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笑
内容摘要:长沙方言话中有大量的特色宗教词汇,这些词对于指导人类生产活动,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和长沙特色文化的传播都有着重要的作用。本文将对《长沙方言词典》中归纳的89个宗教词汇进行认知语义方面的研究,探究其在隐喻上所具有的特点,同时归纳出长沙话中宗教词的概念整合,从这两个层面对其进行研究。
关键词:长沙话 宗教词 认知语义 隐喻
作為一个历史悠久的名城,长沙市内寺庙林立,宗教色彩比较浓厚。而其中尤以佛教和道教最甚,本地人多迷信,所以也产生了较多的特色宗教词汇,仅李荣主编的《长沙方言词典》中就有89个宗教词汇,具有极高的语义认知研究价值。
但现今鲜有人从语义认知这个角度对方言中的特色词汇进行研究,语义认知研究多集中在外文和中文的比较上,例如赵祝祥、杜凤兰的《英汉基本颜色“黑”、“白”的认知语义分析》,王世圆等的《印尼语中词语重叠的语义认知研究》等,最近也出现了运用认知语义学知识研究流行语的趋势,如鲁岭梅的《新兴指人名词“X哥”的语义研究》,陶强强的《谐音类汉语流行语语义认知解读》等。较少涉及方言词汇中的语义认知研究,所以本文将从长沙话中的宗教词汇角度出发,首先探讨一些具有特色的宗教词汇的语义,再从认知语义学的隐喻和概念整合这两个理论出发进行详尽的研究。
一.特色宗教词汇语义阐析
1.化用典故的宗教词
在这89个宗教词汇中,化用典故的宗教词有16个,大部分词语可以在通语中找到对应的词汇,但是在长沙话语境中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下文截选了部分化用典故的宗教词,探究其词源,解释现代方言词义。
戴公菩萨是长沙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地方菩萨,相传戴公三圣(戴宗德、戴宗仁、戴宗义三兄弟)均武艺起群,有将帅之才,见义勇为,先后七次受皇封(故该村名为七峰村)。他们曾于严寒风雨中两次在洞庭湖临资口下水救船,搭救55人;同时他们还擅长医道,施财舍药、普济众生,做了无量功德,被当地乡民歌颂,后得道成真,尊称为戴公三真人,于是“乡人感思立祠祀焉”,于七封山中修建戴公庙。
土地菩萨即普通话中的土地爷,在长沙话中又叫“土地老倌”,即掌握土地收成和大小事务的菩萨。在周立波的《山乡巨变》上一中曾提到,“土地菩萨掌管五谷六米的丰歉和猪牛鸡鸭的安危。”[1]《山乡巨变》描绘的是湖南省清溪乡的故事,而作者周立波也是湖南益阳人,其文字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保留了较多的方言词汇,对于训诂学的研究具有较大的帮助。
关帖子和寄关意义相同,都表现了一种迷信活动,即将写有小孩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红纸贴在寺庙的墙壁或钟磬内,就可以让小儿健康长大。其中的“关”有“贴”的意思,而“帖子”在这里又有了特别的意义,主要是指写有生辰八字的红纸,具有浓厚的迷信色彩。
卦这个器具追溯其来源可以到西汉时期,东方朔的《灵棋经》中曾提到一种十二枚的棋子,为圆形,四枚刻上字,四枚刻中字,四枚刻下字,投掷地上,以组合象及预定的吉凶言辞定吉凶。这可能是卦最早的起源。长沙的卦多用两个蚌壳或像蚌壳的竹、木片做成,掷在地上,看它的俯仰,以此占卜吉凶。如果两面都朝上则为“阳卦”,两面都朝下则为“阴卦”,这两种卦都寓意着不吉利,如果一面朝上一面朝下则为“圣卦”,预示吉祥。
2.具有强烈引申义的宗教词
具有强烈引申义的这类宗教词虽然不多,只有19个,但是它们大部分都脱离了宗教这个特殊的语境,被广泛应用在日常聊天中,通过隐喻的方法扩展了自己的词义。下文将对部分具有特殊的词语进行解释。
丛林本义是指大寺庙,指长沙的开福寺、麓山寺等八大寺庙,其被引申为大场面,例如“他只在小地方做过事,冇入过丛林的。”指的是他从没见过大场面,这个用法在随着普通话的普及也比较少见了。
阎王、阎王老子、五殿阎王都是阎罗的意思,为阴曹地府中的冥王,是中国古代宗教神话信仰中的一尊神只,传说为掌管人间地狱众生灵寿命生死的半神半鬼之王,在长沙话中也引申用来比喻极凶恶的人,例如“他恶得要死,跟个阎王老子一样。”意思为他凶恶得像个阎王。
念经是和尚的日常活动,而和尚的念经也被戏谑为“消食经”,意味着和尚念经的频繁和常见,以“念经”来消食,表现出念经像吃饭一样普遍。
法器是和尚道士举办宗教仪式时用的乐器,之后泛指神坛用品,同时因其重要性,意义引申为工匠们使用的工具,二者都有[+重要的工具]这一共同义素。
还愿指的是求神保佑的人实践对神许下的愿,即在愿望实现后要履行自己的诺言,到寺庙道观中拜神烧香,现在也用来比喻实践自己的诺言。
二.长沙宗教词的隐喻研究
