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克思主义人口经济思想分析当代中国人口经济问题

2021-04-02 13:13施炫伶
经济研究导刊 2021年34期
关键词:实践逻辑历史逻辑理论逻辑

摘 要:以马克思主义人口经济思想为基础,从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和实践逻辑三个维度对“中国人口是否过多”问题进行解答。首先,遵循历史逻辑要求在历史大视野下看待人口经济问题,从人口经济问题的历史渊源、人口乐观论和悲观论的历史回溯中提炼总结出历史启示。其次,分别从人口再生产理论、生产者与消费者统一理论、人口质量理论、人口构成理论考察超低生育率、人口红利、人口老龄化等当代中国人口经济问题。最后,从实践角度提出适度放开生育是新时代人口发展战略。

关键词:中国人口经济;马克思主义人口经济思想;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实践逻辑

中图分类号:C924.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21)34-0001-05

引言

2020年6月,李铁和梁建章就“中国人口是否过多”问题展开了十個回合的讨论。李铁认为,我国将面临劳动力供给持续过剩问题,而梁建章则对人口问题持乐观态度,指出李铁的观点具有误导性且会对人口政策的改革产生消极影响。新时代人口问题的紧迫性需要学术界予以积极的回应,我们需要中国特色的人口经济理论,这不仅是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人口思想的重要内容,更是作为第一人口大国经济发展的实践要求。“十四五”时期更是重要的“机会窗口期”,要在把握人口新动态基础上从顶层设计发力,为人口与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谋篇布局,为构建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创造人口优势。恩格斯说:“一个民族想要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我们应当从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和实践逻辑系统地认识中国人口和经济发展课题,并在此基础上研究人口发展战略和政策。

一、遵循历史逻辑,在大历史视野下看待人口经济问题

(一)中国人口经济问题的历史渊源

作为世界人口第一大国,中国人口基数大的根本原因有:一是人口带来赋税和兵源,是国家富强、开疆拓土的基础,因此中国古代历朝历代统治者都采取鼓励生育政策。随着高产粮食作物在明朝末年的传入,以及清朝长达百年的社会安定,我国人口在道光年间突破4亿,开始出现“人满为患”的担忧。二是中国是一个大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政治相对稳定和社会生活安定使人口稳定增长,既没有因战争导致的大规模持续的人口减少,也没有因国家分裂带来的大规模人口外流。因此,看问题不能孤立地看。要让中国人口彻底降下来,不现实也不可能。正确认识中国人口数量及其原因,是研究人口问题和人口政策的第一步。

正如钱穆总结的,“就历史经验论,任何一制度,绝不能有利而无弊。任何一制度,亦绝不能历久而不变。”我们应在历史大视野下,至少要用20年的眼光来看待人口问题和评价人口政策,包括评价计划生育的得失也是如此,既要认识到计划生育政策的历史必然性,也要结合人口发展新态势不断调整人口发展战略,从而调整其指导下的人口政策。目前学界对“全面二孩”政策的研究仍缺乏对继续放开、鼓励生育政策制定有指导意义的经济理论方面的研究。

(二)中西方人口经济思想的历史回溯

16—18世纪的欧洲战争、瘟疫、饥饿三大灾难接连不断,因此这一时期的人口经济思想和政策都倾向于人口增殖。18世纪的法国重农主义学派认为一个国家的人口数量与财富存在一定比例关系,如果违背“自然秩序”则会导致经济发展的失衡。古典经济学派的人口经济思想的出发点是分析人口与财富、人口与资本的关系。威廉·配第的“土地为财富之母,而劳动则为财富之父和能动的要素”,强调了人口在国家财富生产中的重要地位。亚当·斯密进一步将人口分为生产人口和非生产人口,并创造性地指出新增人口的社会分工带来劳动生产率提高,从而促进国民财富增长。

