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涛,阙明坤
(无锡太湖学院 高等教育研究所,江苏 无锡214064)
大学定位是高等教育改革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议题。近年来,各国大学积极寻找自身的目标定位,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综合性”“研究型”“应用型”大学成为较常见的定位表述。大学定位具体指“根据社会需要和自身条件,找准自己的位置,明确学校在一定时期的目标定位、类型定位、层次定位、学科定位、服务面向定位。”[1]在不同的维度上,大学定位具有不同的内涵,基于历史与面向未来的学校定位并不相同,一所大学也可能有多个不同层次的定位,这些定位在不同时期指引着大学的发展方向,帮助学校明确发展目标,并确定学校实现目标所需要的能力。从高等教育改革实践来看,国家政策对于推动大学定位起着重要作用,如我国的“双一流政策”、美国的“莫里尔法案”,这些政策及时促进大学反思并重塑定位。
就我国高等教育而言,1978年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实施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政策,沉寂了数十年的中国高等教育重获生机、百废待兴。然而,对外开放使我国高等教育不得不面对一个基本现实问题:全球化浪潮的冲击。更确切地说,是全球范围内国家权力的衰弱和市场力量的兴起,正如德兰迪(Gerard Delandi)所言,全球化正把大学推向市场。[2]34在市场力量的影响下,大学势必要做出相应改变。但是,受文革时期姓“资”姓“社”观念的影响,各界人士对大学面向市场办学抱有谨慎态度,“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的传统观念仍像幽灵一样禁锢着人们的思想,其中包括一些教育主管部门的官员。高等教育的保守政策与不可逆转的教育现实之间产生剧烈冲突,对我国大学定位造成了困扰,大学作为知识生产的堡垒能否定位于市场?坚守大学传统的卫道士和改革者们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时至今日,多样化的高等教育实践以及市场化的院校行为方式正不断突破传统大学智识生活的边界,学术资本主义似乎已经形成了广泛共识并被高等教育系统所接受。在此情形下,重新审视大学的市场定位,反思大学在市场中的生存和发展,对于推动我国高等教育顺应时势进而长效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杨德广教授是我国最早一批对“高等教育与市场经济关系”主题进行探索的先驱。20世纪80年代,我国尚处于毕业生指令性计划调配时期,人才供需矛盾突出,产销严重脱节,杨教授撰写的《国家调控学校 学校自主办学 市场引导培养——试论建立高等教育新的运行机制》一文发表,引发社会各界关注。其后,他先后发表20多篇文章探索高等教育在市场中的定位、高等教育的联动改革及协调发展问题,[3]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高等教育市场观,有力推动我国走出高等教育市场的认识论误区,为大学进行准确的市场定位提供理论前提,奠定理论基础。
“建构”强调高等教育市场形成是一个长期过程,它不是一种具体的交易场所,而是一种基于交换的行为关系,形塑这种行为关系需要破除文化观念层面的思维定势。杨德广教授指出,有两种传统思维定势阻碍了我国高等教育市场的形成:一种观念认为“‘市场’是贬义的、不好的东西”;另一种认为“教育有自身的规律,不应该让教育适应经济规律”。[4]
