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语框架模式下教师语码转换的结构特征

2021-05-26 02:24俞金燕
蚌埠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语素语料框架

俞金燕

(浙江工商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语码转换指人们在两种或多种语言之间、某种语言的两种或多种方言之间自如转换的话语行为[1]。作为一种语言接触的特殊现象,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语码转换是重要的交际资源。教师语码转换承载着教学功能和人际交往功能,其结构特征值得深入研究。

1 研究回顾

语码转换一直以来都是语言学家们研究语言接触的热点,Cook[2]认为语码转换是一种第二语言教学的有效策略,已经被其他许多学者[3-4]相继证明。国内外的学者们已经在教师语码转换的研究中取得了丰硕的果实。Zentella[5]发现不同的教师作出的语码转换频率差距极大。吴一安[6]发现教师在社会因素和心理因素的制约下做出语码选择。陈立平[7]以量化形式展现大学英语教师在教学情景下的语码转换具体情况;王琳[8]在顺应论的指导下,首次提出教师课堂语码转换的顺应性模式。也有部分学者[9]对教师语码转换结构进行研究,但大多数学者更多关注的是语码转换在教室里的功能,例如Flyman-Mattsson和Burenhult[10]提出语码转换的功能有讲解较难的概念、转变话题和情感流露等;Rolin-Ianziti和Brown Nlie[11]经过分析发现语码转换主要涉及翻译、元语言解释及交际的功能;Mohame和Ozge[12]从民族志的角度进行课堂观察和师生访谈,发现语码转换具有教学和社会功能;高军和戴炜华[13]对课堂语码转换做了功能分类,包括教学功能、元语言功能和交际功能;此外,还有许多其他学者[14-16]都对教师语码转换做出了不同的功能分类和解析。

国内的学者们对语码转换的功能已经做了比较详尽的探索,尤其是语用方面,研究成果喜人,但到目前为止,国内对教师语码转换在句法结构层面的实证性研究总体上并不多见。过分关注功能而忽略转换的结构特征不利于正确认识语码转换的规律,因此本研究试图在主体语框架模式的视角下对教师语码转换做出结构特征方面的探索与分析,期待为语码转换的规律研究提供新的启示和研究路径。

2 主体语框架模式

Myer-Scotton[17]对语码转换提出了主体语框架模式(the Matrix Language Frame Model)。她认为,理解语码转换的结构限制需要通过两个层面。首先,主体语是参与语码转换的语言中起着主导作用的一方,为两种语言的转换提供句法框架。其次,嵌入语是在语码转换中处于从属地位的另外一种或多种语言,在语码转换中充当插入成分。主体语框架模式中的框架(frame)是指系统语素顺序的规则和使用系统语素的指令。在这个框架中,语素在大类上分为实义语素和系统语素[17]。

在主体语框架模式中,有三种语码转换类型:(1)主体语+嵌入语组合,这一类型由来自主体语和嵌入语的语素组成;(2)主体语岛,这一类型完全由主体语语素组成且按照主体语的语法构建;(3)嵌入语岛,这一类型完全由嵌入语语素组成且按照嵌入语语法构建。

3 语料来源

语料的选取有以下要求:教师在课堂上有数量可观的语码转换;教师的英语水平应为高水平;教师应在课堂环境中自然地发生语码转换行为。依据以上要求,本次研究的对象是一位语言学教授在课堂上做出的语码转换,语料来源于他的七次语言学理论课程,时间跨度为2个月。录音已经征得这位教师同意。录音时间一共长达14小时。研究旨在解决以下问题:首先,教师语码转换的结构特征是什么?其次,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种结构特征?