西方的人口悲观论源自“人口学之父”马尔萨斯,他从食物和情欲的两条公理和土地肥力递减规律出发,提出“人口的增殖力无限大于土地为人类生产生活资料的能力”,因此必然要通过两种方式抑制人口自然增长:一是积极的抑制——通过贫困、饥荒、失业等困难处境使下层阶级无法提供子女的生活资料;二是预防性的抑制——道德抑制。大卫·李嘉图受马尔萨斯的影响,提出人口增加意味着劳动力供给和生活资料需求的增加,会导致工资下降和生活水平下降。只有当贫穷和饥饿带来的劳动者人数减少使工资恢复正常水平之后,人口才会继续增加。与此背道而驰的是法国古典经济学完成者西斯蒙第,他提出科技进步和社会进步让人口增长不受生活资料的限制,同时认识到“各国人口过剩的原因,正是由于劳动需求的变化和贫困手工业者的生活动荡不定”。随后,1888年埃德温·坎南以收益递减规律为理论依据提出适度人口理论,认为有一个人口数量的最大收益点,无论人口多于或少于这个点收益(或劳动生产率)都会下降。然而,1929年资本主义经济大危机使马尔萨斯主义和适度人口理论被抛弃,开始转向人口乐观论。凯恩斯将失业归因于“有效需求不足”,主张人口增加是刺激消费和投资增长的因素。汉森进而将19世纪资本主义经济繁荣的原因归结于三个要素,即发明、人口增加,以及新领土、新资源的发展,并考察人口增长部分所占比例之高,认为人口是经济发展的原动力。

二战后马尔萨斯主义复兴,将发展中国家的贫困归因于迅速增长的人口数量。一方面,以莱宾斯坦和纳尔逊为代表的经济学家通过抽象化的数学模型研究人口增长率和人均收入水平的关系,论证作为内生变量的人口因素是经济发展的枷锁。更有甚者,《增长的极限》的人口爆炸论预言2100年前人类社会将面临“崩溃”的世界末日。另一方面,赫茨勒等的人口压力论者宣扬人口过剩会带来自然资源方面和生产能力方面的压力,甚至刺激领土扩张和战争。与之相对的是赫曼·康恩、朱利安·林肯·西蒙在内的人口乐观派,他们把人口与经济增长的问题放到历史长河中考察,以美国建国前后各200年的时间区间看待世界由贫困走向繁荣的发展趋势,人类的智慧和努力可以解决未来的人口问题。强调科技进步对生产力和经济发展的积极作用。库尔涅茨的经济增长长波理论通过对人口波动和经济波的分析,得出人口增长有利于经济增长的结论。

中国古代以人口乐观论为主,春秋战国时期的管仲(“夫争天下者,必先争人”)、孔丘、墨翟、商鞅无不主张人口增殖论,而老聃(“小国寡民”)、韓非则主张“人民众而货财寡”。其后的人口悲观观点包括唐代的王梵志因生于人口密度较高的河南而首次倡导一对夫妇生一孩;明朝的徐光启早马尔萨斯160多年提出人口大约30年增长一倍的观点,并主张一对夫妻生一男一女,从而保持人口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由于清朝人口的爆发式增长,人口悲观论进一步发展,洪亮吉提出解决人口与生产的矛盾有两种方式:“天地调剂法”和“君相调剂法”,且存在“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的忧虑。近代以来,在人口问题上也不乏对立两派的争论,乐观论观点从梁启超的“大地百物之产,可以供生人利乐之用者,其界末有极”,到孙中山的“民众则国强,民寡则国弱”。悲观论包括:陈独秀、李大钊对马尔萨斯人口论的批判,认为贫困是源于财产的私有和分配不均;陈长衡宣称“孽生太繁,地力有限,生育无限”是中国人民贫困的根本原因。新中国成立以来,毛泽东提出“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的乐观论;马寅初《新人口论》关注人口增长对资金积累的不利影响,主张应用节育方法来控制人口,统一量和质;程恩富在2009年提出“新人口策论”,主张“先控后减”提升人口质量,从而促进人口与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和人均国民收入提高。

