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说到教育,某些人就想到老师的学历、教育技巧、耐心、包容度之类,这些东西自然也重要,拥有了它们,起码可以排除相当数量的“教育地雷”,但在我看来,与有心的教育相比,老师们举手投足潜意识呈示的精神、气度、人格、素养等等更值得重视,它们长远地影响学生的心灵。
某年深秋,北大一些学生去看美学老师朱光潜,见院中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学生找来一把扫帚,想替老师清扫。朱光潜阻止说:“我等了好久才存了那么厚的落叶,晚上在书房看书,可以听见雨落下来风卷起的声音。这个记忆比读许多秋天的诗更生动、深刻。”
读了这则故事,您想到了什么呢?是浪漫、高雅,还是趣味、情怀?肯定都是。但我想到的有点不一样。朱光潜做了一辈子大学老师,他的这种生活观念实际上暗含了一种教育:热爱大自然的美好。
1929年,林语堂在东吴大学法学院兼过一年英文课,开学第一天,他帶来一个皮包,皮包里是满满的带壳的花生。他将花生分给学生享用,课堂一时之间变成了茶馆。不一会儿,林语堂开始讲课,他用简洁流利的英语大谈吃花生之道,随后将语锋一转:“花生米又叫长生果,诸君第一天上课,请吃我的长生果,愿诸君吃了长生果,更有长生。”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笑声。
林语堂在学界、文坛有很大的名气。然而,他没有高己卑人,始终以朋友的态度待学生。林语堂在东吴大学上课从不点名,来的学生却越来越多,就与他的这种人格感染有关。
“三一八”惨案后第五天,北京各学校、社会各界人士齐聚北京大学操场,为遇难者举行万人公祭。时任北大代校长的蒋梦麟在会上沉痛地说:“我任校长,使人家子弟,社会国家之人才,同学之朋友,如此牺牲,而又无法避免和挽救,此心诚不知如何悲痛。”说罢潸然泪下,全场师生相向而泣,门外皆闻哭声。
校长既是整个学校的管理者,也是一所学校教师的“总头儿”,蒋梦麟在会上作这样的表态是源于真实的情感,无哗众取宠之心,也无教育谁之意,但它客观上却让学生懂得了至关紧要的两个字:悲悯。
或许,老师的重要性就在这里:一方面,他们应该努力钻研所教学科的知识,精通教育学、心理学,以便自己既能教书,又能育人;另一方面,他们必须拥有高尚的道德、丰富多彩的心灵、高雅的情趣,可以“行为世范”,一个人选择了做老师,也就等于默认了与社会“签订”的这种无字契约。毕竟,老师与学生打交道时的一些行为,客观上也会形成对学生的“召唤”,使他们有意无意去效仿。
古人有句话叫“经师易得,人师难求”。原因很简单:学问渊博的经师可以通过短时间的强化训练而形成,而人格高尚的人师却必须依靠一辈子的品德和才华的修炼才可抵达。
无心之教,恰恰是古今“人师”的拿手好戏。
【原载《团结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