第一种观念是长期受计划经济影响的结果。在我国确立市场经济体制后,高等教育领域中的计划思想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强化,高等教育资源配置长期受政府控制,大学对政府形成了“等、靠、要”的思想。随着高等教育规模的逐渐扩张,国家对大学的财政投入相对减少,学校内部办学效益下降,教师待遇降低,大批教师流失,缺乏办学的活力和动力,许多学校有潜力发挥不出来,有人才不能充分发挥作用。反观其他领域,哪一个部门与市场接轨,就发展得快,国有企业在推向市场后扭亏为盈,效益逐渐提高。对此,杨德广教授认为,“要努力实现高等教育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发展高等教育,摆脱教育困境的必由之路。”[5]一味地否定市场,对营利和利润的污蔑态度是计划经济时期禁锢社会经济发展的陈旧思想,是一种“哲学家的盲目”。[6]47
对第二种观念,杨德广教授从“教育的两个基本规律”出发予以反驳,“两个规律相辅相成,而非相互对立”。教育内部规律即“教育自身的规律”,是指教育过程中的教学规律、德育规律、体育规律、管理规律等,学校在教学目标、教学方式、教育内容等方面都要遵循教育的内部规律。教育外部规律是指教育要满足“能适应环境的、可持续发展的、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和民主、文明、综合的社会”的需要,要为不断变化地社会培养适合的人才。教育的外部规律并非指教育按经济规律办学,两者属于不同的范畴,互不冲突,学校办学既可以遵循内部规律,又可以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
对上述两种观念的驳斥以及对高等教育市场的展望,在80年代末可谓是开风气之先,具有高度的前瞻性和创新性,引发了一系列学术争鸣。这些“论战”在高等教育传统的“复归”与“超越”间反复深化,某种程度上突破了高等教育的思维定势,进一步引发对大学乃至高等教育本质的反思,加速基于交换的行为关系的构建,促进我国高等教育市场的生成。
教育产业问题的思考和论述是杨德广教授高等教育市场观的重要内容之一,其对高等教育产业性的独到见解更是具有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意义。1999年杨德广教授在《高等教育研究》发表《发展教育产业的必要性和现实意义》一文,将教育与产业相联系,肯定教育是产业,大力倡导发展教育产业。由于牵涉到更深层次的教育的本质问题,教育“产业论”受到了更大的非议。但实际上,受社会观念的影响,许多质疑和反驳的文章都存在论证逻辑不清晰以及概念替换等问题,最终的结论也值得商榷。当时,普遍的观点认为工业、农业、矿业、交通运输和建筑业等物质生产部门可被称为产业,而教育不是产业。人们习惯于把高等教育领域出现的“乱收费、假学位、招生受贿、虚假宣传”等问题统统归罪于教育“产业论”。[7]那么,到底什么是产业?一般的解释是:生产性的企业、行业、部门的集合,具体指由利益相互联系的、具有不同分工的、由各个相关行业所组成的业态总称。据此,杨德广教授旗帜鲜明地提出,高等学校可以面向社会和市场需要,可以利用自身智力优势培养各种人才,开展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创造财富,产生利润,进行经济核算和效益分析,具备了产业的性质。[8]
高等教育应是产业,能生产出商品,这是构建“高等教育市场”的前提。[9]具体来说,高等教育的产业性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1)高等教育是生产高深知识的产业。后工业社会的科学技术贡献率明显增大,高深知识的生产、分配和使用,在现代经济发展中起着核心作用。施泰尔(Stehr)也指出,后工业社会是一个不断生产和传播知识的“知识社会”,知识不再局限于智力活动,而是进入了生产过程,并且在应用的过程中不断再创造。[10]34(2)高等教育是生产高科技的产业。在麻省理工学院、明尼苏达大学和斯坦福大学中,大约有100家公司都是基于每所大学的学术研究而产生的,在位于麦迪逊的威斯康星大学、犹他大学和密歇根大学中,有25-30家公司来源于每所大学的学术研究活动中。[11]41此外,世界上各种类型的科技园区,如“128公路”、硅谷、北卡三角研究园、法兰西岛科学城等,也都与大学的高科技产业紧密结合。(3)高等教育是生产人力资本的产业。劳动者接受高等教育,掌握知识和技能,才具有人力资本的价值。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科技人员,其年均社会总产值要远高于一个未受过教育的普通人员。除了关于高等教育产业性的洞见,杨德广教授还极力把产业和产业化区别开来,并明确表示反对高等教育的产业化。事实证明,这些观点是富有远见的。
