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治理视域下“双黄连事件”的谣言传播及治理

摘要：2020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抑制疫情的药物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1月31日，发布自两家主流媒体的“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的消息瞬间引起了公众的激烈讨论，但未过一日，该消息就被证失实。在辟谣过程中，主流媒体的缺位导致了谣言的爆发及蔓延，而自媒体、个人等多方主体崛起形成辟谣合力。这种多主体合作消解谣言的方式，与社会治理“多元主体协同治理”的理念相契合。鉴于此，本文从社会治理的角度出发，结合“双黄连事件”谣言的演进过程，探讨“双黄连事件”中谣言的治理方式，进而为规避此类谣言提出合理化建议。

关键词：社会治理；多元主体；谣言治理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01-0023-03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福建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基地政法舆情治理研究中心开放课题“我国政法网络舆情传播及治理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ZFYQ0002

一、“双黄连事件”中的谣言演进

（一）事件回顾

2020年1月31日晚22时46分，有主流媒体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上海药物所、武汉病毒所联合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随后，另一家主流媒体官微在22时54分发布微博，内容为《最新发现：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该报道称，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和武汉病毒所联合研究后初步发现，双黄连口服液可以抑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该报道在发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得到了各路媒体及民众在微信、微博等平台的大量转发，同时，实体药店和网上购药平台的双黄连均被抢购一空，民众纷纷深夜出门购买双黄连口服液，形成了疫情之下的抢购潮。

但未过一日，腾讯医典、丁香园等自媒体就对“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这一消息进行了辟谣；同时，医学专业人员也开始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声，呼吁大家谨慎购买此类药物。在多方的共同作用下，“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这一信息及其引发的抢购热潮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2月1日，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发布《抑制不等于预防和治疗！特别提醒请勿抢购自行服用双黄连口服液》一文进行辟谣，各路媒体也发布了相应辟谣文章，对“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一事进行说明，提醒民众理性购买双黄连。自此，“双黄连事件”告一段落。

（二）“双黄连事件”中的谣言演进分析

研究某一事件中的谣言演进需要对事件进行分期。通过百度指数搜索“双黄连”与“双黄连+新冠”两组词后得到的搜索指数变化曲线可以看出，2020年1月31日至2020年2月3日的“双黄连”搜索基本都与新冠肺炎疫情相关，由此可认为“双黄连”一词的热度变化直接受到“双黄连事件”的演进影响。按照“双黄连事件”的搜索指数变化并结合谣言演进分期可知，“双黄连事件”的发展大致与“形成—爆发—消退”的三阶段模型相吻合。

在整个事件中，民众存在着保护自身安全、探求事件真相、追究责任等诉求，在不同阶段占主导的诉求不尽相同，这也推动着整个事件的演化。因此可结合数据变化与民众诉求变化，将该事件的演进过程简单分为“形成—爆发—消退”三个阶段。下文将结合事件演化过程与民众诉求变化，对整个事件中的谣言演进进行分析。

1.形成期。“双黄连事件”起源于兩家主流媒体官微改写自中科院《中科院专家建议用中成药双黄连口服液治疗2019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专报的两条消息。该消息的发布正值疫情全面防控的开始阶段，此时公众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相关消息保持着较高的关注，尤其是格外关注疫情特效药的信息。该消息由于与抗疫工作和民众安全相关性强，自然具有了较高的新闻价值，引起了民众的广泛关注。同时，该信息经由权威主流媒体发出，其真实性在第一时间并未受到质疑，因此多家媒体纷纷转载，推动了这一谣言的大面积扩散。

在主流媒体平台的转载和扩散中，民众的关注逐步汇聚。民众在面对与自身安全关系密切的信息时，第一反应是主动查证事实，而与该消息相关的解释说明并未在第一时间发出，使得民众处于对相关信息认知模糊的情况下，难以确证消息真伪。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心理和主流媒体权威性的双重影响下，民众更趋向于相信该消息的真实性，从而在短时间内形成了较为一致的信任态度。民众开始自发扩散该消息，进而引发了线上线下双黄连的抢购热潮。该报道发表短短几个小时内，人们纷纷深夜出门购买双黄连口服液，实体药店和网上购药平台的双黄连口服液均被抢购一空，各药店前都聚集了大量人群，形成了疫情之下的防控乱局。

2.爆发期。热点事件一般会引起民众的热烈讨论，讨论的过程，是一个信息大量流通的过程，也是一个多主体共同参与还原事实全貌的过程。在讨论过程中，持不同意见的力量会相互博弈，影响公众的认知和态度。不同意见交锋时，谣言借助讨论之势会继续扩散，逐步达到最大影响范围。最终交锋后的优势意见会主导民众对谣言的态度，进而对谣言的效果产生影响。

