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见西夏龙纹瓦当探析

2021-07-16 08:46阎成红
西夏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瓦当龙纹西夏

阎成红

瓦当又称“瓦头”“勾头瓦”,是中国古代建筑檐头筒瓦前端的遮挡,用以装饰美化和蔽护建筑物檐头。目前所见西夏瓦当研究成果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发掘报告。如《西夏三号陵:地面遗迹发掘报告》①宁夏考古研究所、银川西夏陵区管理处:《西夏三号陵:地面遗迹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2009 年。《西夏六号陵》②宁夏考古研究所、银川西夏陵区管理处:《西夏六号陵》,科学出版社,2013 年。,按照发掘位置的不同刊布了一大批西夏陵出土瓦当的图版、拓片及线描图并详细梳理了瓦当的数量、材质、残缺程度及大小数据;《拜寺沟西夏方塔》③宁夏考古研究所:《拜寺沟西夏方塔》,文物出版社,2005 年。对拜寺沟沟内西夏遗址出土的少量陶质兽面纹瓦当进行了初步整理。第二类相关文物和艺术专著。如《西夏艺术》④汤晓芳、陈育宁、王月星:《西夏艺术》,宁夏人民出版社,2003 年。《西夏艺术史》⑤陈育宁、汤晓芳:《西夏艺术史》,上海三联书店,2010 年。从不同的角度对西夏陵出土的瓦当进行了详略有别的介绍;《西夏建筑研究》⑥汤晓芳、陈育宁、雷润泽:《西夏建筑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 年。中介绍了宏佛塔、西夏陵及拜寺口双塔寺庙出土的西夏兽面纹瓦当,并认为兽面纹的使用与佛教的影响密不可分。《西夏文物》⑦史金波、李进增等:《西夏文物》,中华书局、天津古籍出版社,2014 年。更是集各家之所长,对今宁夏、甘肃、内蒙古等地的西夏遗迹中发现的瓦当进行了全面系统的介绍。第三类专题论文。如李玉峰依据纹饰种类的不同对目前所出土的西夏瓦当进行了系统的梳理与研究①李玉峰:《西夏瓦当纹饰探析》,《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2019 第5 期,第55—59 页。;何晓燕还对西夏陵出土的花卉纹瓦当进行了初步的整理与探究②何晓燕:《西夏陵出土花卉纹瓦当、滴水研究》,《西夏学》第十七辑,甘肃文化出版社,2018 年,第128—134 页。。综合前人公布资料及研究成果发现,西夏时期瓦当纹饰主要有兽面纹、莲花纹、菊花纹及宝相花纹,而中原常见的高等级的龙形纹饰却未见发现和探讨。

西夏虽为少数民族政权,但其社会内部也存在着对龙图腾的信仰③陈玮:《西夏龙信仰研究》,《西夏学》第十三辑,甘肃文化出版社,2016 年,第201—212 页。,在西夏时期的石窟壁画、墓葬、佛经版画及纺织品中广泛存在着龙形纹饰。推而及之,作为重要建筑构件之一的瓦当似乎也应存在龙形纹饰,但目前却并无发现,实为憾事。近来笔者有幸于西夏博物馆旧藏文物中得见一龙纹瓦当,借助于前人对西夏瓦当纹饰及龙形纹饰的相关研究,并通过与唐宋之际的龙纹建筑构件之对比,试图考证该瓦当的时代归属及其背后的政治内涵。

一、西夏博物馆旧藏龙纹瓦当之时代辨析

西夏博物馆旧藏文物中有一编号为YXВ002078的龙纹瓦当(图1),灰陶质,直径12.3厘米,厚1.7 厘米,筒瓦长5.9 厘米,厚1.8 厘米。圆形当面浮雕一龙纹,龙形粗壮呈游走状,龙首模糊,颈部较细,腹部变粗,尾部与后肢穿插并弯曲,龙爪肥大且三趾,肘部有毛,龙鳞清晰较为密集。龙纹与边轮间饰一道凸弦纹,造型古朴。通过查阅西夏陵文物卡片的记载及对西夏博物馆文物工作者的请教得知④感谢西夏博物馆库管员温涛同志不吝赐教,答疑解惑。,此瓦当为1996年于贺兰山大口子遗址附近采集,瓦当文物卡片定名为清代龙纹瓦当。