如何重塑国家、市场与大学的关系是改革开放初期我国高等教育管理体制改革面临的一大难题。在计划经济体制下,高等教育的管理体制与高度集中统一的计划经济相适应,即国家包办一切,政府部门通过行政手段和指令性计划直接管理大学,大学的招生、财务、学科专业设置等权力也几乎都掌握在教育主管部门手中,学校需要等上级给人、给钱,下达指令文件,由此形成了“国家包办大学,大学依赖国家”的运行机制,导致大学缺乏办学自主权,学校没有办学的压力、活力和动力。针对上述问题,杨德广教授呼吁,在高等教育管理中建立一种新的运行机制,重新界定国家、市场与大学的关系。[12]这种新的运行机制的内涵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国家调控学校。大学不再由政府部门直接控制,而主要靠政策法规、督导评估等方式进行宏观调控。这种调控不意味着放松和削弱国家对大学的管理作用,而旨在帮助政府从琐碎的学校日常事务中解脱,以便政府集中精力搞好立法、规划、协调工作。正如威廉姆斯(Williams)所言,政府在高等教育领域扮演的应该是一个“在供给和需求这两个互斥的力量之间调停的仲裁者,以此来保证公平的竞争。或者,政府也可以把自己看做是比赛的推动者,它提供设备,建立规则,以此来达到超越市场的目的”。[13]22
第二,学校自主办学。大学应该成为独立的办学主体,应当遵循高等教育自身的规律,不同地区、不同类型的学校在办学定位、培养目标、专业设置、教学内容和方法等方面不尽相同,需要从自身条件出发,因地制宜,切合实际。只有增强大学自主办学的功能,才能充分调动学校的积极性,发挥学校的潜力和优势,办出专业特色和品牌,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增强社会的适应性。
第三,市场引导培养。杨德广教授有一句名言,“大学校长不仅要找市长、更要找市场”。在高等教育规模扩张和财政紧缩背景下,竞争性资源配置方式逐步占据主流,大学必须面向市场办学,并在市场中取得优势,树立品牌,以赢得社会的支持。人才市场对大学生专业类型、规格层次、数量和质量的要求,将引导大学不断调整专业结构和课程结构,对大学发展起着重要的导向作用。
总体而言,杨德广教授对于国家、市场与大学三角关系的重构和解读,直击我国高等教育管理体制的症结,回应了全球化浪潮对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提出的现实要求,为深化我国简政放权改革,促进大学面向市场自主办学作出重要贡献。
杨德广教授关于高等教育市场规律的论述和总结具有高度的普适价值,其观点与全球性的高等教育市场化发展趋势相呼应。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高等教育蓬勃发展,大学与市场的联系日趋紧密。在实践层面,各种类型、不同地区之间的大学竞争成为常态,高等教育国际合作和竞争加剧,政府部门逐步降低公共高等教育经费比例,激励高校进行技术转让,推动知识商品化,大学逐渐拓宽筹资渠道,通过开展培训、网络教育和其他有偿服务获取经费,一些私立大学积极招收自费留学生,拓宽海外教育市场,甚至将留学教育产业化。[14]这一切表明,高等教育市场的存在已是既定事实,高等教育产业性毋庸置疑,国家放权、自主办学、市场主导的趋势日益加强。在高等教育规模急速膨胀的时代,大学纷纷将目光瞄向市场,市场定位已经成为现代大学发展的首要战略。
大学的发展战略深受外部环境的影响,社会观念和体制的剧烈变革将会促使大学突破发展路径,转变发展方向。20世纪80年代以来,许多国家对高等教育进行了市场化改革,高等教育领域笼罩的“德国的浓雾”被驱散,随着传统人文理想的日益消解,大学毫无顾忌地站在市场中,挣钱能力对许多教育人士来说已不是一颗难以下咽的药丸。[15]16导致这一根本性转变的原因可以归结为多个方面,日益严峻的高等教育形式正逼迫着大学作出市场选择。
