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图式理论视角下动词“进”的多义探析

张郁佳

(贵州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03)

0 引言

《汉字图解字典》[1]中“进”是会意字和形声字。繁体字为“進”。“隹”表示鸟，“辶”为脚。表示以能飞善走之形表示前进，像鸟飞一般迅速前进，故本义是“前进”。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所编撰的《现代汉语词典》[2]列出了“进”字的七种基本意义。1，向前移动(与“退”相对)；2，从外面到里面(与“出”相对)；3，吃，喝；4，接纳，收入；5，呈上；6，(量词)平房的住宅内分前后几排的，一般称为一进；7，(名)姓。

“进”是日常生活是中最常用的汉字之一。通过对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 媒体语言语料库，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关于“进”的语料收集与分析，发现动词“进”的典型意象图式为路径图式和容器图式，且意象图式中射体(TR)、界标(LM)和路径(Path)的不同突显和变化导致“进”的意义变化，从而产生了多种含义，本文还发现，动词“进”除了词典中的五种意义，在意象图式不同部分的突显和改变下，还可以延伸出其他的含义。

1 意象图式理论与一词多义现象

意象图式理论属于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理论之一，这一概念首先出现在概念隐喻理论中用于隐喻的分析。之后，Johnson[3]在《The Body in the Mind》及Lakoff[4]的《Women，Fire，and Dangerous Things》中详细并系统论述了意象图式的内容和机制。对于意象图式的定义，不同的学者对此略有差异，但其本质是一致的。Johnson[3]把意象图式理解为感知互动和感觉运动活动中不断再现的动态结构，它使得我们的经验具有了连贯性和结构。总之，意象图式是一种抽象的概念表征，源于我们身体与外部客观世界的互动和体验。意象图式是通过空间关系经过高度抽象而获得的，大多数意象图式可使用线条等简单图形来表示。但图形本身并不是意象图式，它只不过是一种高度抽象的模拟。这种图形可以给人一种更具体的感觉[5]。Langacker[6]提出意象图式主要分为三部分，射体(Trajector)、界标(Landmark)和路径(Path)，其中射体为运动主体，界标为参照物，以界标为参照，主体运动的轨迹为路径。

作为认知世界简便且有效的途径，一词多义在语言中普遍存在，但词意是如何得到扩展，扩展后的义项又有怎样的联系。这些都是语言学家密切关注的焦点。对于介词及动词的研究，意象图式理论应用的最为普遍。意象图式的变化可导致词意甚至是词性的改变。由于意象图式是源于具身体验的动态表征，所以一个意象图式可以转换为另外一个意象图式。并且不同的意象图式突出不同的射体(TR)、界标(LM)和路径(Path)，这三者所显示出的各种相对位置、形状、尺寸、纬度、作用等信息[7]。即人们在利用意象图式进行概念化的过程中注意焦点的变化也会是意象图式发生变化，从而导致词意的变化。

2 “进”的基本意象图式 - 路径图式

2.1 界标向前移动 - “向前移动；与“退”相对”

“向前移动”是“进”的源义也是基本义。表示此意义的关于“进”字的例句在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中随机抽取。

例1：从去年十一月起，敌寇开始向冀中进攻了。

例2：有关部门领导又进一步呼吁海南保护野生动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例3：我国的航天技术也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例1到例3展现的意象图式为“进”典型的路径图式。相对于参照物(LM)， 主体界标(TR)向前移动，形成了动态的路径(PATH)。如例1“敌寇”向前移动。可以发现向前移动的主体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且非常具体。例2“进”指领导言辞的继续，表示话语随着时间，逻辑的向前推进。例3中“进”指技术的向前发展。后两例意象图示中，移动的界标(TR)变得抽象起来。因此，“进”不仅可以指有生命物体的具体向前移动，还可指无生命甚至是抽象物体的向前抽象虚拟运动。且都具有明确的方向性。此时，“进”的意义变化是由于界标(TR)的变化而导致的的略微改变，即变化的焦点在界标。随着界标的抽象化，“进”也可以指无生命，抽象物体的向前运动。