可见,时至今日,东西方仍然存在着人口乐观论和悲观论的争论,但正是这些二元争论推动着人口经济学研究不断调整和发展。

(三)人口经济问题的历史启示

1.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属性是社会属性,人口规律由社会生产方式决定。只有当劳动力数量和质量的发展与劳动手段的发展程度相适应时,整个社会的生产才能和谐顺利地发展。因此,我们在不同社会发展阶段,对人口问题的认识不可避免地存在时代局限性。

2.人口经济学具有阶级性,人口问题的不同观点可能源于发声者的阶级立场不同。马克思曾指出马尔萨利理论的阶级辩护性,这种阶级性还体现在马克思对“过剩人口”的认识上。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深刻揭露了“这种绝望的经济制度”才是过剩人口产生的根本原因。

3.人口问题的本质是人口发展是否与经济发展相适应的问题。我们将“人口”理解为“财富”抑或是“负担”,并不取决于人口本身,而是取决于我们所选择的制度和经济发展模式。在西方重商主义时期和中国春秋战国时期,人口是国家富强和对外贸易、战争的基础力量,因此人口被广泛地认为是财富。新中国成立初期、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也是我国强调人口重要性的时期。但是经济发展本身不能改变人口惯性作用,人口再生产有其自身运动发展的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应当尽可能调节生育率影响人口惯性的程度。同样地,马克思恩格斯也论述了人口政策的必要性,人口发展并不总是处在无政府的状态,在共产主义条件下人口应当有计划地发展,使人口发展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

二、遵循理论逻辑,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人口经济理论

马克思恩格斯将人口思想作为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的一部分,其原因有三,一是理论上需要对以往古典经济学家都谈到的人口问题进行回应和批判,二是人口过剩问题与无产阶级贫困化问题密切相关,三是人口现象和人口问题本质上是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而经济是制约所有社会因素的基础,因此必须将经济问题作为研究的起点。

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坚持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区别于其他哲学社会学科的根本标志。”因此,笔者将结合马克思主义人口理论和当代人口经济学前沿研究,从理论逻辑角度阐述如何看待中国人口经济问题。马克思揭示了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口则是“全部社会生产行为的基础和主体”。根据广义人口转变理论,人口因素被解构为人口总量、人口质量、人口结构、人口分布,分别考察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机制。

(一)人口再生产理论

《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人类“创造历史”进行的“生命的生产”包括自身生命的生产(通过劳动完成)和他人生命的生产(通过生育完成),两种生产都是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的双重关系,且不同社会形态下都要求两种生产相适应。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提出了不同生产力发展水平及社会经济条件决定的人口再生产的三种类型。恩格斯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指出,经济因素是制约人口再生产的最根本因素,此外是现有人口状况的制约。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强调了人口再生产的必然性、社会性和历史性,人类社会必然会进入人均寿命长、时代更替缓慢的阶段。于是,现代社会低生育率的研究既是面对人口增长趋缓危机的现实需求,又是对马克思人口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关于低生育率的七种理论从不同学科出发,在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解读低生育率。人口转变理论提出,总和生育率降低并稳定在TER(更替水平)=2.1时,标志着人口增长由高生育率、高死亡率的前现代社会模式进入低生育率、低死亡率的现代社会模式。“第二次人口转变理论”从社会结构、文化和技术的变迁见识低生育时代到来的原因及对策。理性选择理论认为,生育率取决于人们对生孩子的成本—收益分析,结合效用函数理论和风险理论完善其理论逻辑。班加茨低生育率理论模型创新性地以意愿生育数量(而非自然生殖力)为基数,来估计总和生育率。更进一步地,低生育率陷阱理论认为总和生育率降低到1.5时将会造成“自我强化机制”,从而陷入生育率持续降低的“低生育率陷阱”。该理论唤起了各国对人口问题的担忧和干预,同时激起了学界众多讨论,相关研究主要围绕三个问题进行分析:其一,低生育率陷阱是否存在。石人炳(2010)提出1.5这个关键值的主观随意性,理论上从人口学、社会学和经济学机制上质疑“自我强化”,数据上引用8个发达国家生育率的回升质疑低生育率陷阱的真实性。吴帆(2019)根据对低生育率国家的长期现实观察,认为低生育率陷阱虽然不是偶然的或者不可摆脱的,但是需要付出极大努力,且“全面二孩”政策不足以支撑中国人口长期均衡发展。其二,低生育率陷阱是否是“强国大患”。陈友华(2005)强调“超低生育率陷阱”的危害,在于让一个国家丧失面对不良人口后果的自我调整能力。穆光宗(2012)认为,“超低生育率陷阱”的人口危机带来的三重危机将冲击经济、社会和国防。其三,应对低生育率陷阱的对策。较多研究借鉴国际劳工组织、法国、日本等国家的经验教训,从社会保障、经济政策、企业政策等方面提出建议。另外,扩散理论、性别均衡理论和文化视角分别从社会观念、性别失衡、文化障碍的纬度解释低生育率。