“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消息导致的抢购热潮，引发了网友们对该消息真实性的调查。调查结果表明，“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这一说法并未经过充分验证，部分医学专业人员、自媒体与主流媒体纷纷撰写相关文章，提醒民众不要盲目抢购和服用双黄连口服液。腾讯医典医学团队第一时间表示对该消息存疑，1月31日就发布文章：《辟谣：双黄连对新型冠状病毒有效吗？》，认为目前还没有双黄连能够抑制新型冠状病毒的研究证据；国是直通车于2月1日凌晨连夜采访上海药物所专家并披露全部对话内容，对话中显示，上海药物所专家称，“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一说尚未经过全流程实验测试；同时，大量专业人员纷纷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平台发表对“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一说的看法，与支持双黄连、购买双黄连的网民展开辩论。

在多方意见的激烈交锋中，民众查证事实真相的诉求逐步占据主导地位，民众开始对“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一说产生怀疑，并呼吁停止抢购行为。此时谣言依旧在网络平台中扩散，但由于民众的态度逐步由相信转为怀疑，谣言的影响开始逐步减弱。事实真相开始在网络中传播，信息趋于透明、完整，遏制住了谣言形成扩散时的混乱局面，谣言开始逐步衰退。

3.消退期。当事实真相明确后，民众的态度趋于一致，完成了意见的整合。这种合意开始对冲谣言产生的影响，谣言自此进入消退期。“双黄连事件”中谣言的消退，开始于人民日报的辟谣。2月1日，人民日报官方微博發布《抑制不等于预防和治疗！特别提醒请勿抢购自行服用双黄连口服液》一文，提醒大家遵从医嘱。转载过最初消息的媒体也纷纷作出提示，开始对双黄连药效的研究进展进行解释说明，同时发文引导民众不要盲目抢购。此时主流媒体的辟谣并未起到关键作用，其意义更多在于引导民众，缓解社会恐慌。

同时，由于事实已经清晰，民众的讨论焦点由谣言的内容真伪逐步转移至媒体的素养问题，追究责任的诉求占据首位，开始对整个事件进行反思。自此，“双黄连事件”的重要性开始逐步消退，信息模糊性也逐渐减弱，谣言也失去了初期的影响力，逐步退出了网络舆论场。

二、社会治理理论的引入：“双黄连事件”中的个别主流媒体行为失范

（一）“双黄连事件”中的个别主流媒体行为失范

回顾整个事件可知，“双黄连事件”中的谣言传播与谣言形成和爆发期的个别主流媒体缺位关系密切。两家主流媒体在发布消息前，缺乏对信息来源全面、细致的核实，造成了初期的把关缺位，使得此类描述模糊、表意不清的信息流出，引起群众误读，导致谣言形成。在谣言爆发期，这两家媒体引导缺位。面对民众的讨论与质疑，并未及时出面辟谣，对自身发布内容进行解释，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最终虽然进行了自查自纠，但在民众看来，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自身的工作失误，这出影响恶劣的反转闹剧损伤了其公信力。

以往的谣言治理中，受其权威性、专业性影响，谣言治理更为依赖主流媒体在辟谣中的信息公开和舆论引导。然而，当主流媒体缺位造成谣言泛滥的时候，谣言治理会在众声喧哗中显得更为困难。这时，就需要打破单一的治理观念，引入多元主体协同治理的理念，以互助协商的方式完成谣言治理。这种治理观念，正与社会治理理论相契合。

（二）社会治理理论与谣言治理的结合

社会治理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随着人类发展史的演进，社会治理也呈现出“统治型”“管理型”“服务型”等不同的样态[1]，但其内涵却大致相同，是以共同治理为基础，通过多元主体间的相互合作、平等协商，实现公共利益最大化的过程。

网络时代兴起之后，社会形态发生了巨大变革，基于个体自由定位形成的网络社会解构了原有的社会关系，形成了更为扁平化的社会结构。在技术赋权的背景下，权力的开放性与流动性使得多元主体均具有一定的话语权，这种权力的“下移”大大激发了各主体的主观能动性，提高了各主体在治理过程中的参与度，主体间的平等交流、共同协商更容易实现，更容易达到社会治理所要求的多元共治、共享的状态。

传统的治理观念中，由于过度强调政府的一元控制，轻视其他主体的参与，不重视其他主体的知情权、参与权和表达权，导致信息流通不通畅。依据奥尔波特的谣言形成公式R（谣言）=i（事实重要性）×a（信息模糊性）可知，谣言产生于引起关注的重要事实和模糊的信息两因素的共同作用，信息不通畅会导致关注者的广泛讨论，关注者的“众声喧哗”同时也是一种噪声，使得信息真伪难辨，两因素互相影响，扩大了谣言的影响力。

社会治理打破了传统治理观的单一主体治理观念，强调各主体间的平等协商、共同治理，使得信息能够为多主体共同享有。同时，社会治理也通过多主体的平等参与，打破信息流通的障碍，促进信息的透明化，营造信息自由流通的环境。由此可知，社会治理与谣言治理高度契合，借鉴社会治理理论，可以为谣言的消解提供指引。