图1 西夏博物馆藏贺兰山大口子遗址出土龙纹瓦当

在已有资料的基础上,笔者查阅了瓦当采集地点贺兰山大口子遗址的相关资料,发现了以下记载:

大口子位于银川西35 公里的贺兰山东麓,小滚钟口的南边。建筑遗址坐落在距沟口约500米处的北山坡上。遗址为一扇形台地。长47.6 米,宽15.6 米。台地前面用石头砌成直壁,两侧有石砌的台阶可供上下。遗址地表有大量砖瓦及陶瓷残片。其中条砖长36.5 厘米,宽18 厘米,厚6 厘米,砖背面有一凹陷陷手掌印。这些建筑材料形制与纹饰皆与西夏王陵区出土的建筑材料相同。另外,在遗址地表还拣到铁钉、铁环钉及北宋钱币。初步判定此建筑遗址为西夏建筑遗址。①银川市文物管理所:《银川市文物志》,银川市文物管理所,1987 年。

由上述记载可知,贺兰山大口子遗址为西夏时期的建筑遗址,且遗址内的建筑材料形制与纹饰都与西夏王陵出土建筑材料相同。据此,或可以否定该瓦当为清代龙纹瓦当,而应为西夏时期的龙纹瓦当。

龙纹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君权神授”思想的影响下成为皇权的象征,因而无论是中原封建王朝还是周边少数民族政权,都以龙为尊强调统治的正统性合法性。西夏的统治者自政权建立以来,为凸显相对于中原宋朝的独立性,也不遗余力地构建本民族与超自然的龙之间的联系。如夏太祖李继迁在《夏圣根赞歌》中被神化为龙的后裔②钟焓:《失败的僭伪者与成功的开国之君——以三位北族人物传奇性事迹为中心》,《历史研究》2012 年第4 期。,元昊的墓葬被称为藏龙冢,西夏宫廷称作龙廷③聂鸿音:《西夏文德行集研究》,甘肃文化出版社,2002 年,第133 页。、皇权被称为龙图④《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年,第224 页。、皇帝寿命被称为龙算⑤《俄藏黑水城文献》第4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年,第195 页。等,统治者对龙的推崇直接推动了龙纹饰在皇帝服饰、皇家石窟、建筑及随葬品等各领域的广泛运用。瓦当作为中国古代不可或缺的建筑构件之一,其纹饰丰富多样,历代皇家建筑中也都有大量龙纹瓦当存在其中。不难想象,以西夏统治者对龙的青睐与运用程度,西夏时期也应存在有龙形纹饰的瓦当。⑥虽然此前学界并未发现西夏时期的龙纹瓦当,但笔者认为这并不是因为客观地不存在,而是因为受考古资料匮乏等条件的限制有待于被发现而已。

西夏与北宋王朝鼎立近九十年,深受先进的汉文化影响,在政治制度特别是思想文化上效仿北宋,在建筑、绘画艺术上与北宋保持了高度的相似性。开封作为北宋都城,宋代《营造法式》的产生地和集中表现区,在东京城顺天门遗址曾出土一龙纹瓦当(图2):圆形,重 619 克。泥质灰陶,宽平缘,当面凸起,饰龙纹。龙张嘴吐舌,头部鬣发后飘,身体盘曲,呈腾跃状,尾部与后肢穿插并弯曲,三肢肘部有毛,每爪有三趾。当面上在龙纹空隙处,不均匀分布有5 个小圆孔,孔径 8 厘米左右。⑦葛奇峰:《开封新发现宋代龙纹图案的建筑构件》,《大众考古》2018 年第11 期,第61 页。仔细比对两块瓦当可发现,两者所用材质都为灰陶质,当面凸起,龙纹皆呈腾跃之势,颈部较细、腹部凸出,尾部与后肢穿插并弯曲,肘部有毛,每爪三趾。也就是说,两者在材质及纹饰细节上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相似性。此外,在北宋永裕陵上马石上所刻龙纹也大致具有以上特征(图3),三者比对如下图:

图2 北宋顺天门遗址出土龙纹瓦当

图3 北宋永裕陵上马石

如图所示,抛却由于地域、民族等各方面因素影响而导致的风格差异,可以看到YXВ002078号龙纹瓦当北宋时期的两件龙纹构件在细节方面如颈部较细而腹部凸出、龙爪同为三趾及后足均与尾部相缠绕等标志性特征上基本保持一致。因而可以推断,两件瓦当的时代相去不远。

夏与同时期存在的辽、金少数民族政权深受中原封建王朝的思想文化影响,因而对龙纹的使用也表现出了特有的热情,并广泛应用于石刻、壁画、纺织品及金属制品等。根据目前已出土的考古资料,西夏时期的龙形纹饰主要包括蛇形龙纹和兽形龙纹两大类,并以蛇形龙纹为主。蛇形龙纹主要见诸敦煌莫高窟16、130(图4)、234(图5)、245(图6)、310、351、363、400(图7)窟和安西榆林窟的藻井及西夏6 号陵出土的雕龙石栏柱(图8)上等。兽形龙纹则主要见于瓜州东千佛洞第2 窟甬道顶(图9)、安西榆林窟第10 窟窟顶、第2 窟东壁壁画及西夏陵寿陵残碑(图10)等①李玉峰:《西夏装饰纹样中的龙纹及特点》,《西夏学》第十四辑,甘肃文化出版社,2017 年,第264—274 页。。这些形态各异的龙形纹饰广泛分布于西夏境内,既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个性特征,又共同构建了西夏龙纹的共性特征。

图4 莫高窟130窟藻井

图5 莫高窟234窟藻井

图6 莫高窟245窟藻井

图7 莫高窟400窟藻井

图8 西夏陵出土雕龙石栏柱

图9 瓜州东千佛洞第2窟甬道顶壁画

图10 西夏寿陵残碑

通过对西夏时期蛇形龙纹的整理分析,可以发现西夏蛇形龙纹具有以下基本特征:龙头部较大,颈部细而腹部凸出,龙足粗壮有力,龙爪多为三趾或四趾,肘毛软中带硬,龙尾缠绕在一只龙足上。YXВ002078号瓦当上的龙形纹饰虽然头部略残,但其颈部较细腹部凸出,龙足粗壮、龙爪三趾及龙纹与后足相缠绕的特征却均与西夏时期的蛇形龙纹相吻合。

此外,西夏王朝建立后不断加强与周边少数民族政权的文化交流与借鉴,西夏文化包罗万象,其艺术在受唐代遗风影响的基础上,又与宋辽金相互影响,因而西夏的龙形纹饰与宋辽金的龙纹也有共通之处。

宋代龙纹成为统治的象征,是皇帝的御用纹饰,龙纹作为装饰的规定越来越严格,龙纹的造型也进一步规范起来,总的来说,宋代的龙纹呈现出以下基本特点:龙首有角、须、发,上颚凸出的尖唇逐渐消失,下颚开始上翘。身体由走兽形演变为粗体细尾的蛇蟒形,躯干至尾部逐渐变细。龙纹的躯体逐渐变长而且粗壮有力。颈部较细,腿足变得短而粗,有的还出现了羽毛,趾尖犀利而内勾,一般为三爪或四爪,可以盘足起伏。①谷莉:《宋辽夏金装饰纹样研究》,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 年,第96 页。(图11)辽代龙纹先后受到中原唐、宋王朝的影响,并充分发挥本民族劳动人民的智慧,表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如辽代的八团升降龙罗地蹙金绣龙袍(图12),龙纹为团龙,龙嘴细长尖翘,颈部细而腹部凸出,龙爪三趾,尾部与后足缠绕,表现出了鲜明的草原地区风格。同辽、夏统治者一样,金代的统治者也深受汉文化的影响,把龙看作是权力的象征,并伴随着世俗化的加深龙纹成为民间喜闻乐见的祥瑞纹样之一。金代双龙镜(图13)的龙纹沿用了宋代流行的纹样形式,采用了喜相逢的构图形式,龙纹首尾相接,躯体修长飞舞,两龙前肢伸展,一龙后肢伸展,一龙足部与尾部相缠绕,既显示出金代龙纹对宋辽龙纹的继承,又凸显出了鲜明的民族特色。