从中国现实来看,总和生育率并不高,甚至相对较低。除了“全面二孩”政策开始的2016年达到1.7,2018年和2019年都降至1.5左右。可见,我国已经开始由“政策性低生育”走向“内生性低生育”。生育惯性使得生育率不会猛然飙升,即使放开生育,生育率的提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教育和住房等成本约束抑制了生育意愿,加之多年计划生育政策的延续性影响,不孕不育、晚婚晚育、丁克观念等削弱了生育基础。我国生育率提高需要在顶层设计上下功夫,再针对地区性差异提出具体对策。

(二)生产者与消费者统一理论

马克思指出,作为经济要素的人的两重性,即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人口增加通过生产者行为和消费者行为,直接影响国家积累和消费。值得注意的是,社会生产发展证明了人主要是生产者,其次才是消费者。具体来看,这种首要性表现在三个维度:一是人是生产力的首要因素。生产力三要素包括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而劳动工具不仅是由人创造的,更需要由具有先进科学知识的人来更好地发挥它们的作用。二是生产决定消费,生产的首要地位决定了生产者作用相较于消费者作用居于首要地位。不同的社会生产方式下的生产力水平决定生产水平和生产构成,从而决定人们的消费水平和消费构成。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水平量和质的变化使人们的消费从物质需求慢慢转向精神娱乐需求。三是个人的生产量总是大于其消费量,并且随着社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生产量大于消费量的差额增加。个人生产量除了维持其自身生存的物质资料的个人消费之外,还需要包括养育下一代费用和自身劳动力培训费用,因此无疑需要大于个人消费量。只有当社会总生产大于社会总消费时,扩大再生产才有可能,而劳动生产率提高带来剩余产品增加才能推动社会的不断进步。

科技进步作用下,人作为生产者的贡献更是远比作为消费者的贡献大。首先,数字经济和人工智能使劳动形态发生了质的变化,不但没有改变人和物在生产力中的地位,更是加深了人的首要性。其次,科技条件下生产对消费的决定性作用更加突出。生产决定消费的对象、方式、质量和水平,也为消费创造动力。LED屏幕、人脸识别和人机交互技术使VR(虚拟现实)等产品的消费成为可能。更重要的是,科技进步下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使生产量远大于消费量。从杂交水稻的研发到机械化农业种植和精准灌溉技术的发展,从先进生产设备的使用到人工智能的发展,从贫穷落后到“一带一路”,我国改革开放40年以来的“中国奇迹”依靠的是科技进步下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

当代经济学研究也从不同角度阐释了人作为生产者和消费者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作用。曹献雨、雎党臣(2019)总结了人口规模变动通过规模效应和稀释效应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在现代经济中,分工和规模经济将越来越突出,人多是一种市场优势,也更增强经济韧性。梁建章以20世纪的美国经济史为例证,提出人口众多是创业与创新的重要优势。他宣称,当国家吸收世界先进技术并通过研发进一步推动其创新,那么庞大的人口将成为创新和经济发展的巨大优势。在政治经济学视域下,高质量经济发展不仅要求解决生产力内部要素的矛盾,而且要求调整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发展。人作为生产者和消费者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正是生产关系贯穿在生产、流通、分配、消费中的具体化,科技推动下将促进生产力进一步解放发展,在产业升级过程中促进经济“量”和“质”的发展。