三、社会治理视域下的谣言消解路径

“双黄连事件”中，谣言主要产生于两家主流媒体的行为失范，因此在谣言治理的过程中，其难以从宏观层面对谣言进行有效治理。因此，谣言消解需要引入多元主体，通过平等交流和信息的全方位共享，还原事件全貌。基于社会治理的要求，本部分提出了以下几条谣言治理的建议。

（一）提高主体意识，积极参与表达

社会是由多元主体共同组成的，因此公共事务的治理也很难通过单一主体得到有效治理，而是需要多种力量的共同参与才能实现。社会治理更多地强调发挥多元主体的作用，号召社会各阶层人士、普通百姓积极表达个人利益诉求，共同协商国家公共事务管理，确立共识以实现社会的良好运行[2]。

谣言的治理，是社会治理的一项重要任务。卡普费雷认为，谣言涉及的群体“并非局限于某个特殊的人物，而是整个圈子里的人”[3]，因此，谣言的治理与社会各主体都息息相关。在“双黄连事件”中，涉事主流媒体由于前期行为失范，且其自纠行为滞后，难以及时对谣言引发的社会问题作出回应，无法充当辟谣主体。为处理这种主流媒体失效的局面，自媒体、民众等发挥作用，积极进行辟谣。各主体需要加强自身的主人翁意识，积极进行信息交换和意见表达，消解谣言造成的社会影响。多元主体协作形成的合力，是谣言消解的根本性力量。

（二）借助社交网络的自组织机制加强信息流通

信息的高效流通，既是社会治理的基础，也是谣言消解的基础。长期以来，主流媒体由于自身的权威性，一直作为公共领域中的辟谣主体出现。在“万众皆媒”的时代下，技术对各主体的赋权使得社会结构扁平化，各主体能够自由发声、平等交流，形成了分布式的传播格局。在这种格局下，信息能够沿着各主体的关系网络广泛、自由地传播。

但从信息传播到事实补全，还存在一个逐渐优化的过程，这种优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由社会化媒体平台的自组织机制完成[4]。在自组织机制中，参与协同工作的各主体形成相互验证、相互纠正的关系，通过多元协作，校正信息传播中的偏差，从而更好地还原事实真相，达到辟谣效果。

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上，更多的是应急性的自组织，即由于某一事件产生的“应急响应式”的协同工作。本次“双黄连事件”中，面对谣言所导致的抢购潮，普通民众、医学专业自媒体和医学专业人士等多主体自发形成了应急自组织，开始进行信息交换，以求还原真相，消解谣言影响。随着多主体的发声，相关信息开始在网络平台上流通，信息内容逐渐细化，事件模糊性大大降低。多主体对相关信息的发布，加快了信息的流通速度，对民众的疑问作出了及时回应，补全了主流媒体的缺位，有效地遏制了民众的非理性行为。

（三）主流媒体及时自查自纠，进行信息求证

当相关信息处于匮乏状态，尚不能初步确认相关信息是否真实时，作为官方发声渠道的主流媒体应首先自查自纠，进行信息求证。在与公众利益密切相关的信息发出前，主流媒体应该基于社会生活经验与自身专业知识，判断“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信息的可靠性，对其中语意不明的地方，如“抑制”等词语，向信源进行求证，确定专业、准确的表述方式，必要时应直接使用专家的话，以避免信息传播的变形。

同时，主流媒体应履行好“预警器”的职能，预测消息发出后可能出现的后果，把握报道的方式和时机。对于难以确定的表述，应做好如“抑制”不等于“预防”这类的解释说明，以防止因民众误读引起的社会恐慌。主流媒体作为信息的第一道关口，应首先做好信息的核查工作，以公共利益为導向，审慎对待将要发布的信息。盲目追求时效性先行发布消息，再通过后续的辟谣来消除社会影响，会极大地损伤自身的公信力，从而走入“塔西佗陷阱”。

四、结语

“双黄连事件”中的谣言的产生和爆发，显示了网络各主体对官方这一信源的依赖。在这种依赖下，其余主体忽略了自身的主体意识和社会治理责任。也正因此，在主流媒体前期行为失范、后期治理缺位的状态下，谣言才得以产生、扩散。各主体需要强化网络空间的主体意识，引入多元主体协同治理、平等沟通的理念，自发进行信息的细化和补完，从而对主流媒体缺位进行补救。同时，主流媒体也需要进行事前求证。在公开与公众利益密切相关的信息时，主流媒体应首先自行核查信息真伪，审慎发布信息，做好把关工作，才能从源头杜绝谣言的产生。

参考文献：

[1] 李丰.社会治理模式嬗变中的“总与分”[J].理论月刊，2013（01）：139-142.

[2] 匡文波，郭育丰.社会治理视域下网络谣言消解模式探析[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43（03）：134-137.

[3] 让-诺埃尔·卡普费雷.谣言：世界最古老的传媒[M].郑若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64.

[4] 彭兰.新媒体用户研究：节点化、媒介化、赛博格化的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36.

作者简介：田硕（1997—），男，辽宁沈阳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网络新闻、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