2.2 路径图式中界标移动方向界限

再看以下例子：

例4：其实皇帝感觉到就是这种进奉之风如果不刹住，它会影响到社会的安定。

例5：兵站的队伍从一条小路往山上进发。

例6：凭坐飞机的经验，我就晓得潜艇在作俯冲下潜，向深海进发。

例7：难以想象，平时一个举止文明、品行端正、好学上进的青少年，会因为区区小事而残害人命。

例8：是肖本彦吧？现在是啥职称啊？眉清目秀、仪表堂堂，怪不得缺好几篇国家级的论文也能破格进职称呢？

通过例4到例8，可以看出“进”的基本路径图式的方向性已经发生了变化。由于人处在无时无刻与客观世界互动的体验之中。在大脑中会形成空间，方向的概念。因此，对于运动的路径，同样也可以赋予其方向性的变化。通常“进”路径图式的方向性改变由句中及语境中指明，如例4表示向上移动，给权高位重的皇帝的“进奉”，例5中“往山上进发”，6的“向深海进发”。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朝哪个方向移动，“进”的路径图式方向存在一定的界值，如图2，方向的变化在LM从TR′ 到TR‴ 方向上移动。“进奉”的路径图式为LM-TR′，“往山上进发”为LM-TR″，“向深海进发”为LM-TR‴。其中向前移动的路径图式LM-TR为“进”的典型意象图式，大多数的用法都落在此方向上。总之，动词“进”的路径方向为以向前移动为主，可以向上或向下移动，但不能向后移动，因为其属于动词“退”的路径图式方向变化界值。因此，“进”的字义变化可看做是路径图式中方向的改变。不在局限于传统的向前移动方向，也含有“向上移动”“向下移动”“斜向上运动”的意义，但不为典型用法。例7到例8中的“进”是界标(TR)变得抽象后的路径图式用法，即抽象事物的隐喻性用法。例7中表示品德的“上进”。例8由初级到高级的向上移动发展的职称提升“进职称”，由此可见，“进”的界标变成了“品德”“职称”等抽象的事物。

3 “进”的容器图式

3.1 界标向移动进入 - 接纳；收入

除了路径图式，“进”的主要意象图式还有容器图式如图3。此时多用于动词后，“进”作为趋向动词，由源义的“向前移动”变为“到里面”。词意的变化是由于意象图式中参照物(LM)的改变，并得到突显， 此时参照物是一个容器。

例9：进了酒铺，喝啤酒去了。

例10：月饼用薄膜密封放进冰箱，吃时拿出蒸热，有条件的不妨一试。

例11：由于国家外汇紧缺，过去靠进口的一些重要钢材品种，将转向靠国内生产。

例12：即使是一些原始的自然物第一次进入人的视野，也仅仅是借助实践并且只有通过实践才有可能。

例9到例12都体现了“进”的容器意象图式，同时他们像容器进入的方向都是水平向前进入。“进酒铺”，“进冰箱”这些都为日常生活中普遍出现的关于“进”的向前进入的容器图式。例11到例12是容器图式中容器本身的抽象化结果，“国家”，“人的视野”都可以成为容器。

3.2 界标向下向上移动进入 - 吃；喝

关于“进”的容器图式中，界标(TR)进入容器方向也可发生变化。如图4，此时界标(TR)进入容器的方向是从上至下。例13到例16是基于这一图式的语言表达。

例13：前面恰好有一个没有盖盖的下水道，他们一起掉进了下水道里。

例14：他突然患严重肺炎，呼吸急促，痰堵气管，而且一吃东西就咳嗽，进食十分困难。

例15：我被孤独、寂寞、痛苦压倒了，我掉进了绝望的深渊。

例16：世界第一个飞进宇宙的宇航员是谁?

例13中，动词“进”入容器的方向是由上到下。“进食”是把人体看作是容器，因此，“进”就有了“吃”的含义。“掉进了绝望的深渊”是“进”隐喻化的用法。表示绝望的感受。除了从上到下进入的容器图式，界标还可以从下往上进入，例16就是这一意象图式的语言表达体现。“飞进宇宙”云层和宇宙作为容器，人体的相对于此在下方。因此，界标的运动方向由下往上。

3.3 界标向前向下移动进入后出来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容器图式中，界标(TR)主体的运动路径可以是进入容器后在穿出，根据运动方向的不同意象图式可以表示为图5。语言表达则由17到18的事例来体现。以门为参照物(LM)，17“进门”有进入后在穿出的含义，方向是水平向前移动。例18中的“进”也是同理，但方向变为从上至下进入后在出来。这两种含义的用法都为非典型用法，并不普遍。

例17：麦查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进过任何学校的大门！”

例18：那中锋投进球时，我高呼“好球！”

4 意象图式视角下“进”的词意拓展总结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知，动词“进”意象图式的变化是产生多义现象的基础。其中不同意象图式的转换和同一意象图式中界标，路径及参照物方向性状的变化都会导致“进”字词意的改变。同时，基于体验性和相似性，隐喻也是字意得以延伸的重要手段，通过隐喻“进”的字意也变得抽象起来，并适用于描述抽象物体或概念的语言表达。动词“进”的的五种词典意义可以在其意象图式中找到理据性。这五种意义都是动词“进”的惯用用法，但是，通过意象图式的分析，发现另外四种意义可以剖析。路径图式中界标向下移动，容器图式中界标向上移动，向前移动及向下移动穿过容器，这四种关于“进”的意象图式在典型路径图式和容器图式中延伸而来，且在语料库中存在相应表达。但都为非典型用法，日常生活中使用较少。

5 结语

从人类的认知出发，意象图式理论在解释多义现象具有合理的理据性和说服力。本文选取汉字“进”作为动词时所存在的多义现象进行意象图式的分析。发现意象图式变化与其字义的改变有着直接联系，即意象图式变化是多义现象产生的基础。同时，在这一基础之上，隐喻也是意义延伸的重要手段。通过权威语料库中随机选取“进”的相关语言表达并分析背后的意象图式，发现除了字典中的五种释义外，还有四种意义在语言中也得以体现。这四种意义的意象图式由“进”的基本路径图式和容器图式演化而来，但不属于习惯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