(三)人口质量理论

《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人口质量的理论确立是以两个分析为奠基的:一是马克思在分析人的本质时强调,人区别于其他生物的是拥有除了“自然的本质”之外的“社会的本质”,即人是人的“类存在物”;二是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的分析,从身体、智力、道德角度揭示了资本主义剥削制度对工人阶级人口的质量的不断损害。随着机器大工业的发展,工人的培训和教育费用提高,因而人口质量逐渐受到重视。《资本论》中,“少量的复杂劳动等于多量的简单劳动”强调了劳动力复杂程度提高时需要重视人口质量。同时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关注人口的身体素质和文化素质仅仅是为了“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人口质量理论为如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所强调的人口质量红利理论提供了思想来源和理论支撑。

重商主义时期的托马斯·孟提出人口数量通过影响出口作用于经济发展。人口红利的概念由Bloom和Williamson在1997年提出,他们观察东亚经济奇迹时发现劳动年龄人口增速远远超过被扶养人口增速的“机会窗口”对经济飞速发展的巨大贡献。21世纪以来,国内学界对人口红利问题的研究聚焦于其基本要素和实现条件,但是对人口红利是否消失的分歧较大。根据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数量和质量的统一原理。因此,我们在考察人口红利时理应涵盖人口数量红利和人口质量红利。首先,人口红利分为基于人力资源优势的数量型和基于人力资本优势的质量型,后者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更强且更具有可持续性。其次,人口数量红利和质量红利之间存在转化和替代效应。瞿凌云(2013)的结论是低生育率会造成两个不同方向的影响,一方面会加快人口老龄化的进程,但另一方面将对人均教育投资、人力资本积累产生积极影响,这两个相反力量的合力将决定经济发展的方向。杨成钢、闫东东(2017)分析了人口质量红利通过人力资本投资率对数量红利产生替代作用,并利用1989—2014年中国各省的人口经济数据进行验证。最后,无论是哪种类型的人口红利,兑现的关键在于与经济增长的规模和质量相适应、相协调。我们应当认识到人口红利只是一个可供借鉴的分析人口与經济问题的框架,而非评判一国经济发展的标准,要结合中国国情和实践进行分析。十九大报告强调“优先发展教育事业”“深化产教融合”和“实现更高质量和更充分的就业”,正是在充分利用人口数量红利,使劳动力资源得到最大化利用的同时,重视积累和发展人口质量红利。五中全会提出“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目标,重视“人民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和身心健康素质明显提高”目标的实现,正是对马克思主义人口质量思想的继承与发展。

(四)人口构成理论

唯物史观认为人口构成的变成,一方面是社会经济发展的结果和反映,另一方面也会反过来对社会经济发展起到促进或延缓作用。于当代中国,人口自然构成对社会经济的影响表现为人口老龄化问题。人口自然构成的变化主要包括性别构成、年龄构成和种族构成的变化,其中年龄构成的变化造成了当今中国最重要的人口问题之一,即人口老龄化。马克思指出,非生产性人口(即从事非物质生产劳动的人口)的出现使社会分工扩大,是劳动生产率提高的必然后果。同样地、老年人作为非生产性人口的一部分,可以为教育、文化、科学等意识形态领域的发展作出贡献,有助于人类精神财富的增长。并且,非生产性人口在劳动总人口中的比重上升,是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客观规律,而这个趋势会促进包括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在内的社会全面发展,是人类进步的一个标志。因此,我们应当辩证看待人口老龄化问题,警惕将老年人口比重上升问题妖魔化、片面化和标签化。