图11 北宋定窑印花云龙纹瓷盘

图12 辽八团昇降龙罗地蹙金绣龙袍

图13 金双龙镜

通过对与西夏政权同时期的辽、宋、金的龙纹特征加以分析,不难发现:龙纹颈部较细、腹部凸出、龙爪多三趾或四趾,龙后足与尾部缠绕等特征似乎是这个时代各政权相互交融影响而成的共性特征。西夏博物馆旧藏的这件YXВ002078 号瓦当上的龙纹恰好符合以上几点共性特征,而且据史书记载西夏时期曾于贺兰山中修建过皇家离宫,因而在贺兰山中的遗址发现龙纹瓦当也是不足为怪的。综上所述基本可以判定此瓦当为西夏时期的龙纹瓦当。

二、龙与西夏政权的“中国观”

“中国”一词最早出现于西周,陕西宝鸡贾村出土的何尊即有铭文载:“……惟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之辟民……”。自产生之初,“中国”便具有深刻的政治含义,随着历史的流变更是不断被赋予丰富的意义。古代“中国”最初意为一国之中心抑或“京师”,《诗·大雅》:“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惠此京师,以绥四国”、《孟子·公孙丑下》:“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等都记载了其最初的政治含义。春秋战国以后,“中国”一词进一步引申为天下之中心,古人称黄河流域的中原地区及其所建立的政权为“中国”,亦即地域意义上的“中国”。而居住在“天下中心”的主体民族即汉族、华夏族所建立的政权也被称为“中国”,即种族意义上的“中国”。在此基础上,古人认为华夏族与四夷最显著的文化差异即是否懂“礼”,合乎“礼”为“中国”,否则即为夷狄,由此派生出了文化意义上的“中国”。值得注意的是,孔子提出了中国和四夷之间可以相互转换的观点,即无论华夷,遵循中原之礼就是中国华夏。这种以“礼”区分华夷及二者可以相互转化的思想受到了少数民族政权的青睐①马升林、彭向前:《试论辽宋西夏金时期少数民族政权的“中国观”》,《宁夏社会科学》2020 年第2 期。。

两汉以来,长城防线被打破,游牧民族深入到传统的精耕地带,地域上的“内中华外夷狄”的格局被打破,少数民族政权的发展壮大也使得“贵中华贱夷狄”的传统观念遭到挑战。在此背景下,各少数民族政权不仅采用军事手段扩充统治范围争夺地域意义上的“中国”,更借助文化、艺术等手段以彰显自身尊礼而为“中国”的正统性。而论及“中国”,无论是封建时期还是今天,最具权威的动物形象当数龙。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龙崇拜的传统,龙在中国历史上长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并成为华夏民族的重要象征之一。早在先秦时期,龙的形象便已出现并有将国君喻为龙的情况②《史记》载介子推归隐山林,其随从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天,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但此时的龙并非皇权的专属象征。龙成为专制皇权的象征始于汉高祖刘邦,《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③《史记》卷八《高祖本纪第八》,中华书局,1982 年,第341 页。自此之后这种龙作为君权的象征伴随王朝更迭不断被强化,并一直延续到封建社会灭亡。在这一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龙的比附与使用便成了种族与意义上的“中国”正统。西夏地处西北,坐拥宁夏平原及银、夏、绥、宥地区,自立国之初不断接受汉族先进文化并采取一系列举措将政权纳入“中国”的序列之中,而统治者以龙的攀附与使用来形塑政权的合法与正统性当为其中浓墨重彩之笔。