1.高等教育规模扩张。阿特巴赫(Philip G.Altbach)曾言:“20世纪下半叶至今,规模扩张是高等教育领域的重要现实和主题。”[16]20世纪90年代末,美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高达81%,同一时期,英国、澳大利亚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韩国高等教育在此期间迅速从精英阶段发展到大众化阶段和普及化阶段。[17]104-107高等教育规模扩张不仅表现在高等教育入学人数的急速增加,同时还表现在大学数量的增长。1999年,我国教育部出台实施《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开始了为期13年的大学扩招,高等教育规模急速扩张。据统计,2013年全国高校数2491所,较1998年上涨约143%;高等教育在学人数3460万人,较1998年上涨约914%。2019年我国高职扩招100万人,高等教育在学总规模上升至4002万,毛入学率达51.6%,正式步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18]伴随全球性的高等教育规模扩张,高等教育财政紧缩成为一种世界性的普遍现象,更有学者指出,大学危机指的其实就是大学财政危机。[19]83这种危机迫使大学进入市场,以寻觅更多的办学经费和资源。
2.高等教育需求多样化。1997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报告中提出“知识经济”概念,预示着21世纪将正式步入知识经济时代。在知识经济时代下,部门分工和劳动专业化的趋势进一步加强,快速的技术革新和产业变革对高等教育培养的人才类型提出不同要求,以就业为导向的高等教育需求日益多元。同时,随着各国经济的持续发展,高等教育需求不断增长,其中差异化需求(differentiated demand)占据主导,这种需求意味着现存的高等教育系统已经提供了充分的入学机会和学额,但学生准备寻求不同类型或不同质量的高等教育。有数据显示,2013-2018年我国人均可支配收入迅速增长,2018年高达2.8万元。收入的增长带动消费水平提升,我国人均在教育、文化和娱乐消费上的支出也随之增加。2018年人均教育、文化和娱乐消费支出占比7.8%,较去年同比上涨6.7%。[20]居民消费实现快速增长,高质量、差异化的高等教育需求越发强烈,多样的高等教育需求要求大学走入市场,参与竞争。
3.私立高等教育的兴起。私立高等教育的兴起深受高等教育规模扩张的影响,另一方面又促使高等教育系统中的竞争加剧,直接把大学推向市场。布罗德勋(Mario S.Brodersohn)指出,“大学生人数的惊人增长,已促使举办私立大学,以弥补政府不能满足的市场需求,或者由于对公办高校入学机会的限制,或者由于它提供的教育质量低劣。”[21]182通常来说,在公立部门和私立部门之间,一个部门的弱点可以通过另一个部门的活动得到补偿,私立大学常常通过公立大学的“失误”,如不能提供足够的入学机会,收费低的教育,世俗教育等而得到促进。就我国而言,改革开放后,民办高等教育的恢复与发展从根本上盘活了社会教育存量资源,一些办学定位明确、特色鲜明的高水平民办大学和地方甚至是老牌公办大学开展竞争,激发了我国高等教育的办学活力,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各类大学把市场定位纳入学校的发展规划之中。
大学定位于市场的重要表现是:知识作为商品在高等教育市场中流通,大学通过知识的资本化获取经济或其他一些收益。克拉克(Burton R.Clark)指出,知识是大学开展各项工作的基础材料。大学作为知识的生产者,与学生、企业、政府等知识消费者之间形成交换关系,在高等教育领域形成了适应市场生产、消费和交换的各种态度和行为。(图1)
图1 大学与知识消费者之间的交换关系
1.面向学生的知识资本化。学生是知识商品的主要消费者,其通过缴纳学费的方式向大学购买教育教学服务。在私立高等教育普及之前,大部分国家尚处于精英高等教育阶段,政府严格控制着高等教育入学人数,大学完全没有招生压力,也没有为争取学生而竞争的动力。随着私立高等教育兴起,大学参与学生市场的竞争逐渐加剧,一些营利性大学为招收学生,积极参与市场竞争,通过更新知识种类、提供多样化的教育服务,获得了可观的经济收益。在美国,营利性大学每年只收8000美元却能实现40%的毛利润率,而非营利性大学每年收取25000美元的学费,才勉强保持收支平衡。[22]81在此情形下,学生成为了大学的顾客,大学时刻关注学生的需要并及时做出反应。