以句子为基本单位,把语码转换分为句内转换和句际转换两类[18]。发生在句子内部的语码转换称为句内转换,句际转换是发生在句子之间的语码转换,显然超出了语码转换的切割单位。

4 分析与讨论

将小句作为切分句际和句内转换的单位,将录音转写后得到242次语码转换。其中,句际转换62次,约占25.6%;句内转换180次,约占74.4%。

4.1 句内语码转换的方向

在242次转换中,从汉语转向英语(包括使用单个英语词和英语语言岛)的句内语码转换是210次,从英语转向汉语的句内语码转换是32次。值得注意的是,在这32次里面,有2处句子开头的英语均为引用的人名,其余从汉语转向英语的有:

(1)I will 考你们他的三大语言功能哦!

(2)In Chinese我们有 “三人行,必有我师”。

(3)It is very close to刚才我们所提到的有关Jakobson的理论。

根据数据换算可知,约86.8%的句内转换是从汉语转向英语,这一结果基本印证了刘永厚[9]所提出的观点:“中国英语教师的句内语码转换呈现出明显的方向性,即汉语 → 英语或者母语→目的语。”这与本文所发现的33处人名或术语的引用结构类似。但刘永厚的研究语料来自西方文论课,与语言学理论相比,术语较少,因此他的数据所呈现的方向性更加突出和明显。除了他所认为的句内转换总体方向为汉语转向英语,本文发现当教师不得已需要目标语的参与才能继续课堂话语行为时,教师会改变原有的语言转换方向,即教师在引用课本中原有的专有名词进行课堂解释或阐述时,其句内语码转换呈现的方向为英语转向汉语,例如:

(4)Bilabial是卷舌音。

(5)Phoneme就是靠minimal pair来区分的。

(6)Bound morpheme不能单独存在。

Myer-Scotton[18]提出“社会准则使语码转换总是从一种语言转向另一种”,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诠释了研究发现的语码转换总体方向性,即汉语转向英语。教师是英汉双语者,于他而言汉语是他的母语,所以在一般情况下,他在发生话语行为时汉语小句中混杂着英语单词或者词组再正常不过,相反,如果他的话语行为是英语小句夹杂汉语语素出现,如例(1)、例(2)、例(3),那么教师的面子将受到威胁,因此教师语码转换的总体方向为汉语转向英语。

在解释或阐述课堂知识这一目的的推动下,教师的句内语码转换方向呈英语转向汉语的方向。言语意图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进行言语活动的心理倾向[8]。“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教师为了顺应这一职业角色,心理层面不免会倾向于提高学生对专业术语的熟练程度、完整地掌握专业内容,因此直接引用课本所给出的术语成了教师青睐的话语策略,如例(4)、例(5)、例(6)目的是为了避免误译、降低引起学术疏漏的可能性,增强学生对专业术语的印象。这就是教师句内转换并不完全遵从这种总体上的方向性的原因。

4.2 嵌入语的两类结构

对嵌入语英语的内部构造成分进行统计,表1展示了英语单词和英语语言岛的出现频率。

可以看到,在句内转换中英语单个词汇的转换出现频率比语言岛出现的频率要高出许多。由于英汉句内语码转换的结构是通过一个插入过程来实现的,主体语语素与嵌入语语素 (单个词汇或语言岛) 插入到一个个由主体语的形态句法规则所准备好的框架内而形成英汉双语语句[19],单个英语词汇在主体语中的插入不管是在语言使用层面还是心理接受层面都比语言岛更加容易。

4.3 嵌入语词汇的词性

在收集到的句内转换中,单独出现的嵌入语语素具有四类词性,按照出现频率由高到低排序,分别是名词、形容词、动词和连词(见表2)。

嵌入语词汇包括实义词素和系统词素,其中实义词占比高达99.2%,远高于虚词,所以实义词才是句内语码转换的重要参与者。在句内转换中出现的三种实义词中,名词出现的频率最高,形容词次之,动词再次之。不同词性的转换频率分布当然与其数量有关,实义词属于开放性词类,基数较大,系统词属于封闭性词类,基数较小。值得关注的是,在出现的109个名词中,有36处都伴随着汉语“是”或者“就是”出现,例如:

(7)Code就是一个符号。

(8)langue是看不到的。

(9)学习者自己的语言就是interlanguage。

(10)Rhyme是什么?