西夏统治者不仅自诩为龙的后裔,④《夏圣根赞歌》中,龙为李继迁的母系祖先。甚至在造字时也刻意构建自身与超自然的龙之间的联系,在西夏字书《番汉合时掌中珠》中,汉文的“龙”字所对应的西夏字为“wе”,其汉文注音为“嵬”,而“嵬”字为西夏皇姓嵬名氏所用之字。这种用汉音“嵬”字注音西夏“”字的现象应不仅仅是偶然,而更像是西夏统治者为了树立威势,将龙与皇权紧密结合以取得民众支持与信赖的一种手段。而在元昊称帝后,统治者为彰显西夏为华夏民族、其政权为华夏族所建立的“中国”,显示其与中原宋朝皇帝同样合法的正统性,西夏的历代皇帝都以龙自比并在皇家石窟、寺庙、帝王陵寝碑石等建筑及帝王服饰上大肆使用龙形纹饰。

西夏的龙形纹饰目前主要见于敦煌莫高窟、瓜州东千佛洞、瓜州榆林窟的西夏窟藻井和壁画上、西夏陵的碑石残块上及部分其他西夏出土文物中。根据李玉峰博士的观点,西夏的龙纹按照体态特征的不同大致可以分为蛇形龙纹和兽形龙纹两大类:

蛇形龙纹主要见于敦煌莫高窟16、130、234、245、310、351、363、400 窟和安西榆林窟第2窟的藻井中,这些龙纹形态各异但又有共通之处:龙身修长如蛇,龙头大都呈马头型,颈部较细而腹部凸出,龙尾缠于右足之上,龙爪多为三趾。兽形龙纹主要见于西夏7 号陵龙纹石碑残块复原图、东千佛窟第2 窟甬道及安西榆林窟第10 窟窟顶等,这些龙纹特征与蛇形龙纹区别较大,龙纹作奔兽之状,躯体较短,颈部较长,龙爪为三趾或四趾。①李玉峰:《西夏装饰纹样中的龙纹及特点》,《西夏学》第十四辑,甘肃文化出版社,2017 年,第264—274 页。

无论是蛇形龙纹还是兽形龙纹,其具体形态都没有跳脱出中国龙的基本样式,西夏的龙纹与中原龙纹一脉相承:自唐代以后,随着封建统治的不断发展,龙纹的造型渐渐被规范化。到了与西夏同时期的宋代,画龙已有了定法。北宋画家董羽曾对当时的画龙技巧提出过“三停九似说②吉成名:《中国崇龙习俗》,天津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39 页。”,稍后的美术理论家郭若虚对此进行了完善并提出:“画龙者,折出三停(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也),分成就似(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也),穷游泳蜿蜒之妙,得回蟠升降之宜。③杨静荣、刘志雄:《龙之源》,中国书店,2008 年,第29 页。”从此“三停九似说”便成了画龙的基本理论。西夏时期出现的龙纹,虽形态各异极尽变化,但其形象都被牢牢地控制在了“三停九似”的范围内。这种对中原龙纹的继承与附和,与其说是为了体现西夏龙纹与中原龙纹无异的“正版”性,倒不如说是为体现西夏以龙为象征的王权统治与中原一样具有的正统性。

众所周知,西夏大力推崇儒学,而孔子认为华夷可相互转化的思想也深得统治阶级的认可。无论是造字过程中将龙字与皇姓构建联系还是龙纹形态对中原的模仿,都可见西夏政权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同和接纳,都可见西夏统治者将自身纳入中原“礼”的努力,这是根据孔子尊中原“礼”为“中国”产生的行为,是对文化意义上“中国”的实现,体现了西夏争取合法正统性、跻身于“中国”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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