传统的隐喻研究多将其视为一种修辞手法,例如亚里士多德就将隐喻视为一种修辞手段,其后的大量追随者也认为隐喻是非正常的语言使用属于文学、修辞学等学科的研究范畴。[2]而认知语义学则认为隐喻是具体理解某一概念的认知机制,是人类进行思考和推论时不可免的过程。传统和形式主义的立场与认知语义学的最大差异在于,是将隐喻语言定义为语言层面的问题还是思维层面的问题。从认知语义学的角度来看,隐喻是人类思考的基本工具之一,其产出源自话者的认知机制,具有一定的动机性。换言之,隐喻是将一种概念用其他概念思考的认知过程,其表现为语言形式的隐喻,可以看作是隐喻实现形式的一部分而已。[3]
长沙话中的宗教词出现了很多具有隐喻色彩的词语。例如“血糊鬼”指的是因难产而死的妇女变成的鬼,例如“血糊”这个义素代指妇女,重点突出了妇女在生理结构上的特点而具有的别名。这个词所用的场合也逐渐从宗教迷信扩展到了日常生活中,用于谑称妇女。长沙话中形容“鬼”的词语也有强烈的隐喻色彩,例如“浸老倌”就是鬼的讳称,因为长沙多水潭,迷信中提到的鬼也大多是水鬼,所以用“被浸湿的老头”讳称为鬼。还有通口这个词,本义只是“通道口,门口”,在长沙话中被称为旧时张贴在两扇大门上的青面獠牙的画像,迷信的人认为可以禁鬼驱邪。
隐喻意义扩展的方向是从具体的“人”这个范畴出发,按照人-事物-行为-空间-时间的顺序,逐步向抽象的“质量”范畴延伸。不难看出,词语意义拓展的方向体现了人类认知的规律,即人类的认知以自我为中心,表现出由近及远、由简单到复杂、由自我到非自我、由实体到非实体、由具体到抽象的规律。[4]长沙话中的宗教词也有这些规律:由简单到复杂的例子如“马脚”,本义就是指马这个动物的交,之后引申为比较复杂的“迷信活动中的神差”,都具有能乘坐的意义,但是隐喻的意义扩展了;由实体到非实体的比较典型的例子是佯意子,这个词旧指法师为人求神治病进行的一些迷信活动,而现在多用来指吸引人或骗人的花样;由具体到抽象例如还愿这个词,从具体的求神保佑的人实践对神许下的愿望到实践诺言。
三.长沙宗教词的概念整合
概念整合理论由Fauconnier与Turner基于心理空间理论提出,是对心理空间理论的发展和完善。[5]心理空间是人们会话以及思考时,为了达到局部理解与行动目的而建立起来的概念集合。在认知语法中,心理空间相当于认知域。简单來说,就是一种概念领域,可以是一个简单的知觉或概念,也可以是复杂的知识系统。[6]
基本的概念整合网络包含类属空间、输入空间Ⅰ、输入空间Ⅱ以及整合空间四个心理空间,本文对长沙话中宗教词的概念整合的构建如下图:
本文根据人对迷信的心理预期,或者说是迷信测试结果将其分为了寓意吉祥和寓意不祥两种输入空间,其中寓意吉祥的词语除了上图中提到的以外,还有“丛林”,表示大寺庙和大场面,“通口”,青面獠牙的画像可以禁鬼驱邪等;而寓意不祥的词语则还有“阴卦”和“阳卦”,都表示的是不吉利,同时也有“血糊鬼”、“血糊经”、“破血糊池”这类表示女子难产而死引发的一系列迷信活动。这两类词共同组成了具有双层意义结构的词汇系统,共同组成了长沙话宗教词汇的语义系统,强调着这些宗教词对人类生活的深远影响。
长沙话中的特色宗教词汇大部分应用了隐喻这种认知方法,而且宗教词意义拓展的方向主要是由简单到复杂、由实体到非实体、由具体到抽象的规律这三种。在概念整合上,宗教词主要是由寓意吉祥和寓意不祥的词语组成,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词义系统。
参考文献
[1]Fauconnier G,Turner Mark: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1998年,第2期。
[2]李荣:长沙方言词典[M],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
[3]李调元:南越笔记[OL],国学导航,http://www.guoxue123.com/biji/qing/nybj/005.htm.
[4]鲁岭梅. 新兴指人名词“X哥”的语义研究[D].湖南理工学院,2017年。
[5]任绍曾:概念隐喻和语篇连贯[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6年,第2期。
[6]沈家煊:R.W.Langacker的“认知语法”[J],国外语言学,1994年,第1期。
注 释
[1]周立波:山乡巨变[M],上海文艺出版社,2019,第126页。
[2]任绍曾:概念隐喻和语篇连贯[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6年,第2期。
[3]杨希英:试论修辞隐喻与认知隐喻的本质区别[J],江西社会科学,2008年,第7期。
[4]邹爱芳:韩语专业学习者隐喻能力实证研究—兼谈韩语隐喻教学[J],东北亚外语研究,2019年,第7期。
[5]Fauconnier G,Turner Mark: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1998年,第2期。
[6]沈家煊:R.W.Langacker的“认知语法”[J],国外语言学,1994年,第1期。
(作者单位: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