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汪曾祺和沈从文写作上的异同点

2021-09-05 03:48许家睿
科学大众·教师版 2021年8期
关键词:边城

许家睿

摘 要:沈从文和汪曾祺都是善于在文学作品中抒写乡土风情的大家。他们的两篇代表作《边城》和《受戒》更是被许多读者拿来比较。汪曾祺师从沈从文,他在继承沈从文的写作风格的同时,也为自己的文章增添了一番独特风味。本文从《边城》和《受戒》的异同点来分析两篇文章,品读其中的深刻意蕴。

关键词:《边城》; 《受戒》; 异同点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3315(2021)8-105-002

2020年恰逢汪曾祺的百年诞辰。俗话说:“人间烟火气,最是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的汪曾祺,其作品以苏北高邮地区历史生活为背景的系列小说为代表。汪曾祺以冲淡优雅的语言,情淳意朴的风情开“寻根文学”风气之先,成了当代文学史上承前启后的人物。而《受戒》更是他的代表作。它以1937年做的一场梦为背景,描写了在一个桃花源似的村庄中的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纯洁的爱情故事。以兼具散文和小说化的笔法努力写蕴藏于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中的健康的人性美。有中国传统文学的韵味,淡泊悠闲、叙若家常,却功力深厚,体现出洁净、质朴、精炼、典雅的特点。

《边城》是沈从文小说的代表作,是我国文学史上一部优秀的抒发乡土情怀的中篇小说。它以20世纪30年代川湘交界的邊城小镇茶峒为背景,以兼具抒情诗和小品文的优美笔触,描绘了湘西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借船家少女翠翠的爱情悲剧,凸显出了人性的善良美好与心灵的澄澈纯净。它以独特的艺术魅力,生动的乡土风情吸引了众多海内外的读者,也奠定了《边城》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特殊地位。

一、《边城》和《受戒》的异曲同工之妙

1.人文自然和谐统一的环境特色

汪曾祺和沈从文都是描写环境的大家。在两篇小说中,他们极力营造一种“世外桃源”似的环境。那里有山有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安宁。而两篇文章中对于水的描写又是环境描写中的点睛之笔,所有故事情节都是围绕水来展开,是整篇小说的线索。例如《受戒》中的小英子和明海就是依水相识,依水相知,依水相恋。小县城要依靠撑船来渡河的,小英子和明海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在渡河中。也是在那次渡河中,他们互相问了姓名并成为了朋友。而小说也是以一段水中的环境描写结尾的,“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随着青桩“飞远了”,这场梦醒了,故事也就到此结束了。

而《边城》中的茶峒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沈从文用诗情画意的笔触描绘了茶峒的好风光:“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则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这鬼斧神工般的环境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那个世外桃源:“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而最善于刻画“水”的沈从文,在《边城》中将水描写得颇为精妙:“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白河下游到辰州与沅水汇流后,便略显浑浊,有出山泉水的意思。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见底。深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有奇迹,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处不使人神往倾心。”这段描写表现出了茶峒的自然美,以环境的明净澄澈来衬托出人心灵的明净澄澈。于是,自然纯朴的人性美和清丽明净的自然美就构成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而这,就是“边城人家”独有的人生形式。

2.口语化的语言特色

生长在淳朴的乡下的汪曾祺和沈从文,两篇小说都没有用华丽的词藻来加以修饰,而是运用朴实无华的语言和舒淡平和的文字叙述着作者各自所描写的故事。他们在写作时多将通俗化的语言融入自己的小说中。如对话、短句、拟声词、叠词、口语化等来增添小说的真实性和趣味性,使读者感到轻松、亲切。在《受戒》中,介绍荸荠庵里的大和尚“仁山”时尤为典型。对他的描写就是“黄,胖。声音也不像钟磬,倒像母猪。聪明么?难说,打牌老输。他在庵里从不穿袈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经常是披着件短僧衣,袒露着一个黄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脚趿拉着一对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着。他一天就是这样不衫不履地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发出母猪一样的声音:“呣——呣——”。仅短短几句的文字描写,一个大肚便便毫无形象可言的和尚就生动地浮现在读者的脑海中了。而从这口语化的文字中也体现出了荸荠庵中毫无清规戒律的特点,与我们印象中的和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增强了小说趣味性。俗话说:“人间烟火气,最是汪曾祺。”为了表现出县城的“烟火气”,汪曾祺选择运用短句来进行描写:“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边的猪,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这段描写主人公明海在出家当和尚时路过一个县城时的所见所闻,写出了小县城中的烟火气和百姓生活的丰富多彩,短句节奏轻快,也表现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面对花花世界的好奇和激动之情。而《边城》中小小的河街也充满了“烟火气”:“此外饭店、杂货铺、油行、盐栈、花衣庄,莫不各有一种地位,装点了这条河街。还有卖船上用的檀木活车、竹缆与罐锅铺子,介绍水手职业吃码头饭的人家...杂货铺卖美孚油及点美孚油的洋灯,与香烛纸张。油行屯桐油。...”沈从文以唠家常的方式,洋洋洒洒地描写了河街上热闹的景象,虽然用了700字的笔墨,读者却一点也不会感到枯燥和乏味。在这种轻松的表达中,他将读者带到其文学意境之中,感受身临其境的美感。