这与郭林花[19]提出的观点不同,她在分析大学生语码转换的句内结构时认为嵌入在主体语汉语框架内的单个的英语名词, 主要出现在“限定词+英语名词”的名词性结构中, 构成一个英汉双语混合型的名词性词组。但在本语料中,郭所提出的结构只出现了4次,因此认为教师语码句内转换中,单个嵌入语名词的主要呈现形式为“英语名词+汉语动词”。郭的研究语料来自大学生,本文语料来自英语专业的硕导,教师的话语行为中如果出现“限定词+英语名词”这样的结构会被认为是英语水平不高的表现,这也佐证了前文所提到的观点——社会准则确实影响着教师对语码转换结构的选择。

4.4 嵌入语岛的内部特征

根据短语的不同中心词,短语又可以继续被划分为名词词组、动词词组、介词词组(见表3)。

表3 嵌入语岛的类型和转换频率

4类语言岛中,可以观察到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名词词组,达77.6%;小句次之,达10.3%;然后依次是介词词组和动词词组。鉴于名词词组的转换频率在句内转换中占绝对优势,对其内部结构特征做进一步观察与分析(见表4)。

表4 名词短语的类型和转换频率

根据表4可知,“形容词+名词”结构的转换频率最高,达75.6%;“名词+名词”结构的转换频率为17.8%;“动词过去分词+名词”结构的转换频率最低,仅占6.7%。观察语料可知,名词词组在小句中担任了主语、宾语和状语的角色,例如:

(11)Bound morpheme不能单独存在。(主语)

(12)语言更确切地来说是一种verbal interaction。(宾语)

(13)他在Trobriand Islands研究语言,有了很大的发现。(状语)

经数据统计可知,名词词组做宾语的次数最多,其次为主语,最后为状语。这三者的数量分布情况存在较大差异(见图1)。

图1 名词词组在小句中的成分分布图

如图1所示,语码转换时出现的名词词组做宾语成分的分布面积远胜于主语和状语的分布面积,这与前文得出的语码转换总体方向性(汉语转向英语)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由于教师语码转换的方向总是从汉语转向英语,而汉语语法框架基本结构是按照“主语-谓语-宾语”排序,因此英语嵌入语岛出现在宾语位置的机率比出现在其他两种成分位置的机率高得多,这也是受到了主体语框架的影响。

4.5 主体语句法限制

汉语是一种独立型的语言,因此汉语词汇或汉语语岛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形态屈折,相反,英语是屈折型的语言,英语词汇或英语语岛在语法上的意义总是通过屈折的形式来得以呈现。在本研究的语料中发现,名词词汇在顺应汉语的句法框架时保留了嵌入语的屈折形态;而嵌入语的名词性语岛没有一个不失去了嵌入语原有的屈折形态,可以说是完全遵从主体语的句法形态。

嵌入语名词。名词的转换在嵌入语单词中出现频率最高,观察它在主体语框架中的表现可知,单个英语名词在句意中显示为复数意义时,仍保留复数形态标记-s。例如:

(14)同一个phoneme不同的allophones。

(15)“Above” 这个词有四个segments。

例(14)的allophones和例(15)的segments都保留了英语中复数的形态标记-s。这与郭林花[19]提出的“嵌入在主体语汉语语句中的单个的英语名词, 倾向于以其基础形式(原形)出现, 失去表示复数含义的形态标记-s”这一观点恰好相反。

嵌入语岛。名词性语言岛在小句句意中显示为复数意义时,全部失去复数形态标记-s。例如:

(16)在different context里,同一个phoneme又不同的allophones。

(17)这些都是metalingual function。

例(16)的different context和例(17)的metalingual function根据各自小句的句意原本都应表示为复数,但在主体语汉语独立性的影响下失去了-s标记。名词短语是完全由嵌入语语素组成且按照嵌入语语法构建的语言岛,因此它仍带有嵌入语的语法结构,说话人在进行句内语码转换时遭遇两种语码框架的碰撞时,出于语言的便利性和经济性会趋向脱落嵌入语岛所带有的嵌入语语法特征,以此来更好地适应主体语语法框架。名词词汇仍带有-s标记而名词短语失去-s标记的原因在于嵌入语岛的语法结构比嵌入语词汇的语法结构更为复杂,社会准则对更为复杂的语法框架容忍度一般来说更高一些。

4.6 语言误用

将形容词用作名词。受到主体语框架的影响,说话人把部分形容词当作名词使用。例如:

(18)Ideational function只是一方面,interpersonal才是更重要的。

在例(18)中,这位教师想强调的是:语言的人际功能比概念功能更为重要。在主体语汉语中,有些词汇在充当形容词的同时也可以是名词,例如“美丽”“火”“黑暗”等。说话人采用主体语框架来进行语码转换,那么他就接受了主体语汉语的语素顺序规则和语素指令规则,他就会认同主体语中形容词也可以是名词这一概念,因此产生了这类词汇误用。

成分多余。例如:

(19)在编写教材这一方面他是非常professional的。

主体语占统领地位,为两种语言的转换提供句法框架,系统语素的顺序和使用系统语素的规则就是所谓的框架。在主体语汉语中,“的”是一个极其常见且重要的助词,属于汉语系统语素。当说话人在主体语汉语提供的语法框架下产生话语行为时,不自觉地会使用该框架下的系统词。

5 结论

通过对语料的分析和讨论,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与前人的研究相呼应,教师在课堂教学中呈现的语码转换类型主要是句内语码转换。第二,教师语码转换整体上是有固定方向的,本研究得出的整体方向为汉语转向英语,这是由社会规约的影响导致的。但值得注意的是,教师在使用带有特定目的的语码转换时会出现不服从整体方向性的现象,例如教师在解释课文时,语码转换的方向变成英语转向汉语,这与整体的方向性完全相反。第三,嵌入语单词不完全遵从主体语框架的规则和指令,但嵌入语岛完全遵从主体语框架的规则和指令,例如嵌入语名词语岛失去屈折变化。第四,说话人受主体语框架模式的影响会产生两种语法失误,分别是将形容词用作名词、语法成分多余。以上结论对课堂上的教师语码转换具有启示意义。首先,教师可以通过调整语码转换的方向来实现特定的教学目的,例如解释高难度术语、强调重点内容等。其次,教师做出语码转换时应注意嵌入语语言岛的屈折变化,尽量减少甚至避免此类问题,以防误导学生。最后,教师应关注学生对课堂语码转换是否持积极态度,即时调整教学策略,提高教学质量。

不可避免地,此次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本文的研究对象为硕导,因此这类教师语码转换的结构特征仅适用于双语水平较高的高校教师,语料收集范围不够全面,语料内容也不够丰富。此外,研究仅探讨了该教师一段时间内的语码转换,未对多位教师的语码转换做出横向比较,学者们在今后的研究可以对此有所补充。

受到句法规则限制的句内转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语码转换,且句内语码转换的形态句法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主体语的支配, 因此转换绝不是无迹可寻的。教师语码转换与社会其他群体的语码转换虽有相似之处,但是其执行的功能和展现的特征却不尽相同。教师语码转换对于语言教学来说是有效的策略,对于师生交际来说是促进关系融洽的妙招,对于调节课堂氛围来说更是绝佳的手段,因此今后应更加重视语码转换在课堂话语中的巧用和妙用。希望学者们对教师语码转换的结构特征有进一步的补充和论证,为教师语码转换普遍的规律提供实验基础和理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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