2.面向企业的知识资本化。在过去的20年中,科学知识中的商业价值和知识的实际应用变得越来越重要,许多大学正在尝试从它们的研究成果中获利。在欧美等发达国家,产学合作趋势出现的更早,大学不断向企业靠拢,以至于吉本斯(Gibbons)作出“大学正变得更像公司,而公司变得更像大学”的论断。[23]150产学合作趋势出现的根本原因在于国家对高等教育财政经费的收紧,大学不得不向企业寻求资金支持。在实践层面,大学主要向企业出售以科研专利和技术支持为代表的知识商品,一些大学通过校企合作办公室、产业联络处或科技办事处等专门组织,发展与企业的关系。在大学与企业的合作中,政府同样扮演着重要角色。譬如,卡特政府通过合并斯蒂文森·威尔德勒法案(Stevenson-Wydler)和1980年颁布的统一联邦专利政策(The Uniform Federal Patent Policy Acts),积极清除技术转移中的障碍,通过将联邦资助而得到的研究成果专利权授予大学,促进相关成果转移到经济产业。[24]类似地,2020年8月教育部印发《现代产业学院建设指南(试行)》,同样起着促进产学合作的效果。
3.面向政府的知识资本化。政府既是国家行政机关、大学外部治理的主体,同样也是大学知识商品的消费者之一。为了国家发展和治理需要,政府通常会在大学寻求智力支持,这种交换和购买服务一般借助科研项目或咨询报告的形式,如通过国家科学研究基金向进行相关研究的大学提供财政补贴。譬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麻省理工学院承担了雷达和其他实用军事设备研发任务,同期与联邦科研和开发办公室签订了75项科研合同,总值达11700亿美元。[25]197就我国而言,政府对于大学的资助从公共义务逻辑逐渐转向市场逻辑,高等教育资源分配方式以“项目制”为主,地方政府与大学合办研究中心的行为普遍,区域性的科研智库发展日趋成熟,大学逐步摆脱“等、靠、要”的思想,在政治系统中积极寻求资源。
在市场化浪潮来临之际,大学需要思考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在高等教育市场中更好地生存和发展。杨德广教授认为,特色发展是大学赢得市场竞争的重要手段,“特色是高等学校的生命线,高等学校走办学特色之路,是生存之路、发展之路。”[26]82特色是打造大学品牌、取得大学声誉的基础和前提,这是影响大学发展的重要因素,声誉将带来切实的利益。大学越是具有声望,就越能吸引拔尖的学生和著名的教授,也更能获得最大限度的资助,来自政府和基金会的资助往往还会带来最能盈利的行业合同。这样的成功可能稳固一所大学在强弱顺序中的地位。经济学家罗伯特·弗兰克(Robert.H.Frank)在描述他所说的“胜者通吃”的市场时写到,“高等教育是一个‘成功带来成功,失败带来失败’的产业”,[27]5大学只有明确了市场定位,坚持特色发展,才能获取持续的竞争优势。
办学理念是大学发展方向的指导原则,是大学特色发展的前提和原点。特色的办学理念体现大学的主体风格和独特文化,为形成大学核心竞争力提供强有力的精神支持。在凝练办学理念特色的过程中,需要把握两个基本原则:即一般理念的“创新”与核心理念的“坚守”。一般理念是指大学组织为实现“学术自由、大学自治、教授治校”这些恒常性、真理性、原则性的基本理念而形成的办学目标和价值取向及其组织行为的基本原则。[28]它作为一种对大学发展的终极目标与价值追求的具体认识,势必要考虑不同大学的类型、条件与特征,要体现不同大学的不同要求,因此,一般理念具有多样性,要在多样性的基础上实现办学理念创新。核心理念是指每所大学自生成发展之初确立的育人目标和发展方向,其较多的由校训所体现,如斯坦福大学的校训“让自由之风劲吹”,数百年来一直被斯坦福师生奉为圭臬。核心理念的轻易改变反而会导致大学丧失特色,需要始终坚守,长期经营。
