深处的煎熬，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剧感笼罩在这个人物的头顶，直到最后她说出自己是一个天生的破坏者。然而即使拼尽全力，媵纳蜜似乎达到了她的个人目标，她从贫穷变为富有看上去是人生赢家，但是在精神世界里却一无所有，亲情爱情友情全部离她远去，那么她努力的意义何在。也就是说女性如果只知道简单意义上的自立自强并不见得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小说中的人物身上肯定有复杂性多面性，为新女性的创作提供了空间。当读者发现媵纳蜜身上居然有自己的影子是会受到震动的，会对自己的价值观提出叩问，这也才是一位女性人物身上的现代性。那就是我们偏执地希望改变命运是否会得到真正的心灵宁静。

为什么选择这样的三位女性形象书写与刻画，就是相对传统而言，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形象已经不再单一和扁平，如果文学作品中的女性依旧是简单的悲苦、贫穷、依附或者生活在男人的阴影里，都有一种陈旧感，也没有现代性可言，即使是娜拉式的女性如今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套路，面对豪放之后的人生道路无限茫然根本经不起追问。所以我的写作只是一种探索，就是在物欲横流的今天，都市里那些匆匆行走面色漠然的女性，她们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她们真如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吗，还是内心深处有着从未被理解的孤独与寂寞。尤其是女性的自我解剖、思考和救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的体会是，都市文学中的女性形象不在于完美，而在于她是否能成为一面镜子，让我们看到自己身上难以跨越的局限性，这无疑是痛苦的，可是没有痛苦就没有文学，也就没有文学的进步。

作者单位：广州市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