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视角”背后,是作家的“儿童观”

2021-10-28 15:25李香玉
教育家 2021年40期
关键词:儿童视角教育性儿童文学

李香玉

儿童文学是儿童成长和发展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能够充分满足儿童的审美需求,带给儿童积极乐观的人生基调和快乐幸福的童年生活,引导儿童创造美好。如何获取理解童年的钥匙?如何创造出能够丰盈儿童生命的文学作品?

受访嘉宾

方卫平,儿童文学研究者,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教育家》:儿童有自己的立场和经验,也有自身独特的视角。作家在进行儿童文学创作时多采用“儿童视角”,但也有一些作品虽以“儿童视角”来统摄,背后却凸显出一种审视儿童世界的成人眼光。您怎样看待“儿童视角”对儿童文学创作以及促进儿童更好成长的意义?

方卫平:对于儿童文学作家及其创作来说,“儿童视角”不仅意味着一种叙事策略和写作智慧,更提示了作家自身对于“儿童”的理解和认识。因此,支撑写作中“儿童视角”的,归根结底是作家的“儿童观”。在儿童文学创作中,这是比写作技巧更重要的因素。今天,我们身处其中的视像化、网络化时代,已经深刻地影响了童年的命运和面貌。今天的孩子究竟怎么了?今天的童年正在走向何处?是童年出了问题,还是我们对童年的判断出了问题,抑或两者兼而有之?站在人类文化和文明的基本立场上来看,我们应该向童年期待些什么,又能够为它做些什么?所有这些,都是当代儿童文学创作无法绕过的问题。

我认为,一位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在童年观的问题上,不但要善于观察和把握童年的当下现实,而且要深入现实的内部,去琢磨它的内涵,思考它的意义,同时也发现它的问题。就这一点而言,真实地描写、表现当代儿童生活的情状只是第一步,它可以促成生动的儿童文学作品,却还不足以产生真正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难以促进儿童更好地成长。对于创作者来说,一种富于远见和洞察力的童年观的导引,是切入“儿童视角”时必不可少的准备。

《教育家》:您曾表示:“一些基础的、重要的童年观问题,在当代作家的笔下尚未得到充分的重视和关注,由此带来的对于儿童文学审美趣味、面貌的影响,内在而深刻。”您认为这需要儿童文学作家做出哪些努力?

方卫平:的确,考察当前原创儿童文学写作,我们会发现,对于童年生命、权利、价值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的隔膜、偏见和误读,导致了原创儿童文学中童年书写的诸多盲误和破绽。由于这类问题关涉的是童年最根本的生命精神与文化价值,因而属于儿童文学领域基础性的美学命题,但也正因这个缘故,它们往往容易被掩盖在题材、技法、观念等可见的童年书写表象之下,从而未能引起人们应有的关注。

改变这一状况,需要整个儿童文学界,包括创作者、研究者、出版者、推广者们的共同努力。对于儿童文学作家和创作界来说,则应自觉地关注、思考相关的童年美学问题——这个问题关系到儿童文学写作对于童年生命的审美认识、价值判断以及对童年命运的理解,究竟是否真实地体现了童年自身作为一种独立的生命和文化存在的“尊严”,以及在此基础上,它是否真实地传达出了童年内在的审美精神。我以为,对于这一审美精神的文学表现,既是一个技术层面的问题,又超越了文学的技法,而指向了儿童文学写作最根本的审美关怀。

《教育家》:在您看来,一切有价值的儿童文学书写,最终都是为了以儿童文学特有的力量,影响童年、影响现实,通过塑造更好的童年,将孩子,也将我们带向更好的未来。您认为儿童文学该如何深入理解和书写当下儿童所处的现实?

方卫平:一方面,在当代中国儿童文学的艺术语境中,选择、贴近那些尚未受到充分关注、却代表了当代中国儿童基本生存状况的童年生活现实作为书写对象,本身即包含了一份值得肯定的童年关怀與忧思。另一方面,我认为当代儿童文学缺乏的其实不是对童年生活现实的关注,而是关注这一现实的合适而成熟的艺术表达方式,后者能够赋予作家笔下的现实,比如以文学生动的表现力和深刻的感染力来书写留守儿童的生活,而不是以某种道德或伦理的理性要求,引发人们对这一童年群体生存现状及命运的关切和理解。在关注农村留守儿童生活题材的儿童文学写作中,能否出现一部真正从文学表现力的层面征服读者的作品,比关注这一现实素材的作品数量的增长,或许具有更重大的意义。

除此之外,我们要看到,最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不仅是以文学的方式叙说一种儿童现实,它还应当带我们穿越现实生活的迷障,发现比“现实”更透彻、深刻的生活真谛;或者说,优秀的文学作品应当能够带我们从生活的“现实”进入生活的“真实”。这一看似有些饶舌的表述,实际上关乎文学作品内在的真理性价值——文学不是对现实的客观摹写,它的核心价值在于穿透现实的表象,发现其中内藏的有关现实的真理判断。我们有必要区分“现实”的童年和“真实”的童年。简单地说,“现实”的童年是指我们眼中见到的童年生活模样;“真实”的童年则是指我们看到一种童年生活现在的模样,同时更从中发现它最“应该”有的模样,进而从它的“现在”中写出“应该”,从它的“现实”中写出“真实”。这“真实”揭示的是对儿童和儿童文学来说最重要、最有价值的童年精神。

《教育家》:您怎样看待儿童文学的教育性?

方卫平: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儿童文学曾经孕育了强调和重视教育性的悠久文学传统。这一传统也曾因其对于艺术性的某种伤害而屡遭诟病。

我想说,对于儿童文学而言,它主要是成人社会为满足儿童读者的精神需要和成长需求而创作、提供的一种文学产品,它既反映着成人社会对儿童的理解和认识,也必然会携带着成人社会的观念和期望。因此,教育性几乎可以说是儿童文学的文化本能和文化天性的重要组成内容。换句话说,教育性与儿童文学的审美本性在文化天性上是可以相容的。在儿童文学的艺术语境中,审美性的“天敌”其实并不是教育性,而是伤害、践踏审美性的说教主义暴行。

从世界儿童文学史上看,在《爱的教育》《木偶奇遇记》等许多经典作品中,鲜明而繁密的教育意念总是会与我们不期而遇,但它们仍然被看成是成功的、具有经典品质的作品而被我们永久地阅读和继承。正是因为,在这些作品中,教育性并没有构成对审美性的冲击或伤害,至少是没有构成超出一般艺术分寸感的冲击或伤害,相反,教育性与审美性是融合、统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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