学科专业是大学发展的内在逻辑起点,是事关学校办学质量的基本生命线。特色鲜明的学科专业有助于提高大学在人才培养方面的核心竞争力。譬如,斯坦福大学在建设一流大学的过程中重视对社会经济环境的研判,根据社会需求转变学科专业建设方向,在特色学科专业的引领下,斯坦福大学培养出一大批工程技术人才,有力地促进美国产业经济创新,为经济发展作出极大贡献。从世界一流大学的学科专业建设经验来看,打造学科专业特色就是要尽量贴近市场需求、服务社会需要。第一,要坚持发挥传统优势,努力打造高水平的学科专业,使相对优势变为绝对优势,树立具有广泛影响的学科专业品牌。第二,要积极搜集产业信息,建立大学、行业、企业、政府多方联动的信息沟通机制,科学研判产业结构发展布局,谋划前沿学科专业设置,迅速占领学科专业制高点。第三,要充分整合各项资源,创新学科交叉融合机制,实现课程资源、教师资源、实训资源的共享融通,打造特色优势专业集群。值得强调的是,打造学科专业特色必须秉持一个基本原则,即面向社会一线需求并不意味着盲目追随市场,调整学科专业也不等于“人有我有”。[29]近年来,随着高等教育规模的持续扩张,学科专业设置同质化倾向越发严重,其中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产出了一大批学科专业背景相同且不适应社会发展需求的毕业生,继而引发结构性失业。因此,学科专业的动态调适必须在遵循高等教育内在规律的前提下开展,学科专业设置要与学校办学定位相适应。
大学最核心的功能是人才培养,一所大学有特色的师资队伍才能培养出色的学生,并促进其他工作的开展。大学要把培养、强化教师队伍特色作为大学特色发展的着眼点,要引进、汇聚一批行业一流乃至世界一流的优秀人才,并充分发挥其在引领学科专业发展、凝聚科研创新团队、培养高素质复合型人才、开展重大科技项目研究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首先,要加强年轻教师的吸收和培养。年轻教师的可塑性相对较强,通过系统的培育更容易树立特色发展的教育理念,形成独具特色的教学风格,更容易接受学校独特的办学精神,烙印上学校的底色、特色。其次,要把强化教师队伍特色与学科专业建设结合起来。教师是学科专业的旗帜和标杆,要重点满足特色学科专业对特殊人才的需求,发挥特色学科专业的集聚作用,使学校聚集起一批具有战略性思维和创造能力的特殊人才。第三,要合理配置教师比例、类型和结构。目前,由于高等教育领域的竞争加剧,导致人才流动的频率大大加快,大学“挖人”现象屡见不鲜。[30]应当来说,不同类型(研究型或应用型、民办或公办、理工科或文科)的大学,其人才培养目标具有一定的差异,相异的人才培养目标对教师队伍的比例、类型、结构提出了不同要求,充分考虑教师队伍的年龄结构、学历结构、学缘结构、职称结构,合理配置双师型教师、产业教师、专任教师、兼职教师,形成独具特色的教师队伍。
校园文化是大学全体成员共同实践凝练而成的结晶,是大学特色的集中体现,代表了一所大学的精神风貌。独具特色的校园文化为大学的特色发展提供不竭动力,是学校拥有长久生命力和感召力的保证。因此,要实现大学特色发展,必须重视校园文化建设,努力构建大学校园文化特色,塑造大学品牌,增强大学的核心竞争力。
首先,要构建物质文化特色。校园建筑、基础设施、校园绿化和美化等物质文化是校园文化的物质载体和外在表现。物质文化特色能够营造出良好的育人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学校的知名度。在实践中,大学要做好校园规划设计和形象建设,及时修建和维护教学、科研和生活服务设施,使校园展示出自身的物质文化特色;要注重物质文化自然性与人文性的统一,增强学校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增加师生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其次,要构建制度文化特色。大学要加强校园内部各种规章制度和道德行为规范的管理和完善,要探索建立适应学校实际情况和办学理念的组织制度。第三,要构建精神文化特色。大学精神文化是深层次的校园文化,一种内在的理性文化,是校园文化的灵魂、精髓和核心,它犹如一根红线贯穿于校园文化建设的全部内容中。[31]如果没有精神文化的指导,校园文化建设将缺乏系统性和继承性,其特色的形成也将缺乏生根发芽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