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坚飚
小时候,家庭生活拮据,不像现在衣食富足,美馔珍馐,天天都像在过年一样。20世纪70年代,那时候父母供我上学,一日只求饱食三餐,唯有过年的餐桌上才有难得一见的鸡鸭鱼肉,我对世间其他的山珍海味一无所知,更别提有幸品尝。
最开心的记忆是父亲偶尔出差,可以带回来一些平日很难吃到的东西。有一次带回几个苹果,母亲取出一个,用刀一切,半个归我,另一半切成两份,两个姐姐一人一份。这一度是我在孩提时向往的美食,其效果无非是在平淡的日子里能够稍解嘴馋罢了。记得念初中时,在学校对面临街的一家老式门板的商铺里,有一台类似拖拉机头的机器,“突突”一开,将生米从上面的漏勺倒进去,前面就可以吐出来一条长长的柈子。截一小段品尝,口感松脆,还带有甜味。老板说可以用米或粮票去换。放了学我就去偷家里的米或粮票,结果没少因此事挨父亲的打。
有人说,世间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现在出去游玩,除了欣赏一路的风景,从游玩目的上来说,更是为了品尝沿途美食。毕竟自小到大生活在小城,看惯了周边的田野山脉,自然打心里向往更多的风土人情与美食佳肴。飞赴重庆,可以大汗淋漓地品尝山城各色火锅;奔赴漳州,可以当日不辞辛苦租车南下潮汕,在老店门口的街边再排队等上三个小时,就为了那一口原汁原味的老牌正宗……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每次穿梭于横街窄巷间,兜兜转转找到一份心仪的美味,那感觉真跟寻到宝贝一样快乐。
无论走得多远,曾经刺激味蕾的美食记忆会深深融入你的灵魂,成为跋涉远行的动力。如果说吃是一种幸福,那品尝就是一种情趣。这些年我更喜欢去海岛,面向大海,看日出日落,享受太平洋吹来的风轻轻拂过,再配上心爱的海鲜大快朵颐一番,从肉体感官到灵魂体验都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妙感受。
其实,美食存在的意义不仅在于能够愉悦人的情绪,还能成为一份美好的记忆,记录一段时间的情感,寄托远离故土的乡思之情。南宋陆游在《初冬绝句》中也不禁发出心中乡味的感叹:
鲈肥菰脆调羹美,荞熟油新作饼香。
自古达人轻富贵,倒缘乡味忆还乡。
说起来,人的记忆真是一种奇特的东西,即使好几十年过去了,也总会有一种味道留存在你脑海记忆的最深处。一次与同事出差,去山区的一个电站探访。层峦叠嶂之间,海拔很高的大山,山尖入云。傍晚时分才终于到达,主人用一锅香味扑鼻的笋干烧肉招待我们。久经炖煮的笋干,虽然从味觉上还残留有一丝长期贮藏后特有的霉味,像极了臭豆腐散发出的独特气味,但在吸足了土猪肉的香浓汁水后,口感醇厚,唇齿飘香。这道山里人的传统美食,瞬间勾起深藏在我脑海中的一段孩童时代的美好记忆。依稀记得那是发生在三岁左右的一件事,由于急性肠炎入院,胃口偏向清淡、无味。由于病发仓促,家里没有任何准备,城边亲戚得知后,特意为我送来了一顿可口的饭菜。由于年代久远,加上儿时认知水平有限,具体是什么食材,既没有留意也没有后续的记忆,只是单纯地记得那顿饭菜的味道。直到几十年后的这次山区经历,我才明白,原来那缕留存在我记忆深处的浓香,正是山里人用传统灶台和柴火才能烧得出的地道的笋干的醇厚味道。
这些带有记忆符号的味道,在历经岁月的沉淀与发酵后,早已不单单是对于美味的追求,更幻化成心底无尽的乡愁。望着老乡家灶台下升腾出的阵阵烟气,我不禁想起了记忆中的老家气息。对其他人来说,笋干只是人们餐桌上的一道家常菜,但却是我记忆深处一道最难以释怀的复杂情感与亲切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