国内学者围绕内生经济增长理论提出的驱动经济发展的三大要素(要素供给、储蓄率和技术进步)进一步研究其影响机制。白雪梅(2019)认为,老龄化带来的劳动力供给减少将抑制经济增长,而技术经济则会有益于经济的阶段性增长。王丽民(2018)分析了对劳动供给减少起抵消作用的三个因素:提高劳动年龄人口参与率、推迟退休和移民;老龄化对储蓄率或资本积累的影响是有争议的,消极影响观点认为老年人转化为纯消费型人口,积极影响观点认为预期寿命延长后储蓄倾向增加、劳动力规模缩小会释放资源;随着技术进步,老龄化对使人力资本投资增加而促进经济发展。黎君美(2016)考察了随着产业结构调整升级,由于对劳动者创新和学习效率要求的提高,人口老龄化对劳动生产率的消极作用愈加突出。近年来,尤为受关注的是人口老龄化对产业结构的影响。赵周华、李鹏飞(2019)从需求端和供给端分析了产业结构变动如何受人口老龄化的影响。蔡兴(2020)在需求端和供给端的基础上总结了老龄化影响产业结构的门槛效应和调节效应,以及老龄化通过对比较优势和贸易模式的影响而作用于产业结构。

“十四五”规划《建议》中首次明确了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积极应对老龄化自2006年“十一五”纲要提出,一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口发展战略的内容之一。在理论层面,国内研究从不同视角和维度解读积极老龄化的内涵,包括社会建构角度(郭爱妹、石盈,2006);态度、行为和环境三个维度(穆光宗,2002);个人、家庭和社会三个层面(黄彦萍,2008)。另外,国内学者提出了“银发经济”、老年产业、社会养老等新兴课题相关的问题和政策建议。在实践层面,可供我国学习借鉴的他国探索和实践包括新加坡的中央公积金计划(CPF)、日本的长期老年护理保险制度(LCTIS)、英国的“第三年龄大学”等等。

无论是个人、家庭还是社会层面的积极老龄化,其根本出路是国家经济的发展。老龄化问题不是单纯的老年人口占比上升的问题,也是代际问题。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了健全和完善生产要素参与分配机制,有利于提高劳动人口的收入、解决分配公平问题,才能为这一代人的个人养老和上一代人的家庭养老提供根本保障。此外,“十四五”规划《建议》中提出一是要积极开发老龄人力资源,发展银发经济,二是要健全基本养老服务体系,使居家社区机构、医养康养相协调、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积极形成适合中国国情的养老模式。

三、遵循实践逻辑,适度放开生育是新时代人口发展战略

首先,从理性角度看应该全面放开生育。人口危机主要体现在生育率的下降以及育龄妇女规模的减少。根据任泽平2020生育报告,2016年开始实行的“全面二孩”政策的效应明显减弱。另外,需要考虑放开生育的“机会窗口期”问题,现阶段育龄妇女数量已开始下滑,意味着鼓励生育政策的边际效应将减弱。据预测,由于20~23岁主力育龄妇女数量将在2030年减少28%,出生人口的大规模持续下滑将造成人口负增长。从国家宏观经济层面看,人口迅速萎缩将对大市场优势和综合国力产生极大的消极影响。由此可见,全面放开生育具有现实迫切性。然而,考虑到目前我国人口结构问题和城乡生育意愿的差距,生育政策需要适度调控。在中国家本位文化和农民崇尚生育价值的“生育情结”情境下,生育决策绝不是一项完全由“成本—收益”的經济模型来解释的问题,农村落后的生育观念可能造成“越穷越要生”的现象。在切实提高城乡居民收入、科学生育观念的过程中,现阶段适度放开和鼓励生育才能达到人口数量和质量的全面提升。

因此,实践逻辑要求适度放开生育与全面深化经济改革、促进环保科技和新能源行业发展并举。以所有制改革为中心的基本经济制度完善和以价格改革为中心的经济运行机制改革,将有利于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而收入水平的切实提高和城乡差距的减小将对人口数量和质量产生积极影响。人口问题是一个重大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十四五”时期是把握人口发展趋势的关键时期,适度放开生育是决定当前中国命运的重要举措,中国经济学研究不应对人口经济问题望而却步,而是要把研究做在祖国大地上,结合中国人口大国的国情和实践,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人口经济理论体系。

收稿日期:2021-01-06

作者简介:施炫伶(1995-),女,浙江绍兴人,硕士,从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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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毛 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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