《受戒》和《边城》都仿佛是现实版的“桃花源”,其中对于人文和自然环境的描写就像《桃花源记》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一般淳朴祥和,这一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表达了他们对现代都市环境的厌恶和抨击及对自然人性的赞美与歌颂。沈汪二人的笔调,是坚持“用美文为人间送小温”的体现。

二、《边城》和《受戒》的异质性

1.女性形象的异质性

沈从文说,“小说是谈生活,不是编故事”。翠翠是典型的小城中女子的形象:在风日里长养着、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性格乖巧善良,有着大自然的灵气。在对待感情上,在大自然里长大的懵懂无知的少女哪里懂得这些?当她碰到傩送时,傩送主动向她打招呼,她却不做声;等到各自走开后翠翠却生气了,“她当真仿佛觉得自己是在生一个人的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在感受到自己对傩送的爱后,不善言辞的她,把这份爱藏着掖着,作为自己的小秘密默默藏在内心最深处。她与傩送之间朦胧而又未知的爱情,为她增添了一份忧郁的气息,含而不露的她最终也没有得到那份属于自己的爱情。然而在《受戒》中的小英子,则是天真而坦率地对待她对明海的那份爱。与翠翠从不与傩送主动搭话相比,小英子反而是两者中的主动者。从第一次见到明海就开始问明海各种问题,无话不谈;在明海准备去受戒时,小英子主动送他去寺庙;在明海刚受戒完,就发现小影子已经早早的在寺庙等候,准备接他回家了。这使得看似有点榆木脑袋的明海,好像也懂得了点什么:“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而小英子这一系列主动的行为中,也体现出了她天真坦率的性格和不加掩饰的爱。在《受戒》结尾处,小英子对明海的表白,又是那么的随和美好而简单,不由得使读者产生了羡慕之情。

2.小说结尾意蕴的异质性

两部小说的主题都是爱情,内容讲述的也都是小城中一对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但两部小说的结尾带给读者的感受却不尽相同。《受戒》这部短篇小说,两位小主人公从相识相知到最后相恋,都是美好幸福且甜蜜的,是一对爱情典范。而其结尾又是充满温馨和希望的亮色。:“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小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你说话呀!明子说:‘嗯。‘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明子大声地说:‘要!‘你喊什么!明子小小声说:‘要——!‘快点划!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至此,《受戒》也就接近尾声了。汪曾祺在文末注明:1980年8月12日,写于43年前的一个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文革刚刚结束,《受戒》可以说是汪曾祺的发声,也是他心中的“理想国”,表达了他的生活态度和理想境界。作家李锐评论道:“新时期文学的文体自觉是从《受戒》开始的。《受戒》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中国当代文学的先锋小说……汪曾祺先生用汉语完美、生动地表达了丰富深刻的文学命题。他告诉大家,我们不一定非要托尔斯泰化,不一定非得变成卡夫卡。”相比较而言,《边城》中的结尾是充满未知和伤感的灰色。翠翠和傩送之间的爱情,是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爱情。虽然两人都已心意相通;但因为傩送的不辞而别,使这段本会幸福的爱情终究变成了一场梦。大梦初醒,只留下女主人公翠翠独自等待。“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虽然翠翠和傩送之间纯洁的爱情是唯美的;但美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的。因此整篇小说是一个凄美的破碎童话。但他又给予了《边城》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可能傩送不久后就会回来,可能他们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能……沈从文的作品总是氤氲着某种忧郁气质,流露出浓浓的伤感的情调。而这伤感的情调,其实从小说开头描写翠翠父母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翠翠和傩送的爱情就像翠翠父母之间的爱情那样,相爱却不得,最终都会以悲剧而收场。这种伤感同时也是作者自身的伤感,作者与那个年代所特有的伤感。“翠翠的性格显示出从文自己这方面的性格(内向,富于幻想与敏感,不为人理解的内心孤独。)”

本文系江苏省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下的汪曾祺作品研究(项目编号:2020NFUSPITP0757;指导教师:张兴春)项目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沈從文.《沈从文小说》[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11):235-313

[2]汪朗.《汪曾祺别集》[M]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05):75-101

[3]叶吉娜.试析《边城》的写作特色[J]文学教育(上),2012(05):98-99

[4]朱光潜.从沈从文先生的人格看他的文艺风格 [J]花城,1980,(5)

[5]李思瑶 金乃茹.从《边城》和《受戒》看沈从文与汪曾祺写作的异同点[J]产业与科技论坛 2017,16(12),188-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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